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長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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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紹德嘴唇嚅嚅,最後還是沒有說蘭京不該反抗。

  他年紀還小,雖然性格冷酷無情,但還沒有無恥到說蘭京就該無條件去死。

  他也是第一次聽這個故事,咽了咽口水:「然後呢?」

  「然後,大伯父正和臣子們討論如何接受舊魏的禪讓,那蘭京就闖進屋子,和他的同黨六個人一起刺殺了……事起倉促,當時朝廷一片混亂,而我們的父皇臨危不亂、當機立斷,指揮衛隊抓住了蘭京,為大伯父報了仇,還控制住了局勢,最後魏帝見我們高家天命不失,自殘形愧,將國家和帝位都託付給父皇。」

  「奴僕們屈膝跪拜的時候,沒有人能看清他們的表情。反過來說,若是當初大伯父能善待蘭京,豈能有蘭京之變?又豈有我們今日之尊貴?」

  高紹德默然無語,心裡迴蕩著阿兄的話,一字一句都刻在了心裡。

  他忽然問到:「兄長經常游宴北宮,卻不讓河間王進去,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高殷點頭:「北宮就是大伯父遭難的地方,他是河間王的父親,兒子怎麼能在父親殉難的地方享樂?」

  旋即,高殷發了一聲感慨:「若無蘭京之變,今日坐在這兒說話的,就是河間王啊。」

  河間王高孝琬雖然是高澄的第三個兒子,卻是靖德皇后元仲華的嫡長子,若是高澄能順利篡魏,高孝琬就是太子。

  高殷回頭,點了點四弟紹仁的腦袋。

  高孝琬的四弟叫做高孝瓘,他的字更有名,高長恭。

  紹仁是自己的四弟,所以高長恭,應該坐的是紹仁這個位置。

  不過現在的高孝瓘既不高長恭,也不蘭陵王,他還未及冠,只是一個樂城縣開國公。

  很諷刺的是,高孝瓘成為蘭陵王,恰恰是高演發動政變將高殷的權力奪走之後,為了籠絡各方而給高長恭升為王爵。

  高長恭生於東魏興和三年,算一算,現在也是十八歲了。

  他和段韶、斛律光一起被後人稱為「北齊三傑」,高長恭也無愧這個稱呼,五年後,周國大將楊忠將會與突厥的木桿可汗合兵自恆州而下攻北齊,直逼晉陽。

  這個楊忠有個和高長恭同齡的兒子,叫做楊堅,既隋文帝。

  這個木桿可汗有個女兒,是周武帝宇文邕的皇后。

  這一戰,原本齊帝高湛是打算帶著宮人從東面逃跑的,後來高緯選擇跑路不是首創,實在是高湛的基因過於強大,逃跑本能刻在了DNA上。

  但是趙郡王高睿、河間王高孝琬勒住高湛的馬,一如當初斛律金拉住高歡,後者是為了讓大丞相回師修整,而前者是讓天子不要棄軍逃亡。

  高孝琬請求把軍隊委託給高睿部署,高湛同意,命令六軍的行動都受高睿的指揮,派并州刺史段韶總轄。

  這體現的其實就是齊國的尷尬處境。北齊皇權不振,軍權已經全面滑落於鮮卑勛貴,高氏宗王與他們合流,高湛不放權,他們就敢不作戰,在開戰之前先向皇帝開價。

  高演高湛終於嘗到了當初發動政變、反噬皇權的惡果。

  之後高湛登上晉陽北城,軍容非常整齊,甚至讓突厥人埋怨起周人來:「你們說齊國混亂,所以來討伐他們。而今齊人眼中亦有鐵,何可當耶!」

  高長恭也參與了這一戰,在高睿、段韶的指揮下,齊軍大敗周軍。

  六年後,段韶、斛律光、高長恭三人一起在邙山以五萬之眾擊破北周十萬大軍,北周死傷無數,投河墜落溪谷的人很多,大將軍王雄戰死。

  高長恭在此戰威名大振,士兵們為了紀念他的戰功,創作了《蘭陵王入陣曲》。

  但之後,高長恭就會被高緯所猜忌。

  酒宴上,高緯曾提醒高長恭:「戰場上陷入敵陣太深,萬一失利,悔無所及。」

  高長恭則回答:「家事更重要,不知不覺就這樣了。」

  高緯猜忌他將國家的事情稱為家事,於是嫉恨高長恭。

  當然,高湛高緯父子嫉恨的人多了,高睿遭到猜忌,被高湛的皇后殺害,高孝琬被高湛折斷兩腿而死,高長恭則被高緯賜了毒酒。

  從現實意義上來說,高湛父子這是誅殺高氏內部可以取代自己的宗王,杜絕「乾明舊事」再度發生,然而一手締造齊國這個權力怪圈的,正是高湛自己。

  在這種環境下,再優秀的將領也會被埋沒乃至殺害,高殷絕對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


  大齊的珠玉,至少要留下高長恭這一顆。

  高長恭現在毫無戰功,那蓋世的軍事才能只有自己清楚,自己要做他的伯樂。

  日後就算他想要發兵政變,也沒有多少人響應,因為他雖然是文襄帝高澄之子,但卻是庶子,法理上沒有繼承高澄的權力,除非他拱自己二哥高孝琬上台。

  先不說高洋之後輪到了自己,就算自己沒了,那還有高演高湛排隊等著呢,神武的子孫還沒有輪完,到不了高長恭這裡。

  而如果自己都把高演高湛擺平了,還沒能拿捏住高孝琬和高長恭,那自己被推翻也是活該。

  再說,高長恭那個寧願生病等死、賜毒酒就喝,申辯都不申辯的性格,很難說他有什麼野心。

  所以高長恭可以放心啟用。

  忽然,宮中有人來報,說是皇帝請太子去北宮游宴。

  三個弟弟想跟著高殷一起去,但侍者說皇帝只讓太子過去,弟弟們只能依依不捨地鬆開哥哥的手,直到高殷做出下次陪他們出宮遊玩的承諾才又高興起來。

  高殷坐在車駕上叮囑二弟:「紹德,你帶著他們回去。」

  「知道了,阿兄。」

  紹德帶著弟弟們向他行禮拜別,高殷點點頭,讓人包好那幾件物品,前往北宮。

  到了北宮,還未下車,就聽見一陣西域胡戎樂,高殷問向侍者:「是粟特人在演奏?」

  侍者剛要說話,就見到自宮中抬出人來,有男有女,他們身上都插著箭矢,驚恐的面容已然絕氣,宿衛們用厚布拉起他們,仍有點滴鮮血墜落在石階上,像是梅花綻放。

  見到太子,宿衛們露出歉意,他們不是不知道可以用布裹住屍體,但那是天子射的箭,他們不敢拔出,用布包住也可能折斷箭矢,因此只敢墊在屍身下。

  高殷面色沉重,命人帶上東西,連忙進入北宮。

  隨著侍者的高唱,眾人情不由衷地看向殿門,期待高殷的到來,不知不覺中,臣子們已經將太子視為救星。

  高殷剛跨入宮門,一支箭矢就飛射而來,狠狠釘在門上,箭羽抖出了殘影。

  「哎呀!」

  接著是高洋的聲音:「居然失手了!」

  高殷前方的一名舞伎連忙跪下,瑟瑟發抖,剛剛那一箭正是射向她。

  高洋揉搓著下巴,想了想:「算了,沒射中你看來是天意,你下去吧。」

  他看向群臣:「我是天子,有這個權力吧?」

  群臣連聲稱是,誇讚高洋的仁德,那名舞伎如臨大赦,手腳發軟地離開,下一名舞伎面如死灰地接替她的位置。

  高洋再次彎弓搭箭,對準了下方演奏的舞者:「來,給朕好好表演,若是有些許差錯,可是會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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