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須臾夢境II
「不是給了你藥理報告去配藥麼？為什麼你自己不吃？」
看著張魚激動到愣神的呆樣，隆正桐又問了一句。
「哦，我……」張魚低下頭，不斷抓自己的頭，「我給鄰家的小妹了。我自我感覺無咩事啊，反正藥方是到手了，沒那麼緊急。」
隆正桐看了張魚一眼，問道：「自己沒再去配？」
張魚搖了搖頭，吞吞吐吐地說道：「師兄你……你不是說，只能配五份麼？否則，會有麻煩的……」
「……」
隆正桐沉默了半息，問道：「葉師妹呢？」
張魚表情立刻激動起來，指著裡面說道：「進去了！進去了！那個鼻子上有個光圈的男人說，讓葉師姐用他們的什麼產品一小時，就放人！葉師姐答應了！」
隆正桐眉頭一皺，環視了四周一圈，喃喃道：
「那就要快點了，否則就麻煩了。」
他轉過頭去，對張魚說道：
「你過去那邊坐著，不要再亂動內息。」
「哦。」
張魚非常聽勸地往遠處一顛一顛地跑過去，找了塊空地拍了拍褲子，盤膝坐下。
剛一坐下，他就突然感到周圍一陣寒意：
「明明夏天，哪裡來的涼氣？」
那數十個打手，每一個，都是義興堂里平日打慣了大架的好手，因此才派來守護太子基這個上達天聽的大生意。
以往在外面，這些人被瞪多兩眼，都要將人打個半死。
但此時此刻，他們所有人，都在呆呆地看著眼前兩個少年人在一來一回地休閒對話，身體沒有絲毫反應。
原因很簡單，三十個人，六十隻眼睛，沒有一個人看得清隆正桐剛才究竟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更沒有一個人看得清，那明明百分之一百要得手的四個人，究竟是怎樣被擊倒的。
這種讓他們窒息的感覺，使得他們下意識地僵住了。
隆正桐將目光投向圍著在院子裡的數十個打手。欲言又止地想說句什麼，但又止住了，只輕聲說道：
「算了……」
周圍頓時黑氣大現，所有人心頭只覺得一涼！
「二段，疾攻勢……」
隆正桐的雙瞳中，冒出一縷冰冷寒意。
那幾十個打手麾屬義興堂，日日在刀口上嗜血為生，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但此刻，他們卻齊齊地退了半步。
這半步都沒有點地，每一個人都似乎感覺到隆正桐的拳頭壓到了面前！
明明只有一個人，哪裡來的三十拳？沒有人知道。
張魚在遠處看著，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口中喃喃道：
「桐師兄，是什麼人……」
張魚一直認為，在所有的師兄弟中，他可以說是最清楚隆正桐實力的人。
原因是，他覺得在那場『奪印』的後段，他真真正正地直面過一個『認真起來』的神情。
但是，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徹底錯了。
「這……這才是師兄，認真的手段嗎？」
這道殘影快得如同黑色閃電，水泥鋪築的地板，被同時拖出了數十條痕跡。
那電光火石之間揮出的重拳，看上去明明破綻百出，卻因為快到了極致，變得無可躲避。
乾脆利落，精準至極，手起拳至，沒有半分拖沓。
那三十個人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樣，別說抵抗，連半分驚色都未露出來，便同時感到下顎受到的劇烈撞擊，小腦幹失調，極致的眩暈感無可避免地襲來。
砰砰嘭嘭幾聲，三十個人幾乎是同時倒地。
隆正桐放下拳架，吐了一口氣，往遠處的張魚揮了揮手，說道：
「走，進去。」
說完就踩著倒在地上的人，沒入了坊內。
張魚看得目瞪口呆，坐了近五秒才跳了起來，跟著沖了進去。
……
「你……你是誰？」LED鼻環男突然坐起來，「外面的人搞什麼？」
他急匆匆地掏出對講機。
隆正桐向這躺滿了少男少女的廳堂看了兩眼，半句話都不跟這鼻環男說，瞬身一閃，一記拉弓重拳就招呼到他臉上。
鼻環男從廳堂的一側被打飛到另一側，後背重重地撞在了牆上，摔下來的時候，半張臉已經被錘爛，LED鼻環深入頭骨，半隻眼球被砸了出來。
「隆……隆師兄？」
隆正桐尋著聲音看了過去，幾個少女按著額頭，昏昏沉沉地坐了起來。
其中一個率先恢復了神志，指了指廳堂上最大的那一張須臾夢境機，虛弱地說道：
「葉師妹……在那邊。」
隆正桐順著指尖的方向走了過去，看了眼床邊的顯示屏。
【須臾夢境已同步……須臾夢境已同步……】
張魚這時才跟了進來，問道：
「這是什麼東西？」他頓了頓，知道這個問題不重要，「來……來得及麼？」
隆正桐搖了搖頭，說道：
「來不及了，生命磁場被徹底同步進內息了。」
張魚雖然聽不懂，但能感覺得到事情的嚴重性，又不敢開口問會有什麼後果。
一個少女虛弱地走了過來，她臉色蒼白，嘴唇發紫：
「隆師兄，這『做夢機』……好難醒來的，我們在裡面已經感到很不妥了，但就是沒法控制得住自己，好像連情感都不屬於自己了。根本……根本抽不出身子……要不是有葉師妹，我們估計……」
隆正桐看了少女一眼，心中無奈地暗嘆了一句：
練了半輩子的內息解構，就這麼沒了……
但他沒有說出口，轉頭往隔壁的須臾夢境床走去。
他拔了兩根線握在手上，在旁邊的顯示屏上不斷搗鼓著。
「桐師兄，你幹什麼？」張魚不解地問道。
「我也進去一下。」隆正桐頭都沒有抬。
張魚又聽不明白，他只感到大受震撼：
「什麼……什麼意思？」
那個虛弱的少女也驚住了，提了一口氣細聲道：
「隆師兄，這個……這個東西，男的，比女的，更難脫身，而且對身體傷害更大的，你……」
隆正桐哦了一聲，說道：
「我沒事的。」
滴滴答答，廳堂里就只剩下隆正桐不斷輸入代碼啟動機器的聲音。
幾個葉家的弟子，就那麼沉默地看著他。
張魚有點想阻止，但也說不出話來。
隆正桐跳到床上，將那根粘著晶片的導管啪一聲，貼到自己額頭上，一下子躺了下去。
「那邊的遙控器，拿過來。」他指了指遠處。
張魚楞了楞，說道：
「師兄，這……」
「你別那麼婆媽，快點。」
「哦……」
張魚只得小跑過去，將那個遙控器遞到隆正桐手上。
隆正桐拿了起來，看了一眼，喃喃道：
「【須臾】，被用到了這種用途上，不得不說，太子基真是一個人才……」
他毫無遲疑地按下了紅色的啟動鍵。
……
七彩斑斕，五光十色，如夢幻泡影。
隆正桐的身體透著金光，雙手張開緩緩飄下，平緩落地。
他抬頭，漫空幻泡。
「須臾……」
隆正桐只開口講了兩個字。
整個空間突然大震，迷幻的光芒開始扭曲，站在其中，甚至能感受到『它』有一股如臨大敵的陣仗。
數之不盡的泡泡，在頭頂上光圈中快速生成。每一個泡泡外層，都抹了一道五光十色的黑。這堆滲人的泡泡，生長得極快，如泡沫一樣，往隆正桐的方向高速湧來。
隆正桐的神識一動不動，只是順著那個泡沫生成的光圈，冷冷地看了一眼。
嘩！
不知從何處，突然響起了一聲鋪天蓋地的龍吟！
須臾夢境瘋狂地震動。
那堆詭異的泡沫一瞬間就被震散，炸出內里的色彩，散成了閃閃發亮的碎沙，飄然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空間又回歸了寧靜。
各人的神識被包圍在幻泡之中，看起來都歲月靜好。
隆正桐向四處望了兩眼，一蹬地，往葉茹芸的方向飄了過去。
……
草原，日落，山楂樹。
微微的涼風，飄舞的蒲公英。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表情很拽，嗖一聲跑過山楂樹，奮力助跑，後腳一撐，凌空而起，矯健地跳過了草原旁一條淺淺的小溪。
他回過頭來，表情依然很拽，揮著手說道：
「來啊。」
山楂樹下那個扎著小辮子的小女孩臉上是崇拜的表情，嘴巴張得老開。
她皺了皺眉，扯了扯身旁的大胖中年人，問道：
「爹爹，我可以去跳麼？」
「你想去跳？」大胖中年人戴著一個小眼鏡，溫柔地問道。
「嗯，我想。」
「為什麼？」那中年人笑道。
「我要跟上桐師哥的腳步！」小女孩握拳高舉。
「好。」中年人笑了笑，說道：「去吧。」
小女孩啊的大叫一聲，為自己鼓足了勇氣，屁顛屁顛地往前沖！
但剛衝到小溪前，就剎住了腳步。
「好遠……」
對面的小男孩還是揮了揮手，說道：
「來啊！」
小女孩啊又大叫一聲，又跑回去助跑了一次，又停在了小溪前。
她回頭，看向了那個中年人：
「爹……好遠……」
中年人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女孩的雙眼亮晶晶，本來想哭出來，又憋住了，只是迷茫地四處張望。
「來吧，跳過來。」
小溪對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臉部輪廓明晰堅毅，有一雙銳利鷹眼的少年人。
小女孩只是微微地驚了驚，然後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你是桐師哥？」
隆正桐點了點頭。
「那他是誰？」小女孩轉過頭去，想找那個剛才表情很拽的小男孩，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來吧，跳過來。」
隆正桐揮了揮手。
「好！」
小女孩表情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往後退了兩步，奮力助跑，口中喊道：
「沖啊！」
女孩一略而過，矯健地跳過了小溪。
「哈哈！哈哈！我跟上桐師哥了！爹！我跟上桐師哥了！」
隆正桐啪一聲打了一個響指。
嗖一聲，整片草原瞬間消失，周圍的環境好像玻璃一樣全部破碎。
……
隆正桐抬起頭來，還是那片飄滿了人的幻泡空間。
那在高空中的巨大光圈，一伸一縮，似是對隆正桐的目光，充滿了恐懼。
隆正桐想了片刻，說道：
「還是不能留你。」
他的雙瞳中頓現出一道金光，一隻隱隱約約的龍爪浮現在瞳孔深處！
隆正桐輕吐氣息，一揮手，金光乍現，光芒萬丈！
整個幻泡空間開始破裂，所有的泡泡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轟的一聲，萬物歸無。
……
【夢境同步……異常……夢境同步……異常……】
整個長樂坊廳堂現出紅光，所有的電腦全部變成了亂碼。
「怎……怎麼回事？」
張魚四處張望，將注意力集中在大門上，時刻防止有人衝進來。
隆正桐率先坐了起來。
張魚一看，立馬鬆了一大口氣，問道：
「可以了麼？葉師姐怎樣了？」
隆正桐沉默了半息，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用最溫和的手法了，磁場太猛，起碼三年的功夫，白練了。」
「啊……」張魚一愕，嘆道：「三……三年啊。」
張魚是練武的箇中奇才，他最明白三年的分量有多麼大，已經足夠一個『莫欺少年窮』的周期了。對練武之人來說，可以說是性命攸關了。
隆正桐跳了下來，走到葉茹芸身邊。
葉茹芸緩緩地睜開眼睛：
「桐……桐師哥……你來啦？」她虛弱的臉上露出了喜色，只頓了半頓，「幾位……幾位師姐師妹，怎麼樣了？」
「命是保住了，神志也都保住了。」隆正桐說道。
「哦，好……好……」她笑了笑。
隆正桐看了她一眼，不忍說道：
「你的內息……」
葉茹芸搖了搖頭，說道：
「我無所謂的，大家沒事就好，大家沒事就好……」
……
月明星稀。
幾個少年人攙扶著走出坊來的時候，已是夜深。
隆正桐一個人走在後面，突然站定了身體。
「師兄，怎麼了？」張魚問道。
隆正桐沒有看他，眼神有些微妙。
他說道：
「你送幾位師姐師妹回去，我還有點事。」
「要我幫忙嗎？」
「去吧。」隆正桐揮了揮手。
……
良久，長樂坊的前院，就只孤零零的站著隆正桐一個人。
他在門外，看了眼坊內那些依然沉睡的少年少女。
長樂坊的須臾夢境機，已經徹底沒用了。明早，所有人就會醒來，只是身體，神志，內息，還剩多少分，就不好說了。
那些，本都是一些尋常家庭送去練習內息，求得一份安穩工作的少年人……
隆正桐掃視了躺在地上那些被他打昏了的所有地下幫會的人一眼，雙瞳中，露出了讓人發寒的殺意。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向草叢淡淡地說了句：
「出來吧，你再躲下去，意思就是敵人了。」
草叢中沉默了幾息。
一個披著深黑色雨衣，又高又壯的強橫猛漢，走了出來。
牧春華。
看著張魚激動到愣神的呆樣，隆正桐又問了一句。
「哦，我……」張魚低下頭，不斷抓自己的頭，「我給鄰家的小妹了。我自我感覺無咩事啊，反正藥方是到手了，沒那麼緊急。」
隆正桐看了張魚一眼，問道：「自己沒再去配？」
張魚搖了搖頭，吞吞吐吐地說道：「師兄你……你不是說，只能配五份麼？否則，會有麻煩的……」
「……」
隆正桐沉默了半息，問道：「葉師妹呢？」
張魚表情立刻激動起來，指著裡面說道：「進去了！進去了！那個鼻子上有個光圈的男人說，讓葉師姐用他們的什麼產品一小時，就放人！葉師姐答應了！」
隆正桐眉頭一皺，環視了四周一圈，喃喃道：
「那就要快點了，否則就麻煩了。」
他轉過頭去，對張魚說道：
「你過去那邊坐著，不要再亂動內息。」
「哦。」
張魚非常聽勸地往遠處一顛一顛地跑過去，找了塊空地拍了拍褲子，盤膝坐下。
剛一坐下，他就突然感到周圍一陣寒意：
「明明夏天，哪裡來的涼氣？」
那數十個打手，每一個，都是義興堂里平日打慣了大架的好手，因此才派來守護太子基這個上達天聽的大生意。
以往在外面，這些人被瞪多兩眼，都要將人打個半死。
但此時此刻，他們所有人，都在呆呆地看著眼前兩個少年人在一來一回地休閒對話，身體沒有絲毫反應。
原因很簡單，三十個人，六十隻眼睛，沒有一個人看得清隆正桐剛才究竟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更沒有一個人看得清，那明明百分之一百要得手的四個人，究竟是怎樣被擊倒的。
這種讓他們窒息的感覺，使得他們下意識地僵住了。
隆正桐將目光投向圍著在院子裡的數十個打手。欲言又止地想說句什麼，但又止住了，只輕聲說道：
「算了……」
周圍頓時黑氣大現，所有人心頭只覺得一涼！
「二段，疾攻勢……」
隆正桐的雙瞳中，冒出一縷冰冷寒意。
那幾十個打手麾屬義興堂，日日在刀口上嗜血為生，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但此刻，他們卻齊齊地退了半步。
這半步都沒有點地，每一個人都似乎感覺到隆正桐的拳頭壓到了面前！
明明只有一個人，哪裡來的三十拳？沒有人知道。
張魚在遠處看著，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口中喃喃道：
「桐師兄，是什麼人……」
張魚一直認為，在所有的師兄弟中，他可以說是最清楚隆正桐實力的人。
原因是，他覺得在那場『奪印』的後段，他真真正正地直面過一個『認真起來』的神情。
但是，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徹底錯了。
「這……這才是師兄，認真的手段嗎？」
這道殘影快得如同黑色閃電，水泥鋪築的地板，被同時拖出了數十條痕跡。
那電光火石之間揮出的重拳，看上去明明破綻百出，卻因為快到了極致，變得無可躲避。
乾脆利落，精準至極，手起拳至，沒有半分拖沓。
那三十個人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樣，別說抵抗，連半分驚色都未露出來，便同時感到下顎受到的劇烈撞擊，小腦幹失調，極致的眩暈感無可避免地襲來。
砰砰嘭嘭幾聲，三十個人幾乎是同時倒地。
隆正桐放下拳架，吐了一口氣，往遠處的張魚揮了揮手，說道：
「走，進去。」
說完就踩著倒在地上的人，沒入了坊內。
張魚看得目瞪口呆，坐了近五秒才跳了起來，跟著沖了進去。
……
「你……你是誰？」LED鼻環男突然坐起來，「外面的人搞什麼？」
他急匆匆地掏出對講機。
隆正桐向這躺滿了少男少女的廳堂看了兩眼，半句話都不跟這鼻環男說，瞬身一閃，一記拉弓重拳就招呼到他臉上。
鼻環男從廳堂的一側被打飛到另一側，後背重重地撞在了牆上，摔下來的時候，半張臉已經被錘爛，LED鼻環深入頭骨，半隻眼球被砸了出來。
「隆……隆師兄？」
隆正桐尋著聲音看了過去，幾個少女按著額頭，昏昏沉沉地坐了起來。
其中一個率先恢復了神志，指了指廳堂上最大的那一張須臾夢境機，虛弱地說道：
「葉師妹……在那邊。」
隆正桐順著指尖的方向走了過去，看了眼床邊的顯示屏。
【須臾夢境已同步……須臾夢境已同步……】
張魚這時才跟了進來，問道：
「這是什麼東西？」他頓了頓，知道這個問題不重要，「來……來得及麼？」
隆正桐搖了搖頭，說道：
「來不及了，生命磁場被徹底同步進內息了。」
張魚雖然聽不懂，但能感覺得到事情的嚴重性，又不敢開口問會有什麼後果。
一個少女虛弱地走了過來，她臉色蒼白，嘴唇發紫：
「隆師兄，這『做夢機』……好難醒來的，我們在裡面已經感到很不妥了，但就是沒法控制得住自己，好像連情感都不屬於自己了。根本……根本抽不出身子……要不是有葉師妹，我們估計……」
隆正桐看了少女一眼，心中無奈地暗嘆了一句：
練了半輩子的內息解構，就這麼沒了……
但他沒有說出口，轉頭往隔壁的須臾夢境床走去。
他拔了兩根線握在手上，在旁邊的顯示屏上不斷搗鼓著。
「桐師兄，你幹什麼？」張魚不解地問道。
「我也進去一下。」隆正桐頭都沒有抬。
張魚又聽不明白，他只感到大受震撼：
「什麼……什麼意思？」
那個虛弱的少女也驚住了，提了一口氣細聲道：
「隆師兄，這個……這個東西，男的，比女的，更難脫身，而且對身體傷害更大的，你……」
隆正桐哦了一聲，說道：
「我沒事的。」
滴滴答答，廳堂里就只剩下隆正桐不斷輸入代碼啟動機器的聲音。
幾個葉家的弟子，就那麼沉默地看著他。
張魚有點想阻止，但也說不出話來。
隆正桐跳到床上，將那根粘著晶片的導管啪一聲，貼到自己額頭上，一下子躺了下去。
「那邊的遙控器，拿過來。」他指了指遠處。
張魚楞了楞，說道：
「師兄，這……」
「你別那麼婆媽，快點。」
「哦……」
張魚只得小跑過去，將那個遙控器遞到隆正桐手上。
隆正桐拿了起來，看了一眼，喃喃道：
「【須臾】，被用到了這種用途上，不得不說，太子基真是一個人才……」
他毫無遲疑地按下了紅色的啟動鍵。
……
七彩斑斕，五光十色，如夢幻泡影。
隆正桐的身體透著金光，雙手張開緩緩飄下，平緩落地。
他抬頭，漫空幻泡。
「須臾……」
隆正桐只開口講了兩個字。
整個空間突然大震，迷幻的光芒開始扭曲，站在其中，甚至能感受到『它』有一股如臨大敵的陣仗。
數之不盡的泡泡，在頭頂上光圈中快速生成。每一個泡泡外層，都抹了一道五光十色的黑。這堆滲人的泡泡，生長得極快，如泡沫一樣，往隆正桐的方向高速湧來。
隆正桐的神識一動不動，只是順著那個泡沫生成的光圈，冷冷地看了一眼。
嘩！
不知從何處，突然響起了一聲鋪天蓋地的龍吟！
須臾夢境瘋狂地震動。
那堆詭異的泡沫一瞬間就被震散，炸出內里的色彩，散成了閃閃發亮的碎沙，飄然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空間又回歸了寧靜。
各人的神識被包圍在幻泡之中，看起來都歲月靜好。
隆正桐向四處望了兩眼，一蹬地，往葉茹芸的方向飄了過去。
……
草原，日落，山楂樹。
微微的涼風，飄舞的蒲公英。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表情很拽，嗖一聲跑過山楂樹，奮力助跑，後腳一撐，凌空而起，矯健地跳過了草原旁一條淺淺的小溪。
他回過頭來，表情依然很拽，揮著手說道：
「來啊。」
山楂樹下那個扎著小辮子的小女孩臉上是崇拜的表情，嘴巴張得老開。
她皺了皺眉，扯了扯身旁的大胖中年人，問道：
「爹爹，我可以去跳麼？」
「你想去跳？」大胖中年人戴著一個小眼鏡，溫柔地問道。
「嗯，我想。」
「為什麼？」那中年人笑道。
「我要跟上桐師哥的腳步！」小女孩握拳高舉。
「好。」中年人笑了笑，說道：「去吧。」
小女孩啊的大叫一聲，為自己鼓足了勇氣，屁顛屁顛地往前沖！
但剛衝到小溪前，就剎住了腳步。
「好遠……」
對面的小男孩還是揮了揮手，說道：
「來啊！」
小女孩啊又大叫一聲，又跑回去助跑了一次，又停在了小溪前。
她回頭，看向了那個中年人：
「爹……好遠……」
中年人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女孩的雙眼亮晶晶，本來想哭出來，又憋住了，只是迷茫地四處張望。
「來吧，跳過來。」
小溪對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臉部輪廓明晰堅毅，有一雙銳利鷹眼的少年人。
小女孩只是微微地驚了驚，然後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你是桐師哥？」
隆正桐點了點頭。
「那他是誰？」小女孩轉過頭去，想找那個剛才表情很拽的小男孩，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來吧，跳過來。」
隆正桐揮了揮手。
「好！」
小女孩表情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往後退了兩步，奮力助跑，口中喊道：
「沖啊！」
女孩一略而過，矯健地跳過了小溪。
「哈哈！哈哈！我跟上桐師哥了！爹！我跟上桐師哥了！」
隆正桐啪一聲打了一個響指。
嗖一聲，整片草原瞬間消失，周圍的環境好像玻璃一樣全部破碎。
……
隆正桐抬起頭來，還是那片飄滿了人的幻泡空間。
那在高空中的巨大光圈，一伸一縮，似是對隆正桐的目光，充滿了恐懼。
隆正桐想了片刻，說道：
「還是不能留你。」
他的雙瞳中頓現出一道金光，一隻隱隱約約的龍爪浮現在瞳孔深處！
隆正桐輕吐氣息，一揮手，金光乍現，光芒萬丈！
整個幻泡空間開始破裂，所有的泡泡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轟的一聲，萬物歸無。
……
【夢境同步……異常……夢境同步……異常……】
整個長樂坊廳堂現出紅光，所有的電腦全部變成了亂碼。
「怎……怎麼回事？」
張魚四處張望，將注意力集中在大門上，時刻防止有人衝進來。
隆正桐率先坐了起來。
張魚一看，立馬鬆了一大口氣，問道：
「可以了麼？葉師姐怎樣了？」
隆正桐沉默了半息，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用最溫和的手法了，磁場太猛，起碼三年的功夫，白練了。」
「啊……」張魚一愕，嘆道：「三……三年啊。」
張魚是練武的箇中奇才，他最明白三年的分量有多麼大，已經足夠一個『莫欺少年窮』的周期了。對練武之人來說，可以說是性命攸關了。
隆正桐跳了下來，走到葉茹芸身邊。
葉茹芸緩緩地睜開眼睛：
「桐……桐師哥……你來啦？」她虛弱的臉上露出了喜色，只頓了半頓，「幾位……幾位師姐師妹，怎麼樣了？」
「命是保住了，神志也都保住了。」隆正桐說道。
「哦，好……好……」她笑了笑。
隆正桐看了她一眼，不忍說道：
「你的內息……」
葉茹芸搖了搖頭，說道：
「我無所謂的，大家沒事就好，大家沒事就好……」
……
月明星稀。
幾個少年人攙扶著走出坊來的時候，已是夜深。
隆正桐一個人走在後面，突然站定了身體。
「師兄，怎麼了？」張魚問道。
隆正桐沒有看他，眼神有些微妙。
他說道：
「你送幾位師姐師妹回去，我還有點事。」
「要我幫忙嗎？」
「去吧。」隆正桐揮了揮手。
……
良久，長樂坊的前院，就只孤零零的站著隆正桐一個人。
他在門外，看了眼坊內那些依然沉睡的少年少女。
長樂坊的須臾夢境機，已經徹底沒用了。明早，所有人就會醒來，只是身體，神志，內息，還剩多少分，就不好說了。
那些，本都是一些尋常家庭送去練習內息，求得一份安穩工作的少年人……
隆正桐掃視了躺在地上那些被他打昏了的所有地下幫會的人一眼，雙瞳中，露出了讓人發寒的殺意。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向草叢淡淡地說了句：
「出來吧，你再躲下去，意思就是敵人了。」
草叢中沉默了幾息。
一個披著深黑色雨衣，又高又壯的強橫猛漢，走了出來。
牧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