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章 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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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是真的很急,他甚至都沒有抽出時間來安撫雍丘城內的百姓,他現在就想揪住張邈的脖領給他狠狠來上一拳,然後質問張邈為什麼要背叛自己。

  「父親,張邈會不會藏匿到前面的那片樹林當中去了?」曹昂面前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曹操率兵出南門追了好幾十里地,路上依稀可以看見幾個馬蹄印。

  「子脩,你派一些人守住各道路的關卡,其餘的人和我一同進去。」這片樹林最適合藏匿,曹操認為張邈多半會躲藏其中,他沒有馬匹可以換乘,所以很難逃到到很遠的地方去。

  「父親,這樹林裡漆黑一片,恐怕會有些危險,還是我去吧。」曹昂勸說道。

  「無妨,我一定要親手抓到他。」曹操擺了擺手,曹丕隨著曹操一同進入了樹林。

  士兵們舉起火把,他們開始在樹林中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卻依舊沒能找到張邈。

  「主公,未發現張邈的蹤跡。」

  「繼續找。」

  「父親,我們找到張邈的坐騎了。」曹昂跑到曹操的身邊說道,曹操知道張邈此刻絕對藏在樹林之中,如今只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張孟卓!你若是有膽就出來!你敢偷襲我的家人,就不敢出來與我見一面嗎?」曹操衝著林子深處大喊道。

  曹操只得到了飛鳥和野獐子逃跑的回應聲,曹操的回聲消散,黑壓壓的樹林再次陷入了死寂。

  「汝弟張超還未收殮,你就不想見他最後一面嗎?」曹操繼續刺激著藏在樹叢里的張邈,張邈終於忍不住走出了樹叢。

  張邈渾身塵土,眼神迷離,他的衣衫被樹枝掛爛,手中只有一柄短刀,曾經風光無兩的人物如今頗顯狼狽。

  「帶走!」曹操沒有再看張邈一眼,他沒想到當自己真的抓住張邈的時候,內心卻是如此的平靜。

  曹昂揮了揮手,士兵們擒住了張邈的雙手,眾人原路返回。

  次日,曹操帶著兩個兒子巡視雍丘,雍丘現在稱作一片廢土也毫不為過,城中的樹木光禿禿地裸露著樹幹,鮮少見到還有樹皮貼附的樹幹,殘垣斷壁,哀嚎聲與呻吟聲連連,整個城市蔓延著悲痛的情緒。

  這還是我曹孟德的兗州嗎?曹操氣極,大軍入城收斂著路邊的屍骨,分發糧草,修建損毀的城牆和民居。

  「子脩,城內的災民全部都安置好了嗎?」曹操詢問道。

  「城西的屋舍基本修建完成了,已經有一部分災民搬進去了。」曹昂回答道。

  「張邈怎麼樣了?」曹操語氣平常,曹昂聞言一愣。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什麼要求,每日只是靜坐在其中。」曹昂繼續回答道。

  「走,我們去看看他。」

  關押張邈的地方是一間民居,雖然環境簡陋,但好在還算乾淨,曹操將張邈關在其中並沒有虐待他,他的配食與尋常的士兵無異。

  曹丕推開院門,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立在院中,曹操不怕張邈再次跑了,張邈也不想再跑了。

  「是孟德來了啊。」張邈的臉色柔和,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普通的褐衣麻褲。

  曹操沒有理會張邈,他徑直走入屋內坐在了正席之上,曹丕與曹昂分立兩側,張邈對坐在曹操的身前,安心等待著曹操的審判。

  「你見過孟高的屍體了嗎?」曹操語氣冰冷地詢問道。

  「已經見過了,是子脩送來的,我很感謝你們能下葬他。」張邈微笑著回答道。

  「哼,你倒是還能笑得出來。」曹操看著張邈的淡然的樣子十分氣憤,這與曹操想像的張邈誠惶誠恐的樣子並不相符。

  「就算我哭喊著向你求饒,你會放過我嗎?」張邈直視著曹操的眼睛詢問道。

  「當然不會,兗州民生凋敝、再起戰火,你是罪魁禍首。」曹操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就是了,那我為什麼還要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呢?」張邈捋了捋自己的散發說道。

  「你不要在那裡裝得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你有什麼顏面對我!不要以為我是在嚇唬你,即使我們曾是摯友,我也一定會讓你去死的。」曹操暴怒地站起,他指著張邈的鼻子大罵道。

  「我知道的,我三個月前就已經預料到了,我一定會死在雍丘的,只是孟高希望我能離開雍丘,他為我而死,我自然不能辜負他的期望。」張邈淡淡地說道。


  「那你為何要辜負我的期望?」曹操憤怒地詢問道。

  「孟德,你我終究不是一條道路上的人,我只是一個偏安一隅的世家太守,而你是征伐四方的謀主。你知道嗎?所有的兗州士族,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聽話的傀儡。」張邈回答道。

  「這不是你背叛我的藉口!」曹操斥責道。

  「從你殺死邊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們不會再像過去一樣了,或許等到了你坐擁數州之地的時候,那個死在你劍下的人就是我了。」張邈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一笑,「你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曹孟德了,我說的對嗎?」

  「我做的這一切事情,哪一件事不是為了兗州的百姓?」曹操反問道。

  「所以你如今的志向還是做大漢的征西將軍嗎?你是想成為新的董卓!你只是比他更愛惜百姓一些,但國家,終究是要我這樣的士人來治理的。」張邈激動地說道。

  曹操聽到張邈的話語怔了怔神,但曹丕聽到張邈的話語異常的生氣。

  「憑什麼國家要由你們這些士人來治理?國是每一個百姓的國,不是你們這些只會鼓吹自己多麼多麼有才華之人的國。」曹丕口沫橫飛,語氣激昂地說道,「你們稱呼百姓為賤民,你們讓一郡一縣的百姓都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居然還有臉面在此強詞奪理!」

  張邈沒有反駁曹丕的話語,他只是神情複雜地看著年齡尚幼的曹丕,他不明白曹丕為何能說出讓自己難以理解的話。

  「孟德,你比任何人都要心狠,也比任何人都要心軟,我忽然想起橋公讓我們去汝南找尋許子將的事情了。」

  曹操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張邈,他在消化著張邈與曹丕的話語。

  「君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我本以為那許子將只是隨便說說,你那日只是一笑了之,如今看來,你笑得不是他的胡言亂語,而是你的真實想法被他看出來了……」張邈回憶著過往,滄桑的眼神中真情流露。

  「夠了!你說了這麼多意欲何為?」曹操憤怒地打斷了張邈的話語。

  「殺了我吧,就在雍丘城內,將我的首級懸街三日,這樣你就能盡獲民心,震懾異己了。」張邈淡淡地說道,「這也是我能為你曹孟德做的最後的事情了,也算是你替我照顧家人的報酬了。」

  曹操臉色一變,張邈的眼神從熱切變得黯淡。

  「你竟然這般恨我……也罷,我去地府再與他們相聚……」張邈喃喃地說道,他沒有再看曹操等人一眼,曹操看著張邈失魂落魄的樣子轉身離去。

  次日,張邈在城中集市被梟首示眾,曹操沒有去,他在張邈的舊府之中席地而坐,他抱著一壺酒在院中獨酌,典韋守在府門口不讓任何一個人進來打擾曹操。

  「典將軍,我父親在裡面待了多久了?他有和你說過什麼話嗎?」曹昂和曹丕站在府門外詢問道。

  「已經有三四個時辰了,主公什麼都沒說,就是讓俺守在此處不讓外人來打擾他。」典韋撓了撓頭憨笑著說道。

  「那我們就進去看看父親吧。」曹丕拉著曹昂進入,典韋有些猶豫,曹丕笑著補充道,「我們可不是外人,將軍就不要為難了。」

  月色皎潔,曹操一個人端著酒碗搖搖晃晃的,他時而吟詩,時而高歌,時而舞劍,時而哭著自言自語。

  「是子脩和子桓來了啊。」曹操抹了抹眼淚,招呼著二人來到自己的身邊,「我不是讓典韋守在外面不讓外人進來嗎?哦對,子桓你小子能言會道的,肯定是你又忽悠他了。」

  曹操哈哈大笑,曹丕低頭賠笑,曹昂無奈苦笑。

  「你與為父說說,你昨日辯駁張邈的話語可是自己的真心話嗎?」曹操醉酒,失態之餘,說出的話雖然含糊不清,但這是他真正想問曹丕的問題。

  曹昂也想知道答案,畢竟此等言語太過驚人,士人與皇帝共治天下,乃是高祖皇帝頒布求賢令時所言,這也是察舉制能夠施行的基礎。

  「我的確是這麼想的……」曹丕猶豫著回答道。

  「我知道了。」曹操笑著點了點頭,微風吹過,曹操的眼神再次變得清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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