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豬肉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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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義,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肯定是相信並且站在你這邊的。」宣適安慰道:「聶教授肯定做了這件事情,不然你肯定能去你自己想去的學校,念了自己想念的專業。」

  宣適最清楚聶廣義的成績。

  哪怕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的風險,聶廣義也沒必要放棄那麼多個保送名額。

  這要是剛剛夠得著清華的成績,肯定先進去再說。

  像清華那樣的學校,又不是完全沒轉專業的通道。

  聶廣義扯了扯嘴角,他這會兒也沒力氣再多說什麼,只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知道你還說有誤會。」

  「我的意思是,聶教授這麼做是不是還有別的更深層次的原因?」宣適趕緊補充,「除了課題之外。」

  「小適子。」

  「嗯?」

  「你覺得有沒有其他原因,關鍵嗎?」

  「不關鍵嗎?」

  「有什麼樣的原因,可以讓一個父親,毀掉自己小孩十二年寒窗的努力?」聶廣義抬眼問道:「就算是看新聞,你應該也只聽說過,有父母千方百計給自己小孩造假吧?」

  「我不看新聞……」

  聶廣義有點惱了:「這是重點嗎?」

  「不是。」這一次,宣適回答的很直接。

  「那不就結了?」聶廣義收斂了脾氣,很奇怪的,他這會兒的脾氣,要比往日裡好了一倍不止。

  「可是廣義……」宣適有些猶豫,終是繼續把話說完:「你已經沒有了媽媽,你難道還要一輩子不和你爸爸說話嗎?」

  宣適說得委婉。

  但這句話本身,又很誅心。

  親情之所以是親情,便不是離得遠一點,少回國幾次,就能夠徹底切斷的。

  在氣頭上的那幾年,聶廣義其實是沒有什麼感覺的。

  他覺得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比什麼都好。

  隨著年齡的增長、歲月的流逝,他發現自己也沒有那麼堅定了。

  這樣的不堅定,讓他選擇在兩年前,特意趕回來參加邱奶奶百歲大壽。

  可他的心並沒有因此得到解脫。

  ……

  「怎麼一下去了這麼久?」宗極看了看表:「你倆要是再不回來,爸爸可就要去斷橋那邊找你們了。」

  「我的爸爸誒,你有沒有搞錯?」宗意吐了吐舌頭,做著鬼臉,俏皮接話:「斷橋不是在西湖嗎?」

  面對小女兒的「刁難」宗極立刻擺出了一個被刁難住了的樣子:「那阿意自己說,這萬安橋都已經燒毀坍塌了,不叫斷橋叫什麼?」

  宗意眨著茫茫大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當然是要叫塌橋啊~」

  「有這樣的說法嗎?」宗極笑著回應。

  小姑娘老神在在地回了一句:「世上本沒有說法,說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說法。」

  活學活用是好事,發生在小學還沒畢業的宗意身上,又不免讓宗極有些擔心。

  他語重心長道:「阿意啊,你要是整天這麼說話,回頭考試很容易不及格的。」

  「你一定是假的爸爸。」宗意嘟了嘟嘴,自以為氣勢洶洶地回應:「快把真的爸爸還給我。」

  「怎麼就是假的了?」

  「因為真的爸爸只會誇我有靈性,就像夸姐姐的文字應用一樣。」

  「哦~?」宗極故意一個字變了好幾個聲調,把語氣拉得好長:「阿意確定我是你的假爸爸對~吧~?」

  宗意一聽,立刻就明白了過來,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直接開啟標準的古典音階說唱模式:「沒沒沒沒沒,有啥好吃的?」

  夢心之先宗意一步反應過來,開始在房車旁邊尋找爹系美食。

  很快就發現了一個用蜂窩煤的小爐子。

  如今這個年代,城市裡家家戶戶都通了天然氣。

  就連山溝溝里的極光之意工作室,用的也是液化氣。

  蜂窩煤在很多地方都已經變成了老古董。

  11歲的宗意既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

  她立刻走近蹲了下來。


  夢心之雖然在電視裡面看到過,卻也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親眼見到。

  姐妹倆很快就用同樣的姿勢圍到了爐子的旁邊,對爐子底下的蜂窩煤好奇。

  「姐姐姐姐姐,我有個問題。」

  因為和夢心之頭挨著頭,宗意的說唱對象也跟著發生了改變。

  「你想問底下這個是什麼對吧?」夢心之直接回答:「這是蜂窩煤。」

  「我的姐姐誒,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怎麼可能會對這個好奇,你的吃貨妹妹肯定是好奇鍋裡面煮的是什麼呀!」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打開給你看看吧。」夢心之伸手。

  說時遲那時快,宗極直接拿手按住了鍋蓋。

  對著姐妹倆一陣嚴肅告誡:「這個鍋蓋必須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開。」

  「爸爸爸爸爸,快說為什麼?」宗意雖然有些不樂意,卻還是聽話地收了手,放棄了立馬揭開鍋蓋的心。

  「這裡面的東西催不得,就得這麼慢慢煨,【待他自熟莫催他】。」宗極賣了個關子,對著夢心之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姐姐肯定知道做的是什麼。」

  原本就已經蹲下來了的夢心之一聽,湊近聞了聞,出聲問道:「豬肉之歌?」

  「是也!」宗極捋了捋並不存在的鬍子,張口就是歌頌豬肉的千古「土」詞——

  【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

  【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宗意聽得雲裡霧裡的,尤其是上半部分。

  有姐不用,更待何時?

  「姐姐姐姐姐,翻譯第一句。」宗意跳過了問問的的階段,直接下發指令。

  夢心之難得好興致,幾乎是用唱的回應:「洗刷刷洗刷刷,先把鍋鍋洗乾淨。控火候控火候,再把火火壓一壓。別催他別催他,火候夠夠才美味。」

  「哎呀,你倆好煩啊,吃的東西可不可以不要在這兒打啞謎呀。」宗意急了:「再不說裡面是什麼,我可要自己打開看了。」

  夢心之把宗意垂在爐子旁邊的手,輕輕往後拉了拉,確認宗意不會被燙到,才開始反問:「我剛剛不是都說了這是豬肉之歌嗎?你想想,把豬肉之歌翻譯成古漢語,應該叫什麼?」

  宗意稍作思考就有了答案:「豬肉曲。」

  「差不多,很接近了。」夢心之沒有再賣關子:「這首詞叫《豬肉頌》,寫的是東坡肉的標準做法。」

  「那為什麼不叫《東坡肉頌》?」宗意不解。

  「東坡肉是我們後世人為了緬懷這道菜的祖師爺給出的【尊稱】,他自己當時肯定不會這麼叫啊。」夢心之溫聲細語地解釋。

  給宗意做完解答,夢心之又開始關心起了宗極:「爸爸不是得了麥粒腫嗎?怎麼還敢大晚上做這麼一大鍋肉。你不怕明天媽媽起來找你算帳呀?」

  「唉,這個嘛,東坡居士得了紅眼病都能吃肉,你爸爸我眼睛這邊長了個都還看不太出來的小小麥粒腫算什麼?」

  「說來也對。」夢心之和宗極對視了一下,

  而後,兩個人同時開懷大笑。

  宗極笑得眉毛都飛了起來,捂著自己的一隻眼睛,說道:「余患赤目,或言不可食膾。余欲聽之,而口不可。」

  夢心之笑得眉眼彎彎,接話道:「曰:「我與子為口,彼與子為眼,彼何厚,我何薄?以彼患而廢我食,不可。」」

  宗極和夢心之你一言我一語,有著無盡的共鳴,直接形成了一個結界。

  這讓宗意非常氣憤。

  平時她不在的時候,姐姐和爸爸「開結界」讓媽媽吃醋也就算了,這會兒小公主蒞臨現場,竟然還敢這麼搞小團體,會不會有點太過分?真以為她不敢告狀?

  「你倆夠了!」宗意站起來,兩手叉腰。

  「爸爸錯了。」

  「姐姐錯了。」

  宗極和夢心之異口同聲。

  擅於道歉這件事情,在夢心之這兒,也是有家學淵源的。

  宗極率先開口和宗意解釋:「爸爸和姐姐剛剛說的,是蘇東坡得了紅眼病卻又放不下吃肉這件事情的故事。」

  夢心之接話:「爸爸說的那句話的翻譯過來,是這樣的——【我得了紅眼病,醫生勸我不要吃肉。我很想聽醫生的,但是我的嘴巴不答應。】」

  宗極又接上了夢心之的話,說道:「你姐姐說的那句,是替嘴巴發聲,嘴巴是這麼說的——【我是你的嘴巴,他是你的眼睛。憑什麼他說話就那麼一言九鼎,我說話就這麼人微言輕?明明是眼睛他犯了病,你憑什麼不讓嘴巴我吃東西?這怎麼可以!本嘴巴堅決不同意。】」

  宗意聽完解釋,笑得比姐姐和爸爸都要誇張,直接上氣不接:「真……真的假的?……哈哈哈哈哈……這不活脫脫的一個吃貨嗎?」

  宗意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緊接著又忍不住繼續笑:「哈哈哈哈哈,昨天晚上,媽媽不讓我吃冰淇淋,說晚上吃冰的會肚子疼,哈哈哈哈哈,我就說的,我冰我的嘴巴,關肚子什麼事,哈哈哈哈哈,蘇東坡有這麼可愛嗎?」

  宗意笑得一句話分成了兩段,包含四個古典音階。

  夢心之怕宗意笑岔氣,趕緊給她順了順背:「當然有這麼可愛了,要不然他怎麼能成為史上第一吃貨呢?」

  宗極也加入了防止宗意一下笑出馬甲線的行列:「阿意啊,你要是能忍住笑,爸爸就再給你講個更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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