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何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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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了薛蟠半晌,李征喝停了馬彧,吩咐道:「速去應天府報官,是了,如今的應天府尹是誰?」

  馬彧道:「陛下心腹,順天府閻應元。」

  李征驚喜,立即吩咐道:「只去報官,告訴麗亨公,這女孩乃是姑蘇官宦甄費甄士隱之女甄英蓮,早年上元節為家僕霍啟抱著走失,甄士隱由此隨瘋道顛僧浪跡天下;其母封氏,如今大約還在娘家,可派人與之告知詳情。」

  那甄英蓮心中早已如油滾鼎沸,她走失那年已經記事,自然如今還記得自家來路,可此事怎麼會被金陵人也知道的?

  李征看看她,袖子裡取了藥棉鏡子,讓她自行擦了方才或許因為爭執而磕破的眉心傷口,而後走近了看並無大礙,只是那眉心裡一點紅怕是要漸漸消失了。

  遂又贈創可貼叫她貼上,道:「如今應天府未必光明,但這位閻麗亨乃是一條漢子,何況涉及死罪,他必不敢敷衍。你隨我麾下去見了,料不日便可與汝父母相見。據我所知,汝父雖走失,汝母卻在日夜盼汝歸去,汝可承歡膝下,侍奉母親。」

  他憐憫這女孩,便又取了十兩銀子給她,只叫她「與公差去姑蘇,切莫追隨商旅」。

  甄英蓮心裡自然知道這是怕商旅見她美貌又起歹心,而公差卻因她涉及大案要案而不敢肆意妄為。

  一時不由哭出聲,要千恩萬謝拜謝。

  李征揮袖而去。

  馬彧放開手,薛蟠嗖的一下跳起來,帶著一群能跑卻不敢還手的豪奴,一邊揪著一個打耳光,一邊罵罵咧咧匆忙從巷子另一邊跑了。

  李征帶著三五人過了黃公橋,此橋乃前明太宗皇帝朱棣奉天靖難時,建文大臣黃觀之夫人在附近跳河、黃觀於家鄉跟著投河自盡,後來的人們「感懷」其德行而出錢修建的。

  過河時,本地小旗說起此橋來歷,李征付之一笑。

  什麼後來人感懷黃觀夫婦,你不看這黃公橋北面是哪裡?

  前朝時期的功勳集團與文官集團,與皇帝之間的各方較量,最終體現在這些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事情上。

  前朝時期,金陵可始終是一個江南士林重災地,貢院南部修建一座黃公橋算什麼。

  至今日大虞皇朝,君不見東林黨已經公開結社、公然形成一股標榜「清流」的政治力量?

  過了黃公橋折返西南方向,過文德橋南橋頭再過驃騎橋南橋頭,橋西便是秋桐說的「連著三個店鋪、中間夾著塌房,沿河一排院子」的「欽定武烈王私產」。

  李征站在上鎖的門外看,這哪裡是三間店鋪!

  正規東西走向的店鋪總共三個,彼此相連但互相隔開,從東到西以三級台階形式次第沿著秦淮河修建。

  原本李征想來三間大瓦房再大也不過三五丈,可眼前所見的店鋪大瓦房足足有十丈,三個店鋪便有百餘米。

  而店鋪之間還有兩個進深狹長的塌房,也就是倉庫。

  如此一來三間店鋪寬度何止五十丈?

  沿著外頭走一圈,李征無言以對。

  驃騎航南橋頭往西兩丈左右處,是店鋪東頭;武定橋南橋頭往東兩丈左右處,是店鋪西頭。

  店鋪坐北朝南,秦淮河驃騎航武定橋之間河段西南到東北走向,故此三間店鋪形成了一個直角三角形,占地至少有一萬八千平,周長少說有一百五六十丈。

  換算一下,李征這三間店鋪大約在現代秦淮區圖書館以北、來燕橋武定橋之間,沿著秦淮河內河而形成的一個直角三角形區域。

  前明時代這裡是押運紙鈔的青石板路,如今這條路竟成了店鋪內部的主要通道。

  「墮落了。」李征嘆息不已。

  後頭跟著的小旗們捧著皇帝御筆親書的門牌,轉一圈問李征:「大王,賣啥啊?」

  李征琢磨了片刻,這地方可真算得上寸土寸金,秦淮北岸從東到西依次是貢院(孔廟),權貴府邸及富商宅邸,南邊是更繁華的內城商業中心區以及依河而建的達官顯貴富商豪門住宅。

  他只知道的,便有前朝信國公湯河的舊宅。

  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帶在現代叫夫子廟秦淮風光帶。

  但無論古今這裡都是繁華的商業區及書院紅燈區,屬於上好的商貿區域。

  所以這裡賣東西很方便。

  「我只有一個擔憂,」李征與小旗們說,「這麼好的地段,我總擔心什麼福王魯王會來搶走。」


  對此他是有理由的:「這麼好的地段必然大家爭搶,而如福王魯王之流如果要來爭搶,我讓是不讓?」

  小旗們震驚,金陵土著劉小保驚訝道:「大王何出此言?金陵無論內城外城,那可都是二聖的私產!若非二聖欽准,給誰的便是誰的,誰敢搶奪?」

  「啥?」李征瞠目結舌。

  「嗯!」劉小保點著頭,「太祖自山西起兵南下,經略秦隴、併吞豫兗,而後南下攻奪前明中都鳳陽府,一路便取得了應天府。當年,太祖皇帝以太宗皇帝為留守,這應天府每一寸地都給了太宗皇帝,這裡無論王公大臣還是達官顯貴,如榮寧二府所住之地,那可是皇室的。」

  李徵用盡全力想像了一番,實在想不出來這是一個什麼概念。

  不過想想整個天下都是皇帝家的,李征也就釋然了。

  但要是這麼說的話,如今在行都的所有人,豈不都是租住皇帝家的土地?

  劉小保拍著額頭道:「大王莫非不知?行在無論官民,均要照地租每月交付內帑租賃銀子。王公貴族們的宅邸也要交錢,榮寧二府每年給內帑的租銀便有兩千兩有餘!」

  李征這就糊塗了,難不成他如今住的地方還是榮寧二府代出的租金?

  劉小保大點頭:「所以二聖必然不會讓大王在他榮寧二府久住,多小點事,叫他們承擔那麼大的人情?」

  「那這店鋪呢?」李征問,「豈不是每年也要上千兩銀子租金才夠?」

  「那怎麼一樣?這是陛下御筆親書的大王私產,除非內帑出面收回,否則便不要一分一厘。」劉小保笑道,「至於將來的王府,標下看著大概也不會收錢,但那就要『詔建』,而不只是其他王公大臣們那樣的『敕造』了。」

  李征倍覺好奇,這還有區別?

  劉小保便說:「自然是有區別的,國朝定例,就藩親王僅咱們肅王有『詔建王府』,在甘州自然是內帑會同工部『奉詔』建的。那是最高等級,一體只次於皇宮,為肅王私產,占地不得等同於皇城,不足或超過都可以,建造費用全部內帑出資,且非詔令拆毀,有司不得侵擾。」

  李征大惑不解。

  「肅王府,不,肅王城是要屯兵的,自然是例外。」劉小保笑道。

  那就能想通了。

  劉小保接著道:「這其次便是敕造,只由各王公自己掏錢,內帑或工部出一部分、一般是三成以內,再由工部奉敕命建造,如敕造忠順王府、敕造魯王府,敕造榮寧二府,這是在京城的。還有便是如敕造桂王府等外地藩王府。」

  這下李征聽明白了。

  國朝最頂級的住處自然是皇城,其次便是「詔建」的王城或者王府,再其次便是「敕造」的王公府。

  前者是「詔告天下」的「詔」,而後者只是敕令中樞及地方官府的敕。

  那麼接下來呢?

  劉小保說接下來便是內帑或工部撥付一定銀兩,皇帝「諭令」工匠修建的官員私邸。

  如內閣與六部尚書的私邸,只要在南都金陵那都是皇帝的財產,只是贈給官員們使用。

  李征道:「這麼看來只要是在京師,無論達官貴人王孫大臣,其住處、莊子都只能是暫借皇帝的私產,是這樣的?」

  「不錯,不過大王有一點說錯了,」劉小保道,「只是在金陵,北都可不是。開國之初太祖定鼎天下,立國大虞,在北都登極稱帝大封功臣。那時候,北都也只有皇城與前明皇莊才是皇帝私產。」

  以他說來,當時太祖皇帝以西北戰局,詔建肅王城於甘州,這是第一等、也是開國以來第一個唯一一個享受此特權的宗藩。

  「同時,在金陵敕造榮寧二府,又在北都敕造其餘王公大臣府邸。再後來榮寧二公的兒子追隨太宗皇帝北上,太宗皇帝又敕命工部在北都依照南都榮寧二府修建了國公府。」劉小保嘆道。

  另一個小旗趙攀也感慨道:「由此也可見榮寧二府當時何等的威名赫赫,開國功臣之中,唯有他們二府才有南北兩都兩處一模一樣的府邸;太宗朝所封四大家族,也唯有榮寧二府有特例。」

  「是啊,而且時至今日看起來,多少開國功臣都沒了,司禮監不知收回了多少金陵房產,唯獨榮寧二府依舊在。」劉小保嘆服道,「待咱們搬走後,如今他們又侵占的數十丈土地,只要皇上不詔令拆除,那就又成了榮寧二府的宅邸了。一年多花幾百兩銀子,卻能占據那麼大的一塊地,那是何等的赫赫揚揚。」


  李征恍然:「在北都則不是,只要是他們拿到手了,那便是他們的私產!」

  「是這樣的。」幾個小旗點頭。

  李征就看著那個「武烈王私產」的御筆親書有點好笑。

  這是皇帝的私產,怎麼可能變成他武烈王的私產呢。

  所以,他要什麼「詔建武烈王府」幹什麼?

  只要在南都那就不會是他的,倒不如不要,省得被皇帝惦記著什麼時候收回。

  劉小保幾個道:「不管那麼多的了,大王,這裡賣什麼?」

  那可多。

  李征手裡有的是價值不低的貨物,如牙膏等洗漱用品,還有大量的棉布和調料,足夠撐起這麼大的店鋪了。

  可問題是他手裡沒有人啊。

  他總不能親自來當店鋪大掌柜!

  若「武烈王當壚」,那是逼著皇帝打他廷杖,那太丟皇帝家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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