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暗中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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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皇后想要從後門離開,朱由檢扯住皇后的胳膊,笑著道,「皇后別走。」

  周皇后一下羞紅了臉,挽著手絹,朝朱由檢的手背上不輕不重掃了一下,然後柔聲道,「信王!大臣們都來了!你還敢鬧?」

  朱由檢根本沒打算放手,「你就坐在屏風後面,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麼。」

  周皇后大驚,「適才皇上讓我看奏疏已經是大大的不妥,此時若再偷聽國是,那如何了得?」

  皇后眼淚汪汪,說什麼也不答應。

  朱由檢也不廢話,執著皇后的手不放,隔著門喊了一嗓子,「徐應元。」

  徐應元應聲而入,皇后見徐應元打帘子進來,想從後門離開已然來不及了,只好一閃身躲在了屏風之後。

  「萬歲爺,奴才在。」

  徐應元微睨一眼暖閣,埋著頭小聲應承著。

  「人都來了?」

  「回萬歲爺,都來了。」

  「先傳廠臣進來吧。」

  徐應元稍一愣神馬上回道,「是。」

  徐應元雖然嘴上應著,但心裡是一百個不是滋味。

  提前詔見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

  那是獨享恩寵的信號。

  意思是在議事前先聽聽你的意見,然後才是群策群議。

  這個親疏遠近自然誰都能看得出來。

  接下來的早議,參與者都會心知肚明,知道該跟誰的調子往下走。

  因為誰也不知道皇上和單獨召見的人說了什麼,這時候,順著人家的意思永遠不會錯。

  徐應元走出西暖閣,向乾清宮外走去,一路上都在琢磨。

  天啟駕崩,魏忠賢失勢,他徐應元作為新君的潛邸舊人本有機會上位,怎麼皇帝又開始相信魏忠賢了?

  是皇帝糊塗?還是魏忠賢這老匹夫真有蠱惑天聽的本事?

  他魏忠賢也沒有三頭六臂,七十二般變化啊!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徐應元悶著頭冷著臉,一路上氣勢洶洶,乾清宮內的太監宮女各個垂手肅立,不敢看徐應元一眼。

  待到魏忠賢面前,徐應元再抬頭,已經換了一副陽光燦爛的笑容,「廠公,皇上有請。」

  魏忠賢一怔,咳咳了兩聲,「就請我一人?」

  雖然他已經非常清楚皇上只傳他一個人,但還是提起嗓子又重複了一遍。

  徐應元道,「萬歲爺說請廠公先進去。」

  然後又轉頭對王體乾,施鳳來等人說道,「王公公,施閣老,張大人,李大人,萬歲爺讓幾位大人先候著,稍等片刻,皇上要是詔見,我馬上來傳各位,各位大人稍坐。」

  幾人也不意外,便在乾清宮內各自找了把條凳坐了下去。

  待幾位大佬都坐定,徐應元又轉向魏忠賢,「廠公,請隨我來。」

  「徐公公請。」魏忠賢頗為得意地道。

  徐應元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二人便一前一後往西暖閣走去。

  徐應元在前,挺胸抬頭引導,魏忠賢在半步之後,昂首闊步跟著。

  說起來,二人是三十多年的老相識,以前各事其主,總歸在兩條線上,利益並不衝突。現在新君登基,二人便有了爭寵的需要,暗地裡也開始較勁。

  西暖閣內。

  朱由檢放下雜亂無章的奏疏,做著早議的準備。

  這種早起議事,有時候一天一次,有時候一月一次,沒有定數,完全看皇帝心情和朝政多寡而定。

  一般由內閣首輔提請,皇帝基本都不會參加,內閣票擬之後,司禮監批紅,該照准照准,該駁回駁回。

  然而整個天啟朝,內閣幾乎都被魏黨把持,內閣首輔都成了魏忠賢的乾兒子,因此內閣的票擬到了司禮監這裡,都是一路照准,幾乎沒有議的部分。

  可是崇禎即位以來,崇禎收回了部分批紅權後,並且親自參與「早議」,如此早議便有了原本該有的味道。

  很快,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自暖閣外傳來,一個衣著華貴,身材高挑的瘦削老頭出現在朱由檢面前。


  一雙陰鷙的眼睛像是泡在冰冷的泥水裡,又是混濁又是冷冽。

  此人,正是太監界的天花板,有明一代恐怕權力最大的宦官魏忠賢。

  稽首見禮之後,魏忠賢隨即肅立在側,微微勾起下巴,身子半直半躬,目光落在西暖閣牆角的銅爐之上。

  偌大的三足加蓋的銅香爐,爐蓋上按八卦圖像鏤著空,這時鏤空處不斷向外氤氳出淡淡的香菸。

  有那麼段時間,西暖閣里無人說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如果是在天啟朝,以熹宗對魏忠賢的寵信,這時候徐應元就該出面緩解侷促,請廠公就坐了。

  可徐應元沒有說話,而是眼觀鼻,鼻觀心,嘴角扯的老長,默默看起笑話來了。

  朱由檢也想暗中觀察一下這位大太監的反應,自顧自地讀著奏疏,半盞茶之後,見魏忠賢依舊像根電線桿子一樣杵在原地,朱由檢這才抬頭,指了指身旁邊一個圈著扶手的紫檀木座椅說道,

  「廠公,別站著了,坐吧。」

  魏忠賢眉角一跳,忙躬身回道,「奴才不敢。」

  魏忠賢並不蠢,他很清楚,在大明的這些皇帝里,除了天啟帝朱由校,沒人會讓宦官和自己平起平坐。

  正德年間的劉瑾再猖狂,也只敢叫「立皇帝」。

  在皇帝面前,奴才永遠只有站著或者跪著,因此當魏忠賢聽皇帝讓自己坐下去當真是驚出一身冷汗。

  魏忠賢驚魂未定,卻又聽皇帝說,「朕是萬歲,公是九千九百歲,為何不敢?坐吧。」

  此話一出,剛出了一身冷汗的魏忠賢登時嚇得肝膽俱裂!

  這話從別人嘴裡說出來說沒任何問題,他也享受這種吹捧,但這話從皇帝嘴裡說出來,那真是殺機四伏!

  但魏忠賢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錯愕的表情轉瞬即逝,沉著回道,「萬歲終究是萬歲,奴臣縱使萬死亦不敢與萬歲相提並論。」

  說罷魏忠賢跪下來,二話不說,咚咚咚給朱由檢連磕了三個響頭。

  朱由檢其實也就是想試探一下,並不想拿他怎麼樣,見魏忠賢一場苦肉計也算演的誠懇,抬抬手道,「廠臣的孝心朕懂了,起來吧。」

  魏忠賢並沒有起來,接著又磕了三個頭。

  他懂規矩,皇上說的是「起來吧。」只是客套,如果真的起來,那就是大不敬了,因而只能表忠心繼續磕頭,以求主子寬仁。

  徐應元一直侍立在側,見此情景眉頭緊皺,同樣心情複雜。

  皇帝剛才沒有說「廠臣的忠心」,而是說「廠臣的孝心」,很明顯,皇帝仍是將魏忠賢當作家奴來看待。

  忠對的是朝廷,孝對的是主子。

  一疏一近,可就在世人的眼裡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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