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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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畢業的日子來臨了。

  父親被沒有被留在縣城裡,也沒有被分配到鎮子上,而且被分配回村里當老師。

  父親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學校,提著行囊搭上了拖拉機,吭哧吭哧的回到了村子裡。

  爺爺奶奶對於父親的歸家覺得很高興,畢竟多了一個勞動力,而且還是能稍微掙點工資的勞動力。

  村子裡基本都是早婚現象,在父親回到家的第二天。爺爺便對父親說準備安排一個鄰村的姑娘與父親相親,結婚。

  父親當時也不過19歲,從沒有想過婚姻大事,何況家裡這麼多弟弟妹妹要照顧,對於毫無想法。奶奶說娶個媳婦兒回來,除了幹活,生娃,還能照顧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們。於是習慣被安排的父親隨意的點了點頭:好。

  很快,相親的那天來了,父親穿上學校發的白襯衫,這是他最好看的一件衣服。跟隨爺爺到了隔壁村,到了巷子裡的一戶人家門前。爺爺在門口扯著嗓子叫:「老於頭家嗎?我是隔壁村老陳,來帶我兒子來看你家閨女的。」

  破舊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姑娘站在門旁綁著兩條大麻花辮,看到父親的一瞬間,黑黝黝的臉上瞬間羞紅了。一邊跑開一邊叫著:「爹,人來了。」

  「喲,老陳呀,快進來坐。」老於頭迎了出來。

  爺爺帶著木訥的父親進屋坐在板凳上,父親像剛上學的小學生,硬挺挺的坐著,手搭在膝蓋上,也不敢亂動,眼鏡也不敢亂看。

  老於頭打量了一下父親:「老陳,這就是你家的大娃兒呀?」

  爺爺驕傲的點點頭:「是啊,剛在縣城裡讀完書,現在回來當老師哩,國家分配的老師,是幹部咧。」

  老於頭笑了笑:「蠻好,蠻好。我叫我家姑娘出來見見,阿秀呀,出來啊。」

  綁著兩條大麻花辮羞紅得臉的阿秀低著頭走出來:「爹。」

  「這是我閨女,阿秀,人長得好看,勤快,你別看她黑,那都是在地里幹活給曬得,勤快才會曬得黑嘛。」

  爺爺點點頭,悄悄的踢了父親一腳。父親仿佛沒感覺,爺爺又悄悄的踢了一腳,父親還是無動於衷。

  爺爺惱火了,感覺父親就是個木頭兒子,但又不好發作,擠出笑臉的對著老於頭說:「老於頭,我的煙好像掉在你家院子裡了,我眼神不好,你陪我找找去?」

  老於頭心領神會:「好呀好呀。」

  這是父親卻站起身:「爹,你煙掉了嗎?我去找吧,你跟叔叔坐。」

  爺爺一把扯住父親:「哪個閹掉了!你個木頭腦袋!是香菸掉在院子裡了!叫什麼閹掉!你給我坐著!我跟你叔找煙去!」

  說罷就跟著老於頭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

  就這樣,兩個年輕人坐在屋子裡,誰都不敢看誰,男的斯文木訥,女的害羞矜持。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都是純潔的時代,一牽手就是一個人,一輩子。那個時代,真好。

  還是阿秀主動打破了沉默:「我叫阿秀,於淑秀。」

  父親也回應了一句:「我叫阿民,家裡叫我大娃兒,我叫陳越民。」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

  爺爺跟老於頭在屋子外偷聽了半個鐘頭,就只聽到這兩句話。暴脾氣的爺爺忍不住了,板著臉走進屋:「大娃兒,回去。」

  「別先吃個飯啊,我這就讓阿秀燒飯。」老於頭還在挽留。

  「不了不了,地里還有活沒幹,我先帶大娃兒回地里乾乾活。」

  爺爺把父親領回了家,剛進家門就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你是個木頭啊?你真是個木頭啊!半個鐘頭你就搭理了這一句話?不會說說其他的嗎?咋不問她會幹哪些活兒啊你。」

  父親撓撓頭:「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爺爺把手指戳了戳父親的頭:「你在縣城讀書讀傻了不是,話都不會講,還學人家當老師。還真是木頭!你跟爹說,這姑娘行不行,行的話咱就去送聘禮,不行你就自己看著辦!」

  父親淡淡的說:「行吧。」

  另一邊,老於頭問女兒有什麼看法。阿秀努努嘴:「像個木頭一樣,就會問一句,答一句。要麼就是木頭,要麼就是看不上我。爹,算了,反正我還小,多照顧你跟娘,人家讀過書的,要是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吧。」

  老於頭不屑的嘖了一聲:「我閨女長得又俊又能幹活,我就不信那傻小子沒看上,你等著,爹明天去他家問問。」


  阿秀又紅了臉:「說什麼呢爹,別去,還跑到人家家裡去問,你不怕羞我還怕羞呢。」阿秀嘴巴上這樣想,心裡卻是樂開了花。

  第二天老於頭準備到鄰村見見爺爺,門剛打開就看著提著東西的爺爺跟父親:「啊,老陳?你什麼時候來的咋不喊門呀,快進來快進來,你這是?」

  爺爺指了指父親提著的東西:「老於頭啊,這是兩匹布跟八包甜糕點。自行車跟手錶這些我是買不起啦,你就理解理解,咱抓緊時間把兩個娃兒的事兒辦了吧。」

  老於頭瞪大了眼驚訝的說:「好,好啊好啊。」

  那個年代不需要車子,不需要房子,也不需要看存款金額。只需要看對眼就好了。兩匹布,代表是兩個人。八包甜糕點,是希望兩個人以後都可以提高生活水平,過上幸福甜美的日子。二加八等於十,就是十全十美了。

  娶親那天爺爺請了村子裡的迎親隊,嗩吶吹得震天響,鞭炮在路旁噼里啪啦的亂炸,父親借了一輛自行車。穿上最乾淨的白襯衫,胸口綁著大紅花,浩浩蕩蕩的向隔壁於家村出發。

  阿秀正在屋子裡梳妝打扮,穿上一件大紅花襖,洗了頭結結實實的綁了兩條大麻花辮,再插上一朵剛摘的小紅花,靜靜的等著父親的到來。

  父親到了家門口,老於頭夫婦牽著女兒送出門口,淚眼婆娑的對阿秀說:「頭上紅花插得正,女兒過門惹人疼。」

  老於頭轉過身對父親說:「越民啊,你可得好好疼我女兒,別讓她受委屈了,要是讓她受委屈,我殺到你家跟你沒完!」

  撂完狠話,老於頭擦擦眼淚繼續說:「如果阿秀有哪裡做得不好,沒有孝敬好老人沒有照顧好家裡,你也不要欺負她,你來告訴我,我自己會去你家道歉然後帶她回來。」

  此時阿秀已經捂著嘴巴泣不成聲,父親看看阿秀,再看看老於頭,跪下磕了個頭:「爹,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隨著嗩吶聲的遠去,阿秀也嫁到了陳家村。

  婚後的父親也的確做到了好丈夫的本分,給學生上完課後就回家幹活,幹完活後吃完飯往床上一躺就呼呼大睡過去。除了吃飯,就是上班與幹活,三個多月下來。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阿秀看在眼裡,有說不出的幸福,也有講不出的心疼。

  這天父親幹完活回到了家,吃完飯就躺在床上準備睡去,阿秀把父親硬拉起來:「你能不能多休息一些,多心疼自己一點,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每天起個大早去幹活,幹完活然後再跑去上課,上完課又跑去幹活,你吃飯的時候都差點睡過去了。」

  父親耷拉著眼皮:「沒事,我不累。」

  阿秀氣不打一處來:「還不累,你在這樣子累壞了怎麼辦。」

  父親還是倔強的說:「我真不累。」

  阿秀嘟著嘴說:「你要是累壞了,讓我們娘兒倆怎麼過。」

  「沒事兒……你說什麼?娘兒倆?你……」

  阿秀害羞的低下頭:「嗯,有了。」

  父親跳起來看著阿秀:「真的啊?是真的嗎?我要當爹了嗎!」

  阿秀對著父親的胸口打了一拳:「就是真的啊!」

  父親高興得跑出去敲開爺爺奶奶的房門:「我要當爹了!爹!我要當爹了!爹啊!」

  爺爺打開門哈哈大笑:「我家大娃兒要生娃兒了,要生個帶把兒的胖娃兒出來!嘿,我老陳家就是厲害啊哈哈哈哈。」

  奶奶趕緊過來看著阿秀:「你這個月沒來?」

  阿秀羞澀的說:「這兩個月都沒來了……」

  奶奶高興的親了阿秀一口,趕緊去燒香:「感謝菩薩,感謝菩薩呀,保佑我家大娃兒生個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咧。保佑保佑保佑……」

  阿秀懷孕了,奶奶也不敢讓她乾重活了,吃飯的時候也特意的加了一個雞蛋。隨著肚子一天一天變大,阿秀又期待又緊張。

  臨產期快到了,村子裡沒有醫院,家裡也沒有條件送阿秀到縣城的醫院待產,阿秀就在家裡安心的等著,這天剛洗好碗筷,肚子突然疼了起來。阿秀扶著牆大聲叫:「娘!我肚子好痛。」奶奶跑出來扶住阿秀,對著在午睡的爺爺吼了一聲:「死老頭子快起來!去村東頭叫產婆娘來家裡!我估計娃兒要出來了!」

  爺爺被驚醒,顧不得披上衣服,光著膀子一溜煙的跑去村東頭去請產婆娘。路上看到在玩鼻屎的二兒子跟小兒子也吼了一句:兩個兔崽子快去學校把你大哥叫回來!

  父親正在給學生上課,看到兩個弟弟來叫自己馬上回家,想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樣,立馬放下書,但是覺得對學生不負責,又拿起書堅持的上完了剩下的15分鐘課程,急急忙忙的趕回家裡。

  父親剛踏入家門口,就聽見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聲「哇嗚哇嗚哇嗚」。心裡鬆了一口氣,爺爺奶奶正抱著新生兒哈哈大笑,父親徑直的走到阿秀的床頭蹲下,對她豎起大拇指:「功臣!」

  妻子欣慰的笑了笑:「剛剛我都疼暈過去了,我們娃兒,是男孩還是女孩?」

  父親堅毅地回答:「我還沒來得及看,秀兒,不管男孩女孩,你都是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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