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談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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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尃的最後定稿版本是在8月17日那天早上9點發出來的。

  兩個小時內,廣尃催了心硯4次確認。

  心硯把文件發給律師,但顏律師上午在出庭,得下午才能回到辦公室。廣尃顯然對心硯的回覆十分不滿意,一定要求今天必須談妥。

  巧的是顏律師今天的出庭有些狀況,回到辦公室已經是五點多。廣尃直接衝到了心硯所在的樓層,想到東方在,倒也沒去心硯座位,就守在電梯間。

  心硯正好在另外的樓層看不二項目的一個bug,程序查了一天都沒頭緒,子爺這會兒親自上陣。東方去接水看到了廣尃,就手拍了個照片發給心硯。

  不明白廣尃今天是發什麼神經,好在顏律師卡在六點發回了一個版本。心硯轉給了廣尃,大約40分鐘後,廣尃回復了確認,說協議打好了,要心硯出來簽字。

  心硯只得跟子爺打了聲招呼,下樓來。兩人就在電梯間的垃圾桶上簽了字。

  「行了,我明天去民政局約時間。那,簽完字的合同一式三份,都留你這兒,省得你不放心。」廣尃輕快地說。

  心硯著急回去看bug,實在也不想多看眼前這人一眼,沒接合同:

  「你自己拿走吧。約好時間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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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完bug已經晚上八點多,心硯回到座位,東方在打遊戲,看見她回來,摘下耳機。心硯擺擺手:

  「沒事兒。」

  「那行。」東方鬆了口氣,回到座位隨手抓了快餅乾。

  「喲,這加餐可以啊,給我一塊,餓死了!」心硯過去拿餅乾。

  「啥啊,我拿來墊肚子的,還沒吃呢!」東方護食。

  心硯搶了一塊,邊吃邊驚嘆:「不對啊,你怎麼到現在還沒吃?不像你。」

  「今兒七夕啊!姐姐!我哪敢這會兒出去,飯店都擠爆,外賣也送不來。」東方嘟囔著。

  呵!心硯似乎明白了廣尃為何今天那麼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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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尃開著車,擠在節日晚高峰的車流中,半小時前進了50米。塞車令人不悅,但廣尃此時心情頗為舒暢。離婚協議是廣尃早就醞釀好的七夕節禮物,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了。

  姬瑤是昨兒到的,因為不方便到家裡,所以住在酒店。廣尃特意訂了個其它區的酒店,省得廣母不小心碰上。今兒也早早跟母親打過招呼要在公司加班不回家。

  月亮已經出來了,高懸在天上,皎潔而柔和,是有情人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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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躲開大堵車,心硯陪著東方在公司坐到九點才打車回家。

  靠在車后座上看手機,朋友圈全是玫瑰和燭光晚餐,炫目得難以直視。心硯就換了知乎,看到有一條私信,點開看,是那段時間自己到處在查乳腺相關的訊息的時候關注到的一個塔羅牌占卜師。心硯留言問了如何在線占卜,後來就忘了這件事。看到占卜師回復了一個微信號,心硯心中一動,加了好友。

  占卜師說今夜可以占卜,而且今夜月半圓,能量也足。心硯估計了下時間,約在11點。

  心硯進了門,洗漱完畢,早早捧著電腦坐到床上等時間到。

  占卜師準時上線了:

  「想問什麼?」

  「呃……想問下離婚是否是個好選擇,會怎樣。」

  「你想語音連接還是文字?」

  「呃,語音吧。」

  「好的。我會發起對話。現在開始,你不要有其它雜念,專心想這個問題。中途注意我的提示。」

  與心硯預期的神秘繁瑣的儀式有出入,塔羅占卜的過程很快,中間占卜師只是問了幾個問題,要心硯做了幾次牌張的選擇。


  結果很快出來了:

  「選擇離婚,出現了倒吊男正位。選擇不離婚,出現了命運之輪逆位。」

  心硯完全不了解塔羅,只能呆呆等著占卜師解說。

  「兩張都不太好。你還是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做決定吧。」

  占卜師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後面他再做了什麼解釋,心硯已經沒太注意了。都不好嗎?最終,還是要自己決定啊!

  心硯從床頭柜上拿過一張紙,上面有她手寫的一首詞。

  是廣尃上門鬧事那天,晚上睡不著起身填的:

  ——

  十年事,可笑人前障

  蠅營狗苟野鴛鴦

  一朝風敗柳

  命也無常!

  運也無常!

  奪泥燕口好計算

  虎毒竟食子孫糧

  子系中山狼

  生也癲狂!

  死也癲狂!

  ——

  手拂過文字,心硯依然能感受到那種徹骨的恨意和憤怒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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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日是水陸法會的第一天。

  心硯早早來到寺中,隨身帶了那張填了詞的紙張。外壇六處,僧眾、居士、參拜的人很多,心硯第一次看到寺里如此繁忙。按著牆上紅紙指示,內壇設在西側,靠近心硯第一次進寺時候看到的幾個石雕小沙彌的地方。

  這是一處在既有建築的基礎上又增加了臨時圍蔽搭建起來的法壇,分為內外兩間。外間擺放了一排排的跪拜凳,用於所有供奉了內壇牌位的功德主參拜。內間較小,是法師主持儀式的所在,也有大功德主可以進到裡面。

  心硯到的時候,外間幾乎已經滿了。一個義工師兄領著心硯在人群中找到了個空位。待跪坐下來,心硯才得空觀望四周。原本以為,會看到以老年女性居多,但實際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竟在比例上沒有太大分別。這才是人世間吧,疾苦、災厄、不平,對人何曾有過分別。

  一個義工從外面跑進來,喊:

  「大和尚來了!」

  所有人都站起身來,面向入口。心硯仔細查過寺里的一些資料,知道這個大和尚在整個佛學界都很受尊崇,特地往前站了站。她個頭比較高,所以還算看的真切。

  大和尚帶著一眾寺僧緩緩而來,袈裟微揚。心硯一陣恍惚,覺得牆外滾滾紅塵世界停止了,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眾人皆合十低眉,迎接法師。僧人身後跟了二十餘位身著緇衣的大功德主,一併進了內間。

  佛號起。

  所有人跪了下來。

  水陸是一個持續七天的勝會,僧眾們將晝夜不停誦經祈福。心硯跟著其他人,在義工師兄們的率領下,聽著內間佛號,起身,拜,再起身,再拜,再起身,再拜,跪坐,起身,拜……

  機械的重複中,過往種種如浮光掠影在腦海中回放。一條大河,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向何處去,兩岸風景,當生即滅,彼滅此生,綿延不絕。這些風景,不僅有畫面,還有氣味、聲音、味道、觸覺和情緒,六識流轉,仿佛人生又重新走過一遭。

  心硯醒過神來時,內間已經安靜下來,是到了間歇的時候,周圍的人們也紛紛由跪坐改成了坐在凳子上,這一上午,對體能的消耗是很大的。

  僧與俗的區別,在一個靜字。

  內間裡,法師們端坐不語,默念佛經。是休憩,也是修行。

  外間裡,身體鬆弛下來的人們,嘴就閒不住了,左右攀談的聲音開始大起來。義工們頻頻示意大家安靜,但嗡嗡聲就沒斷絕。

  心硯還沉浸在剛才走馬觀花的心境裡,有些疲憊,有些混沌。

  內間響起一聲梵唱。

  人們頓時安靜下來。

  手持麥克風的禪師聲音低沉,以一個緩慢的旋律吟唱南無阿彌陀佛。很快,眾人便紛紛加入其中。

  心硯保持著跪坐的姿勢,這位法師的聲音一出,她就有點繃不住。累積了一上午的勢能突然決堤,淚水斷線般奔湧出來。心硯哭得趴倒在凳子上。


  一位義工師兄跑過來,遞了包紙給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清淨心,清淨心。」

  ……

  佛家講機緣。

  於心硯來說,那位禪師的這段梵唱就是機緣。打破了堅硬的外殼,看到背後遍體鱗傷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抱住那個自己,帶她重新回到有風的地方。

  心硯不能進裡間,始終沒有看到那位禪師的面容。離開的時候,心硯抓住一位站在裡間門口的義工問那個唱阿彌陀佛的禪師的名字,義工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心硯說的是誰:

  「是尚修禪師。」

  心硯將這個名字記了下來。或許未來的某一天,那個自己長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可以重新回到寺里,正式地拜見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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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廣尃發消息過來,民政局離婚登記約在了9月11日。

  這年頭,就連離婚也要排隊。

  心硯拿出那張紙,燒了。

  打開大麥,訂了一張9月12日的《貓》的演出票。

  打開12306,訂了一張9月13日去濱城的高鐵票。

  打開微信,給Philip發了條信息:

  「9月14日可以到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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