第四百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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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璁將人一丟,青年就啪嘰一聲倒在他的同伴身邊。

  血包甲抬起頭來,看到青年,看不見眼珠的眼睛裡全是淚水,嗚嗚兩聲,眼淚就從眼縫裡嘩嘩往外流。

  青年瞪大了雙眼,沒料到同伴被打得這麼慘。

  一時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安辰見他們又帶回來一人,且完全陌生,就圍著人走了一圈,看過後扭頭問:「確認是他嗎?」

  潘筠:「請把『嗎』字收回去。」

  她蹲下去掐住青年的臉,板正後給他指著臉頰兩邊和額頭道:「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就、是、我!」

  安辰看著他光滑的臉默然不語。

  青年也沉默。

  潘筠順手拔掉他嘴裡的手帕,一臉嫌棄的拉開他的衣衿丟進去:「你手帕還給你了。」

  沉默是青年的常態。

  潘筠拖過一張椅子坐在他對面,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地上的人:「來說說吧,姓甚名誰,祖籍何處,現居何處……」

  潘筠身體前傾看著他,似笑非笑的問道:「是受誰的指使來找我的?」

  青年扭過頭去不理她。

  潘筠嘖的一聲,翹起腿,腳尖在他眼前晃呀晃:「要合作,卻不報名字,貧道還是第一次見這樣沒有誠意的同盟。」

  青年冷聲道:「潘小姐不用知道我家主人是誰,只要知道我家主人願意與潘小姐一起扳倒王賊,為潘大人洗刷冤情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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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小姐?」潘筠臉上笑開了花:「貧……哦不,本小姐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別人這麼叫,行吧,看在你嘴比較甜,不像你這個護衛那麼直白的威脅我的份上,我可以爽快的告訴你,我、不、願、意!」

  青年蹙眉:「為何?扳倒王賊,你大仇得報,潘洪的冤情可平,為何不願?」

  潘筠:「我就不願意,你家主人待如何?」

  青年心中微惱,沉聲道:「此事怕是由不得潘小姐,你可以任性,但你父兄可都還在京城。

  此案若不能翻,潘洪和薛瑄一個結黨營私的罪名少不了,薛瑄名望高,有河西河東學子支持,王振不敢殺他,但你父兄就不一定了。」

  潘筠彎腰湊近,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忽而一笑:「只怕,要殺我父兄的不止王振,你們這些人應該更想殺了我父兄,嫁禍在王振頭上吧?」

  青年臉色一變,潘筠就啪啪啪的拍他的腦袋,把人都打懵了:「真當我潘筠年紀小,聽不出好賴話是不是,明明是你們腦子有坑,聽不懂人話!」

  青年被打得腦子嗡嗡的,一時間也顧不得隱藏,更是忘了之前好言好語「規勸」的策略,大叫道:「能為國除此毒瘤,犧牲二三人有何不可?」

  他大聲道:「若潘大人知道犧牲自己可以扳倒王振,讓朝廷政治清明,他一定願意啊——」

  他捂著臉倒在地上,噗的一聲吐出一顆牙來。

  潘筠則是抓著右手跳起來,連連甩動,叫道:「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青年抬起頭來,他的左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五根巴掌印清晰的出現在臉上。

  安辰:……這一巴掌,比他們五個人打那血包甲兩刻鐘都重,看來潘筠是真生氣了。

  青年語音含糊,語氣卻極其堅定:「你就是殺了我,我也要說,若能除去王振奸佞,犧牲掉多少人都值得。」

  潘筠不呼痛了,蹲在他身前看他:「即便是你的性命?」

  青年一臉堅定:「即便是我的性命。」

  潘筠嗤笑一聲,輕聲道:「蠢貨~」

  青年怒目而視,「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潘筠打斷他:「你知道江南年課稅多少,勞役多少嗎?」

  青年愣了一下後臉上激動:「我當然知道,朝廷不公,賦稅攤給江南的最多,這全是有奸佞當道……」

  「你說的不錯,的確有奸佞當道,但這奸佞可不是王振,」潘筠目光冰冷:「江南八府為魚米之鄉,一年可種植兩季,它和荊楚一地的糧食產出可占大明的一半。」

  「太祖高皇帝分攤給江南高賦稅,是因為這裡地理、生態環境皆優,」潘筠沉著臉道:「若按照太祖高皇帝設想的那樣分攤,整體看來,江南的賦稅是重,但具體分到各戶,江南的百姓依舊過得比北地、嶺南這些地方的百姓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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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官紳不願納稅,服役,所以他們會把自己的賦稅、勞役都推給當地的百姓;士紳和大商人也不願納稅,或是想少納稅,因此隱瞞土地、人口,與官員勾結,給普通百姓分擔更多的賦稅、勞役,所以江南百姓的日子才越過越苦,這等事,從太祖高皇帝時便有,當時王振他娘都還是胚胎呢,奸佞是他嗎?」

  青年臉色薄紅,辯解道:「朝廷免去官員和有功名之人的勞役和雜稅,是為了讓他們可以安心為國效力……」

  「是嗎?」潘筠坐回椅子上,手搭在椅手上,似笑非笑的問他:「若是謀士得中進士,謀了官職,你自是可以免去勞役和雜稅,但你捨得讓你父親、兄弟去服役和繳納雜稅嗎?」

  青年道:「這有何不可,現在他們也是自己服役……」

  「你娘跪在地上求你,說你弟弟身體壞了,她心疼。」

  青年一頓,「我可以花錢贖役。」

  潘筠冷笑:「雜役以田畝數計,你全家都將田地記在你名下避稅,你記不記?」

  青年臉色漲紅,從前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但此刻卻臉燒得很,他嘟囔道:「寒窗苦讀十年,家裡付出許多,自然……」

  「你叔伯兄弟,舅舅姑姑這些人也都要把田地記在你名下避開雜稅,還有你家族長,五服內的親人,你記不記?或者說,你要記誰家的,不記誰家的?」

  青年嘴唇微抖,說不出話來。

  潘筠傾身在他耳邊道:「你們這些人免去的雜稅並沒有消失,每府的稅銀和稅糧都是定額,你們這些人不繳,便只能分攤到家中沒有進士、舉人、秀才的人家裡去,一年又一年,他們的賦稅會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青年尖叫一聲:「你別說了——我們寒窗苦讀本就是為光宗耀祖,自然也為國家,這,這有何不可,只是避了雜稅,那點雜稅不值一提……」

  潘筠冷笑:「你以為只有雜稅而已嗎?」

  「人的貪慾是無窮的,這世上能控制住自己欲望的人有幾個?」潘筠步步緊逼:「一開始是雜稅和勞役,然後是正稅,再然後是公田、是公中的山林藻澤,只要有利益,他們全都要收入囊中,不然,江西、福建兩地的銀礦當年為何會關閉,新開之後一年就納銀八兩,你見過誰家開採銀礦,一年就開出八兩銀子的?」

  「這是王振所為嗎?還是說……」潘筠目光緊緊盯著他的臉,輕聲問道:「是你的主子所為?」

  青年下意識否定:「不是……」

  潘筠哼了一聲,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道:「我不信你,更不相信你背後之人。」

  「一個有正義,有仁心的好官,是不會犧牲別人來做局的,除非,」潘筠嘴角一挑:「他是另一個奸佞。

  幫著奸佞殺奸佞,我沒那麼多閒情逸緻。」

  青年沉默,片刻後道:「我知道了,你將我放了,我會將你的意思告訴家主人的。」

  潘筠眨眨眼,掏了掏耳朵一臉驚詫:「你說什麼?」

  青年見狀,心不斷的下沉。

  潘筠驚呆了,誇獎道:「你好天真啊,害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畢竟,這樣顯得我好壞。」

  妙真:「小師叔,他還沒說他的主人是誰呢。」

  「這不重要,」潘筠揮手道:「他要是能活下來,帶回京城,自然就知道是誰的人了。」

  潘筠輕笑著颳了刮他的臉,「即便你不說我也能查出來。」

  青年汗毛倒立,生生打了一個寒顫。(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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