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片警大事記續
五、拆遷
來廣西村第二年，我遇到那個時代，公安民警都會遇到的事情，當地黨委政府領導要求我們參與拆遷工作，在那個時代，拆遷都是公安在場的，甚至直接參與拆遷工作。大部分的拆遷都是政府征地買地賣給房地產開發商蓋樓，時而引發矛盾衝突，是公安系統最不願意去乾的，我在晉江遇到的拆遷，有的準備修公路，還有違章建築拆除。我記得修鵬青路的時候，要拆掉一些房子，很多群眾不同意拆遷補償方案，但是修路是公共事業，你如果不同意，發通知就強拆，有一次有個老人家，帶著汽油上屋頂，被我們勸了下來，與其說勸，應該是直接架出來，他出來後，房子立馬被強制拆除。鵬青路，從花廳口到江頭，那段路硬是被拆出來的，我是全程參與的。城管是衝鋒隊，我們在後面看著遇到極端人員，我們就處置。
這次的拆遷，是河道整治，沿河兩岸的建築人全部拆除，建立綠化帶隔離。廣西村河道500米，河岸兩邊建立非常多的房子，生活污水，垃圾都直接往河裡排，日積月累，整條河都被污染，變成了臭水溝，污染異常嚴重，河道飄著各種垃圾，還有綠葫蘆，政府下定決心，要治理污染。經過廣西村的這條小河叫什麼名字，我已經忘記了，但是故事很多，我後來換片區，調整到南霞美西霞美兩村，接手是的施永助，剛剛第一個月，發生一起案件，案情大概是這樣：
來自重慶的姐夫跟小姨子有染，小姨子晚上約姐夫在河邊橋頭見面商談，小姨子姐夫要求跟姐姐攤牌，並以死相逼，姐夫自知理虧並不理會，小姨子見姐夫並沒有答應自己要求，就跨上橋欄，欲要跳河，再次逼姐夫就範，姐夫鬼使神差的，居然慫恿小姨子跳河，小姨子火辣脾氣，果真跳進這條黑水河，這條小河寬不到10米，兩邊均有上下河面的石階，石階旁停放著用於清理河面垃圾作業用的小筏子。小姨子跳下去後，因淤泥較多，一直在橋下河中掙扎，而姐夫在橋上默默的看著，並不理會呼救，也沒有親自下去救人，看著小姨子不再掙扎，便獨自悄悄離開，事後小姨子屍體被發現，作為非正常死亡案事件，民警都要第一時間介入，調查死因，確認是否是他殺，在現場橋頭，是一家工廠大門口，門口裝有視頻監控，整個事件過程被完整記錄下來，欲蓋彌彰的姐夫因涉嫌過失殺人罪被刑拘，至於後續有沒有定罪判刑，我沒去了解，不過我了解的這條不知名的小河，發生各種故事是真不少，最詭異的莫過於後來發生的碎屍案。
因為這條河內垃圾堵塞，臭味難聞，群眾意見很大，人大代表多次提議治理，既要金山銀山也要綠水青山，經濟高速發展對環境造成的傷害，令人惋惜，必須改變這種粗放型的發展方式。痛定思痛，政府決策部門決心開始環境治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條河十年前清澈見底，魚蝦成群，短短十年已是黑水橫流、惡臭難聞。要想治理好，首先是要切斷各類污染源，疏通河道，方案是第一步改造河道，將沿河邊的房屋直接拆除，將河道用石板、混泥土的方式加固，過程中清掉直接向河中排污的各種管道，疏通河道後，水活起來，逐步生態恢復。要想改造河道，可不容易，要拆除原先建在河邊的大量建築物，改回綠地，整個拆除工作涉及九個村，沿途的社區民警都被要求加入工作組，統一開展相關工作。工作方式是，先摸底，把房屋的實際所有人情況摸清楚。經過調查摸底，發現河岸兩邊的房子大部分為違章建築，政府擬定補償價的方式簽訂協議，然後拆除，工作推進順利，但是還有少部分的房屋是當時合法手續審批建設的，不乏一些釘子戶，嫌價格低，不同意拆除。通過村幹部做工作，大部分都順利拆除，剩兩個釘子戶，我印象深刻。
一個是殺豬的五兄弟，另一個是歸國華僑親屬。殺豬的五兄弟，在河邊的樓很大，有多個門面，用於囤放待殺的生豬，還有就是殺豬和賣肉鋪面，殺豬產生的各種垃圾，例如豬糞、豬毛等物則直接排放到河中，是個污染大戶，但是，其房屋是合法手續建的，因為生意的緣故，所在位置很好，後面是河，門前是鞋都到石獅公路，很便利，所以不願意拆除，各種做工作，都沒有結果。因長期經營殺豬的營生，在當地頗有名氣，也有不少積蓄，很多人都在觀望他們的房子是否會被拆。那年恰逢農曆豬年，有傳言說，殺豬的最怕過豬年，總有劫難或不順。為了掌握第一手資料，我親自上門與五兄弟的老大老二見面，兩年都已年過五十，性格溫和，說話客氣，完全不像固有的屠夫的形象，皮膚黝黑，長期的勞作，臉上堆滿了皺紋，看上去像個老農，本身就是農民出身，家裡還有幾畝水田，綜合來說，他們屬於勤勞致富的人，全年無休，每天早起騎著破舊的摩托車去挑豬，運回來殺，殺完還要賣。我內心對他們是充滿敬佩的，但是，房子還是要拆的，如何做工作呢，我只負責提供情報信息，工作由政府部門派人做。就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很快就有了轉機，兄弟五個手上有錢，不想亂花，於是在自家的田地里蓋了一棟樓，一大棟，五個獨立的樓連在一起，計劃是兄弟住一起。但是地、樓都麼有審批手續，關鍵是，蓋房子是用的基本農田用地，建築加庭院加進出的路，總占地面積有五畝。很快治安大隊來人，毀壞耕地超過5畝是要負刑事責任的，某一天的凌晨，我帶著治安大隊的民警守在老大老二每日要經過的路口，將二人抓捕回去，很快兩人被刑拘，他們的河邊的房子和稻田上的房子都被拆除，兩人才被取保候審，晉江檢察院後來免於起訴。
歸國華僑親屬的房子，處在靠近大三房主橋的位置，三層磚混結構，占地面積可能80平左右，跟其他房屋外牆連在一起，由於一直沒有做通工作，也沒有拆除，但是施工還是按照計劃，其他的房子已經拆除得差不多了，每次拆房子的時候，都要出動幾十台車，上百人在現場各司其職歐尼，最後拆歸國華僑親屬隔壁那棟房子的時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施工的挖機不小心把華僑親屬的房子捅出一個大窟窿，家裡男主人當時不在現場，沒辦法，施工隊派出人員由政府工作人員帶領，上門補牆，誰知男主人突然從外面回來，上樓就跟政府工作人員發生爭執，男主人持磚頭砸向政府工作人員，我在樓下，看到政府工作人員滿臉鮮血，被人攙扶下樓，那家男主人隨後被控制，帶到辦案區，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被刑拘，羈押看守所，房子被拆除，賠償款幾乎都用來賠給被打傷的那名工作人員。現在那條河兩邊全部是公路及綠化帶，種上了很多樹。河水不再散發濃烈的臭味，據說已經有很多魚在河裡安家了。
六、落戶調查
社區民警，日常工作繁多，宗旨是為人民群眾服務，打擊犯罪維護治安是首要任務，但不是主要任務，其實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工作，是看不到成績，但是你必須做，做得好才能得到群眾的認可。
在鞋都，勞動密集型企業帶來的海量流動人口，給社會治安帶來巨大的隱患外，還給社會管理帶來很大壓力，計劃生育就是其中一點，以往計劃生育工作都是針對戶籍人口，非戶籍人口沒有人管理，一旦失去有效控制，中國人製造人口的速度，不亞於工廠流水線，家庭生活層次越低的，生育人口的積極性越高，幾乎是沒有計劃，沒有節制。有一次清查出租房，在一處租房內，一對來自四川的年輕夫婦，丈夫30，妻子29，到晉江務工9年，生了5個孩子，最小的已經9個月大了，兩人租了兩間房，類似筒子樓的單間，妻子沒有工作，靠老公一人養活，同樣的事例，經常可見。
這是已婚夫妻製造人口，無可厚非，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工廠帶來了大量的未婚青年男女，年輕男女在一起，會發生各種故事，有愛情故事發生，也有各種悲劇發生。經常在各新聞媒體，報紙雜誌，門戶網站上出現的故事，我也司空見怪。
2008年，責任區調整，我換到南霞美、西霞美兩個村，兩個村都不大，加在一起總人口還沒有桂林多，桂林村全村人都姓林，西霞美也是姓林，南霞美則是姓楊，兩個霞美是連在一起的，中間是一片稻田地，還有幾個小水塘。兩個村子沒有河流，但是溪流很多，多條溪流穿村最後匯聚流向大海。幾百年的生存繁衍，人民將溪流都被用石板砌成了水溝，變成排水溝渠。這天我徒步走在溝渠邊，前往村民家入戶訪查，無意發現溝渠內有一個娃娃，類似橡膠做的仿真娃娃，很常見的那種，當走到跟前，卻發現這是一個剛出生嬰兒，趕緊通知人撈起，嬰兒已經死亡，是個男嬰，身上臍帶沒有剪，還連著胎盤，心裡咯噔一下，令人惋惜，我通知了法醫過來，鑑定為剛初生，死亡僅幾小時，我找到村幹部，請村里支持，出費用，將小孩送去活化，骨灰就留在殯儀館。我見證過很多死亡，但是初生生命的這種死亡，讓我很是不安，作為一個生命，給他起碼的尊重，雖然一出生就遭遇死亡，任何一個生命都需要尊重，他的父母太狠心了。事後，經過調查，一個打工妹，未滿18周歲，懵懵懂懂的，與男朋友享受男女之歡，沒有任何措施，事後發現懷孕了，男朋友害怕承擔責任，直接消失了，女孩緊張的等待了七八個月，獨自在工廠宿舍將小孩生出，沒有父母親戚在身邊，遠在西南山區的父母還等著女孩寄錢回家，新生小孩的啼哭讓女孩慌了神，將小孩扔出窗外，窗外便是那溝渠，見證了生命的誕生與終結。與這個悲劇相比，還有一些小孩就幸運得多，很多類似的小孩出生後，父母便將其遺棄，當然也有甚至將其出賣給需要小孩的家庭，拿錢離開，晉江的福利院，還有幾個寺廟收養了很多這樣小孩，也很多本地的家庭，收養了這些小孩，人民群眾都很善良，也很樸實，有一些家庭，其實並不寬裕，但是仍然收養小孩，並且是統計出，跟自己的小孩一樣照顧，轉眼多年過去，有些小孩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但是因為計劃生育的原因，沒有上戶口，學校招收學生，是以戶口作為依據的，這些小孩上學就成了問題，出生是他們的不幸，不能再讓他被社會遺棄。作為社區民警，收集了很多這種情況，我就上報，最後市里出台政策，可以上戶口，但是必須調查清楚來源，並由民警出具報告，防止出現買賣兒童的行為，於是那兩年，我開始了調查工作，為了對所有人負責，必須把每一個小孩的情況弄清楚，寫成報告，並非易事，特別是找當時的見證人，因年代久遠，很多見證人對細節描述都有偏差，這還需要我去分析，最後，還要帶領養人和被領養人去採集血樣，獲取DNA樣本，確定不是違反計劃生意的親生子女，將來被領養人生父母若是來尋找，還要將小孩還給親生父母。
被領養的小孩，幾乎都是剛出生或幾個月大的時候被遺棄，或者被送到這裡，還有一些有先天性疾病的，送到條件好的家庭收養，能夠得到醫治，存活下來。在西霞美，有個好心的家庭，自己生了一男一女，還領養了一男一女，家裡四個孩子，生活過得緊巴巴的，但是其樂融融，通過村支書找到我，想要上戶口，時任村支書林炳燦，在村里德高望重，關心村民疾苦，群眾有事，都當做自己的事情處理，深受群眾愛戴，連任多年，但是也誤入歧途，最後因為，村民蓋房子，他去給行政執法人員行賄，最後被判緩刑，免去支書，在家休養。調查落戶，首先從小孩來源查起，這戶人家剛剛開始是在土地廟門口撿到一個女嬰，當地人迷信，認為是神靈指示要收養，於是便收養，後來事情傳出去，說這家人心腸好，神仙保佑，還有送來小孩。沒過多久，就又有人將一名男嬰送到家門口，留有紙條，說孩子爸爸被抓走坐牢，無力撫養，留下出生年月日，就這樣收養了兩個孩子，為證實真實性，我花了一個星期時間，做了十幾份調查筆錄，最後兩個小孩成功落戶。那兩個小孩不出意外，現在應該上高中了。
七、死亡調查
社區民警，還有一項工作，就是調查非正常死亡，轄區人口眾多，隔一段時間，就有人死亡，死亡原因，可能是病死或者是意外，還有可能是自殺，非他殺的死亡事件，社區都得調查取證，留下證據資料。那幾年，我見過各類死亡，被火燒死的，病死的，還有被自己開車撞死自己的，喝酒過量死亡、意外高樓墜樓，生產事故，還有溺水的，海里來的漂屍，見過最多的是自殺身亡的人，我看到的是各種自殺的人，面對他們的冰冷屍體，我無能為力。唯一成功救過一個自殺未遂的，當時在廣西村，大年三十，我值班有個哥們可能覺得自己很失敗，大過年的沒有回家，倍感孤獨和傷感，於是喝了很多酒後，割腕自殺，喝醉後，力氣不夠，手腕割了十幾道口子，全部癒合，後來又吐了一地，之後酒醒了，打電話報警求救，現場是血腥味嘔吐的味道混成一片，那個報警人躺在床上呻吟，最後救護車將人接走，事後，工廠老闆電話告知我，人沒有生命危險。廣西村是福地，我在廣西村任職時，死亡事件很少，兩年沒有惡性案件，也沒有命案，非正常死亡事件特別少，到時西霞美南霞美，就特別邪門，有一段時間，連續多月，每到農曆二十二，都會有人死亡，有跳樓的，上吊的，還有醉酒的，海漂屍，那段時間，一到農曆二十二，我就祈禱。
第一個死亡的是跳樓的，那天我值班，派出所通知我，轄區風華廠，有人跳樓身亡，我急忙趕往現場。派出所到西霞美不遠，開車十幾分鐘就到了，剛剛吃完晚飯不久，坐在車上，仰望天空，黑雲正在吞噬最後一絲霞光。我打電話給巡邏隊讓他們趕緊把現場保護好，把無關人員隔離開。我趕到風華廠時，已經是晚7點多，天已經全黑。巡邏隊已經把現場的兩處出入口封住，不讓人進出，很快法醫和刑事技術人員已經趕到現場，我們一同進入，現場位於工廠主生產車間那棟樓後面，那棟樓再往外兩米是圍牆，圍牆把廠區與外界隔離開，死者面部朝下，趴在圍牆與生產樓之間地面上，身下是一灘鮮血，留著剛過肩的長髮，扎著辮子，有些凌亂，上穿綠色短袖，下穿淺色七分褲，身上有多處外傷，手是反著的，右手上臂已經斷成兩截，傷口外翻，可以看到斷骨處血肉；右小腿骨頭已經斷裂，皮肉和身體連在一起，有個非常大的創傷面。兩隻腳都是光著的，沒有穿鞋襪，在離身體不遠處散落著一隻塑料拖鞋。現場勘查的法醫，拿著手電筒，照向屍體正上方，在二樓的位置是一處伸出牆面後搭的鐵皮棚頂，隱約看到鐵皮棚頂有血跡。旁邊這棟樓有七層，身體正上方樓頂是七樓天台進出的樓梯間，我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筒，跟隨法醫一起上樓，樓梯間的們沒有鎖，直接可以走到七樓天台，這裡平時來到的人不多，樓上灰塵很重，剛出樓梯間，就看到一堆的鞋印，跟著樓下發現的拖鞋的鞋底印，這鞋底印延伸到天台的護牆，護牆約一米高，寬約30公分，上面貼有瓷磚，很容易爬上去，在護牆邊，我們找到另外一隻拖鞋，從外觀看跟樓下發現的是同一雙。在護牆的上面我們找到很多拖鞋留下的腳印，來來回回。
這棟樓六樓是倉庫，七樓是閒置，我們決定去七樓看看，剛剛下到樓梯，進到七樓，七樓沒有安裝電燈，黑乎乎一片，這時我手機響了，把我嚇了一跳，是一個陌生號碼來電，對方是一個略帶閩南口音又類似潮汕口音的中年男子，一開口直呼我名字，說好久不見，問我還記不記得老朋友了，我說不記得，因為自殺的事情，還要認真調查，沒時間跟他廢話，看我不耐煩，他就自稱是老張，我馬上說張總啊，不好意思，對方馬上換口吻說話，一路拉家常，聊了幾句，發現他並不知道我是幹啥的，只是知道我的姓名，我已經意識到這是騙子，來自廣東電白的騙子，我也沒有急於掛電話，跟他聊了下去，聊著聊著，他就說第二天泉州，我就說好，來了聯繫，掛了電話，我怕我忘了這事，趕緊把這個手機號存為騙子，靜靜的等待第二天他的表演，經過這個插曲，原本困頓的我開始來了精神頭，開始認真梳理，著手調查這起死亡案件，經過多方走訪，以及到死者居住的宿舍查找的遺書等物證，死者最後幾個小時的活動一點一點呈現：
死者還有幾天才滿16周歲，來自重慶山區一個窮困家庭，母親早些年拋下婦女不知去向，父親再婚後，後媽對死者並不是太好，初中畢業後，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虛報年齡16周歲，進入當地的勞動培訓基地進行職業培訓，獲得結業後，經介紹來到風華廠務工，因工廠流水線，工作強度較大，死者長期營養就不良，體質較弱，難以承受壓力，多年積壓的負面情緒養成後，死者在工廠宿舍，寫下一張筆記本撕下的紙寫下了短短不到100字的遺書，走上了天台，在天台護牆上，來回踱步（有多個群眾看到，以為在玩），至少一兩個小時，後從樓頂掉下（法醫現場勘查後認為死者失足落下，所以一隻拖鞋掉落在天台），掉下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尖叫（多個現場群眾均聽到），掉落過程中碰到外牆上的工業空調外機，搭的的鐵皮屋頂等物，造成身上多處外傷（符合碰撞引起傷口）及骨折，（當時一定很疼，持續時間極短），接著砸向地面，因頭部先著地（整個頭骨碎成多塊）造成死亡，死者雖然後自殺的心，但是一直猶豫，但是沒有勇氣，最後失足掉下，在驚恐和極度痛苦中死去，花一樣的年華，還沒有盛開就已凋謝，我找到她人生最後一張照片，是一張孩子的臉，但是沒有天真的笑容，充滿著憤怒、痛苦和憂鬱，或許她生前還一直承擔著痛苦，天堂是她最好的去處。
這是我第一次調查和處置跳樓事件，因為深入調查的原因，晚上睡覺時做夢還在還原她最後幾個小時的畫面，最後看到死者的笑容。後續風華公司給了家屬一筆喪葬費和慰問金，我並沒有見到她的親人，可能我知道真相的我不想看到他的臉。之後有幾年看到富士康公司跳樓幾連跳，我都是一笑而過，只有親身去經歷過這些事情，你才會理解他們為什麼選擇一躍而下。生命很可貴，只有一次，要善待和珍惜。
那個來電的張總，第二天如約來電，一來就問我高速交警有沒有熟人，我馬上說有，除了什麼事，我來聯繫，他馬上改口，說不用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在高速上出車禍，身上錢不夠，我馬上說找保險公司啊，他說不用，雙方私了，對方有人受傷，他這邊還好，沒事，現在在醫院給點錢事情就算結束了，等事情結束，他就過來過來找我，我說好，你還差多少，他說還差兩萬，我沒問題，帳號發過來，我給你轉，他馬上掛掉電話，簡訊就發過來了，帳號用戶名，我收到簡訊也沒理他，自己忙自己的，過了半個小時，來電詢問我錢轉了沒有，我說已經安排我老婆去銀行轉了，其實我瞎編的，我當時還沒結婚，對方說好，又過了個把小時，他又來電話，說很急，放心，我已經叫我老婆快點去了。對方有些不耐煩了，沒多久又來電話了，我就告訴他說，我老婆在銀行，通過電匯填了一個兩萬元的單子，但是我帳上只有一萬八，銀行說我這單已經做進系統，一萬八凍住了，只能再存兩千進去，然後完成這單電匯才能解凍，兄弟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幫忙，打兩千塊到我帳上，那兩萬就自動轉給你了（這是在網上看到的一個帖子，我依葫蘆畫瓢），結果人家直接罵了句，你這個騙子，然後把電話掛了，我再打過去給他，他不接，我繼續打，他直接關機了。類似詐騙電話我還接到很多，典型的冒充熟人換號碼來電，一旦你認了，就開始找各種理由找你借錢，借完就消失了了，有說自己嫖娼被抓的，問有沒有熟人，然後要罰款，怕老婆知道，叫我幫忙借錢給他交罰款，回頭還我，我直接回答他，沒事，我找你幫你撈出來，不用罰款，問他在哪裡，然後他就不理我了。這類詐騙後來升級為，冒充領導，一個電話過來，明天到我辦公室來一下，第二天，他就遇到事，類似嫖娼，車禍等等，叫你打錢過去。由於中國的信息泄露很厲害，個人信息保護做得不好，你的一些私人信息，會被記錄，然後被賣給騙子，所以他就直呼你姓名。後來在刑偵，我們遇到很多案件，其中一個，直接打電話就喊爸，接著就是被高利貸綁架，要求還錢，還有被打的慘叫聲，如果對方上當，就叫對方不要掛電話，直接到銀行，操作ATM匯錢，因為手機占線，無法核實，很多人救子心切，就被騙了，我遇到一個大爺，就是接到這個電話，家人報警，我們在農業銀行把人找到，大爺差點就把錢匯出去了，我們成功阻止了詐騙得逞。當然這種成功阻止案例比較少，騙子很難抓到，抓到判罰很輕，只要騙子還在，詐騙就不會少，關鍵是大家要提高防詐騙意識。
很快一個月過去，過了整整三十天，又是農曆二十二，因為三班倒，我值班，晚上八點多，值班室通知我，西霞美一工廠宿舍，有一名工人自殺身亡，第二起非正常死亡案件更加離奇。我趕往現場，人是上吊死的，到到的時候，人在工廠院子地上躺著，蓋著一塊床單布，120的醫生告訴我人已經沒有心跳和呼吸，確認死亡。
這是一家很小的單線工廠，做配套生產的，工人有四十來個人，宿舍比較簡陋，是一個大庫房，用磚牆隔開的小格子間，面積小，通風差，光線差，用一個詞形容，「逼窘。死者是在自己睡的那個小房間，用一根工廠里常用的織帶上吊的，織帶掛在房間門頭上，進到房間查看，裡面放了張床，與其說是床，其實就是用磚頭墊高的一塊木板，可以睡兩人，鋪上一床被子，一張毛毯，兩個枕頭，床鋪非常凌亂，散落著一些衣服，紙本等物品，掀開床鋪，底下放了多個沒有過的保險套，除此之外，整個房間就剩下一個舊桌子，堆著很多物品，旁邊有個行李箱，這是大概是全部家當了，整個房間所剩空間基本沒有了。死者來自雲南，23歲，男性，身高約1米7，很瘦，局裡新來的法醫小王，帶著一副黑邊眼鏡，說話風趣，畢業於刑警學院法醫學專業，是年輕專家，那是我是第一次見他，動作專業熟練，很快檢查完屍表，沒有外傷，沒有中毒的跡象，頸部有一明顯勒痕，從頸部延伸至耳根位置，死於窒息，符合上吊形成，基本排除他殺。
死者身高1米7，用一個帶子，掛在房間門背，就把自己給解決了，真的是一心求死，房間門的高度才兩米，帶子差不多40公分長，沒有墊凳子，因為房間很小，打開門就是床，他踮起腳就把自己放進那個讓他窒息的帶子內，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一心求死，效率很高，據他同廠工人也是老鄉反映，就是二十分鐘不見，去找他，就發現他上吊了，馬上搬下來，人已經死了、隨著調查深入，自殺的原因很簡單，女朋友跟人跑了，想不開。他女朋友跟他青梅竹馬，一起從雲南來晉江務工，但是工廠環境較差，收入較低，比預想的差很多，女朋友就要他一起走，他不想走，因為幾個老鄉都在，最後女朋友跟另一個男人走了，死者就想不開，第二天晚上晚飯後就選擇上吊自殺。生死是很快的，或許就是幾分鐘的時間。
我有點感慨，死亡見得多了，越來越麻木了。
當我剛剛從前兩期的死亡調查真相走出來時，第三起來了，又是農曆二十二死亡的，頭個月大31天，所以那天不是我值班，但是是白天，早上八點到單位，準備開早會，值班室通知我，轄區一個鞋底廠，有一個中年男子死亡，也不用開早會了，直接叫上白班司機，開車直接到了西霞美，死亡現場位於該廠保安室，死者是保安，報警的是其老婆，老婆早起的時候發現老公一動不動，怎麼叫都沒反應，趕緊打電話叫120，120到了以後確認人已經死亡。
我到的時候，保安室已經被封住，死者老婆在旁邊哭天喊地，死者躺在保安室的內床上，大約1米5寬的床，掛著蚊帳，鋪著竹蓆，死者年齡大約40歲，微胖，腹部明顯腫脹，全身發紫，嘴唇烏黑。經了解，死者永春人，42歲，在工廠保安已經多年了，老婆在廠里做工，兩人都住在保安室。死者平時喜歡喝酒，保安室放了很多酒瓶，據死者老婆反映，死者頭天晚上喝了一瓶白酒，然後入睡。我們在現場也找到酒瓶，是以一瓶玻璃瓶貼著紅色標籤紙的本地產的白酒42度，酒瓶法醫拿回去了。經法醫檢查屍表，典型的酒精中毒死亡，死者肝臟位置腫大，全身發紫、死亡時間在頭天凌晨1-3點之間，超過六個小時，體表已經出現屍斑，家屬沒有異議，我通知殯儀館，很快屍體運走。
據熟悉的人反映，死者很喜歡喝酒，經常喝醉，勸過很多次，大家攔不住，經常因為喝酒跟老婆吵架，有時還會動手，屬於脾氣比較大的，平時也容易動怒，長期喝酒肝臟有問題的典型代表。
經調查和錄像資料整理，排除他殺。
死者嗜酒如命，最後酒果真帶走他的生命，只留下一對母女哭斷魂，從此她們的天崩塌了。活著的人，要對自己好一點，珍惜身邊關心自己的人，關心身邊的人。
作為社區民警，其實看到的死亡不比刑警少，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讓我內心變得麻木，也讓我看淡了生死，生死就是一瞬間的事，也讓我變得更加從容，不再懼怕，可以直面各種死亡場景。有時也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有次晚上值班，凌晨四點時，處理江頭村一起高空意外墜落死亡的裸男時，檢查完屍體，確實沒有生命跡象後，就保護現場，因為太餓，在等候法醫出現場時，我居然坐在屍體旁邊吃麵包。這是從警生涯中經常能看到的畫面，只是畫風詭異。
八、落水蟊賊
南霞美社區，屬於鞋都較小的村居，戶籍人口僅1200餘人，有一定規模的工廠企業只有二十餘家，屬於較少的村，外來人口也就較少，但是海外僑胞特別多，還有聯繫往來的海外華僑就超過2000人，著名的華僑村。華僑主要下南洋的比較多，在南洋，這些華僑勤勞經營，積累了很多財富，就返回家鄉，買地蓋樓，不完全統計，南霞美有幾十棟華僑蓋的各式南洋風格的別墅，這些別墅建築風格各異，各有特色。主要建築材料是大理石花崗岩，帶花紋紅磚，紅瓦。有中式傳統四合院，也有防歐式的，石頭做的羅馬柱建築外觀的，也有哥德式建築，很多房子房前屋後種有熱帶植物，典型的南洋混搭風格，很獨特，乍一看，你還以為到了南洋，很像在電影中南洋各地經常出現的各式建築。現存最多的，保護起來的就是晉江五店市，現存僅百棟。如果有機會去過晉江的五店市，那裡簡直就是這類建築的博物館，很是漂亮，晉江有這種房子集群的村落地方很多，五點市、新塘的桐林，鞋都的南霞美等，很多房屋，年久失修，人為翻新改造，各種人為破壞，之前沒有保護意識，導致現在存世越來越少，目前的大多保護起來，或者整體搬遷，再修復。
在08年的時候，還有沒有這種意識，有些別墅還是有人住的，南霞美有部分豪裝別墅空置，這就吸引了很多流浪漢還有小偷的惦記。經常有流浪漢撬開別墅的門鎖，占領為固定住所，撿來垃圾堆滿院子，村里時長組織人員清理。有的別墅里，光顧的人可不是這樣，晚上過來留宿，白天就走的時候，從房子裡拆點東西，拿去賣了，有個別華僑留下的別墅位置較偏僻，也沒有親戚朋友照看，經常被光顧，甚至門窗都被拆走，當時的治安形勢還是比較嚴峻的，缺乏科技技術手段，只能靠人工巡查，村里專職治安巡邏隊僅有六個人，靠他們按去巡查防範。
南霞美雖然華僑多，但是村財比較緊張，通俗來講，工廠少，農田多，從事農業勞動的人口多，但是收入低，屬於比較窮的村子，事情相對也比較少，前任村支書為了擴展財路，把村裡的集體用地私自賣給了工廠，自己也占用了一部分耕地，最後冬窗事後，被法院判刑，村長因病死於任上，繼任者每日都是忙著相互吵架，村裡的業務幾乎停滯，跟西霞美完全兩樣。很多村裡的事務，都沒有人管理。華僑別墅的保護工作，只能寄希望於巡邏隊盡職盡責了。
因為村幹部不得力，南霞美的工作基本停滯，巡邏隊員的選任改造，裝備的更新都是問題，好在有幾家效益還不錯的企業，捐錢捐物，加上南霞美，位置偏僻，人口少，事情很少，我的日子也過得悠哉，我每天上班，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一般是先去西霞美，然後去南霞美，在村里轉悠，熟悉情況，找人聊聊天，摸摸情況。這天我又騎著摩托車，從西霞美走那段沒有修好的泥土路到南霞美，剛進村，就有村民跟我講，在村南邊的華僑別墅里，好像有人，得到這個情況，我立即打電話叫來巡邏隊員，白天只剩兩個隊員，我們三個人，剛到別墅院子，就看到別墅一個人影從後面翻出窗戶，沿著小土路，往西霞美方向跑，我們三個立即分頭追過去，一個騎摩托車繞大路到前面路口，嫌疑人跑得飛快，我們跟在後面，越追越遠，追到兩村中間的農田時，人消失了，這是一大片農田，有的農田缺乏人照顧，已經荒蕪，長著各種雜草，旁邊還有小水塘，我打電話通知西霞美巡邏隊來幫忙，打電話的時候，從草叢中竄出一個人，這不是我們剛剛追的人，急忙趕緊追過去，很快他已經到河溝邊，我們追到河邊，他已經在河裡了，那條河當時長滿綠葫蘆，厚厚的，他可能覺得那個是草，哪裡知道是浮游植物，水不深也不淺，他肩膀以下都在水裡，繼續超西霞美方向走去，進入跟河溝相連的池塘，我們幾個人就圍過來，在東南西北四個岸邊看著他，跟著他移動，他在水裡，我們在岸邊，他涉水往哪裡走，我們就往哪裡跟，我們不下水，他也不上岸，當時氣溫並不高，就這樣僵持了兩三小時侯，我們最近離他始終有十來米遠，隨著氣溫的降低，他手腳用的爬上岸，巡邏隊員上前拉他一把，他上岸以後，直接癱坐在岸上，渾身發抖，我走過去，把他銬住。問他才知道原來他一路奔跑過來，再加上一不小心掉進水裡，體能消耗大，基本上沒有力氣了，早上沒吃飯，本來計劃把別墅里的東西拆一點去賣錢，買吃的，又累又餓，水裡溫度低，整個人受不了，所以上岸了。
我們幾個人押著他徒步走到別墅里，這是一棟兩層的西式建築，用的是本地常見的花崗岩石，紅磚等材料，不過滿目瘡痍，門大部分都損壞，窗戶都已沒有玻璃，部分窗戶已經被拆走，燈和電線，因為是明線，已經所剩無幾，中國人很可怕，如果沒人管，按這種發展速度，這棟房子很快就變成一塊空地吧，能拆好拆都被拆走了，這個嫌疑人，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也不是第一個來的，現場我們找到房子裡被拆下的鐵質窗戶配件，電線已經捆好。
據嫌疑人交代，他頭天晚上睡在這裡，白天醒過來後，開始拆東西，捆好，我們就過來了，他只好跑。但是掉進了水裡，被抓住。這事還上了當時新聞報紙，最後他被行政拘留。
前前後後，我在當社區民警抓了不少小偷，送去拘留，破了很多小案件，理各種行政案件，例如賭博，吸毒，拉客招嫖，打架，故意損毀財物，搶奪等等，治安案件有一種是代銷贓物，就是銷贓數額未達到刑事處罰的案件，一起案件我就拘留了五個人。我在西霞美接到一個群眾張某報警，說前幾天買的二手摩托車被偷了，價值500元，我就舉得奇怪，怎麼那麼便宜，經詢問下去，張某是摩托車從李某手上買的，車子沒有手續500元；巧的是，我們晚上組織設卡行動，劉某騎著無牌摩托車被我們攔下來，那輛車正是張某報稱被盜的摩托車，但是張某提供不了手續，據劉某交代，他有車子鑰匙，那天看到車子停在路邊，就過去騎走了，車子之前他賣個徐某了，徐某又將車賣給了鄭某，鄭某賣給李某，李某賣給張某，最後我把所有涉案的帶過來調查，我查了一下車子車架號，發現真的是被盜車輛不過不是張某，而是其他人，涉案的多人，因明知沒有手續，還以明顯低於市場價的價格買賣摩托車，涉嫌代銷贓物，一個賣給一個，只好全部拘留。
來廣西村第二年，我遇到那個時代，公安民警都會遇到的事情，當地黨委政府領導要求我們參與拆遷工作，在那個時代，拆遷都是公安在場的，甚至直接參與拆遷工作。大部分的拆遷都是政府征地買地賣給房地產開發商蓋樓，時而引發矛盾衝突，是公安系統最不願意去乾的，我在晉江遇到的拆遷，有的準備修公路，還有違章建築拆除。我記得修鵬青路的時候，要拆掉一些房子，很多群眾不同意拆遷補償方案，但是修路是公共事業，你如果不同意，發通知就強拆，有一次有個老人家，帶著汽油上屋頂，被我們勸了下來，與其說勸，應該是直接架出來，他出來後，房子立馬被強制拆除。鵬青路，從花廳口到江頭，那段路硬是被拆出來的，我是全程參與的。城管是衝鋒隊，我們在後面看著遇到極端人員，我們就處置。
這次的拆遷，是河道整治，沿河兩岸的建築人全部拆除，建立綠化帶隔離。廣西村河道500米，河岸兩邊建立非常多的房子，生活污水，垃圾都直接往河裡排，日積月累，整條河都被污染，變成了臭水溝，污染異常嚴重，河道飄著各種垃圾，還有綠葫蘆，政府下定決心，要治理污染。經過廣西村的這條小河叫什麼名字，我已經忘記了，但是故事很多，我後來換片區，調整到南霞美西霞美兩村，接手是的施永助，剛剛第一個月，發生一起案件，案情大概是這樣：
來自重慶的姐夫跟小姨子有染，小姨子晚上約姐夫在河邊橋頭見面商談，小姨子姐夫要求跟姐姐攤牌，並以死相逼，姐夫自知理虧並不理會，小姨子見姐夫並沒有答應自己要求，就跨上橋欄，欲要跳河，再次逼姐夫就範，姐夫鬼使神差的，居然慫恿小姨子跳河，小姨子火辣脾氣，果真跳進這條黑水河，這條小河寬不到10米，兩邊均有上下河面的石階，石階旁停放著用於清理河面垃圾作業用的小筏子。小姨子跳下去後，因淤泥較多，一直在橋下河中掙扎，而姐夫在橋上默默的看著，並不理會呼救，也沒有親自下去救人，看著小姨子不再掙扎，便獨自悄悄離開，事後小姨子屍體被發現，作為非正常死亡案事件，民警都要第一時間介入，調查死因，確認是否是他殺，在現場橋頭，是一家工廠大門口，門口裝有視頻監控，整個事件過程被完整記錄下來，欲蓋彌彰的姐夫因涉嫌過失殺人罪被刑拘，至於後續有沒有定罪判刑，我沒去了解，不過我了解的這條不知名的小河，發生各種故事是真不少，最詭異的莫過於後來發生的碎屍案。
因為這條河內垃圾堵塞，臭味難聞，群眾意見很大，人大代表多次提議治理，既要金山銀山也要綠水青山，經濟高速發展對環境造成的傷害，令人惋惜，必須改變這種粗放型的發展方式。痛定思痛，政府決策部門決心開始環境治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條河十年前清澈見底，魚蝦成群，短短十年已是黑水橫流、惡臭難聞。要想治理好，首先是要切斷各類污染源，疏通河道，方案是第一步改造河道，將沿河邊的房屋直接拆除，將河道用石板、混泥土的方式加固，過程中清掉直接向河中排污的各種管道，疏通河道後，水活起來，逐步生態恢復。要想改造河道，可不容易，要拆除原先建在河邊的大量建築物，改回綠地，整個拆除工作涉及九個村，沿途的社區民警都被要求加入工作組，統一開展相關工作。工作方式是，先摸底，把房屋的實際所有人情況摸清楚。經過調查摸底，發現河岸兩邊的房子大部分為違章建築，政府擬定補償價的方式簽訂協議，然後拆除，工作推進順利，但是還有少部分的房屋是當時合法手續審批建設的，不乏一些釘子戶，嫌價格低，不同意拆除。通過村幹部做工作，大部分都順利拆除，剩兩個釘子戶，我印象深刻。
一個是殺豬的五兄弟，另一個是歸國華僑親屬。殺豬的五兄弟，在河邊的樓很大，有多個門面，用於囤放待殺的生豬，還有就是殺豬和賣肉鋪面，殺豬產生的各種垃圾，例如豬糞、豬毛等物則直接排放到河中，是個污染大戶，但是，其房屋是合法手續建的，因為生意的緣故，所在位置很好，後面是河，門前是鞋都到石獅公路，很便利，所以不願意拆除，各種做工作，都沒有結果。因長期經營殺豬的營生，在當地頗有名氣，也有不少積蓄，很多人都在觀望他們的房子是否會被拆。那年恰逢農曆豬年，有傳言說，殺豬的最怕過豬年，總有劫難或不順。為了掌握第一手資料，我親自上門與五兄弟的老大老二見面，兩年都已年過五十，性格溫和，說話客氣，完全不像固有的屠夫的形象，皮膚黝黑，長期的勞作，臉上堆滿了皺紋，看上去像個老農，本身就是農民出身，家裡還有幾畝水田，綜合來說，他們屬於勤勞致富的人，全年無休，每天早起騎著破舊的摩托車去挑豬，運回來殺，殺完還要賣。我內心對他們是充滿敬佩的，但是，房子還是要拆的，如何做工作呢，我只負責提供情報信息，工作由政府部門派人做。就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很快就有了轉機，兄弟五個手上有錢，不想亂花，於是在自家的田地里蓋了一棟樓，一大棟，五個獨立的樓連在一起，計劃是兄弟住一起。但是地、樓都麼有審批手續，關鍵是，蓋房子是用的基本農田用地，建築加庭院加進出的路，總占地面積有五畝。很快治安大隊來人，毀壞耕地超過5畝是要負刑事責任的，某一天的凌晨，我帶著治安大隊的民警守在老大老二每日要經過的路口，將二人抓捕回去，很快兩人被刑拘，他們的河邊的房子和稻田上的房子都被拆除，兩人才被取保候審，晉江檢察院後來免於起訴。
歸國華僑親屬的房子，處在靠近大三房主橋的位置，三層磚混結構，占地面積可能80平左右，跟其他房屋外牆連在一起，由於一直沒有做通工作，也沒有拆除，但是施工還是按照計劃，其他的房子已經拆除得差不多了，每次拆房子的時候，都要出動幾十台車，上百人在現場各司其職歐尼，最後拆歸國華僑親屬隔壁那棟房子的時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施工的挖機不小心把華僑親屬的房子捅出一個大窟窿，家裡男主人當時不在現場，沒辦法，施工隊派出人員由政府工作人員帶領，上門補牆，誰知男主人突然從外面回來，上樓就跟政府工作人員發生爭執，男主人持磚頭砸向政府工作人員，我在樓下，看到政府工作人員滿臉鮮血，被人攙扶下樓，那家男主人隨後被控制，帶到辦案區，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被刑拘，羈押看守所，房子被拆除，賠償款幾乎都用來賠給被打傷的那名工作人員。現在那條河兩邊全部是公路及綠化帶，種上了很多樹。河水不再散發濃烈的臭味，據說已經有很多魚在河裡安家了。
六、落戶調查
社區民警，日常工作繁多，宗旨是為人民群眾服務，打擊犯罪維護治安是首要任務，但不是主要任務，其實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工作，是看不到成績，但是你必須做，做得好才能得到群眾的認可。
在鞋都，勞動密集型企業帶來的海量流動人口，給社會治安帶來巨大的隱患外，還給社會管理帶來很大壓力，計劃生育就是其中一點，以往計劃生育工作都是針對戶籍人口，非戶籍人口沒有人管理，一旦失去有效控制，中國人製造人口的速度，不亞於工廠流水線，家庭生活層次越低的，生育人口的積極性越高，幾乎是沒有計劃，沒有節制。有一次清查出租房，在一處租房內，一對來自四川的年輕夫婦，丈夫30，妻子29，到晉江務工9年，生了5個孩子，最小的已經9個月大了，兩人租了兩間房，類似筒子樓的單間，妻子沒有工作，靠老公一人養活，同樣的事例，經常可見。
這是已婚夫妻製造人口，無可厚非，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工廠帶來了大量的未婚青年男女，年輕男女在一起，會發生各種故事，有愛情故事發生，也有各種悲劇發生。經常在各新聞媒體，報紙雜誌，門戶網站上出現的故事，我也司空見怪。
2008年，責任區調整，我換到南霞美、西霞美兩個村，兩個村都不大，加在一起總人口還沒有桂林多，桂林村全村人都姓林，西霞美也是姓林，南霞美則是姓楊，兩個霞美是連在一起的，中間是一片稻田地，還有幾個小水塘。兩個村子沒有河流，但是溪流很多，多條溪流穿村最後匯聚流向大海。幾百年的生存繁衍，人民將溪流都被用石板砌成了水溝，變成排水溝渠。這天我徒步走在溝渠邊，前往村民家入戶訪查，無意發現溝渠內有一個娃娃，類似橡膠做的仿真娃娃，很常見的那種，當走到跟前，卻發現這是一個剛出生嬰兒，趕緊通知人撈起，嬰兒已經死亡，是個男嬰，身上臍帶沒有剪，還連著胎盤，心裡咯噔一下，令人惋惜，我通知了法醫過來，鑑定為剛初生，死亡僅幾小時，我找到村幹部，請村里支持，出費用，將小孩送去活化，骨灰就留在殯儀館。我見證過很多死亡，但是初生生命的這種死亡，讓我很是不安，作為一個生命，給他起碼的尊重，雖然一出生就遭遇死亡，任何一個生命都需要尊重，他的父母太狠心了。事後，經過調查，一個打工妹，未滿18周歲，懵懵懂懂的，與男朋友享受男女之歡，沒有任何措施，事後發現懷孕了，男朋友害怕承擔責任，直接消失了，女孩緊張的等待了七八個月，獨自在工廠宿舍將小孩生出，沒有父母親戚在身邊，遠在西南山區的父母還等著女孩寄錢回家，新生小孩的啼哭讓女孩慌了神，將小孩扔出窗外，窗外便是那溝渠，見證了生命的誕生與終結。與這個悲劇相比，還有一些小孩就幸運得多，很多類似的小孩出生後，父母便將其遺棄，當然也有甚至將其出賣給需要小孩的家庭，拿錢離開，晉江的福利院，還有幾個寺廟收養了很多這樣小孩，也很多本地的家庭，收養了這些小孩，人民群眾都很善良，也很樸實，有一些家庭，其實並不寬裕，但是仍然收養小孩，並且是統計出，跟自己的小孩一樣照顧，轉眼多年過去，有些小孩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但是因為計劃生育的原因，沒有上戶口，學校招收學生，是以戶口作為依據的，這些小孩上學就成了問題，出生是他們的不幸，不能再讓他被社會遺棄。作為社區民警，收集了很多這種情況，我就上報，最後市里出台政策，可以上戶口，但是必須調查清楚來源，並由民警出具報告，防止出現買賣兒童的行為，於是那兩年，我開始了調查工作，為了對所有人負責，必須把每一個小孩的情況弄清楚，寫成報告，並非易事，特別是找當時的見證人，因年代久遠，很多見證人對細節描述都有偏差，這還需要我去分析，最後，還要帶領養人和被領養人去採集血樣，獲取DNA樣本，確定不是違反計劃生意的親生子女，將來被領養人生父母若是來尋找，還要將小孩還給親生父母。
被領養的小孩，幾乎都是剛出生或幾個月大的時候被遺棄，或者被送到這裡，還有一些有先天性疾病的，送到條件好的家庭收養，能夠得到醫治，存活下來。在西霞美，有個好心的家庭，自己生了一男一女，還領養了一男一女，家裡四個孩子，生活過得緊巴巴的，但是其樂融融，通過村支書找到我，想要上戶口，時任村支書林炳燦，在村里德高望重，關心村民疾苦，群眾有事，都當做自己的事情處理，深受群眾愛戴，連任多年，但是也誤入歧途，最後因為，村民蓋房子，他去給行政執法人員行賄，最後被判緩刑，免去支書，在家休養。調查落戶，首先從小孩來源查起，這戶人家剛剛開始是在土地廟門口撿到一個女嬰，當地人迷信，認為是神靈指示要收養，於是便收養，後來事情傳出去，說這家人心腸好，神仙保佑，還有送來小孩。沒過多久，就又有人將一名男嬰送到家門口，留有紙條，說孩子爸爸被抓走坐牢，無力撫養，留下出生年月日，就這樣收養了兩個孩子，為證實真實性，我花了一個星期時間，做了十幾份調查筆錄，最後兩個小孩成功落戶。那兩個小孩不出意外，現在應該上高中了。
七、死亡調查
社區民警，還有一項工作，就是調查非正常死亡，轄區人口眾多，隔一段時間，就有人死亡，死亡原因，可能是病死或者是意外，還有可能是自殺，非他殺的死亡事件，社區都得調查取證，留下證據資料。那幾年，我見過各類死亡，被火燒死的，病死的，還有被自己開車撞死自己的，喝酒過量死亡、意外高樓墜樓，生產事故，還有溺水的，海里來的漂屍，見過最多的是自殺身亡的人，我看到的是各種自殺的人，面對他們的冰冷屍體，我無能為力。唯一成功救過一個自殺未遂的，當時在廣西村，大年三十，我值班有個哥們可能覺得自己很失敗，大過年的沒有回家，倍感孤獨和傷感，於是喝了很多酒後，割腕自殺，喝醉後，力氣不夠，手腕割了十幾道口子，全部癒合，後來又吐了一地，之後酒醒了，打電話報警求救，現場是血腥味嘔吐的味道混成一片，那個報警人躺在床上呻吟，最後救護車將人接走，事後，工廠老闆電話告知我，人沒有生命危險。廣西村是福地，我在廣西村任職時，死亡事件很少，兩年沒有惡性案件，也沒有命案，非正常死亡事件特別少，到時西霞美南霞美，就特別邪門，有一段時間，連續多月，每到農曆二十二，都會有人死亡，有跳樓的，上吊的，還有醉酒的，海漂屍，那段時間，一到農曆二十二，我就祈禱。
第一個死亡的是跳樓的，那天我值班，派出所通知我，轄區風華廠，有人跳樓身亡，我急忙趕往現場。派出所到西霞美不遠，開車十幾分鐘就到了，剛剛吃完晚飯不久，坐在車上，仰望天空，黑雲正在吞噬最後一絲霞光。我打電話給巡邏隊讓他們趕緊把現場保護好，把無關人員隔離開。我趕到風華廠時，已經是晚7點多，天已經全黑。巡邏隊已經把現場的兩處出入口封住，不讓人進出，很快法醫和刑事技術人員已經趕到現場，我們一同進入，現場位於工廠主生產車間那棟樓後面，那棟樓再往外兩米是圍牆，圍牆把廠區與外界隔離開，死者面部朝下，趴在圍牆與生產樓之間地面上，身下是一灘鮮血，留著剛過肩的長髮，扎著辮子，有些凌亂，上穿綠色短袖，下穿淺色七分褲，身上有多處外傷，手是反著的，右手上臂已經斷成兩截，傷口外翻，可以看到斷骨處血肉；右小腿骨頭已經斷裂，皮肉和身體連在一起，有個非常大的創傷面。兩隻腳都是光著的，沒有穿鞋襪，在離身體不遠處散落著一隻塑料拖鞋。現場勘查的法醫，拿著手電筒，照向屍體正上方，在二樓的位置是一處伸出牆面後搭的鐵皮棚頂，隱約看到鐵皮棚頂有血跡。旁邊這棟樓有七層，身體正上方樓頂是七樓天台進出的樓梯間，我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筒，跟隨法醫一起上樓，樓梯間的們沒有鎖，直接可以走到七樓天台，這裡平時來到的人不多，樓上灰塵很重，剛出樓梯間，就看到一堆的鞋印，跟著樓下發現的拖鞋的鞋底印，這鞋底印延伸到天台的護牆，護牆約一米高，寬約30公分，上面貼有瓷磚，很容易爬上去，在護牆邊，我們找到另外一隻拖鞋，從外觀看跟樓下發現的是同一雙。在護牆的上面我們找到很多拖鞋留下的腳印，來來回回。
這棟樓六樓是倉庫，七樓是閒置，我們決定去七樓看看，剛剛下到樓梯，進到七樓，七樓沒有安裝電燈，黑乎乎一片，這時我手機響了，把我嚇了一跳，是一個陌生號碼來電，對方是一個略帶閩南口音又類似潮汕口音的中年男子，一開口直呼我名字，說好久不見，問我還記不記得老朋友了，我說不記得，因為自殺的事情，還要認真調查，沒時間跟他廢話，看我不耐煩，他就自稱是老張，我馬上說張總啊，不好意思，對方馬上換口吻說話，一路拉家常，聊了幾句，發現他並不知道我是幹啥的，只是知道我的姓名，我已經意識到這是騙子，來自廣東電白的騙子，我也沒有急於掛電話，跟他聊了下去，聊著聊著，他就說第二天泉州，我就說好，來了聯繫，掛了電話，我怕我忘了這事，趕緊把這個手機號存為騙子，靜靜的等待第二天他的表演，經過這個插曲，原本困頓的我開始來了精神頭，開始認真梳理，著手調查這起死亡案件，經過多方走訪，以及到死者居住的宿舍查找的遺書等物證，死者最後幾個小時的活動一點一點呈現：
死者還有幾天才滿16周歲，來自重慶山區一個窮困家庭，母親早些年拋下婦女不知去向，父親再婚後，後媽對死者並不是太好，初中畢業後，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虛報年齡16周歲，進入當地的勞動培訓基地進行職業培訓，獲得結業後，經介紹來到風華廠務工，因工廠流水線，工作強度較大，死者長期營養就不良，體質較弱，難以承受壓力，多年積壓的負面情緒養成後，死者在工廠宿舍，寫下一張筆記本撕下的紙寫下了短短不到100字的遺書，走上了天台，在天台護牆上，來回踱步（有多個群眾看到，以為在玩），至少一兩個小時，後從樓頂掉下（法醫現場勘查後認為死者失足落下，所以一隻拖鞋掉落在天台），掉下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尖叫（多個現場群眾均聽到），掉落過程中碰到外牆上的工業空調外機，搭的的鐵皮屋頂等物，造成身上多處外傷（符合碰撞引起傷口）及骨折，（當時一定很疼，持續時間極短），接著砸向地面，因頭部先著地（整個頭骨碎成多塊）造成死亡，死者雖然後自殺的心，但是一直猶豫，但是沒有勇氣，最後失足掉下，在驚恐和極度痛苦中死去，花一樣的年華，還沒有盛開就已凋謝，我找到她人生最後一張照片，是一張孩子的臉，但是沒有天真的笑容，充滿著憤怒、痛苦和憂鬱，或許她生前還一直承擔著痛苦，天堂是她最好的去處。
這是我第一次調查和處置跳樓事件，因為深入調查的原因，晚上睡覺時做夢還在還原她最後幾個小時的畫面，最後看到死者的笑容。後續風華公司給了家屬一筆喪葬費和慰問金，我並沒有見到她的親人，可能我知道真相的我不想看到他的臉。之後有幾年看到富士康公司跳樓幾連跳，我都是一笑而過，只有親身去經歷過這些事情，你才會理解他們為什麼選擇一躍而下。生命很可貴，只有一次，要善待和珍惜。
那個來電的張總，第二天如約來電，一來就問我高速交警有沒有熟人，我馬上說有，除了什麼事，我來聯繫，他馬上改口，說不用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在高速上出車禍，身上錢不夠，我馬上說找保險公司啊，他說不用，雙方私了，對方有人受傷，他這邊還好，沒事，現在在醫院給點錢事情就算結束了，等事情結束，他就過來過來找我，我說好，你還差多少，他說還差兩萬，我沒問題，帳號發過來，我給你轉，他馬上掛掉電話，簡訊就發過來了，帳號用戶名，我收到簡訊也沒理他，自己忙自己的，過了半個小時，來電詢問我錢轉了沒有，我說已經安排我老婆去銀行轉了，其實我瞎編的，我當時還沒結婚，對方說好，又過了個把小時，他又來電話，說很急，放心，我已經叫我老婆快點去了。對方有些不耐煩了，沒多久又來電話了，我就告訴他說，我老婆在銀行，通過電匯填了一個兩萬元的單子，但是我帳上只有一萬八，銀行說我這單已經做進系統，一萬八凍住了，只能再存兩千進去，然後完成這單電匯才能解凍，兄弟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幫忙，打兩千塊到我帳上，那兩萬就自動轉給你了（這是在網上看到的一個帖子，我依葫蘆畫瓢），結果人家直接罵了句，你這個騙子，然後把電話掛了，我再打過去給他，他不接，我繼續打，他直接關機了。類似詐騙電話我還接到很多，典型的冒充熟人換號碼來電，一旦你認了，就開始找各種理由找你借錢，借完就消失了了，有說自己嫖娼被抓的，問有沒有熟人，然後要罰款，怕老婆知道，叫我幫忙借錢給他交罰款，回頭還我，我直接回答他，沒事，我找你幫你撈出來，不用罰款，問他在哪裡，然後他就不理我了。這類詐騙後來升級為，冒充領導，一個電話過來，明天到我辦公室來一下，第二天，他就遇到事，類似嫖娼，車禍等等，叫你打錢過去。由於中國的信息泄露很厲害，個人信息保護做得不好，你的一些私人信息，會被記錄，然後被賣給騙子，所以他就直呼你姓名。後來在刑偵，我們遇到很多案件，其中一個，直接打電話就喊爸，接著就是被高利貸綁架，要求還錢，還有被打的慘叫聲，如果對方上當，就叫對方不要掛電話，直接到銀行，操作ATM匯錢，因為手機占線，無法核實，很多人救子心切，就被騙了，我遇到一個大爺，就是接到這個電話，家人報警，我們在農業銀行把人找到，大爺差點就把錢匯出去了，我們成功阻止了詐騙得逞。當然這種成功阻止案例比較少，騙子很難抓到，抓到判罰很輕，只要騙子還在，詐騙就不會少，關鍵是大家要提高防詐騙意識。
很快一個月過去，過了整整三十天，又是農曆二十二，因為三班倒，我值班，晚上八點多，值班室通知我，西霞美一工廠宿舍，有一名工人自殺身亡，第二起非正常死亡案件更加離奇。我趕往現場，人是上吊死的，到到的時候，人在工廠院子地上躺著，蓋著一塊床單布，120的醫生告訴我人已經沒有心跳和呼吸，確認死亡。
這是一家很小的單線工廠，做配套生產的，工人有四十來個人，宿舍比較簡陋，是一個大庫房，用磚牆隔開的小格子間，面積小，通風差，光線差，用一個詞形容，「逼窘。死者是在自己睡的那個小房間，用一根工廠里常用的織帶上吊的，織帶掛在房間門頭上，進到房間查看，裡面放了張床，與其說是床，其實就是用磚頭墊高的一塊木板，可以睡兩人，鋪上一床被子，一張毛毯，兩個枕頭，床鋪非常凌亂，散落著一些衣服，紙本等物品，掀開床鋪，底下放了多個沒有過的保險套，除此之外，整個房間就剩下一個舊桌子，堆著很多物品，旁邊有個行李箱，這是大概是全部家當了，整個房間所剩空間基本沒有了。死者來自雲南，23歲，男性，身高約1米7，很瘦，局裡新來的法醫小王，帶著一副黑邊眼鏡，說話風趣，畢業於刑警學院法醫學專業，是年輕專家，那是我是第一次見他，動作專業熟練，很快檢查完屍表，沒有外傷，沒有中毒的跡象，頸部有一明顯勒痕，從頸部延伸至耳根位置，死於窒息，符合上吊形成，基本排除他殺。
死者身高1米7，用一個帶子，掛在房間門背，就把自己給解決了，真的是一心求死，房間門的高度才兩米，帶子差不多40公分長，沒有墊凳子，因為房間很小，打開門就是床，他踮起腳就把自己放進那個讓他窒息的帶子內，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一心求死，效率很高，據他同廠工人也是老鄉反映，就是二十分鐘不見，去找他，就發現他上吊了，馬上搬下來，人已經死了、隨著調查深入，自殺的原因很簡單，女朋友跟人跑了，想不開。他女朋友跟他青梅竹馬，一起從雲南來晉江務工，但是工廠環境較差，收入較低，比預想的差很多，女朋友就要他一起走，他不想走，因為幾個老鄉都在，最後女朋友跟另一個男人走了，死者就想不開，第二天晚上晚飯後就選擇上吊自殺。生死是很快的，或許就是幾分鐘的時間。
我有點感慨，死亡見得多了，越來越麻木了。
當我剛剛從前兩期的死亡調查真相走出來時，第三起來了，又是農曆二十二死亡的，頭個月大31天，所以那天不是我值班，但是是白天，早上八點到單位，準備開早會，值班室通知我，轄區一個鞋底廠，有一個中年男子死亡，也不用開早會了，直接叫上白班司機，開車直接到了西霞美，死亡現場位於該廠保安室，死者是保安，報警的是其老婆，老婆早起的時候發現老公一動不動，怎麼叫都沒反應，趕緊打電話叫120，120到了以後確認人已經死亡。
我到的時候，保安室已經被封住，死者老婆在旁邊哭天喊地，死者躺在保安室的內床上，大約1米5寬的床，掛著蚊帳，鋪著竹蓆，死者年齡大約40歲，微胖，腹部明顯腫脹，全身發紫，嘴唇烏黑。經了解，死者永春人，42歲，在工廠保安已經多年了，老婆在廠里做工，兩人都住在保安室。死者平時喜歡喝酒，保安室放了很多酒瓶，據死者老婆反映，死者頭天晚上喝了一瓶白酒，然後入睡。我們在現場也找到酒瓶，是以一瓶玻璃瓶貼著紅色標籤紙的本地產的白酒42度，酒瓶法醫拿回去了。經法醫檢查屍表，典型的酒精中毒死亡，死者肝臟位置腫大，全身發紫、死亡時間在頭天凌晨1-3點之間，超過六個小時，體表已經出現屍斑，家屬沒有異議，我通知殯儀館，很快屍體運走。
據熟悉的人反映，死者很喜歡喝酒，經常喝醉，勸過很多次，大家攔不住，經常因為喝酒跟老婆吵架，有時還會動手，屬於脾氣比較大的，平時也容易動怒，長期喝酒肝臟有問題的典型代表。
經調查和錄像資料整理，排除他殺。
死者嗜酒如命，最後酒果真帶走他的生命，只留下一對母女哭斷魂，從此她們的天崩塌了。活著的人，要對自己好一點，珍惜身邊關心自己的人，關心身邊的人。
作為社區民警，其實看到的死亡不比刑警少，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讓我內心變得麻木，也讓我看淡了生死，生死就是一瞬間的事，也讓我變得更加從容，不再懼怕，可以直面各種死亡場景。有時也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有次晚上值班，凌晨四點時，處理江頭村一起高空意外墜落死亡的裸男時，檢查完屍體，確實沒有生命跡象後，就保護現場，因為太餓，在等候法醫出現場時，我居然坐在屍體旁邊吃麵包。這是從警生涯中經常能看到的畫面，只是畫風詭異。
八、落水蟊賊
南霞美社區，屬於鞋都較小的村居，戶籍人口僅1200餘人，有一定規模的工廠企業只有二十餘家，屬於較少的村，外來人口也就較少，但是海外僑胞特別多，還有聯繫往來的海外華僑就超過2000人，著名的華僑村。華僑主要下南洋的比較多，在南洋，這些華僑勤勞經營，積累了很多財富，就返回家鄉，買地蓋樓，不完全統計，南霞美有幾十棟華僑蓋的各式南洋風格的別墅，這些別墅建築風格各異，各有特色。主要建築材料是大理石花崗岩，帶花紋紅磚，紅瓦。有中式傳統四合院，也有防歐式的，石頭做的羅馬柱建築外觀的，也有哥德式建築，很多房子房前屋後種有熱帶植物，典型的南洋混搭風格，很獨特，乍一看，你還以為到了南洋，很像在電影中南洋各地經常出現的各式建築。現存最多的，保護起來的就是晉江五店市，現存僅百棟。如果有機會去過晉江的五店市，那裡簡直就是這類建築的博物館，很是漂亮，晉江有這種房子集群的村落地方很多，五點市、新塘的桐林，鞋都的南霞美等，很多房屋，年久失修，人為翻新改造，各種人為破壞，之前沒有保護意識，導致現在存世越來越少，目前的大多保護起來，或者整體搬遷，再修復。
在08年的時候，還有沒有這種意識，有些別墅還是有人住的，南霞美有部分豪裝別墅空置，這就吸引了很多流浪漢還有小偷的惦記。經常有流浪漢撬開別墅的門鎖，占領為固定住所，撿來垃圾堆滿院子，村里時長組織人員清理。有的別墅里，光顧的人可不是這樣，晚上過來留宿，白天就走的時候，從房子裡拆點東西，拿去賣了，有個別華僑留下的別墅位置較偏僻，也沒有親戚朋友照看，經常被光顧，甚至門窗都被拆走，當時的治安形勢還是比較嚴峻的，缺乏科技技術手段，只能靠人工巡查，村里專職治安巡邏隊僅有六個人，靠他們按去巡查防範。
南霞美雖然華僑多，但是村財比較緊張，通俗來講，工廠少，農田多，從事農業勞動的人口多，但是收入低，屬於比較窮的村子，事情相對也比較少，前任村支書為了擴展財路，把村裡的集體用地私自賣給了工廠，自己也占用了一部分耕地，最後冬窗事後，被法院判刑，村長因病死於任上，繼任者每日都是忙著相互吵架，村裡的業務幾乎停滯，跟西霞美完全兩樣。很多村裡的事務，都沒有人管理。華僑別墅的保護工作，只能寄希望於巡邏隊盡職盡責了。
因為村幹部不得力，南霞美的工作基本停滯，巡邏隊員的選任改造，裝備的更新都是問題，好在有幾家效益還不錯的企業，捐錢捐物，加上南霞美，位置偏僻，人口少，事情很少，我的日子也過得悠哉，我每天上班，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一般是先去西霞美，然後去南霞美，在村里轉悠，熟悉情況，找人聊聊天，摸摸情況。這天我又騎著摩托車，從西霞美走那段沒有修好的泥土路到南霞美，剛進村，就有村民跟我講，在村南邊的華僑別墅里，好像有人，得到這個情況，我立即打電話叫來巡邏隊員，白天只剩兩個隊員，我們三個人，剛到別墅院子，就看到別墅一個人影從後面翻出窗戶，沿著小土路，往西霞美方向跑，我們三個立即分頭追過去，一個騎摩托車繞大路到前面路口，嫌疑人跑得飛快，我們跟在後面，越追越遠，追到兩村中間的農田時，人消失了，這是一大片農田，有的農田缺乏人照顧，已經荒蕪，長著各種雜草，旁邊還有小水塘，我打電話通知西霞美巡邏隊來幫忙，打電話的時候，從草叢中竄出一個人，這不是我們剛剛追的人，急忙趕緊追過去，很快他已經到河溝邊，我們追到河邊，他已經在河裡了，那條河當時長滿綠葫蘆，厚厚的，他可能覺得那個是草，哪裡知道是浮游植物，水不深也不淺，他肩膀以下都在水裡，繼續超西霞美方向走去，進入跟河溝相連的池塘，我們幾個人就圍過來，在東南西北四個岸邊看著他，跟著他移動，他在水裡，我們在岸邊，他涉水往哪裡走，我們就往哪裡跟，我們不下水，他也不上岸，當時氣溫並不高，就這樣僵持了兩三小時侯，我們最近離他始終有十來米遠，隨著氣溫的降低，他手腳用的爬上岸，巡邏隊員上前拉他一把，他上岸以後，直接癱坐在岸上，渾身發抖，我走過去，把他銬住。問他才知道原來他一路奔跑過來，再加上一不小心掉進水裡，體能消耗大，基本上沒有力氣了，早上沒吃飯，本來計劃把別墅里的東西拆一點去賣錢，買吃的，又累又餓，水裡溫度低，整個人受不了，所以上岸了。
我們幾個人押著他徒步走到別墅里，這是一棟兩層的西式建築，用的是本地常見的花崗岩石，紅磚等材料，不過滿目瘡痍，門大部分都損壞，窗戶都已沒有玻璃，部分窗戶已經被拆走，燈和電線，因為是明線，已經所剩無幾，中國人很可怕，如果沒人管，按這種發展速度，這棟房子很快就變成一塊空地吧，能拆好拆都被拆走了，這個嫌疑人，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也不是第一個來的，現場我們找到房子裡被拆下的鐵質窗戶配件，電線已經捆好。
據嫌疑人交代，他頭天晚上睡在這裡，白天醒過來後，開始拆東西，捆好，我們就過來了，他只好跑。但是掉進了水裡，被抓住。這事還上了當時新聞報紙，最後他被行政拘留。
前前後後，我在當社區民警抓了不少小偷，送去拘留，破了很多小案件，理各種行政案件，例如賭博，吸毒，拉客招嫖，打架，故意損毀財物，搶奪等等，治安案件有一種是代銷贓物，就是銷贓數額未達到刑事處罰的案件，一起案件我就拘留了五個人。我在西霞美接到一個群眾張某報警，說前幾天買的二手摩托車被偷了，價值500元，我就舉得奇怪，怎麼那麼便宜，經詢問下去，張某是摩托車從李某手上買的，車子沒有手續500元；巧的是，我們晚上組織設卡行動，劉某騎著無牌摩托車被我們攔下來，那輛車正是張某報稱被盜的摩托車，但是張某提供不了手續，據劉某交代，他有車子鑰匙，那天看到車子停在路邊，就過去騎走了，車子之前他賣個徐某了，徐某又將車賣給了鄭某，鄭某賣給李某，李某賣給張某，最後我把所有涉案的帶過來調查，我查了一下車子車架號，發現真的是被盜車輛不過不是張某，而是其他人，涉案的多人，因明知沒有手續，還以明顯低於市場價的價格買賣摩托車，涉嫌代銷贓物，一個賣給一個，只好全部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