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不打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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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彥崖一馬當先,先到了地方。沒有使下人,提了銅壺,自己燒了熱水溫酒。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追上。

  白子興喘著粗氣,勒馬停驂,胸膛劇烈起伏。種彥崖一指旁邊銅壺:「水在那邊,茶粉自己添。」

  白子興仰頭喝了兩碗水,才接過僕從遞來的帕子,擦著汗。

  他環顧一圈:「他們呢?」

  「應該還在後面。」種彥崖說,「李潯不會騎馬,蔡小胖也不行。」

  他放下杯盞,「喝過李潯家裡的酒,再入口喝這些總覺得寡淡。」

  白子興回想了下自己嘗到的味道,搖搖頭:「太沖。」

  他問種彥崖:「你說李潯是什麼人?那樣的酒,都說樊樓美酒如刀,我看他拿出的那才叫吞刀子,喝下去一口辣到心裡。」

  「當然是朋友。」

  白子興沒想到種彥崖這麼說,愣了愣,心裡一想:「也是。」

  種彥崖小口小口喝著酒,騎馬後的揮發熱意,他抬起頭,看向遠方的土路。

  「他們到了。」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僕從已經搭好架子,殺了專程運來的羊,扒皮削肉,又切好了菜蔬,串在一起,讓客人們自己烤著吃。

  吵架的聲音遙遙傳來。

  「是你是非不分,撞了人還想抵賴!」

  「我撞人?有你這麼騎馬的麼?我好好走在路上,一匹馬撞上一頭驢,你不覺得可笑麼?」

  「這道這麼寬,你偏往這邊走?驚了我的馬,又往我們身上撞,我還沒和你算帳。」

  遠遠聽到蔡休的聲音,跟一個人據理力爭。

  對方連珠炮似的說:「這道是不窄,你就騎在正中間,橫衝直闖的,還怪我的驢撞你身上?」

  種彥崖和白子興對視一眼,都知道有樂子看了,站起來觀望。

  蔡休脖子漲的通紅,牽著馬,走的一瘸一拐。

  他寸步不讓,瞪著那人,眼睛都要呲出眼眶:「你到底是什麼人?本公子好不容易得了個旬休假,冒出你這麼個東西。」

  對方也挺著身板,怒火中燒,像個帶刺的刺蝟,身上的刺都根根豎起:「我還想知道你是什麼人,好狗不擋道,你擋我前面作甚?」

  蔡休挺胸:「我是蔡休,蔡平是我爹。」

  對方也不相讓:「我叫蘇籌,蘇軾是我爺爺。」

  蔡休一愣:「你是蘇黨?」

  蘇籌瞪他:「你是奸黨。」

  看到繼續說下去就要鬧起來了,種彥崖忙制止他們,「蔡休,過來烤羊。」

  蘇籌牽著驢,愣了下,不知道自己怎麼跟著一路進了奸黨堆里。

  環顧一圈,有兩個人正在圍著一頭烤羊,遠處還有幾輛馬車駛來,想來也是他們的朋友。

  身邊這個小胖子就是撞他的混蛋,另一個身形高挑的年輕人,雖然長得不錯,但應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身子僵了僵,有點想溜走。

  只是心裡仍然不忿,自己現在走了就像怕他們一樣,一時僵持住了。

  蔡休毫無察覺,拍了拍李潯的後背:「李潯,你來評評理,到底是誰撞的誰?」

  李潯瞧了他們兩個一眼,都是脖子和臉漲得通紅,像兩個鬥雞。

  他道:「你們互相撞上的,沒有前後。」

  身後的幾輛馬車駛來,陳信收攏韁繩,從車廂里取來帶的東西,把調味香料磨成的粉末遞給種彥崖,又從馬車裡搬來兩壇酒。

  李潯指著蔡休:「你騎馬走在路中,是個生手,沒控制好馬,讓他受驚。」

  蘇籌志滿意得,下巴抬了抬,看向蔡休。

  說完,李潯又指著蘇籌:「你騎著驢,也走在路中,驢見到馬受驚,技術不好,沒能及時避開他。」

  蔡休也精神起來,冷笑一聲,以示對對手的不屑。

  王逸從馬車上下來,一旁還有他的侄子王若。

  他被吵鬧的難得沒有笑意,揉了揉耳朵:「好了,都別吵了,聽你們吵了半路,讓你們上馬車都不上。」

  身後王澍之也和王少夫人下了馬車,聽了一路頭大。


  「好不容易得空出來轉轉,聽你們吵得我頭疼。」

  「這下都明白了,作為表姐夫我幫你評理,你們一起撞上去的,都有錯,行了罷?」

  有王二不要臉在前,蔡休也不怎麼生蘇籌的氣了。

  聽清楚發生了什麼,種彥崖也沒空搭理他們,蹲在烤羊前,用蒲扇輕輕扇著炭火。

  一陣風吹來,香料和羊肉混合,激出香氣,飄到幾人鼻間。

  蘇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一個十二三歲,年紀很輕,比李長樂高上不少的女孩從車上輕盈跳下,又拉著裡面的小孩子踩著車凳下來。

  「好香,這就是李郎君做的烤羊?」

  長樂剛下馬車,就下意識去找哥哥,牽著對方的手指,才顧上空氣中飄著的香味,直勾勾地看著烤羊。

  蘇籌也看著那烤全羊,色澤褐色油亮,種彥崖切下一指頭粗的羊肉,讓那年輕女孩子嘗嘗味道……汁水看著就很多。

  他忽然發現自己餓的不行,艱難移開視線。

  京黨可惡,京黨可恨,是誰把他祖輩和父兄列入元祐黨人籍,讓他前幾年都不能回京,有家不能回……

  蘇籌拼命地忽略自己肚子傳來一陣陣發酸的叫聲。

  京黨就是奸黨,他們都是奸黨的人……

  他咽了咽口水,木著臉,勉強維持住面無表情,對這些成群的奸黨子孫艱難開口。

  「哼,既然是互相撞上,」他看向李潯,「我就聽你的,不算他的帳,走了。」

  說完,他呼吸著撲鼻而來的香氣,咽著口水,牽著驢子,轉身離開。

  ……驢沒牽動,杵著不走。

  李潯用一根手指按住他的肩膀:「你們不打不相識,你和蔡休本就沒什麼仇怨,吵了一路想必也累了,吃過飯休整一下再走不遲。」

  蘇籌被按住了。

  ……

  ……

  青驢栓到一旁。

  蘇籌冷著臉,坐在小馬紮上,跟著李長樂,蔡休,還有蔡休妹妹一起盯著火光看。

  一滴羊油被火熾烤,滴到木炭上,「茲拉」一聲。

  四個人一起咽了咽口水。

  李潯遞過一壺冰楊梅飲子,給他們一人分了個碗,挨個倒滿。

  一直到蘇籌這裡,他一邊倒飲子,一邊漫不經心問:「蘇家也住在酸棗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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