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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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風書院。

  此時書院側門前,山雉、雪獾等山貨,還有薪柴堆成了兩座小山。

  幾個膳堂的雜役來回將這些東西搬進院中。

  別看多,但這些膳堂雜役竟也有著十分強健的體魄,一人一次扛個百來斤物什都輕鬆自如。

  幾千斤的東西,沒多久就已經見了底。

  「春誦,有勞你幫忙了,要不然,我一個人要搬完這些東西,可不知道要折騰到什麼時候。」

  顧安看著差不多了,便來到小書童春誦跟前。

  沒有這小書童,自己可使喚不動這些人。

  他們是膳堂雜役,顧安自己也是雜役。

  春誦卻是瞥了他一眼,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地道:「我這是照掌院的吩咐辦事,與你何干?你謝得著嗎?」

  顧安啞然,有些奇怪:「春誦,你很討厭我?」

  春誦兩眼一翻:「多新鮮?你是香餑餑嗎?我還該著喜歡你?」

  說完便頭一仰,袖一甩,轉身就要走。

  「……」

  顧安有點揍他一頓的衝動,不過想到他剛才用腳尖輕輕一挑,就挑起一堆二百來斤的柴堆的場面,自忖打不過。

  還是認慫吧……個屁!

  得罪了六哥還想跑?

  顧安忽然扛起一大捆薪柴,悶頭快步上前,然後突然一個趔趄……

  幾根柴恰到好處地飛了出去,正中目標。

  「哎喲!」

  春誦抱著腦袋呼了聲痛。

  「哎呀!」

  顧安扛著柴,回過頭來,一臉無辜:「實在對不住,我力氣不濟,真是低估了這些薪柴的份量,都怪剛才那些兄弟,搬得這麼輕鬆。」

  「顧六!」

  「沒力氣你不會少搬些啊!」

  「你給我回來!顧六!」

  顧安將薪柴一扔,滾了一地,拔腿就跑。

  春誦想追,卻被地上的薪柴絆了幾個踉蹌,只能氣急敗壞地跳腳。

  此時顧安已經跑沒了影。

  ……

  顧安跑出書院。

  回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給六哥甩臉?

  不知道六哥馬眼小啊?

  ……

  「顧老六!」

  「顧老六來了!」

  「快快,都給六兒讓讓道兒!」

  朔邑城外,官道旁的一個小樹林中,有二十來個白屋莊的村民。

  白雄海帶著他們將東西搬運到朔邑。

  因為書院不許外人進出,只能堆放在外。

  為了不招搖,便先出了城,來到這裡,頗有些緊張地等待顧安。

  雖然之前白雄海讓顧安不要出面,但顧安還是出現了,眾人本來就有猜測,見到顧安出現在書院,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過即便是親眼看著東西被搬進了書院,白屋莊眾人仍是不敢相信,他們真的能跟書院這種高不可攀的所在扯上關係。

  都緊張地等著顧安,人人心中都七上八下,生怕這事會出了岔子。

  畢竟錢還沒到手呢。

  此時一見到顧安出現,身上還背著個包袱,十分沉重的模樣,也都猜出了是什麼,頓時騷亂了起來。

  「吵吵什麼?都給我安靜!」

  白雄海見狀大喝。

  「六兒剛剛為咱們白屋莊做了這麼一樁大事!你們一個謝字沒有,就這麼猴急?」

  「一個個的年紀都不小了,還有沒有點做長輩的樣子!」

  眾人讓他罵了幾句,也都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們倒也不是不相信誰,只是關係身家性命,而且攀上的還是書院這樣往日根本想都不敢想的所在,根本就沒有人能保持冷靜。

  「行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都先回去再說!」

  白雄海大聲招呼。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白屋莊眾人都是敢在夜裡在大雪山過夜的主,這路也走得熟悉無比,自然不怕。

  趁著夜色,趕回白屋莊。

  只是一路上,人人目光都緊緊盯著顧安背著的包袱。

  白屋莊中,其餘留下的人,此時早已經望眼欲穿。

  見出去的人終於回來,都激動不已,只是早得了白雄海的警告,也不敢出來,都趴在自己家門窗縫裡看著。

  白雄海看了顧安一眼。

  顧安道:「雄海伯,木已成舟,不會再有波折,也不必再隱瞞了,反正等謝榮那些人來了,這些事也藏不住的。」

  白雄海微作沉吟,知道如他所言,便點了點頭。

  「行了,都回去,把自己家的都叫出來吧!」

  「分錢了!」

  很快,幾乎整個白屋莊都被驚動了。

  人烏泱泱地就涌了出來。

  很快莊中的一塊寬闊空地上就擠滿了人。

  「雄海伯!你們這是幹嘛呢?」

  大多數不知道情況的人,都嚷嚷起來。

  不過,他們很快就被一片銀光閃瞎了眼。

  兩千多斤肉,以山雉最多,雪獾其次,還有些如雕、鹿等比較少有的獵物比較稀少,卻價值極高。

  一共得了三十多貫錢。

  再加上二十擔薪柴,一擔一百斤,共兩千斤。

  一擔五百文,又得了十貫。

  合共四十多貫。

  書院直接給了整整四十五兩銀子,換成大錢已經超過五十貫錢價值。

  顧安早有言在先,是按市價八成算。

  書院是給足市價的,所以其中有兩成是顧安自己要抽的。

  他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這是他自己的原則。

  忙可以幫,命可以救,但無論是幫是救,都不是理所當然的,沒有誰欠誰。

  兩成的價錢,是一個標榜:我幫你是我的人情,你不能當成理所當然。

  不過,這是第一次,而且正當征役的當口,大家都急著用錢,顧安就沒急著抽成,只先記了帳,只當欠著,下次一併算。

  也沒有人有意見。

  肉肆的抽成是八九成,甚至許多時候都是一口吞,骨頭都不吐,根本不讓人活。

  對比之下,顧安只抽兩成,簡直是活菩薩。

  何況還是自家孩子?就當是給孩子點花銷怎麼了?

  這四十多兩,書院怕是早就考慮周全,給的都是約五錢的碎銀子。

  對富貴人家來說不算什麼,但對白屋莊的人來說,可就不一樣了。

  攤了開來,白晃晃一片,哪怕一個小包袱就能裝完,在他們眼裡,卻簡直是一座銀山。

  「分錢!」

  「叫上名字的,一戶上來一個人!其餘人一概不許上前一步!都聽清楚了?別亂了!」

  白雄海大叫一聲。

  他也不怕其他人上來哄搶。

  果然,雖然「銀山」當前,許多人眼睛都紅了,呼吸都變得粗重,卻也沒有人起鬨爭搶。

  「金寡婦!」

  「陳二皮!」

  「白石九!」

  白雄海將每一戶人家都牢記心裡,一個個名字叫出口

  叫到的人都歡呼著上來領了該自己的銀子,笑得滿臉花開。

  每一個人都領了至少二兩。

  就算金寡婦這個不能打獵的,也打了二兩銀。

  她也是拼了命地拾柴砍柴,半條命都快丟了。

  也是顧安看她一個寡婦,家裡還有兩個兒子,一大一小,這次征役是必定要出一個人頭的。

  她再拼命,也不可能靠拾柴禾拾出兩貫錢來。

  便出了個主意,讓她負責清點村民的獵獲、薪柴,同時組織儲存、搬運,和記錄各家數量。

  以後也打算讓她繼續承擔這個活,也能將自己從這些細碎的瑣事中解脫開來。


  算是勉強給她湊夠了這次的免役錢。

  此時其他人也在你一言我一語的,終於將來龍去脈給弄清楚了。

  眼睛刷的一下又紅了。

  不過不是看著銀子,而是看著顧安。

  礙於白雄海的威望,沒有人在這時候起鬨。

  好不容易,等所有有份的人都領了銀子,才終於按捺不住。

  「雄海伯!您老這就不夠意思了!都是一個莊子的,憑啥他們就有份,我們就給落下了?」

  「怎麼著?咱爺們兒是都拉不開弓,射不了獵了?」

  「就是!別的不說,您就說說,這裡面除了您老,誰射獵能比得過白六六我?!」

  「哦,金寡婦?她能拉開弓嗎?連老子褲腰帶都拉不開!」

  「哈哈哈哈!」

  眾人一陣起鬨。

  顧安看著人群前面插腰昂首,頂著金寡婦那吃人的眼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得意的跟什麼似的白六六,捂了捂臉。

  白家這對父子,真是沒一個省心的。

  白雄海沒好氣地罵道:「白六六,你皮又癢了是吧?」

  白六六大手一揮:「您老別嚇唬我,你罵我也得說,這次就是您老做得不地道!」

  「就是!雄海伯,大家都是自己人,你這樣可不對!」

  白雄海大怒,不僅再罵,還想上前直接開抽。

  顧安拉住他:「雄海伯,讓我來吧。」

  白雄海花白眉毛微皺,不過沉吟一瞬,還是點了點頭。

  顧安這才喊道:「白大叔,這事兒不怪雄海伯,是我不讓說的。」

  白六六不敢對白雄海炸刺,可顧安要出頭,那他可就要發飈了。

  登時大怒:「顧老六,我白六六可沒虧待過你吧?」

  「就是,顧老六,咱們鄉親雖然也有擠兌過你的,可也沒有真欺負過你吧?你打小在咱莊裡吃百家飯,」

  「你娘走的時候,咱們可也照顧過你們姊弟仨,當初謝阿婆應了役,也是咱們鄉親出了人,一路護送百里!」

  「你家三娘和七娘賣進王家,你傻病沒好的時候,也是咱們鄉親在幫扶你吧?」

  「人心是肉長的,總有幾分情意吧?」

  「憑啥這好處讓他們占了,咱們就活該受餓?」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激憤。

  雖說是被銀子刺激的,卻也有幾分被背叛的憤怒和委屈。

  白屋莊村民都是些粗糙人,他們想什麼就說什麼,做過的事也不會遮掩,更不懂什麼是挾恩圖報。

  做事全憑自己心中一桿秤,自有自己的評判標準。

  他們會樸素地認為,別人對自己好,那自己也該對別人好,反過來,自己對別人好,理應也要得到別人的回報才是,至少不應該被區別對待。

  不過顧安了解他們,倒也不至於認為他們要挾恩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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