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婚姻百態（上）
果然，下課之後，崔晨兩口子又打起來了。
就在我們伙房前。
我聽到動靜，出門一看。
他把妻子摁在地上，拳打腳踢。
女的盡力掙扎，無奈力氣太小，剛爬起來，就又被打倒在地。
無論有多麼的不願，我還是走過去拉架。
可我東拉西扯，卻總也拉不開。
也許是有人在場的原因，崔晨反而越打越有勁。
總之，他們打得如火如荼，難分難解。
我拉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
很想有人來幫忙勸一勸。
可看前看後，左顧右瞧，老師們就躲在校長室看著笑話，仿佛還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但沒一個人出來。
「別打了，行不行？」
我再也拉不動了，就衝著崔晨大喊。
又走過去緊緊拉著他的一隻胳膊，這個時候我很希望那女的能夠站起身來打他，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動，像一受虐狗。
我只好又沖崔晨叫：「你這是幹什麼？要打死她嗎？她是你的妻子，你孩子她媽，不是你撒氣的工具，練拳的沙袋……」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來，仿佛它就在嘴邊，被過濾了幾百次似的。
崔晨忽然就停了手。
我看見有效，就沒有管住嘴巴：「崔晨，你看看，你看看。你們整天這麼打過來打過去的，除了讓人家看笑話，傷害彼此的感情，還能有什麼意義？你再想想，日子是這樣過的嗎？這樣下去，到底有什麼好處……」
我那是真實誠實到底，忠言逆耳。
還有八分的惱怒：「要不是咱是同學，我都不願說你。一個經常對女人揮拳頭的男人，算什麼男人……」
我這是仗義執言嗎？
連我自己都懷疑。
崔晨剜了我一眼，停下手，回家了。
他妻子也跟著回去了。
我站在外面往裡看了看。
這是怎樣的一個家啊？
除了滿屋依然飄著木香的家具，還有那個不到周歲的女兒。
還有什麼？能夠稱之為家的東西？
他們之間有愛嗎？
如果有，為什麼會這樣彼此傷害？如果沒有，那為什麼會在一起，結婚生子？
這麼想著，我不知不覺的就走到校長辦公室。
我知道他們都在。
令我意外的就是他們在一起說說笑笑，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看人家打架，你們也不出去拉一拉，勸一勸。累死我了。」
我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沒有人理我，就連萬老師也只是看著我笑了笑。
校長給我講了一個笑話。
有一個派出所的所長看見單位的兩口子在打架，男的把女的摁在地上，死命的打。女的鬼哭狼嚎，大喊救命。所長上去就給了那男人一腳，把他踹到一邊。還沒等所長爬起來，衝著所長就嚷：我們兩口子打架礙你什麼事？你踢他幹什麼？」
所長啞口無言。
我也啞口無言。
即便我再缺少世故，但也能夠聽出小老頭是在罵我多事。
只有目瞪口呆。
小老頭像怕我聽不懂似的，語重心長：「人家兩口子打架這事，你一小丫頭片子就該離得遠遠的。免得濺血上身。」
「有那麼恐怖的？」
我笑。
「我是怕你內心出血。」
老頭說的意味深長。
「不敢結婚了吧？」
「沒有，我命好，不會遇到這樣的男人。」
我嘴硬。
眼前卻出現了常一鳴的身影。
這個人是不會打媳婦的。
不自覺地感到這學校雖小，水也很深。說不準還會有漩渦。
一時間失了大部分的純真。
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
一下子長大了幾歲的感覺。
第一次對人情世故有所思考。
真是百味雜陳。
可誰也沒有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這種滋味更加的濃重。
第一百七十九章：婚姻百態（下）
我是被孩子的哭聲叫到崔晨家的。
如果說人人都有弱點，那我的弱點就是太善良。
剛剛才被校長給上了一課，也曾在心裡警告自己，不要再關心他們的事。
一次又一次的。
可聽到孩子哭的撕心裂肺，我還是沒能坐住，抬腳再次走進那個家，關心起這個與己無關的家庭瑣事。……
進屋看見他妻子抱著孩子在哭。
那孩子在她懷裡哭成了淚人，聲音都啞了。
可是她好像沒有感覺到似的。
「怎麼回事？孩子這麼哭？」
我從她懷裡把孩子接過來。給她擦淚。
孩子抗拒著，哭得更加的厲害，邊哭邊向她媽媽懷裡掙。
「她可能是摔疼了，剛剛從小車裡栽下來了。」
她不急不緩的說。
「摔哪了？讓阿姨看看。」
我看孩子不停的抓腦袋，就伸手向她頭上摸去。
好大一包。
「快別傻坐著了，孩子頭上好大一包。快帶孩子去醫院看看，孩子這么小，摔得可是頭啊。」
我對她媽說。
還是聽了校長的話。
勸人講了點技巧。
要擱以往，我衝口而出的肯定是「別把孩子摔傻了啊。」
如果不是孩子哭的太慘，我也許就不會再管他們這些破事。
我就是善良，善良是我的軟肋。
「死掉算了，死掉我就無牽無掛了。」
孩子媽媽說這話的時候十分絕望，讓我很吃驚。
我知道這年前一頓年後一頓的，對她的傷害一定很大。
可這種絕望到對孩子生死都不管不顧置之不理態度，還是讓我意想不到。
「說啥傻話呢？給孩子看看要緊。」
我勸道。
但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沒想到我話音剛落，正躺在床上假睡的崔晨就跑了出來，慌裡慌張的問：「怎麼了？煙煙怎麼了？我看看。」
我讓他摸了摸孩子頭上的包。
「要不要去看看，這在頭上。」
我看著他問。
他二話不說，接過孩子就要去醫院。
女人坐著沒動。
「快，走吧。」
他推了推女人。
用的是命令的語氣。
女人依然不動也不語。
「是不是不想活了？」
崔晨又是一個火冒三丈，抬手就想打。
要不是手裡抱著的孩子在哭，恐怕又是一場浩劫。
「我去吧，讓嫂子在家休息休息。」
從外邊走進一個小女孩。
崔晨的表妹，眉清目秀，很機靈。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有靈氣。唇紅齒白，膚色白裡透紅，很漂亮。
「好吧，我在這裡陪你嫂子，你陪你哥去吧。」
我說。
其實我真的很想說，「你看她鼻青臉腫的，能出去嗎？」
但想起校長的話，這畢竟是人家兩口子的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事不關己，還是少說為妙。
崔晨抱著孩子和他表妹出去了，我留在那裡，打量這個家。
這還叫家嗎？
除了滿屋子還散發著木香氣的家具，告訴我，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很幸福的家，之外，就是滿屋子孩子的尿騷味。
剩下的就是滿屋子的冰涼……
我坐下來，說陪，其實是無可陪。
我和她根本就不熟悉。
除了給她拉架，我們幾乎就沒有過什麼交往。
這完全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
我喜靜，平時就喜歡獨處。
不上課的時候就喜歡窩在我那小小的辦公室里，看書，寫字，備課，幾乎都不出門的。
她也是，除了抱孩子就是做家務，很少出來。
也很少給別人說話。
所以，我坐著，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做什麼。
應該說小老頭的笑話給我的影響還是挺大的。
我極力壓抑著自己，不去管別人家的閒事。
因為那種影響不像別的，是整個的一種壓制感。
壓制著我所有的衝動。
而我和崔晨，也只是校友，以前並不認識。
只是因為「同學」的關係，心裡頗覺有點親近而已。
我就在那無言的坐了一會，起身給她接了盆水：「你洗洗，去睡會吧。我還有事，走了。」
「一睡解千愁。」
我的邏輯。
憋了好長時間才想出這麼一個告別詞。
「這日子能過到哪裡去？我也該死心了。」
她像是自言自語，不是對我說話。
我本來想問她這樣子有多久了？
我還想說，如果是我，這樣的日子我一天都不過。
但看她並沒有看我，也就沒有吭聲。
「要不是為了孩子，這樣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可事情都這樣了，還怎麼回頭？」
見我不吭聲，她接著說。傷心欲絕。
「回頭？她是不是背叛過誰？或者………」
我思想開了小差，竟無言以對。
我才發現，我其實是真的不會勸人，說不出違心的話來。
「小老頭，你是真的聰明！」
我在心裡感嘆。
「別人家的事，你一個外人瞎摻合什麼？越摻合越亂，出力不會討好。」
我悟出了老校長想給我說的話。
我出來了。
不是不想陪她，而是不想聽她廢話。
既然決定為孩子忍辱負重，就不要這樣的可憐兮兮。
為母則剛，怎麼會這麼逆來順受？
長這麼大沒想過婚姻。
當我想到婚姻的時候，婚姻在我面前展現的全是缺憾。
眼前人影晃晃。
若非和小蝶。
若非對小蝶的背板，小蝶為了孩子對婚姻的隱忍……
徐仙和江舟，八九年的愛情竟然敗給了現實……
還有蓉蓉和她那個我從沒見到過的………所謂的……她選擇這樣，是為了家。可她即將組成的家又會給她什麼？
不敢想。
我甚至想到孫也的媽媽，那個背叛丈夫，離家出走的女人，她對自己的婚姻，是一個怎樣的態度？
眼前是各種各樣打架的場面……
一片鮮血淋淋……
最後是崔晨的殘暴以及他妻子那悲痛欲絕的眼淚……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對婚姻產生了無法言說的恐懼。
結婚的目的到底是為什麼？
為家，為孩子，就是沒有人為愛，為自己………
我忽然就覺得頭炸裂般的疼。
恐婚的我卻不能選擇不結婚。與之相比，選擇不結婚更會讓我恐懼。
如果不結婚，會有很多人想著你，媒人便會不間斷地往家跑，街談巷議也會在某些角角落落的等著你……
因為接下來的時間裡，比恐婚更加讓人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一星期有七天，都有人給我提親。
況且都是找的舅舅。
我無法接受。
我是我父母的女兒，他們提親不應該是找他們嗎？
找我舅舅？可是我不是他的女兒。
那個時候我本能的以為，不找我父母，就是不想接受我的家庭。
我是不能找一個看不起我父母的人結婚的。
不知為什麼這就成了我的執念，而且是我拒絕接受相親的理由。
但為了不成為人們的茶後飯余，我還是決定儘快找一個人結婚。
當常一鳴第三次找到我的時候，我就答應和他交往試試。
沒有什麼相中也沒有什麼相不中。
沒有什麼喜歡也沒有什麼不喜歡。
沒有什麼愛也沒有什麼不愛。
只是愛的理想被世俗衝撞，婚姻在觸碰天意時，我選擇妥協和退讓。
就是被迫做一個選擇，而已，而已。
即便以後不成，他也幫我抵擋了所有的誘惑。
我不一定要堅持為愛結婚，但我一定要找一個不會和我動手動腳的人結婚。
既然不能轟轟烈烈，我可以選擇過平凡的日子。
就選擇一個平凡的人也沒有什麼不可。
起碼不會像若非……
太優秀的男人也許我會齁不住。
我不想過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安慰自己，就是不敢想「愛」這個字。
我在短短的時間裡接觸到的婚姻百態，似乎是上天在給我做某種警示。它幫我打消了所有對婚姻的美好幻想。讓我由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天使變成了一個小村姑……
星期天，我又去蓉蓉家看她的父母，與常一鳴一起。
蓉蓉沒有回來。
她父母看上去好了很多，家裡的孩子還像以前，圍在一起爭爭吵吵。玩著玩著就又打又鬧，你哭我叫。眨眼睛就煙消雲散……
只有二妹會被惹哭，一次又一次。
因為是姐姐，不能爭。所以只有自己哭。
我把常一鳴買的糖給他們，又專門哄了哄二妹。就跟著蓉蓉娘進屋。
似乎看到自己的童年的影子。
我看向常一鳴，他似乎也想到了什麼，沖我笑了笑。
「也就你和蓉蓉慣著她們，這一個個的，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
蓉蓉娘誇我。
「她們還小，長大了就好了。」
我趕緊說。
其實，自己也知道，在這樣的條件下，長大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
我只是想給她娘一個希望。
「大爺，在家啊？」
我看到坐在凳子上抽悶煙的蓉蓉爹打招呼。
大爺嗯了一聲，再無言語，心思很重，愁也很重地坐在那裡。
蓉蓉不在，我們坐了一會就告辭了。
老人把我們送出大門。
白髮人送黑髮人，到底有多疼？我們不能體會，但傷心依然，傷口還疼。
只能是咬緊牙關往前奔了。
我看著老人蹣跚的背影，眼淚就來了……
常一鳴拍了拍我，滿臉的痛惜……
那一刻，我心裡沒來由的一暖。
就在我們伙房前。
我聽到動靜，出門一看。
他把妻子摁在地上，拳打腳踢。
女的盡力掙扎，無奈力氣太小，剛爬起來，就又被打倒在地。
無論有多麼的不願，我還是走過去拉架。
可我東拉西扯，卻總也拉不開。
也許是有人在場的原因，崔晨反而越打越有勁。
總之，他們打得如火如荼，難分難解。
我拉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
很想有人來幫忙勸一勸。
可看前看後，左顧右瞧，老師們就躲在校長室看著笑話，仿佛還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但沒一個人出來。
「別打了，行不行？」
我再也拉不動了，就衝著崔晨大喊。
又走過去緊緊拉著他的一隻胳膊，這個時候我很希望那女的能夠站起身來打他，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動，像一受虐狗。
我只好又沖崔晨叫：「你這是幹什麼？要打死她嗎？她是你的妻子，你孩子她媽，不是你撒氣的工具，練拳的沙袋……」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來，仿佛它就在嘴邊，被過濾了幾百次似的。
崔晨忽然就停了手。
我看見有效，就沒有管住嘴巴：「崔晨，你看看，你看看。你們整天這麼打過來打過去的，除了讓人家看笑話，傷害彼此的感情，還能有什麼意義？你再想想，日子是這樣過的嗎？這樣下去，到底有什麼好處……」
我那是真實誠實到底，忠言逆耳。
還有八分的惱怒：「要不是咱是同學，我都不願說你。一個經常對女人揮拳頭的男人，算什麼男人……」
我這是仗義執言嗎？
連我自己都懷疑。
崔晨剜了我一眼，停下手，回家了。
他妻子也跟著回去了。
我站在外面往裡看了看。
這是怎樣的一個家啊？
除了滿屋依然飄著木香的家具，還有那個不到周歲的女兒。
還有什麼？能夠稱之為家的東西？
他們之間有愛嗎？
如果有，為什麼會這樣彼此傷害？如果沒有，那為什麼會在一起，結婚生子？
這麼想著，我不知不覺的就走到校長辦公室。
我知道他們都在。
令我意外的就是他們在一起說說笑笑，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看人家打架，你們也不出去拉一拉，勸一勸。累死我了。」
我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沒有人理我，就連萬老師也只是看著我笑了笑。
校長給我講了一個笑話。
有一個派出所的所長看見單位的兩口子在打架，男的把女的摁在地上，死命的打。女的鬼哭狼嚎，大喊救命。所長上去就給了那男人一腳，把他踹到一邊。還沒等所長爬起來，衝著所長就嚷：我們兩口子打架礙你什麼事？你踢他幹什麼？」
所長啞口無言。
我也啞口無言。
即便我再缺少世故，但也能夠聽出小老頭是在罵我多事。
只有目瞪口呆。
小老頭像怕我聽不懂似的，語重心長：「人家兩口子打架這事，你一小丫頭片子就該離得遠遠的。免得濺血上身。」
「有那麼恐怖的？」
我笑。
「我是怕你內心出血。」
老頭說的意味深長。
「不敢結婚了吧？」
「沒有，我命好，不會遇到這樣的男人。」
我嘴硬。
眼前卻出現了常一鳴的身影。
這個人是不會打媳婦的。
不自覺地感到這學校雖小，水也很深。說不準還會有漩渦。
一時間失了大部分的純真。
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
一下子長大了幾歲的感覺。
第一次對人情世故有所思考。
真是百味雜陳。
可誰也沒有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這種滋味更加的濃重。
第一百七十九章：婚姻百態（下）
我是被孩子的哭聲叫到崔晨家的。
如果說人人都有弱點，那我的弱點就是太善良。
剛剛才被校長給上了一課，也曾在心裡警告自己，不要再關心他們的事。
一次又一次的。
可聽到孩子哭的撕心裂肺，我還是沒能坐住，抬腳再次走進那個家，關心起這個與己無關的家庭瑣事。……
進屋看見他妻子抱著孩子在哭。
那孩子在她懷裡哭成了淚人，聲音都啞了。
可是她好像沒有感覺到似的。
「怎麼回事？孩子這麼哭？」
我從她懷裡把孩子接過來。給她擦淚。
孩子抗拒著，哭得更加的厲害，邊哭邊向她媽媽懷裡掙。
「她可能是摔疼了，剛剛從小車裡栽下來了。」
她不急不緩的說。
「摔哪了？讓阿姨看看。」
我看孩子不停的抓腦袋，就伸手向她頭上摸去。
好大一包。
「快別傻坐著了，孩子頭上好大一包。快帶孩子去醫院看看，孩子這么小，摔得可是頭啊。」
我對她媽說。
還是聽了校長的話。
勸人講了點技巧。
要擱以往，我衝口而出的肯定是「別把孩子摔傻了啊。」
如果不是孩子哭的太慘，我也許就不會再管他們這些破事。
我就是善良，善良是我的軟肋。
「死掉算了，死掉我就無牽無掛了。」
孩子媽媽說這話的時候十分絕望，讓我很吃驚。
我知道這年前一頓年後一頓的，對她的傷害一定很大。
可這種絕望到對孩子生死都不管不顧置之不理態度，還是讓我意想不到。
「說啥傻話呢？給孩子看看要緊。」
我勸道。
但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沒想到我話音剛落，正躺在床上假睡的崔晨就跑了出來，慌裡慌張的問：「怎麼了？煙煙怎麼了？我看看。」
我讓他摸了摸孩子頭上的包。
「要不要去看看，這在頭上。」
我看著他問。
他二話不說，接過孩子就要去醫院。
女人坐著沒動。
「快，走吧。」
他推了推女人。
用的是命令的語氣。
女人依然不動也不語。
「是不是不想活了？」
崔晨又是一個火冒三丈，抬手就想打。
要不是手裡抱著的孩子在哭，恐怕又是一場浩劫。
「我去吧，讓嫂子在家休息休息。」
從外邊走進一個小女孩。
崔晨的表妹，眉清目秀，很機靈。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有靈氣。唇紅齒白，膚色白裡透紅，很漂亮。
「好吧，我在這裡陪你嫂子，你陪你哥去吧。」
我說。
其實我真的很想說，「你看她鼻青臉腫的，能出去嗎？」
但想起校長的話，這畢竟是人家兩口子的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事不關己，還是少說為妙。
崔晨抱著孩子和他表妹出去了，我留在那裡，打量這個家。
這還叫家嗎？
除了滿屋子還散發著木香氣的家具，告訴我，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很幸福的家，之外，就是滿屋子孩子的尿騷味。
剩下的就是滿屋子的冰涼……
我坐下來，說陪，其實是無可陪。
我和她根本就不熟悉。
除了給她拉架，我們幾乎就沒有過什麼交往。
這完全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
我喜靜，平時就喜歡獨處。
不上課的時候就喜歡窩在我那小小的辦公室里，看書，寫字，備課，幾乎都不出門的。
她也是，除了抱孩子就是做家務，很少出來。
也很少給別人說話。
所以，我坐著，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做什麼。
應該說小老頭的笑話給我的影響還是挺大的。
我極力壓抑著自己，不去管別人家的閒事。
因為那種影響不像別的，是整個的一種壓制感。
壓制著我所有的衝動。
而我和崔晨，也只是校友，以前並不認識。
只是因為「同學」的關係，心裡頗覺有點親近而已。
我就在那無言的坐了一會，起身給她接了盆水：「你洗洗，去睡會吧。我還有事，走了。」
「一睡解千愁。」
我的邏輯。
憋了好長時間才想出這麼一個告別詞。
「這日子能過到哪裡去？我也該死心了。」
她像是自言自語，不是對我說話。
我本來想問她這樣子有多久了？
我還想說，如果是我，這樣的日子我一天都不過。
但看她並沒有看我，也就沒有吭聲。
「要不是為了孩子，這樣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可事情都這樣了，還怎麼回頭？」
見我不吭聲，她接著說。傷心欲絕。
「回頭？她是不是背叛過誰？或者………」
我思想開了小差，竟無言以對。
我才發現，我其實是真的不會勸人，說不出違心的話來。
「小老頭，你是真的聰明！」
我在心裡感嘆。
「別人家的事，你一個外人瞎摻合什麼？越摻合越亂，出力不會討好。」
我悟出了老校長想給我說的話。
我出來了。
不是不想陪她，而是不想聽她廢話。
既然決定為孩子忍辱負重，就不要這樣的可憐兮兮。
為母則剛，怎麼會這麼逆來順受？
長這麼大沒想過婚姻。
當我想到婚姻的時候，婚姻在我面前展現的全是缺憾。
眼前人影晃晃。
若非和小蝶。
若非對小蝶的背板，小蝶為了孩子對婚姻的隱忍……
徐仙和江舟，八九年的愛情竟然敗給了現實……
還有蓉蓉和她那個我從沒見到過的………所謂的……她選擇這樣，是為了家。可她即將組成的家又會給她什麼？
不敢想。
我甚至想到孫也的媽媽，那個背叛丈夫，離家出走的女人，她對自己的婚姻，是一個怎樣的態度？
眼前是各種各樣打架的場面……
一片鮮血淋淋……
最後是崔晨的殘暴以及他妻子那悲痛欲絕的眼淚……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對婚姻產生了無法言說的恐懼。
結婚的目的到底是為什麼？
為家，為孩子，就是沒有人為愛，為自己………
我忽然就覺得頭炸裂般的疼。
恐婚的我卻不能選擇不結婚。與之相比，選擇不結婚更會讓我恐懼。
如果不結婚，會有很多人想著你，媒人便會不間斷地往家跑，街談巷議也會在某些角角落落的等著你……
因為接下來的時間裡，比恐婚更加讓人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一星期有七天，都有人給我提親。
況且都是找的舅舅。
我無法接受。
我是我父母的女兒，他們提親不應該是找他們嗎？
找我舅舅？可是我不是他的女兒。
那個時候我本能的以為，不找我父母，就是不想接受我的家庭。
我是不能找一個看不起我父母的人結婚的。
不知為什麼這就成了我的執念，而且是我拒絕接受相親的理由。
但為了不成為人們的茶後飯余，我還是決定儘快找一個人結婚。
當常一鳴第三次找到我的時候，我就答應和他交往試試。
沒有什麼相中也沒有什麼相不中。
沒有什麼喜歡也沒有什麼不喜歡。
沒有什麼愛也沒有什麼不愛。
只是愛的理想被世俗衝撞，婚姻在觸碰天意時，我選擇妥協和退讓。
就是被迫做一個選擇，而已，而已。
即便以後不成，他也幫我抵擋了所有的誘惑。
我不一定要堅持為愛結婚，但我一定要找一個不會和我動手動腳的人結婚。
既然不能轟轟烈烈，我可以選擇過平凡的日子。
就選擇一個平凡的人也沒有什麼不可。
起碼不會像若非……
太優秀的男人也許我會齁不住。
我不想過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安慰自己，就是不敢想「愛」這個字。
我在短短的時間裡接觸到的婚姻百態，似乎是上天在給我做某種警示。它幫我打消了所有對婚姻的美好幻想。讓我由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天使變成了一個小村姑……
星期天，我又去蓉蓉家看她的父母，與常一鳴一起。
蓉蓉沒有回來。
她父母看上去好了很多，家裡的孩子還像以前，圍在一起爭爭吵吵。玩著玩著就又打又鬧，你哭我叫。眨眼睛就煙消雲散……
只有二妹會被惹哭，一次又一次。
因為是姐姐，不能爭。所以只有自己哭。
我把常一鳴買的糖給他們，又專門哄了哄二妹。就跟著蓉蓉娘進屋。
似乎看到自己的童年的影子。
我看向常一鳴，他似乎也想到了什麼，沖我笑了笑。
「也就你和蓉蓉慣著她們，這一個個的，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
蓉蓉娘誇我。
「她們還小，長大了就好了。」
我趕緊說。
其實，自己也知道，在這樣的條件下，長大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
我只是想給她娘一個希望。
「大爺，在家啊？」
我看到坐在凳子上抽悶煙的蓉蓉爹打招呼。
大爺嗯了一聲，再無言語，心思很重，愁也很重地坐在那裡。
蓉蓉不在，我們坐了一會就告辭了。
老人把我們送出大門。
白髮人送黑髮人，到底有多疼？我們不能體會，但傷心依然，傷口還疼。
只能是咬緊牙關往前奔了。
我看著老人蹣跚的背影，眼淚就來了……
常一鳴拍了拍我，滿臉的痛惜……
那一刻，我心裡沒來由的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