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在偏遠之地做武將的大公子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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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在經過西大街時,她讓人在兩間自己陪嫁的糕點鋪子門口停下,伸手掀起車簾,看了一眼店鋪中人滿為患的場景,何業夫婦忙得腳不沾地,忍不住微微點頭。

  看來生意很好,自己只要等著受租就可以了。

  回府之後,在儀如院中坐下,方才見林媽媽進來回了話。

  「老奴打聽了,」林媽媽詳細道來,「三娘子在永安侯府一進門就被老侯夫人給了下馬威,如今雖然有管家權,但決定權還是在老夫人手中。」

  「三娘子喜歡玩樂,不怎麼管大娘子留下的一對兒女,多半都是奶娘在管,她想起來才去看兩眼。不知怎的,一時疏忽,竟然讓兩個孩子被一壺滾燙的茶水燙著了,臉上都燙起了水泡,很嚴重,弄不好要留疤。」

  「三娘子為了推卸自己看管不力的責任,跟當時也在場的魏姨娘爭吵起來,都說是對方的過失。魏侯爺打了她一巴掌,三娘子咽不下這口氣,就跑回柳家要太太給她做主了。」

  原來這就是事情的始末。

  前世可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柳月想,自己對那兩個孩子細緻入微,絕不敢發生這種事。

  不過如今那兩個小白眼狼落入了柳茵手裡,就沒那麼幸運了。

  柳茵恐怕也覺得委屈得很呢……原配的孩子又怎麼樣?自己也能生。

  柳月就覺得這個消息,倒是還挺令人心情順暢的。

  不過很快,她的好心情就煙消雲散了。

  「二公子回來了。」

  柳月彼時正坐在窗下,翻過一頁書卷,抬眼就見謝蘅一手摸了摸鼻子,走了進來。

  神色間怎麼看怎麼透著一股心虛。

  少女冷笑了一聲:「郎君敢做不敢當?睡了就跑,這是什麼歡場留下的習慣?」

  謝蘅這才上前,在她對面坐下來,輕輕咳嗽了一聲,解釋道:「我可不是逃跑。我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

  「那如今就知道了?」柳月反問。

  「此番的事情……是我不對,一定弄疼你了吧?」謝蘅說著,那隻手從背後伸過來,將拿著的一堆東西放在桌案上,推給她,「這些是賠禮。」

  柳月隨意翻看了一下,微微挑眉。

  還真全面,有塗傷處的藥膏子、一些糕點和精心打造的簪環首飾。

  柳月輕輕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感覺謝蘅雖然有情場浪子的名聲在外,但接觸下來,卻發覺他像是個笨拙又純情的人。

  柳月搖了搖頭,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此後二人像是又恢復到了之前兩不相干的狀態,但是又不一樣了。

  柳月發覺他似乎從那次之後,食髓知味,經常回府來找她安寢。

  每回做完後的次日清早,柳月都要揉一揉自己發酸的腰肢,疑惑難道外邊花樓的女人都對他沒有吸引力了?

  柳月難免有幾分鬱悶,還是喜歡他之前對自己保持距離的模樣。

  自打謝蘅經常回府睡之後,柏氏也時常派人來送上甜湯。

  有一回被還沒急著離府的青年看見了,見柳月伸手就端起來準備喝,不由得伸手阻攔。

  「等等。」

  柳月轉過頭,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了?」

  「你知道這湯是做什麼的?」

  「知道啊。」柳月說著,一口氣喝光,又將湯放回托盤上,見柏氏派來的人喜笑顏開地離開,方才捏著羅帕擦了擦唇角。

  「婆母不希望我生下長孫,喝了好安她的心。」

  畢竟柏氏自己的兒子還在回來的路上呢,如今柏氏已經在忙著替謝錦張羅相看各家貴女了,若是自己搶先生下長孫,恐怕柏氏會恨自己入骨。

  謝蘅抿緊薄唇:「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柳月倒是不覺得這是什麼委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倒覺得如今不是有孩子的好時機。」

  前世她自己因為被魏遲這個枕邊人算計,生不出孩子,但卻實實在在地替嫡姐養了一輩子的孩子。

  她心力交瘁,看到小孩都只想繞路走。這輩子有沒有孩子都隨緣,沒有一身輕鬆,有自己的骨肉也不錯。

  謝蘅看著她,發覺少女的眉眼間儘是輕鬆,全無被逼迫的不願,心中不知為何有幾分憋悶。


  看來她還不想跟自己有個孩子……謝蘅也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再等等,二人情投意合了,再要孩子也不錯。

  過了幾日,倒是有一樁消息傳出來——在偏遠之地做武將的大公子要回來了。

  他會突然回來,自然也是因為在外積攢了資歷,定陽侯替他在朝中謀了一份中等京官武將的職位,只要回來就可以上任了。

  柳月明顯地察覺出來,自己近日去給婆母請安時,柏氏臉上的笑意都快盛不下了,那叫一個喜上眉梢。

  跟她說話時,話題也總是繞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大兒子身上:「錦哥兒有出息得很呢!往後娶一位高門貴女,有岳丈幫助,仕途順利!你說,是興國侯家的大娘子好,還是林太傅家的嫡女好?」

  這自然是向自己炫耀,柳月也只是含糊附和著:「都好,都好。」

  柏氏一開始挺高興的,後來就不怎麼高興了。這麼大的轉變,柳月難免察覺出來,只是自己不好問。

  她也不會告訴柳月這個隔了一層的繼子媳婦,還是林媽媽仔細打聽出來的。

  一日午後,林媽媽就悄悄回稟了她:「聽說謝大公子要回來了,寄了信給太太。信中說,自己遇見一位漁家女,彼此有情,要帶她回京成親呢!」

  「漁家女?」柳月忍不住皺了下眉,這倒是出乎意料。

  柏氏忙著在京城給他相看了多少世家貴女,這位大哥哥倒是迷戀上了一名漁家女。

  難怪柏氏最近面色難看,恐怕這個兒媳跟她心中所想的相差甚遠。

  柳月也就不怎麼去柏氏跟前了,免得觸她的霉頭,拿自己出氣。

  不過就算柏氏再怎麼不願面對,次月的初九,謝家大公子的車馬還是準時停在了定陽侯府門口。

  柳月次日見到了這位傳得沸沸揚揚的漁家女,她去給柏氏請安,鼻尖聞到一股魚腥味,不由得抬手掩了下鼻尖,抬起眼眸,便見本人正坐在座椅上。

  那漁家女名叫蘇南玉,能被京城侯府的大公子看上,自然也是姿容不凡,如花似玉,眉眼間獨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溫柔似水。身上穿著一條湖藍色緞面長羅裙,外搭一件水青色薄衫,青絲綰作高髻,髻邊插著兩支玉簪,看得出來是精心打扮過的。

  上首的柏氏見蘇南玉畏畏縮縮一股小家子氣,就忍不住來氣,轉眼看見一身素淡卻身段挺拔有氣質的柳月,心中鬱氣更甚。

  跟老二媳婦一比,人家是亭亭玉立的蓮花,這漁家女簡直就是池塘里的泥巴!

  「都說人要衣裝,」柏氏很是刻薄地挑剔道,「我看你就算是脫了漁家的粗布衣衫,還是裝不出個端莊娘子的模樣來!」

  蘇南玉忍不住咬住唇瓣,眼中有淚將落未落。

  她是喜歡謝錦,不是為了他的身份,只是二人彼此一見鍾情。

  她是出身低微,卻沒想到來了京城,會被人像這樣瞧不上……

  柏氏挑剔她的時候,眼神不止地往柳月身上瞥。

  蘇南玉看了那進來的少女一眼,這應該就是自己的妯娌,二弟妹了。

  雖然一身淡綠色羅裙,裙擺是素色並無任何花紋,她青絲也只是松松垮垮地挽著,那一身的氣度,卻怎麼看都十分奪目,令人移不開視線!

  原本她聽說謝錦同父異母的弟弟娶的也不過是個官家庶女……還以為跟自己沒多大差距,沒想到卻是天差地別!

  蘇南玉心中生出一股微妙的妒恨,不明白她為何偏偏此時進來,被柏氏做了高低比較。

  柳月卻是不知她們婆媳二人為何這樣複雜地望著自己,緩步上前,朝柏氏問安過後在一旁坐下來。

  「太太跟……蘇娘子聊什麼呢?」柳月捧起茶盞,感覺氣氛微妙,開口解圍。

  因為蘇南玉還沒正式過門,因此她保守地叫蘇娘子。

  蘇南玉卻在聽見這個稱呼時,寬大袖口中的指尖緩緩蜷縮起來。

  柏氏看看她,又看看身上還沒洗乾淨魚腥味的蘇南玉,心煩得很,敷衍著:「沒什麼。」

  柏氏也就懶得搭理蘇南玉了,只跟柳月搭話,柳月也只是聽她說,時不時附和兩句,擔心蘇南玉受了冷落,還特意也把話題往她那兒引。

  「蘇娘子,不如也說說雲州的氣候和習俗?我還沒去過呢。」

  柏氏在她進來之前,才陰陽怪氣地貶低了一番自己的家鄉,說是「偏遠蠻荒之地」。


  如今柳月又提起來,蘇南玉只當是她也跟著柏氏取笑譏諷自己,抿了唇不說話。

  柳月自討沒趣,也就懶得花費一點同情心照顧她了。

  柏氏眼眸閃爍,倒是提起了一事來:「五日後便是邵國公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壽了,你們也都跟著我一起赴宴吧,見見世面。」

  這是柏氏準備選定二人中的誰可以幫自己協理家事了,柳月對此並不敢興趣。

  只是邵國公府……柳月聞言,忍不住心情激動幾分,那不就說明,可以見著她前世的好友,邵令燕?

  她回想起來,跟令燕恐怕也有好些年沒見面了,當真想念得緊。

  「是。」二人都是站起身來答應了一聲。

  從正院走出去時,二人並肩而行,柳月也沒什麼話說,準備轉身離開時,被蘇南玉叫住了。

  「二弟妹。」

  她走上前來,緊盯著柳月,裝作不經意般問道:「想必二弟妹也很緊張吧?」

  這話不知從何說起,柳月前世作為永安侯夫人,出入各府宴會和宮中宴席都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而且,柳月覺得她一上來就急著喚自己是「二弟妹」,也十分可笑。

  還沒過門呢,就急著占口頭上的便宜了。

  就算是柳茵,這輩子在還沒嫁進永安侯府的時候,也不敢讓人叫她「侯夫人」吧?

  「我還好。」柳月就淡淡回應,「倒是蘇娘子,京城中的宴會,各家貴婦娘子都會參加,禮儀繁瑣,你或許要上心學一學了。」

  柳月這話,也是好心勸告她。柏氏這個當娘的拗不過謝錦,都要帶著出席宴會了,想必是要讓她進門了,往後這種宴會場合,她去的不會少。

  若是不知禮數丟了顏面,可想而知柏氏會有多惱火。

  蘇南玉聽著這話,卻只覺得她是在向自己說教。

  她進京的時候打聽過了,自己這位二弟妹從前在家中是庶女,也沒有什麼機會出門赴宴的。

  如今卻在自己跟前裝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真是可笑!

  柳月說完就轉身離開了,留蘇南玉站在原地,冷笑了一聲。

  「裝什麼裝!」

  接下來的五日,柏氏親自指派了兩位自己身邊很懂人情世故的嬤嬤去教導蘇南玉禮儀。

  柳月並未關注,只是聽說她似乎嫌棄辛苦又事多,經常學了一會兒就要休息。嬤嬤勸她用心,還被她懟了回去,質問:「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輪得著你說話麼?」

  嬤嬤也是敢怒不敢言。

  柳月想起自己前世,為了進入永安侯府不會因錯了規矩而受人嗤笑,跟著教養嬤嬤學了七八日,為了走路好看連繡花鞋都磨爛了三雙,最後才練習出恰好的優雅。

  柳月忍不住好奇,蘇南玉最後會練成什麼樣子。

  轉眼間就到了要去邵國公府赴宴這一日。

  出門時天色晴好,每人一輛馬車。

  柳月看見蘇南玉,當真是盛妝打扮,一襲胭脂紅色的緞面長裙,外搭一件海棠紅色薄衫,髮髻高挽,珠翠滿頭。

  柳月走近她身側,還能聞見她身上一股濃烈的薰香氣味,看來是用來遮掩身上的魚腥味的。

  只是越用力,反而越凸顯出來了。

  柳月聞見她身上那股跟薰香混合在一起的魚腥味,本想提醒一聲,但蘇南玉卻像是一隻花枝招展的孔雀,見了她中規中矩的妝扮,冷哼一聲,先上了馬車。

  感覺蘇南玉這樣的人,若是自己提醒了,她還會覺得是自己故意讓她出醜。

  柳月也就閉了嘴,坐到馬車上,穿過幾條街道,很快來到了邵國公府邸。

  婆媳三人被管事迎接進去,走進花廳中,一眾貴婦女眷都在此處,陪著上首的老夫人說笑,廳內熱鬧非凡。

  柏氏帶著二人上前行禮,因為人多地方就顯得沒那麼寬敞。柳月站在柏氏身後,蘇南玉就難免落後了半步,見狀不忿地上前擠了她一下。

  柳月微微詫異,差點被擠得腳下不穩,若是當眾摔倒,那可就丟人了。

  幸而她反應極快地調整了一下,站在一旁,穩穩噹噹地欠身行禮:「給邵國公夫人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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