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束縛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陳恤買的甜筒被路過的學生給碰掉了，雖然也賠償了，但是想吃的口味賣光了。
更倒霉的是，他僅僅是路過政議樓，就差點被上面碎裂的玻璃砸到頭，他急忙躲避到一旁，緊接著就看到一個人墜了下來。
從這麼高的樓層墜落，在他眼前活生生成了一灘肉泥。
陳恤認識那肉泥，反而這時候表現得如此平靜，他抬頭看向最高層碎裂的窗戶，從縫隙中探頭出來的是葉無准。
「……」他和葉無准對視了一眼。
陳恤用神力織成了一塊白布，輕輕蓋在杜躍的屍體上。
等待了一會兒，葉無准下來了，他忙不得和陳恤打招呼，先去看了杜躍的屍體，確認過後他退到了陳恤身後。
「他自己墜下來的。」葉無准說。
「我知道，我看見了。」
葉無准陰著臉：「我差一步……就一步……沒能抓住他。」
陳恤說不出什麼，等待著樓上所有人下來處理杜躍的屍體。
葉無准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他的雙唇有些乾燥發白，陳恤只看了一眼葉無準的臉就將他帶走了。
「這麼多人死在我身邊，我無法阻止……」
陳恤將他帶到辦公樓，接了一杯水遞給他，葉無准還沒有緩過來，拿不穩杯子，水杯就掉落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喂，誰讓你擅自做主。」
那是裴回追上來了，從上次詭門當著他們的面殺人要交出陳恤後，他好像一直都對陳恤不是很友好，總覺著這傢伙是瘟神。
葉無準的手腳還拷著東西，活動很不方便。
裴回走近將地上的紙杯撿起來丟進了垃圾桶，又重新接了一杯水放到桌子上。葉無准看在眼裡，他發現裴回總是在這種細節上體現出體貼和溫暖。
陳恤坐了下來：「你還沒發現嗎，這個世界存在的不公。」
葉無准抬眼：「什麼意思？」
「因為有尊卑有階級，所以有壓迫有反抗。有人的反抗是攻擊性對抗，有的人是自我精神反抗。你覺得，杜躍的那一跳，是什麼呢？」
葉無准輕笑一聲：「反抗他那個遲鈍自私而愚蠢的母親而已。」
陳恤看著葉無准悲傷的臉：「她和我的母親一樣愚蠢。我的母親覺得我的姐姐是賠錢貨，把她丟在井裡幾天幾夜，想讓她活活餓死，能夠三番五次把她賣給別人。」
「……抱歉，我從來沒聽過你還有這樣的故事。」
裴回摸了一下那杯水的溫度，順手遞給葉無准：「陳恤，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請別在這兒教唆葉無准做任何事情！」
陳恤原本就長得較為柔和，他一皺眉顯得更加陰柔惹人憐愛：「我什麼都沒做。」
葉無准轉頭：「裴回，沒事的，別激動。」
陳恤將一塊糖放到葉無準的手中，葉無准正要撕開包裝塑料紙，被陳恤阻止了，他的手放在葉無準的手心中：「等有需要的時候再用。」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說了，這個世界運行的法則就是尊卑和階級，人們各司其職，神維持人類的生存，強者引領人類進步，弱者是人類生活的基礎，維持著一切基礎物質資料的生產。有階層的不同就會有壓迫和欺凌發生，有人想維護這樣的系統，有人想摧毀。」
葉無准緊緊皺眉：「我是普通人，一直靠送外賣過活的，我進到學校里來不是我的本意，也聽不懂你那套長篇大論。」
葉無准喝了一口溫水，看了一眼裴回，裴回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原本對於陳恤牴觸的情緒溢於言表，現在全然沒有那種抗拒。
陳恤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你覺得我是維護世界秩序的，還是毀滅秩序的？」「無論你想幹什麼，如果傷害我的同伴，我會同樣將你視作敵人。」
陳恤停頓了，他點點頭，然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你好好休息吧。」
目送著陳恤走了，裴回將葉無准手裡的糖拿走了：「這種不乾不淨的東西丟了吧。」
「哎別……」葉無准重新拿了回來：「一顆糖而已，不用這樣。」
裴回嚴肅地看著葉無准：「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是最好還是別和他扯上關係。他神神秘秘那樣子，誰知道使什麼壞。」葉無准笑著輕輕點頭：「當然，我不蠢。」
……
僅僅過了兩個星期，對於杜躍的後事處理就已經全部結束，而對於杜溪的職務調查也進行得差不多了。
杜溪利用職務之便為自己的兒子杜躍進行額外的補習和賄賂任課的神書使，並且包庇杜躍霸凌學校其他學生的事實，已經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對杜溪進行職務調整和處罰。
但杜溪受到的打擊不止如此，杜躍的死在她心裡一直縈繞著，在無數個午夜夢回那天的場景。
葉無准再次見到杜溪，是在杜躍的墓前。
當然，葉無准白白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也得到了賠償，葉無准第一時間將賠償的錢打到家裡給自己的母親。
他今天買了一束向日葵，把它輕輕放在杜躍的墓前：「很抱歉，杜老師。」
杜溪的眼睛看起來如此的疲憊：「他不孝。不是你的錯。」
「恕我說句不好聽的，他這麼多年一直都被壓抑著，他過得不幸福。」
空中厚重的雲層壓住午後的陽光，葉無准抬頭看了一眼：「您真的愛他嗎？」
杜溪通紅的雙眼瞪著葉無准：「你懂什麼！從小到大我精心培養他，要他做人上人，要他群星閃耀受所有人的仰視和崇拜！杜躍，永遠都是最優秀的，這不好嗎！」
「所以連他哭都不曾為他擦過眼淚，受了多重的傷也不會為他包紮？」
杜溪捏緊了手裡的白色三色堇：「受傷就要安慰，流血就要安撫，他要什麼時候才能從脆弱中堅強起來？！」
葉無准覺得她簡直是不可理喻，事到如今都還如此的難以改變：「你那是冷漠。你希望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不會痛苦永遠振作，杜躍他是人，是人都會有脆弱的時候，人不是機器，你不懂他！」
「他已經沒了爹，如果不這樣……以後沒有了我，他才不會懦弱得難以活下去！」
「你想讓他堅強就是這樣不管不顧他！讓他自生自滅體會不到你的半點愛？！甚至在他死後你還沒有半點的反思？」
杜溪氣急，將手裡的三色堇往地上一砸，白色的花瓣四處飄落：「住口！！」巨大的花瓣被掀起，三色堇的花紋如同蝴蝶，蝴蝶四處飛落，最終落在葉無準的鞋上。
「是你錯了。」葉無准蹲下來撿起鞋上的花瓣：「希望你能在杜躍的墓前和他說道歉。」
順手把地上那束三色堇一同撿起來放到了墓前，葉無准十分平靜，也不忍心聽杜溪的抽泣，放下花束就離開了。
葉無准仍然回想起那天，他不敢相信如此決絕和義無反顧去自殺的人，此前到底是有多絕望。
想到這裡，他決定給自己媽媽打個電話，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還沒來得及給她報平安。
葉無准剛走出了幾米，就聽到身後一向強勢的杜溪傳來哭聲和呢喃：「杜躍，媽媽愛你……對不起……」
葉無准聽到後有些釋然地呼了口氣，繼續向前走了。
他撥打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在三聲滴滴聲後終於接起來了。
陳恤買的甜筒被路過的學生給碰掉了，雖然也賠償了，但是想吃的口味賣光了。
更倒霉的是，他僅僅是路過政議樓，就差點被上面碎裂的玻璃砸到頭，他急忙躲避到一旁，緊接著就看到一個人墜了下來。
從這麼高的樓層墜落，在他眼前活生生成了一灘肉泥。
陳恤認識那肉泥，反而這時候表現得如此平靜，他抬頭看向最高層碎裂的窗戶，從縫隙中探頭出來的是葉無准。
「……」他和葉無准對視了一眼。
陳恤用神力織成了一塊白布，輕輕蓋在杜躍的屍體上。
等待了一會兒，葉無准下來了，他忙不得和陳恤打招呼，先去看了杜躍的屍體，確認過後他退到了陳恤身後。
「他自己墜下來的。」葉無准說。
「我知道，我看見了。」
葉無准陰著臉：「我差一步……就一步……沒能抓住他。」
陳恤說不出什麼，等待著樓上所有人下來處理杜躍的屍體。
葉無准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他的雙唇有些乾燥發白，陳恤只看了一眼葉無準的臉就將他帶走了。
「這麼多人死在我身邊，我無法阻止……」
陳恤將他帶到辦公樓，接了一杯水遞給他，葉無准還沒有緩過來，拿不穩杯子，水杯就掉落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喂，誰讓你擅自做主。」
那是裴回追上來了，從上次詭門當著他們的面殺人要交出陳恤後，他好像一直都對陳恤不是很友好，總覺著這傢伙是瘟神。
葉無準的手腳還拷著東西，活動很不方便。
裴回走近將地上的紙杯撿起來丟進了垃圾桶，又重新接了一杯水放到桌子上。葉無准看在眼裡，他發現裴回總是在這種細節上體現出體貼和溫暖。
陳恤坐了下來：「你還沒發現嗎，這個世界存在的不公。」
葉無准抬眼：「什麼意思？」
「因為有尊卑有階級，所以有壓迫有反抗。有人的反抗是攻擊性對抗，有的人是自我精神反抗。你覺得，杜躍的那一跳，是什麼呢？」
葉無准輕笑一聲：「反抗他那個遲鈍自私而愚蠢的母親而已。」
陳恤看著葉無准悲傷的臉：「她和我的母親一樣愚蠢。我的母親覺得我的姐姐是賠錢貨，把她丟在井裡幾天幾夜，想讓她活活餓死，能夠三番五次把她賣給別人。」
「……抱歉，我從來沒聽過你還有這樣的故事。」
裴回摸了一下那杯水的溫度，順手遞給葉無准：「陳恤，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請別在這兒教唆葉無准做任何事情！」
陳恤原本就長得較為柔和，他一皺眉顯得更加陰柔惹人憐愛：「我什麼都沒做。」
葉無准轉頭：「裴回，沒事的，別激動。」
陳恤將一塊糖放到葉無準的手中，葉無准正要撕開包裝塑料紙，被陳恤阻止了，他的手放在葉無準的手心中：「等有需要的時候再用。」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說了，這個世界運行的法則就是尊卑和階級，人們各司其職，神維持人類的生存，強者引領人類進步，弱者是人類生活的基礎，維持著一切基礎物質資料的生產。有階層的不同就會有壓迫和欺凌發生，有人想維護這樣的系統，有人想摧毀。」
葉無准緊緊皺眉：「我是普通人，一直靠送外賣過活的，我進到學校里來不是我的本意，也聽不懂你那套長篇大論。」
葉無准喝了一口溫水，看了一眼裴回，裴回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原本對於陳恤牴觸的情緒溢於言表，現在全然沒有那種抗拒。
陳恤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你覺得我是維護世界秩序的，還是毀滅秩序的？」「無論你想幹什麼，如果傷害我的同伴，我會同樣將你視作敵人。」
陳恤停頓了，他點點頭，然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你好好休息吧。」
目送著陳恤走了，裴回將葉無准手裡的糖拿走了：「這種不乾不淨的東西丟了吧。」
「哎別……」葉無准重新拿了回來：「一顆糖而已，不用這樣。」
裴回嚴肅地看著葉無准：「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是最好還是別和他扯上關係。他神神秘秘那樣子，誰知道使什麼壞。」葉無准笑著輕輕點頭：「當然，我不蠢。」
……
僅僅過了兩個星期，對於杜躍的後事處理就已經全部結束，而對於杜溪的職務調查也進行得差不多了。
杜溪利用職務之便為自己的兒子杜躍進行額外的補習和賄賂任課的神書使，並且包庇杜躍霸凌學校其他學生的事實，已經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對杜溪進行職務調整和處罰。
但杜溪受到的打擊不止如此，杜躍的死在她心裡一直縈繞著，在無數個午夜夢回那天的場景。
葉無准再次見到杜溪，是在杜躍的墓前。
當然，葉無准白白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也得到了賠償，葉無准第一時間將賠償的錢打到家裡給自己的母親。
他今天買了一束向日葵，把它輕輕放在杜躍的墓前：「很抱歉，杜老師。」
杜溪的眼睛看起來如此的疲憊：「他不孝。不是你的錯。」
「恕我說句不好聽的，他這麼多年一直都被壓抑著，他過得不幸福。」
空中厚重的雲層壓住午後的陽光，葉無准抬頭看了一眼：「您真的愛他嗎？」
杜溪通紅的雙眼瞪著葉無准：「你懂什麼！從小到大我精心培養他，要他做人上人，要他群星閃耀受所有人的仰視和崇拜！杜躍，永遠都是最優秀的，這不好嗎！」
「所以連他哭都不曾為他擦過眼淚，受了多重的傷也不會為他包紮？」
杜溪捏緊了手裡的白色三色堇：「受傷就要安慰，流血就要安撫，他要什麼時候才能從脆弱中堅強起來？！」
葉無准覺得她簡直是不可理喻，事到如今都還如此的難以改變：「你那是冷漠。你希望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不會痛苦永遠振作，杜躍他是人，是人都會有脆弱的時候，人不是機器，你不懂他！」
「他已經沒了爹，如果不這樣……以後沒有了我，他才不會懦弱得難以活下去！」
「你想讓他堅強就是這樣不管不顧他！讓他自生自滅體會不到你的半點愛？！甚至在他死後你還沒有半點的反思？」
杜溪氣急，將手裡的三色堇往地上一砸，白色的花瓣四處飄落：「住口！！」巨大的花瓣被掀起，三色堇的花紋如同蝴蝶，蝴蝶四處飛落，最終落在葉無準的鞋上。
「是你錯了。」葉無准蹲下來撿起鞋上的花瓣：「希望你能在杜躍的墓前和他說道歉。」
順手把地上那束三色堇一同撿起來放到了墓前，葉無准十分平靜，也不忍心聽杜溪的抽泣，放下花束就離開了。
葉無准仍然回想起那天，他不敢相信如此決絕和義無反顧去自殺的人，此前到底是有多絕望。
想到這裡，他決定給自己媽媽打個電話，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還沒來得及給她報平安。
葉無准剛走出了幾米，就聽到身後一向強勢的杜溪傳來哭聲和呢喃：「杜躍，媽媽愛你……對不起……」
葉無准聽到後有些釋然地呼了口氣，繼續向前走了。
他撥打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在三聲滴滴聲後終於接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