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菜田守望者
一天下午我們爬牆出來找招姨，招姨說：「你們怎麼出來了，不用上課嗎？」
我們說：「我們上體育課，老師要我們跑步，跑長跑，繞著操場跑三圈，天氣這麼熱跑死人了，我們趁老師不注意偷偷跑出來。」
「怎麼能跑出來呢，你們當學生聽老師的話，跑步能鍛鍊身體，現在在學校有老師管，以後出學校沒人管你們。」
招姨跟大家長一樣給我們講道理，作為當時的我們當然是聽不進去的，我們打哈哈扯開話題，說：「種菜也能鍛鍊身體，我們出來鍛鍊身體。」
丹珍說：「這幾天大太陽，應該澆水，我來澆水。」
招姨趕忙阻止，「現在太陽太大了，澆水要麼早上要麼下午，現在太陽在上面照著，澆水下去菜都燙死了。你們現在下田澆水，不比你跑步輕鬆，天氣太熱不適合下地幹活，你們快回去。」
丹珍說：「澆水比較好玩，我們寧願澆水。」
招姨說：「你們下午放學時間差不多，那時間太陽下山，地里不曬。」
我們下午放學去到田裡，招姨還是不讓我們插手，自己澆完田裡蔬菜，我們去到時她已經澆完了。招姨說：「現在菜在生長期，可以多澆水。等它們快長好了，反而不用澆。」
「噢。」我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們在學校上課的日子，外面菜在一天天長大，我們逐漸減少逃課次數，開始關注課堂上的知識，關注藍天白雲，關注考試成績。
一次周五放學，我專門去招姨田地看，招姨跟我說：「最近菜地一些菜被鳥糟蹋了。」
我說：「鳥喜歡吃菜嗎？」
她說：「吃，鳥都吃。種點菜不容易，我們農民最歹命，偷菜的來欺負你，貓狗鳥來欺負你。我以前有養一隻狗看門，後來被偷菜的下藥藥死了。有個稻草人的，我小兒子過年回家幫我扎的，被颱風打爛了。」
我說：「招姨你不用怕，誰欺負你，我們幫你欺負回去。」
她說：「謝謝你，女孩子就是貼心，有你這句話我就開心了。」
我將菜地面臨的問題告訴四人組，老大娟秀說：「我們不怕困難，招姨需要什麼我們就造什麼。不就是小偷嗎，有小偷，我弄條狗給她。有小鳥偷吃，我做一個稻草人給她。」
聽她說得一口輕鬆，我問她：「你確定？」
娟秀自信地點點頭。
娟秀伯伯家養的狗最近生了小狗，她去要了一隻過來，是一隻土狗，土黃色的。娟秀說：「我伯伯家的狗最近生了一窩，我挑了一隻最精神，你們別看它小，土狗不嬌氣，最適合看家護院。養個三五月，它能長到膝蓋這麼高，特別好養活。」
丹珍說：「稻草人呢？」
娟秀說：「稻草人算什麼，做手工活我最在行了，看我的。」
娟秀亮出她帶來的一大捆稻草，「我大伯家也種田，我跟他拿的，我們一起來做。」
大家看著稻草露出為難的神情，娟秀說：「你們沒扎過稻草人嗎？」
我們說：「沒有。」
她說：「我來做，你們幫我打下手。」
丹珍說：「做個一米八大帥哥稻草人。」
娟秀說：「做不了。」
娟秀將帶來的稻草噴水後開始製作，她取出一大捆稻草，當成稻草人的身體。她將這捆稻草頭部剪齊平，用麻繩在脖子位置綁起來，「你們看，這是它的頭。」
第二步她取出一捆短一些的稻草，當成稻草人的手臂，她將這捆頭尾剪齊平，頭尾用麻繩綁起來，再用這條手臂穿過身子中間，用麻繩將身子跟手臂綁到一起，此時稻草人開始有雛形了。最後一步是做稻草人腳部，她說下面可以多些稻草，這樣稻草人站得穩。我們將一些稻草放進底部，一樣用麻繩捆起來，做成蓬蓬裙的樣子，現在稻草人已經做好了。
娟秀說：「你們誰要負責裝飾？」
「我來，我最擅長。」趙菲說。
趙菲用她閒置的帽子和外套給稻草人穿上，現在稻草人有個人樣。
「差不多了，就是這個樣。」娟秀看著做好的稻草人說。
丹珍說：「我們要做一米八的大帥哥稻草人，現在這個最多一米三，小矮人一個。」
娟秀說：「沒有那麼長的稻草。」
「沒有我們給它增高。」
丹珍找來一個木棍，我們將木棍穿進底部。
「哈哈，看到沒有，現在它變成1米八了。」
「丹珍我真服了你了。」娟秀說。
我們幾個女孩子齊心協力把一米八的稻草人立起來了，插進土裡。
我說：「你看它立起來，它現在是孤獨的稻草人。」
娟秀說：「它是丹珍老公。」
丹珍回擊：「你老公。」
看似順利的種菜過程很快又遇到難題，接下來的日子下起大雨，雨已經連著下了三天，學生上學放學也麻煩，馬路上到處是花花綠綠的學生。我看到招姨冒雨在田裡忙活，她帶著草帽披著斗篷，我問招姨，下雨天還要種田嗎？
招姨回答說：」你下雨天吃不吃飯。雨下這麼多不用澆水，我是下來看看有沒有積水。泥土夠濕了，水汪汪的。我要再看看今晚，今晚還是下雨，就要排水，水太多菜都淹死了。「
招姨看著天空烏雲說：「我的腰這幾天沒一天好使，我看雨不會停。」
到了晚上雨果然沒有減弱的樣子，雨還在下著，招姨帶著草帽下去田裡，我要去幫忙。招姨雨中對著我大聲說：「你別下來我要去排水。」
我看著招姨打開放在田裡的抽水泵，雨水積在田溝里，水泵嘩嘩往外面抽水。招姨站在雨中看著抽水泵工作，排完水雨也差不多停了。雨是在那天晚上停的，第二天早上招姨下田清理垃圾，拔掉雜草驅蟲。
招姨說：「水一多地里容易長蟲，不馬上除掉，蟲會啃光地里的菜。我清理垃圾，拔掉雜草，驅蟲，再看看哪些長壞了，順便拔掉。」
「原來種菜這麼辛苦。」我不禁感嘆道。
招姨說：「不辛苦，知道它們需要什麼就行了。你看，它們又長大了。」
地里一棵棵綠油油的芥菜昂首挺胸，每一棵都有30厘米以上。
「可以採收了嗎招姨？」
招姨說：「快了，還有一陣子，它們現在長到三分之二，它還會再長。」
一個星期後，招姨告訴我們，芥菜可以採收了，我們興奮得跑去地里看，現在的芥菜比以往任何時候長得都大，每一棵都有40厘米以上。
招姨說：「長到這時候就可以採收了，我最近經常去扒葉子吃，扒芥菜外面的菜葉，扒完它自己再長。不要傷杆就行，扒完追肥，它們生命力旺盛，會繼續長。「
說到這裡招姨想到什麼，說：」對了，我準備一些芥菜給你們，你們帶回家讓你們媽媽給你煮，芥菜自帶微微苦，可以炒，可以做湯。」
「我不要，我們都不要。」
招姨強烈要求下，我們一人分到一袋招姨裝好的蔬菜包，裡面有芥菜，西紅柿，青瓜茄子，都是她自己種的。
「我帶你們參觀我菜田，招姨是種菜大王，你們以後想吃菜不用去外面買，隨時來拿，要多少有多少。這是我種的西紅柿，好看嗎？」
我們都說好看。
招姨秘密地說：「我地里最寶貝的東西是它了，叫普羅旺斯西紅柿，西紅柿裡面的高級貨，皮薄汁多甜度高。我挑好的賣給城裡高級超市，賣給西餐廳。這種子是外面帶來的，這裡買不到，我兒子在外面帶給我的。」
「招姨你還有個兒子？」
「嗯，我小兒子，他比你們大幾歲，他很厲害很有生意頭腦，從小喜歡煮東西，沒讀幾年書就出去打工，現在在城裡西餐廳當廚師，他給我的種子種西紅柿。我這裡種好幾樣東西，除了西紅柿，還有這一塊種的是茄子，這一塊種的是青瓜，這是胡蘿蔔，這些種的時間要久一些，不比芥菜。別人不理解我為什麼種這麼多種類，我想不能只種一樣，要是種一樣東西遇到收成不好我不就賠了，我種不一樣的，這樣賠了那樣賺，總不能樣樣賠。我這批種完，明年打算錯開岔口改種別的。」
「錯開什麼？」
「錯開岔口。」
招姨看我們不懂的樣子，說：「這你們就不懂了，讀書你們厲害，種菜方面是我厲害。不管種植什麼蔬菜，一定要輪作，比如說，去年在這個地方種了生菜，今年就不能再繼續種生菜了，換種其他的，輪流著來。」
招姨說錯了，我們種菜不厲害，讀書也不厲害。
「招姨沒什麼能教你們的，只能教你們一些種菜的東西。既然你們不懂，招姨給你們說說種菜的東西。我們種菜呢，土很重要。土好長出來的東西才好。我們種地的土，要打碎，軟一些，散一點，不要一塊一塊的，不要硬的。無論種什麼菜，種前要在土裡面加入肥料，給土增加營養，土地營養夠了種出來的蔬菜才健康，跟母親一樣，母親吃得好肚子裡的孩子跟著好。我們可以往土裡增加肥料，動物糞便就行了，像雞糞、豬糞、牛糞都可以，也可以選擇使用營養土，現在高科技了都出營養土了，營養土直接種東西不用再施肥，我用不慣高科技的東西，我兒子老說我跟不上時代。」
這一刻招姨跟個農業科研人員一樣，穿著白大褂在田裡跟我們傳授農業知識。
「招姨，你又給我們說無字天書？沒有標準嗎？」趙菲說。
「標準……有標準有標準，拿澆水來說，澆水少當然不行，水是蔬菜的糧食。澆太多是菜會爛根長蟲，自己摸摸土，根據土的濕度澆水，保持土壤表面見干見濕就行。澆水時間是根據溫度，天氣冷的冬天春天中午澆，天氣熱的夏天早晚澆，秋天不冷不熱早晨和上午澆。追肥呢，追肥要根據菜的長勢，少量多次地用，不要一下子用太多，用的時候要避開根部。蔬菜有葉子菜，瓜果菜，用的肥料不一樣，這些不用記，去村口種子店那裡買肥料，老闆會告訴你的……」
「有些菜要先育苗，我們在苗床上育好苗，幼苗長得差不多再移到田地里，有些用有些不用，看菜大不大，大菜才需要。種上菜就要澆水啦，除草啦，鬆土啦，間苗啦，驅蟲啦，我種芥菜時你們也看到了。這些事情沒有標準，靠農民的經驗，跟照顧小嬰兒一樣，小嬰兒不會說話，你要根據他的反應去想，這個小嬰兒需要什麼，他是需要餵奶呢還是需要大便呢，同樣你種菜也是一樣，你要根據實際情況去看，看它們是需要澆水啦還是需要驅蟲了，需要除草還是需要鬆土了。例如小嬰兒哭了，你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尿褲子了，你怎麼辦？你用手去摸褲襠，如果你不知道用不用澆水，你同樣用手摸土，看用不用澆水。當然光照也是很重要的，蔬菜需要太陽光照著，如果光照不夠別人會植物補光燈，我不幹這些事。」
娟秀說：「為什麼呀，用燈不是一種方法嗎？」
「光照不夠說明種的氣候不好，氣候不好長出來的蔬菜能吃嗎，肯定是不好吃的。雖然菜長得不好種田的人會心疼，認為白費心血了虧錢了，那總比用這工具那工具的好，用燈照著相當於作弊行為，他們是強迫菜生長。我們農民種菜當然要賺錢，不賺錢我們喝西北風去。但是賺錢也要講良心，你說燈光照跟太陽光照能一樣嗎，都不是同樣東西。像別人搞的大棚蔬菜一樣，現在高科技了，弄個塑料膜套裝，搞個溫室菜棚，不用根據季節種菜，想種什麼種什麼，冬天吃上夏天菜，夏天吃上冬天水果。我不幹這些缺德事情，任何東西都一樣，蔬菜是這樣，水果是這樣，動物啊，我們人也是這樣，要遵循四季節氣變化來做事，不要逆天而行。大棚蔬菜種出來的蔬菜，肯定比不上我這種自然種出來，吸收陽光雨水，在地里打霜的蔬菜。跟小孩子一樣，小孩子在外面跑跑跳跳，跟在溫室里長出來的小孩子能一樣嗎？」
大家紛紛點頭，雖然聽不懂，但聽起來就很有道理的樣子。招姨不止一次把自己田裡的蔬菜比作嬰兒孩子，她是真的熱愛種菜這件事，不是把它當作賺錢的工具。
「種下去蔬菜收穫時間有快有慢，要看具體種什麼，總體來說蔬菜類的快一些，瓜果類的慢一些。城裡人喜歡吃鄉下種的菜，說我們種的菜有蟲眼，說明沒打蟲藥吃著健康。種田的人都知道，種菜不可能不下藥，不下藥菜都被蟲啃光了，下藥下多下少而已。有蟲眼的菜收貨的人不要，反倒被城裡人看中了，你說好不好笑哈哈哈。」
之後招姨一直在我們耳邊跟我們說了很多種菜的事情，我記不住太多，只記下這些。
招姨說：「你們不要嫌招姨囉嗦，你們讀書高有文化，懂的東西比我多，招姨小學沒畢業，沒什麼可以教你們的，只能教你們種菜了。希望你們不會用到啦，種菜賺不到錢，賺的辛苦錢。你們以後讀書讀高一點，去省城當白領，坐在辦公室用電腦，吹空調。」
我問：「招姨，菜什麼時候可以收割？」
招姨說：「後天，後天收割，我跟收菜的人約好了。「
芥菜可以收割意味著我們種菜的任務完成了。
我們說：「我們上體育課，老師要我們跑步，跑長跑，繞著操場跑三圈，天氣這麼熱跑死人了，我們趁老師不注意偷偷跑出來。」
「怎麼能跑出來呢，你們當學生聽老師的話，跑步能鍛鍊身體，現在在學校有老師管，以後出學校沒人管你們。」
招姨跟大家長一樣給我們講道理，作為當時的我們當然是聽不進去的，我們打哈哈扯開話題，說：「種菜也能鍛鍊身體，我們出來鍛鍊身體。」
丹珍說：「這幾天大太陽，應該澆水，我來澆水。」
招姨趕忙阻止，「現在太陽太大了，澆水要麼早上要麼下午，現在太陽在上面照著，澆水下去菜都燙死了。你們現在下田澆水，不比你跑步輕鬆，天氣太熱不適合下地幹活，你們快回去。」
丹珍說：「澆水比較好玩，我們寧願澆水。」
招姨說：「你們下午放學時間差不多，那時間太陽下山，地里不曬。」
我們下午放學去到田裡，招姨還是不讓我們插手，自己澆完田裡蔬菜，我們去到時她已經澆完了。招姨說：「現在菜在生長期，可以多澆水。等它們快長好了，反而不用澆。」
「噢。」我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們在學校上課的日子，外面菜在一天天長大，我們逐漸減少逃課次數，開始關注課堂上的知識，關注藍天白雲，關注考試成績。
一次周五放學，我專門去招姨田地看，招姨跟我說：「最近菜地一些菜被鳥糟蹋了。」
我說：「鳥喜歡吃菜嗎？」
她說：「吃，鳥都吃。種點菜不容易，我們農民最歹命，偷菜的來欺負你，貓狗鳥來欺負你。我以前有養一隻狗看門，後來被偷菜的下藥藥死了。有個稻草人的，我小兒子過年回家幫我扎的，被颱風打爛了。」
我說：「招姨你不用怕，誰欺負你，我們幫你欺負回去。」
她說：「謝謝你，女孩子就是貼心，有你這句話我就開心了。」
我將菜地面臨的問題告訴四人組，老大娟秀說：「我們不怕困難，招姨需要什麼我們就造什麼。不就是小偷嗎，有小偷，我弄條狗給她。有小鳥偷吃，我做一個稻草人給她。」
聽她說得一口輕鬆，我問她：「你確定？」
娟秀自信地點點頭。
娟秀伯伯家養的狗最近生了小狗，她去要了一隻過來，是一隻土狗，土黃色的。娟秀說：「我伯伯家的狗最近生了一窩，我挑了一隻最精神，你們別看它小，土狗不嬌氣，最適合看家護院。養個三五月，它能長到膝蓋這麼高，特別好養活。」
丹珍說：「稻草人呢？」
娟秀說：「稻草人算什麼，做手工活我最在行了，看我的。」
娟秀亮出她帶來的一大捆稻草，「我大伯家也種田，我跟他拿的，我們一起來做。」
大家看著稻草露出為難的神情，娟秀說：「你們沒扎過稻草人嗎？」
我們說：「沒有。」
她說：「我來做，你們幫我打下手。」
丹珍說：「做個一米八大帥哥稻草人。」
娟秀說：「做不了。」
娟秀將帶來的稻草噴水後開始製作，她取出一大捆稻草，當成稻草人的身體。她將這捆稻草頭部剪齊平，用麻繩在脖子位置綁起來，「你們看，這是它的頭。」
第二步她取出一捆短一些的稻草，當成稻草人的手臂，她將這捆頭尾剪齊平，頭尾用麻繩綁起來，再用這條手臂穿過身子中間，用麻繩將身子跟手臂綁到一起，此時稻草人開始有雛形了。最後一步是做稻草人腳部，她說下面可以多些稻草，這樣稻草人站得穩。我們將一些稻草放進底部，一樣用麻繩捆起來，做成蓬蓬裙的樣子，現在稻草人已經做好了。
娟秀說：「你們誰要負責裝飾？」
「我來，我最擅長。」趙菲說。
趙菲用她閒置的帽子和外套給稻草人穿上，現在稻草人有個人樣。
「差不多了，就是這個樣。」娟秀看著做好的稻草人說。
丹珍說：「我們要做一米八的大帥哥稻草人，現在這個最多一米三，小矮人一個。」
娟秀說：「沒有那麼長的稻草。」
「沒有我們給它增高。」
丹珍找來一個木棍，我們將木棍穿進底部。
「哈哈，看到沒有，現在它變成1米八了。」
「丹珍我真服了你了。」娟秀說。
我們幾個女孩子齊心協力把一米八的稻草人立起來了，插進土裡。
我說：「你看它立起來，它現在是孤獨的稻草人。」
娟秀說：「它是丹珍老公。」
丹珍回擊：「你老公。」
看似順利的種菜過程很快又遇到難題，接下來的日子下起大雨，雨已經連著下了三天，學生上學放學也麻煩，馬路上到處是花花綠綠的學生。我看到招姨冒雨在田裡忙活，她帶著草帽披著斗篷，我問招姨，下雨天還要種田嗎？
招姨回答說：」你下雨天吃不吃飯。雨下這麼多不用澆水，我是下來看看有沒有積水。泥土夠濕了，水汪汪的。我要再看看今晚，今晚還是下雨，就要排水，水太多菜都淹死了。「
招姨看著天空烏雲說：「我的腰這幾天沒一天好使，我看雨不會停。」
到了晚上雨果然沒有減弱的樣子，雨還在下著，招姨帶著草帽下去田裡，我要去幫忙。招姨雨中對著我大聲說：「你別下來我要去排水。」
我看著招姨打開放在田裡的抽水泵，雨水積在田溝里，水泵嘩嘩往外面抽水。招姨站在雨中看著抽水泵工作，排完水雨也差不多停了。雨是在那天晚上停的，第二天早上招姨下田清理垃圾，拔掉雜草驅蟲。
招姨說：「水一多地里容易長蟲，不馬上除掉，蟲會啃光地里的菜。我清理垃圾，拔掉雜草，驅蟲，再看看哪些長壞了，順便拔掉。」
「原來種菜這麼辛苦。」我不禁感嘆道。
招姨說：「不辛苦，知道它們需要什麼就行了。你看，它們又長大了。」
地里一棵棵綠油油的芥菜昂首挺胸，每一棵都有30厘米以上。
「可以採收了嗎招姨？」
招姨說：「快了，還有一陣子，它們現在長到三分之二，它還會再長。」
一個星期後，招姨告訴我們，芥菜可以採收了，我們興奮得跑去地里看，現在的芥菜比以往任何時候長得都大，每一棵都有40厘米以上。
招姨說：「長到這時候就可以採收了，我最近經常去扒葉子吃，扒芥菜外面的菜葉，扒完它自己再長。不要傷杆就行，扒完追肥，它們生命力旺盛，會繼續長。「
說到這裡招姨想到什麼，說：」對了，我準備一些芥菜給你們，你們帶回家讓你們媽媽給你煮，芥菜自帶微微苦，可以炒，可以做湯。」
「我不要，我們都不要。」
招姨強烈要求下，我們一人分到一袋招姨裝好的蔬菜包，裡面有芥菜，西紅柿，青瓜茄子，都是她自己種的。
「我帶你們參觀我菜田，招姨是種菜大王，你們以後想吃菜不用去外面買，隨時來拿，要多少有多少。這是我種的西紅柿，好看嗎？」
我們都說好看。
招姨秘密地說：「我地里最寶貝的東西是它了，叫普羅旺斯西紅柿，西紅柿裡面的高級貨，皮薄汁多甜度高。我挑好的賣給城裡高級超市，賣給西餐廳。這種子是外面帶來的，這裡買不到，我兒子在外面帶給我的。」
「招姨你還有個兒子？」
「嗯，我小兒子，他比你們大幾歲，他很厲害很有生意頭腦，從小喜歡煮東西，沒讀幾年書就出去打工，現在在城裡西餐廳當廚師，他給我的種子種西紅柿。我這裡種好幾樣東西，除了西紅柿，還有這一塊種的是茄子，這一塊種的是青瓜，這是胡蘿蔔，這些種的時間要久一些，不比芥菜。別人不理解我為什麼種這麼多種類，我想不能只種一樣，要是種一樣東西遇到收成不好我不就賠了，我種不一樣的，這樣賠了那樣賺，總不能樣樣賠。我這批種完，明年打算錯開岔口改種別的。」
「錯開什麼？」
「錯開岔口。」
招姨看我們不懂的樣子，說：「這你們就不懂了，讀書你們厲害，種菜方面是我厲害。不管種植什麼蔬菜，一定要輪作，比如說，去年在這個地方種了生菜，今年就不能再繼續種生菜了，換種其他的，輪流著來。」
招姨說錯了，我們種菜不厲害，讀書也不厲害。
「招姨沒什麼能教你們的，只能教你們一些種菜的東西。既然你們不懂，招姨給你們說說種菜的東西。我們種菜呢，土很重要。土好長出來的東西才好。我們種地的土，要打碎，軟一些，散一點，不要一塊一塊的，不要硬的。無論種什麼菜，種前要在土裡面加入肥料，給土增加營養，土地營養夠了種出來的蔬菜才健康，跟母親一樣，母親吃得好肚子裡的孩子跟著好。我們可以往土裡增加肥料，動物糞便就行了，像雞糞、豬糞、牛糞都可以，也可以選擇使用營養土，現在高科技了都出營養土了，營養土直接種東西不用再施肥，我用不慣高科技的東西，我兒子老說我跟不上時代。」
這一刻招姨跟個農業科研人員一樣，穿著白大褂在田裡跟我們傳授農業知識。
「招姨，你又給我們說無字天書？沒有標準嗎？」趙菲說。
「標準……有標準有標準，拿澆水來說，澆水少當然不行，水是蔬菜的糧食。澆太多是菜會爛根長蟲，自己摸摸土，根據土的濕度澆水，保持土壤表面見干見濕就行。澆水時間是根據溫度，天氣冷的冬天春天中午澆，天氣熱的夏天早晚澆，秋天不冷不熱早晨和上午澆。追肥呢，追肥要根據菜的長勢，少量多次地用，不要一下子用太多，用的時候要避開根部。蔬菜有葉子菜，瓜果菜，用的肥料不一樣，這些不用記，去村口種子店那裡買肥料，老闆會告訴你的……」
「有些菜要先育苗，我們在苗床上育好苗，幼苗長得差不多再移到田地里，有些用有些不用，看菜大不大，大菜才需要。種上菜就要澆水啦，除草啦，鬆土啦，間苗啦，驅蟲啦，我種芥菜時你們也看到了。這些事情沒有標準，靠農民的經驗，跟照顧小嬰兒一樣，小嬰兒不會說話，你要根據他的反應去想，這個小嬰兒需要什麼，他是需要餵奶呢還是需要大便呢，同樣你種菜也是一樣，你要根據實際情況去看，看它們是需要澆水啦還是需要驅蟲了，需要除草還是需要鬆土了。例如小嬰兒哭了，你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尿褲子了，你怎麼辦？你用手去摸褲襠，如果你不知道用不用澆水，你同樣用手摸土，看用不用澆水。當然光照也是很重要的，蔬菜需要太陽光照著，如果光照不夠別人會植物補光燈，我不幹這些事。」
娟秀說：「為什麼呀，用燈不是一種方法嗎？」
「光照不夠說明種的氣候不好，氣候不好長出來的蔬菜能吃嗎，肯定是不好吃的。雖然菜長得不好種田的人會心疼，認為白費心血了虧錢了，那總比用這工具那工具的好，用燈照著相當於作弊行為，他們是強迫菜生長。我們農民種菜當然要賺錢，不賺錢我們喝西北風去。但是賺錢也要講良心，你說燈光照跟太陽光照能一樣嗎，都不是同樣東西。像別人搞的大棚蔬菜一樣，現在高科技了，弄個塑料膜套裝，搞個溫室菜棚，不用根據季節種菜，想種什麼種什麼，冬天吃上夏天菜，夏天吃上冬天水果。我不幹這些缺德事情，任何東西都一樣，蔬菜是這樣，水果是這樣，動物啊，我們人也是這樣，要遵循四季節氣變化來做事，不要逆天而行。大棚蔬菜種出來的蔬菜，肯定比不上我這種自然種出來，吸收陽光雨水，在地里打霜的蔬菜。跟小孩子一樣，小孩子在外面跑跑跳跳，跟在溫室里長出來的小孩子能一樣嗎？」
大家紛紛點頭，雖然聽不懂，但聽起來就很有道理的樣子。招姨不止一次把自己田裡的蔬菜比作嬰兒孩子，她是真的熱愛種菜這件事，不是把它當作賺錢的工具。
「種下去蔬菜收穫時間有快有慢，要看具體種什麼，總體來說蔬菜類的快一些，瓜果類的慢一些。城裡人喜歡吃鄉下種的菜，說我們種的菜有蟲眼，說明沒打蟲藥吃著健康。種田的人都知道，種菜不可能不下藥，不下藥菜都被蟲啃光了，下藥下多下少而已。有蟲眼的菜收貨的人不要，反倒被城裡人看中了，你說好不好笑哈哈哈。」
之後招姨一直在我們耳邊跟我們說了很多種菜的事情，我記不住太多，只記下這些。
招姨說：「你們不要嫌招姨囉嗦，你們讀書高有文化，懂的東西比我多，招姨小學沒畢業，沒什麼可以教你們的，只能教你們種菜了。希望你們不會用到啦，種菜賺不到錢，賺的辛苦錢。你們以後讀書讀高一點，去省城當白領，坐在辦公室用電腦，吹空調。」
我問：「招姨，菜什麼時候可以收割？」
招姨說：「後天，後天收割，我跟收菜的人約好了。「
芥菜可以收割意味著我們種菜的任務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