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凋零
「哥哥！」
一個尖銳悽慘的聲音在葉彩和方沁羽的身後響起，兩個人回頭看去，只見原先昏迷的人不知何時都醒了過來，除了沈思寒，秦依仍舊抱著他，而沈思憶撲到了他的身旁，抓著他的手，哭著喊著想要喚醒他。
「哥！哥你醒醒！你醒一醒！」
她哭喊著，也確實成功了，不知過了多久，沈思寒艱難的睜開了眼。
「別，別怕，哥哥不會傷害你的，別怕。」沈思寒雖然睜開了眼，但是他其實已經幾乎看不見眼前的事物，只是聽見了妹妹的哭喊，第一時間想要去安慰她，可是，他動不了，子彈扎進了他的氣管，他幾乎是說不了話了。
秦依死死的捂著他胸前的彈孔，想要阻止鮮血流出，但無濟於事。她一向是冷靜的，可是這一刻，沈思寒感覺得到，這個抱著他的人，在止不住的顫抖。
他抬起眼眸，看見了秦依的身後，模糊的陽光，明媚的陽光，從高處落下來，灑在了秦依的身上，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忽然笑了，很開心的笑了。
「姐姐，要是你當年，救的是我，該有多好啊。」他貪戀著那一縷光，一直都貪戀著，哪怕那個時候，那一縷光，沒有為他停留。
「你說什麼？」秦依聽見他在呢喃，彎下了腰，想要去聽他的話。
但沈思寒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一遍了，他努力地抬起手，好想好想，去擁抱面前的這個人，這個最終，還算是救了他的人。
「你們總說，我這種人，不配抓住光，更不配擁有光。」
「沈思寒！你堅持住！」秦依想要讓他活下去。
沈思寒卻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子彈打穿了他的肺管，連呼吸都是一件痛苦的事，他最怕痛了，他厭倦了這樣的人生。
但他還是很想笑，笑自己的複雜和瘋狂，笑他這前半生美好幸福後半生可笑潦草的人生。
他努力的轉過頭，好想要再看看他還在世上的，唯一的親人，再看看身旁嘶啞哭喊的妹妹。
好好活著，為我活著。
別怕，哥哥，永遠都會陪著你的，永遠，都會保護你的。
他最後用口型說出來這句話，然後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你們總說，我這種人，是不配擁有光的。
可是你們看，光擁住我了。
他手腕上的藤蔓斷裂，徹底沒了氣息。
「哥！哥！！！哥！！！！」沈思憶幾乎崩潰，她死死抓著他的手，流淚痛哭，「哥！！！！！」
……
秦依帶來的警官和保鏢收拾了最後的殘局，方沁羽和商灼華處理了兩具兩具怪物的屍體就離開了，秦依帶走了沈思寒，葉彩本來想帶沈思憶回家，但是沈思憶不願意，葉彩便陪著她回了她的家。
那是一個在小巷裡的聯排房，小小的，哪怕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加在一起，都沒有她家的客廳大，葉彩看著房子裡面，雖然小，但是卻很溫馨，尤其是沈思憶的房間，每一處都是精心設計過的，從家具的擺放，到花紋的選樣，甚至於是蝴蝶結的位置，都是精心考慮過的，淺粉色的紗簾在夜風中飛舞，溫暖的燈光讓人感到安心。
沈思憶突然開口說道：「我們剛來到帝都的時候，其實是住在一個小小的屋子裡面，因為上學，我住在學校，只有周末的時候，會回到那個小小的屋子。那裡的環境很差，很吵，到處都是竊賊，還有下水道的臭味，路面上隨處可見都是骯髒的事物，偶爾還會有流浪漢的屍體躺在那裡。」
她坐到書桌前面，看著凸肚窗外的夜空，一輪皎潔的月亮高高掛在天上神情木訥：「後來，哥哥為了能讓我過得更好，便天天在外面忙碌，半年後，就帶我搬到了這裡。」
葉彩坐在她的身邊，靜靜的聽他說著從前的事情。
「我知道的，他一直都覺得虧欠我。」沈思憶哽咽道，「爸爸破產之後，媽媽就生了病，沒過多久，就離開了我們，爸爸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就自殺了。」
「哥哥為了能夠讓我讀書，到處打工，被人欺負，我知道的，他其實是不想來帝都的，但是因為我，所以他來了。他想帶我離開那個傷心的地方，想帶著我重新開始生活。黎彩，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都知道哥哥在做什麼。」她終於忍不住，被濃濃的愧疚淹沒，痛哭了起來。
葉彩也是下午才從秦依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秦依特意叮囑過她，不要把沈思寒的事情告訴沈思憶，但是現在卻聽見沈思憶說，她一直都知道。
沈思憶哭著搖頭，緊緊抱著膝蓋，眼淚止不住的落下：「我其實什麼都知道，哥哥一直以為，他虧欠我，但其實他不知道，是我，是我虧欠了他。」
「那是我和哥哥來到帝都的第一個月，我跟著同學一起去餐館打短工，我去給玫瑰會所的服務員送外賣，就在那裡，我看見了，我看見哥哥被人，被人……」
……
「思憶，你把這份餐食送到玫瑰會所去，那裡不乾淨，你記得走小門進去，別人那些人看見你了。」老闆娘對她叮囑道。
沈思憶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她從會所的小門溜了進去，將餐盒送到了那個服務員的手上，然後準備告辭離開的時候，旁邊的一扇門突然被打開，一個長相精緻的少年摔了出來，倒在了地上。
服務員眼疾手快將她推到了牆角，擋在了身後，然後低聲安慰她：「別怕，這是會所里見慣的事了，不聽話的調酒師被客人管教，一會就好了，你躲好，別出聲讓他們看見你了。」
沈思憶被嚇到了，乖乖的躲在了服務生的身後。
裡面傳出鞭子抽打在地上的聲音，地上的少年聽見這個聲音，下意識抖了抖。
緊接著，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他一鞭子抽在地上那個少年身上，那少年下意識痛哼出來。
沈思憶也被嚇到了，然後她抬起頭，視線服務員手臂和布料的縫隙，落在了那個少年身上。
然後，她怔愣住了。
因為那個遍體鱗傷的少年，不是別人，是她的哥哥。
是那個已經失聯了一個月的哥哥，是那個跟她說去找工作的哥哥，是那個說，要帶她過好日子的哥哥。
她忍不住嗚咽起來。
可這裡很安靜，稍微一點聲音就能讓人聽見，服務生離得近，在她出聲的一瞬間，就背過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的聲音出來。
那個男人還在跟那個少年僵持著，所以沒聽見這一點聲音，他繼續抽打那個少年，直到他發出嗚咽聲。
「把他拖進去！」男人朝服務生命令道。
服務生頓時為難，他的身後藏著一個女孩，還是一個長得不錯的女孩，一旦被發現，這個女孩恐怕就走不出去了。
「還不快點！」男人似乎是惱了，聲音帶上了一絲怒氣和不耐。
服務生猶豫著，男人再也沒有耐心，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往旁邊一拽，沒有防備的沈思憶就這樣暴露在了男人的視線下。
「這還藏著一個女孩？」男人驚喜的眯了眯眼，上前想要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抬起來端詳品相。
沈思憶死死低著頭，哪怕下巴被男人的指甲掐得破了皮，也不肯抬起頭來。
「賤人！」男人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沈思憶被這一巴掌打得暈頭轉向，喉間湧上一陣又一陣鐵鏽味，她死死扒著身後的牆，用力到指甲幾乎都要滲出血。
男人見狀，便想要把她拖進去，卻被一隻纖細的手攔住了，他抬眼望去，只見是一個身穿著酒紅色魚尾裙的女人，冷艷無比，如一朵紅色的玫瑰，高貴又危險。
「你是誰？」男人警惕的問道。
「明光報社，秦依。」女人冷冷答道。
「明光報社。」男人想了想，然後反應過來，帝都秦家秦滄的妹妹，正是秦依！而那位大小姐，前不久在帝都開了一家報社，名字就叫明光。
他連忙收斂氣勢，賠笑道：「原來是秦小姐，是我瞎了眼。」
秦依冷著臉說道：「你們玫瑰會所教訓一個調酒師我管不了，可是這個小姑娘，應該不是這裡的人吧，你也有資格教訓她嗎？」
男人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喝醉了酒，才冒犯了這個小姑娘。」
「這個人，我要了。」秦依說完，拉著被打懵的沈思憶就離開了會所。
沈思憶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離開了會所，她想求秦依去救沈思寒，卻聽見秦依說了一句話。
「這裡是帝都，而帝都只有有錢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被稱為人，其他的人，生死是沒有人會在乎的。我能帶走你，不代表我能帶走所有人。玫瑰會所背後的人不是我能輕易惹得起的，而你們顯然也不值得我付出那樣的代價。」
她最終還是沉默了。
……
「我知道他一直都恨秦姐，恨秦姐當年為什麼不救他，可是其實是我，都是因為我，我對不起哥哥，我對不起他。」
葉彩不知道能說什麼，只是抱住了脆弱的女孩，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秦依處理好了沈思寒的事情，接走了沈思憶，葉彩才慢慢回了家。
……
葉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他一次又一次失去了最珍視的親人，他想要留下她，卻每一次都抓不住她。
他被困在了一片廢墟中，那是他親自為葉彩，打造的烏托邦。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掌，那隻手溫暖又小巧，撫平了他內心的恐慌，終於，他睜開了眼。
明媚的陽光透過了巨大的落地窗，葉穹的眼睛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房間明藍的天花板。
「哥哥。」
葉彩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偏過頭，看見了坐在床邊，面容憔悴的女孩。
葉穹抬起手，心疼的想去摸摸她削瘦的臉頰。
葉彩握住他的手，貪戀的享受著獨屬於他們兄妹的時光。
葉穹心疼的看著她，想開口問問，她為什麼會瘦成這樣，但是剛張嘴，他就發現他的喉嚨啞得厲害，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都結束了。」葉彩笑著閉了閉眼，嘆息道，「都結束了。」
「叔叔死了，是我親手給了他最後一槍，秦芎也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傷害我們了。」
葉穹的眼眸濕潤了。
葉彩還是難過的，儘管葉覽做了那麼多傷害他們的事情，但提起來，她還是感到痛苦。
葉穹握住了她的手，這次，他終於能夠說出話來，沙啞著聲音說道：「對不起，哥哥不好，哥哥讓你一個人，去面對，讓你痛苦的事情了。」
沒有責怪，只有自責和心疼。
葉彩搖了搖頭：「哥哥，都過去了。」她抬起眸子，看向窗外飛過的鳥兒，讓人充滿希望的陽光灑落在兄妹兩個人身上，這一刻，安靜而又美好。
「哥哥，你看。」葉彩的眸子發出琥珀似亮光，「陽光，多美啊。」
葉穹看向窗外，笑了。
……
明光報社外，參加完葬禮，穿著一條黑色裙子的沈思憶拿著一個信封，慢慢走出來，信封裡面，是一張照片，還有一把鑰匙。
「思憶，你不願意離開帝都的話，就留下來吧。」
「我給你找了一個新的房子，以後你就住在那裡，你們的東西，我已經讓人收拾好都送了過去，那裡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你可以放心的生活。」
沈思憶打開了信封，拿出了裡面邊角有些彎曲的舊照片，那是一張很久以前的照片了，背景是一片玫瑰花園，那是他們家曾經的莊園，那一大片玫瑰，都是沈思寒親手照顧的，珍愛無比。
照片上，一個穿著藍色小洋裙的女孩，捧著一束玫瑰花衝著鏡頭傻笑，那是曾經的她，而沈思寒，穿著一身漂亮的小馬甲站在她的身邊，手裡拿著她參加大賽獲得的獎盃。
沈思憶記得，那是她參加比賽獲得了大獎，沈思寒特意採下了自己最寶貴的玫瑰，用來獎勵她。
照片裡的兩個人，自信而又明媚，秦依告訴她，這張照片，一直被沈思寒帶在身上。
那日，她被綁住丟在花叢，沈思寒拿著匕首對準她的心臟，她其實是很害怕的，但是那會，她聽見沈思寒說了一句話。
「別怕，哥哥不會傷害你，哥哥，永遠都會保護你。」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將匕首插入自己心臟，換沈思憶的準備。
沈思憶抹了抹眼角的眼淚，抬起頭，忽然聽見一陣自行車鈴聲，她向鈴聲來源處望去，恍惚間，好像看見了穿著馬甲的少年，向她奔來。
「哥哥來接你回家。」
……
辦公室里，送走了沈思憶，秦依揉了揉太陽穴，正打算回家，突然有人敲響了報社的大門。
秦依走出去，只見是一個穿著西裝的俊秀男人。
男人見她開門，率先自我介紹道：「秦小姐您好，我是傅川，是藺子伶先生的貼身執事。」
聽見藺子伶的名字，秦依沉下了眸子。
傅川笑道：「先生托我來告訴秦小姐一句話，玫瑰會所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就當做是給秦小姐的道歉。」
秦依就這樣看著他，冷漠而又審視，良久，才開口冷冷說道：「替我向藺先生轉告我的謝意。」
傅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行了一個紳士禮：「得到秦小姐的謝意，先生一定會很高興，我們也希望，能與秦小姐……」
「合作愉快。」
他彎起了眼睛。
第一卷泥潭玫瑰（完）
一個尖銳悽慘的聲音在葉彩和方沁羽的身後響起，兩個人回頭看去，只見原先昏迷的人不知何時都醒了過來，除了沈思寒，秦依仍舊抱著他，而沈思憶撲到了他的身旁，抓著他的手，哭著喊著想要喚醒他。
「哥！哥你醒醒！你醒一醒！」
她哭喊著，也確實成功了，不知過了多久，沈思寒艱難的睜開了眼。
「別，別怕，哥哥不會傷害你的，別怕。」沈思寒雖然睜開了眼，但是他其實已經幾乎看不見眼前的事物，只是聽見了妹妹的哭喊，第一時間想要去安慰她，可是，他動不了，子彈扎進了他的氣管，他幾乎是說不了話了。
秦依死死的捂著他胸前的彈孔，想要阻止鮮血流出，但無濟於事。她一向是冷靜的，可是這一刻，沈思寒感覺得到，這個抱著他的人，在止不住的顫抖。
他抬起眼眸，看見了秦依的身後，模糊的陽光，明媚的陽光，從高處落下來，灑在了秦依的身上，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忽然笑了，很開心的笑了。
「姐姐，要是你當年，救的是我，該有多好啊。」他貪戀著那一縷光，一直都貪戀著，哪怕那個時候，那一縷光，沒有為他停留。
「你說什麼？」秦依聽見他在呢喃，彎下了腰，想要去聽他的話。
但沈思寒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一遍了，他努力地抬起手，好想好想，去擁抱面前的這個人，這個最終，還算是救了他的人。
「你們總說，我這種人，不配抓住光，更不配擁有光。」
「沈思寒！你堅持住！」秦依想要讓他活下去。
沈思寒卻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子彈打穿了他的肺管，連呼吸都是一件痛苦的事，他最怕痛了，他厭倦了這樣的人生。
但他還是很想笑，笑自己的複雜和瘋狂，笑他這前半生美好幸福後半生可笑潦草的人生。
他努力的轉過頭，好想要再看看他還在世上的，唯一的親人，再看看身旁嘶啞哭喊的妹妹。
好好活著，為我活著。
別怕，哥哥，永遠都會陪著你的，永遠，都會保護你的。
他最後用口型說出來這句話，然後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你們總說，我這種人，是不配擁有光的。
可是你們看，光擁住我了。
他手腕上的藤蔓斷裂，徹底沒了氣息。
「哥！哥！！！哥！！！！」沈思憶幾乎崩潰，她死死抓著他的手，流淚痛哭，「哥！！！！！」
……
秦依帶來的警官和保鏢收拾了最後的殘局，方沁羽和商灼華處理了兩具兩具怪物的屍體就離開了，秦依帶走了沈思寒，葉彩本來想帶沈思憶回家，但是沈思憶不願意，葉彩便陪著她回了她的家。
那是一個在小巷裡的聯排房，小小的，哪怕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加在一起，都沒有她家的客廳大，葉彩看著房子裡面，雖然小，但是卻很溫馨，尤其是沈思憶的房間，每一處都是精心設計過的，從家具的擺放，到花紋的選樣，甚至於是蝴蝶結的位置，都是精心考慮過的，淺粉色的紗簾在夜風中飛舞，溫暖的燈光讓人感到安心。
沈思憶突然開口說道：「我們剛來到帝都的時候，其實是住在一個小小的屋子裡面，因為上學，我住在學校，只有周末的時候，會回到那個小小的屋子。那裡的環境很差，很吵，到處都是竊賊，還有下水道的臭味，路面上隨處可見都是骯髒的事物，偶爾還會有流浪漢的屍體躺在那裡。」
她坐到書桌前面，看著凸肚窗外的夜空，一輪皎潔的月亮高高掛在天上神情木訥：「後來，哥哥為了能讓我過得更好，便天天在外面忙碌，半年後，就帶我搬到了這裡。」
葉彩坐在她的身邊，靜靜的聽他說著從前的事情。
「我知道的，他一直都覺得虧欠我。」沈思憶哽咽道，「爸爸破產之後，媽媽就生了病，沒過多久，就離開了我們，爸爸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就自殺了。」
「哥哥為了能夠讓我讀書，到處打工，被人欺負，我知道的，他其實是不想來帝都的，但是因為我，所以他來了。他想帶我離開那個傷心的地方，想帶著我重新開始生活。黎彩，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都知道哥哥在做什麼。」她終於忍不住，被濃濃的愧疚淹沒，痛哭了起來。
葉彩也是下午才從秦依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秦依特意叮囑過她，不要把沈思寒的事情告訴沈思憶，但是現在卻聽見沈思憶說，她一直都知道。
沈思憶哭著搖頭，緊緊抱著膝蓋，眼淚止不住的落下：「我其實什麼都知道，哥哥一直以為，他虧欠我，但其實他不知道，是我，是我虧欠了他。」
「那是我和哥哥來到帝都的第一個月，我跟著同學一起去餐館打短工，我去給玫瑰會所的服務員送外賣，就在那裡，我看見了，我看見哥哥被人，被人……」
……
「思憶，你把這份餐食送到玫瑰會所去，那裡不乾淨，你記得走小門進去，別人那些人看見你了。」老闆娘對她叮囑道。
沈思憶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她從會所的小門溜了進去，將餐盒送到了那個服務員的手上，然後準備告辭離開的時候，旁邊的一扇門突然被打開，一個長相精緻的少年摔了出來，倒在了地上。
服務員眼疾手快將她推到了牆角，擋在了身後，然後低聲安慰她：「別怕，這是會所里見慣的事了，不聽話的調酒師被客人管教，一會就好了，你躲好，別出聲讓他們看見你了。」
沈思憶被嚇到了，乖乖的躲在了服務生的身後。
裡面傳出鞭子抽打在地上的聲音，地上的少年聽見這個聲音，下意識抖了抖。
緊接著，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他一鞭子抽在地上那個少年身上，那少年下意識痛哼出來。
沈思憶也被嚇到了，然後她抬起頭，視線服務員手臂和布料的縫隙，落在了那個少年身上。
然後，她怔愣住了。
因為那個遍體鱗傷的少年，不是別人，是她的哥哥。
是那個已經失聯了一個月的哥哥，是那個跟她說去找工作的哥哥，是那個說，要帶她過好日子的哥哥。
她忍不住嗚咽起來。
可這裡很安靜，稍微一點聲音就能讓人聽見，服務生離得近，在她出聲的一瞬間，就背過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的聲音出來。
那個男人還在跟那個少年僵持著，所以沒聽見這一點聲音，他繼續抽打那個少年，直到他發出嗚咽聲。
「把他拖進去！」男人朝服務生命令道。
服務生頓時為難，他的身後藏著一個女孩，還是一個長得不錯的女孩，一旦被發現，這個女孩恐怕就走不出去了。
「還不快點！」男人似乎是惱了，聲音帶上了一絲怒氣和不耐。
服務生猶豫著，男人再也沒有耐心，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往旁邊一拽，沒有防備的沈思憶就這樣暴露在了男人的視線下。
「這還藏著一個女孩？」男人驚喜的眯了眯眼，上前想要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抬起來端詳品相。
沈思憶死死低著頭，哪怕下巴被男人的指甲掐得破了皮，也不肯抬起頭來。
「賤人！」男人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沈思憶被這一巴掌打得暈頭轉向，喉間湧上一陣又一陣鐵鏽味，她死死扒著身後的牆，用力到指甲幾乎都要滲出血。
男人見狀，便想要把她拖進去，卻被一隻纖細的手攔住了，他抬眼望去，只見是一個身穿著酒紅色魚尾裙的女人，冷艷無比，如一朵紅色的玫瑰，高貴又危險。
「你是誰？」男人警惕的問道。
「明光報社，秦依。」女人冷冷答道。
「明光報社。」男人想了想，然後反應過來，帝都秦家秦滄的妹妹，正是秦依！而那位大小姐，前不久在帝都開了一家報社，名字就叫明光。
他連忙收斂氣勢，賠笑道：「原來是秦小姐，是我瞎了眼。」
秦依冷著臉說道：「你們玫瑰會所教訓一個調酒師我管不了，可是這個小姑娘，應該不是這裡的人吧，你也有資格教訓她嗎？」
男人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喝醉了酒，才冒犯了這個小姑娘。」
「這個人，我要了。」秦依說完，拉著被打懵的沈思憶就離開了會所。
沈思憶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離開了會所，她想求秦依去救沈思寒，卻聽見秦依說了一句話。
「這裡是帝都，而帝都只有有錢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被稱為人，其他的人，生死是沒有人會在乎的。我能帶走你，不代表我能帶走所有人。玫瑰會所背後的人不是我能輕易惹得起的，而你們顯然也不值得我付出那樣的代價。」
她最終還是沉默了。
……
「我知道他一直都恨秦姐，恨秦姐當年為什麼不救他，可是其實是我，都是因為我，我對不起哥哥，我對不起他。」
葉彩不知道能說什麼，只是抱住了脆弱的女孩，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秦依處理好了沈思寒的事情，接走了沈思憶，葉彩才慢慢回了家。
……
葉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他一次又一次失去了最珍視的親人，他想要留下她，卻每一次都抓不住她。
他被困在了一片廢墟中，那是他親自為葉彩，打造的烏托邦。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掌，那隻手溫暖又小巧，撫平了他內心的恐慌，終於，他睜開了眼。
明媚的陽光透過了巨大的落地窗，葉穹的眼睛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房間明藍的天花板。
「哥哥。」
葉彩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偏過頭，看見了坐在床邊，面容憔悴的女孩。
葉穹抬起手，心疼的想去摸摸她削瘦的臉頰。
葉彩握住他的手，貪戀的享受著獨屬於他們兄妹的時光。
葉穹心疼的看著她，想開口問問，她為什麼會瘦成這樣，但是剛張嘴，他就發現他的喉嚨啞得厲害，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都結束了。」葉彩笑著閉了閉眼，嘆息道，「都結束了。」
「叔叔死了，是我親手給了他最後一槍，秦芎也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傷害我們了。」
葉穹的眼眸濕潤了。
葉彩還是難過的，儘管葉覽做了那麼多傷害他們的事情，但提起來，她還是感到痛苦。
葉穹握住了她的手，這次，他終於能夠說出話來，沙啞著聲音說道：「對不起，哥哥不好，哥哥讓你一個人，去面對，讓你痛苦的事情了。」
沒有責怪，只有自責和心疼。
葉彩搖了搖頭：「哥哥，都過去了。」她抬起眸子，看向窗外飛過的鳥兒，讓人充滿希望的陽光灑落在兄妹兩個人身上，這一刻，安靜而又美好。
「哥哥，你看。」葉彩的眸子發出琥珀似亮光，「陽光，多美啊。」
葉穹看向窗外，笑了。
……
明光報社外，參加完葬禮，穿著一條黑色裙子的沈思憶拿著一個信封，慢慢走出來，信封裡面，是一張照片，還有一把鑰匙。
「思憶，你不願意離開帝都的話，就留下來吧。」
「我給你找了一個新的房子，以後你就住在那裡，你們的東西，我已經讓人收拾好都送了過去，那裡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你可以放心的生活。」
沈思憶打開了信封，拿出了裡面邊角有些彎曲的舊照片，那是一張很久以前的照片了，背景是一片玫瑰花園，那是他們家曾經的莊園，那一大片玫瑰，都是沈思寒親手照顧的，珍愛無比。
照片上，一個穿著藍色小洋裙的女孩，捧著一束玫瑰花衝著鏡頭傻笑，那是曾經的她，而沈思寒，穿著一身漂亮的小馬甲站在她的身邊，手裡拿著她參加大賽獲得的獎盃。
沈思憶記得，那是她參加比賽獲得了大獎，沈思寒特意採下了自己最寶貴的玫瑰，用來獎勵她。
照片裡的兩個人，自信而又明媚，秦依告訴她，這張照片，一直被沈思寒帶在身上。
那日，她被綁住丟在花叢，沈思寒拿著匕首對準她的心臟，她其實是很害怕的，但是那會，她聽見沈思寒說了一句話。
「別怕，哥哥不會傷害你，哥哥，永遠都會保護你。」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將匕首插入自己心臟，換沈思憶的準備。
沈思憶抹了抹眼角的眼淚，抬起頭，忽然聽見一陣自行車鈴聲，她向鈴聲來源處望去，恍惚間，好像看見了穿著馬甲的少年，向她奔來。
「哥哥來接你回家。」
……
辦公室里，送走了沈思憶，秦依揉了揉太陽穴，正打算回家，突然有人敲響了報社的大門。
秦依走出去，只見是一個穿著西裝的俊秀男人。
男人見她開門，率先自我介紹道：「秦小姐您好，我是傅川，是藺子伶先生的貼身執事。」
聽見藺子伶的名字，秦依沉下了眸子。
傅川笑道：「先生托我來告訴秦小姐一句話，玫瑰會所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就當做是給秦小姐的道歉。」
秦依就這樣看著他，冷漠而又審視，良久，才開口冷冷說道：「替我向藺先生轉告我的謝意。」
傅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行了一個紳士禮：「得到秦小姐的謝意，先生一定會很高興，我們也希望，能與秦小姐……」
「合作愉快。」
他彎起了眼睛。
第一卷泥潭玫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