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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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選自《松花江上》

  十二月的東北,冷得不想讓人出門。此刻窗外還是一片漆黑,除了幾盞路燈處偶爾閃爍了一下昏黃的光,才給這死一般寂靜的街帶來了一點溫暖。

  「哎,聽說了嗎?去年年底新華門前聚了一大堆學生,說是要讓國民政府幫著抗日。」

  「對,聽說願倒沒請成,還都被軍警給打了一頓,慘不忍睹。」

  「唉——野蠻行徑,野蠻行徑啊。」

  ……陳舊的路燈繼續閃爍著殘破的光,偶爾發出「滋滋滋——」的聲響。伴著幾個日本軍官在遠處出現,討論聲低了下去。

  小興安嶺,伊春

  某個山溝矮小的防空洞裡,放著一張上了年紀的木桌,木桌的兩邊,坐著一位少年和一位老人,兩人都緊皺著眉頭。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才打破沉默。

  「郝書記,真要爆破這架橋嗎?」

  「對,這是組織交給你們的任務,這架鐵路橋是小日本物資運輸的重要通道,而現在我軍前線戰況十分吃緊,而國民政府也對我們虎視眈眈,毀掉它,能讓我軍減輕不少壓力。」

  「但我們對這架橋和車站的情況還不太了解……」

  「啪——」木桌上出現了一沓紙。

  「車站裡有我們安插的老黨員,這是他們這些年搜集到的部分情報。」

  「但您也不是不知道,日本人對這座車站很重視,兵力一定少不了,如果沒法摸透他們的兵力部署的話,我們的傷亡不可估量。」

  「同志,我們知道。」

  那老人抬起頭,凝視著對方。那少年緩緩打了一個寒戰,那老人的一隻眼眶……是空的。

  「我們知道這很難,但,紅軍什麼時候又容易過呢?」

  對啊,什麼時候容易過呢?

  「我這招子(眼睛)啊,是當年南昌起義被國民黨毀了的。」

  老人輕笑了一聲。那少年沉默了。

  「什麼時候開干?」

  「下周三,凌晨,信號是四下哨子聲」

  「這麼快?」

  「搜集情報和實地勘察難免會引起鬼子的注意,現在他們已經在向車站集中兵力了,我們得趁早出手。」

  「嗯好,我知道了。」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雪,正要起身離去。

  「對了,和那兩名黨員的暗號忘了告訴你了。」

  少年轉過身來。

  「是什麼?」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小興安嶺,松花江畔

  某車站隨著第一場雪的降臨,宣告著東北冬季的來臨。自日本在長春建立偽滿洲國以來,關東軍對東北實行殖民統治,殘酷鎮壓抗日軍民,瘋狂掠奪糧食和礦產資源,把東北建成日本進行侵略的戰略基地。但正是因日本的黑暗統治,才促生了一堆堆「乾柴」般的民眾。只要出現丁點兒火星,他們勢必會迅速發展成一片火海,將那日本鬼子燒得灰飛煙滅。

  風雪仍舊肆虐,車站已積了一尺多厚的雪了。月台旁零散地站了幾個掃雪的人,他們儘管身穿棉衣,但手還是凍得如糠篩一般抖著。因為這棉衣里塞的不是棉花,而是破布!由於沒錢買一件新的,僅有的一件棉衣便年復一年地穿著,衣服上早已出現大大小小的破洞。寒風便夾雜著雪花,如刺刀般侵蝕著這群可憐人的身體。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得奮力幹活,榨出自己僅有的一點力氣。因為只要有哪個人敢鬆懈,旁邊的日本兵一定會斃了自己。

  在大自然與鬼子的雙重摧殘下,他們近乎崩潰。

  楊老漢抽著旱菸,在屋裡默默地看著這一幕,而無法幫助他們。他在車站裡不能太出風頭,要避免引火上身。他知道,自己暫時能避免這些折磨,不過是因為在這裡乾的時間長,才積累下來一點點威望而已。

  楊老漢強迫自己低頭瀏覽著眼前的文件,不再想那些掃雪工。唉——在這動盪的年代,受苦的總是工人、窮人、農民……

  「老楊,該吃飯了,我從廚房順了點吃的給你。」

  一聲朝氣蓬勃的吆喝聲終於使這冰層般的畫面稍微化開了一點。

  喊話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伙子,皮膚黝黑,名叫陸豐,健壯得跟個小牛犢似的。


  這孩子的爹娘都在戰亂中丟了性命,孩子便四處流亡。楊老漢初次見到他時也是在這樣一個冬天。當時這孩子正趴在雪堆里昏迷不醒,嘴唇凍得紫青,眉毛上落了一層霜,身上只穿了一件褂子。老漢出於同情,便把他收養了下來,在車站上給他謀了個工作,數年的相處,他們關係十分親密,楊老漢想收他做乾兒子,但陸豐一直不同意。

  少年打開了一個破布包,裡面是兩個黑高粱面,一小碟青菜,二兩散酒。

  「這豬食真是越來越難吃了。」

  「您老可知足吧,我在那廚房裡看了一圈,能吃的就這幾個。」

  老漢聽罷,半晌沒作聲。

  「唉——這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什麼時候才能有我們窮人自己的力量呢?」少年感慨著。

  「有的,有的。這種日子,也一定會結束的!」

  老漢顫顫巍巍地抓住一隻高粱面,狠狠嚼了兩口,咽了下去。他抬起頭,雙眼緊盯著那座養育了他們千年的雪山——小興安嶺,目光漸漸由親切變得堅定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眼裡燃燒著。

  「總有一天,這江山的主人,會是我們!」

  這時,楊老漢床對頭的柜子上的衣服口袋裡有什麼東西經光反射閃了一下,陸豐眨眨眼,爬了過去,把床單好一頓糟蹋,把那東西翻了出來——一把小刀,還挺精緻的。

  「老楊,你還有這東西啊,送我咋樣?」陸豐拔出了刀,對著空氣揮舞著,很是興奮。

  「只要認我當乾爹,我死後所有東西都是你的。」

  「那還是算了。」陸豐依依不捨地合上刀鞘,把它又放回了口袋。

  車站,某房間

  沙發上躺著一個抽著雪茄的日本人,他散漫地掃視著對面的男人,翹著二郎腿,男人顯得很窘迫,雙眼盯著地面。對面的人約莫四十歲,衣衫襤褸,跟這間屋子格格不入。

  「太君,您叫我來……是做什麼?」

  「我想找你說的話,想必之前有人跟你說過了,你同不同意呢?」

  「太君,這事兒……我真的幹不了,您還是……」

  日本人抬手打斷了他

  「你家裡應該還有妻子和孩子吧?由於家裡窮,戰亂不斷,以至於孩子病了沒錢治,妻子便背著你出去賣身賺錢。但搞笑的是,不但孩子沒治好,妻子卻賣出毛病了」

  中年人大心裡騰地升起一團烈火,但他愣是硬生生壓了下去,強迫自己低下頭。

  「太君,饒命啊……」

  那日本人沒搭話,悠閒地朝男人的頭上吐出一口煙。男人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看著他,渾身都抖得跟篩子似的,猶如一隻看著貓的老鼠。

  「這種獎賞,任務完成以後有的是,自己做決定吧,大日本帝國不會虧待你。」

  說罷,日本人走了出去,屋裡只剩下中年人和幾塊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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