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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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是臨近了拐點的事物,給人總是一種亂糟糟,沒有秩序的感覺。海城的這個時候,在普通人的眼裡,恐怕就是這樣。但在規劃者的眼中,就不是這樣了,他們心中有一個大的藍圖,這樣的亂糟糟是必須的,也是短暫的,不久就會有序起來。

  這裡就像一個巨大的工地,到處都在建設。但要從一個局部的小範圍來講,又好像處在荒郊野外,菜地、荒丘、水凼、低矮的小屋,盡收眼底。就是著名的世紀大道兩旁,那時也沒有多少像樣的建築和工廠,丟棄的建築垃圾,低矮的雜樹,小規模的養殖場,裸露的泥土……初來的人,怎麼想也不會把這裡和喊的震天響的海城聯繫在一起。

  改革開放了近十年,經濟上是有了些起色,也創造了不少的模式,但還是在起步階段的後期。這個時候,對於到這裡來淘金的人來說,確實是機會多多,但磨難也是必不可少的,天下沒有掉餡餅的事。

  劉偉達算是幸運的,他來的正是時候。

  混的不盡人意的人,常用「懷才不遇」來自我解嘲,自我推脫。但這個「才」,到底是什麼?恐怕沒人能說的清。它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呢?也是沒人能完全分的清。但這個「遇」,就有些講究,有些玄機了,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遇上。即便遇上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把握住。不是有人說嘛,南美亞馬遜熱帶雨林中的一隻蝴蝶,偶爾扇了幾下翅膀,幾周後美國的德克薩斯州就有可能出現一場巨大的龍捲風。

  注意:這裡用了可能兩字,也就是說,不是蝴蝶每次扇幾下翅膀,就能引起龍捲風,即使天下所有的蝴蝶一起來扇,也是不一定的。能引起龍捲風的有很多因素,只要有一個因素沒有達到,就形成不了龍捲風。

  這其中的玄機,誰能參的透!

  一個人的成功,除了諸如勤奮、聰明、膽大以外,多少還有些運氣的成份。

  「關內」進不去,那就在「關外」找,劉偉達天一亮就背著簡單的行囊到處轉悠,只要有張貼的招工啟事,他都會按圖索驥找上門去。但他必須小心奕奕,沒找到工作前,他辦不了暫住證。沒暫住證,隨時就有各種危險。

  可現實是,不要說管理工作,就是一個極普通的工種,都有人山人海的許多人去應聘,去爭,去搶。這裡的高樓大廈是不少,可那裡的工作人員都是編制內的人,散兵游勇過來的人,即使你是個研究生,也不管用。因那時的用人制度還不夠靈活,單位沒有自主用人權。

  私人企業還處在原始的積累階段,規模小不說,都是勞動密集型的企業,工人只要在流水線上完成一道工序,按計件發工資。

  「三來一補」、「合資」,是那時海城最主要的私人經濟模式。

  最早創建這「三來一補」方式的,是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威絲廠。14個工人用陳舊的機械,把老闆從對岸城市服裝廠運來的一些邊角料,抽絲後紮成一團團,用作擦洗機器的紗團。

  這些製作好的紗團,由老闆再帶到對岸的城市去銷售。

  這種「來料加工,以進養出」的方式,以後就如雨後春筍般的迅速在海城湧現。生產魚餌、家禽飼料,電子初級產品,服裝、家具……可哪一個小廠,都不需要高端的管理人才,他們只需要熟練的工人。

  「合資」的企業,大都都是正在興建的酒樓,只需要木工、瓦工和粗工。

  劉偉達仿佛是個多餘的人,只要亮出了他是個英語專業的大學生,人家當場就表示不要。即使是一個很小的小廠,誠懇了再誠懇,哀求了再哀求,都沒用,人家就是不要。

  幾天過去了,劉偉達的工作仍就沒有著落。這下他慌了,口袋裡的錢又瘦了一圈。要是再找不到工作,不要說睡覺的地方,就是吃飯都成了問題。

  伙食壓縮的不能再壓縮了,只能在睡覺的地方挖潛。這地方屬亞熱帶海洋性氣候,一年中大部分時間氣溫都比較高,穿一件外套就完全可以抵禦夜寒。於是,他從十元店中搬了出來,在露天過夜。

  在露天過夜的人,早就大有人在,有的人,在外已經住了一個多月。一張破葦席,往空曠的地方一鋪,倒在上面就能呼呼大睡。還有的人,連一張破葦席都沒有,他和衣而睡。

  這是由於白天奔波的太累太乏,不然無論如何也是不能立即入睡的。

  當地有一句民謠,叫「海城三件寶,蒼蠅、蚊子,沙井蚝。」這說明海城夜晚的蚊子不但是多,而且還大,夜晚的海城,野外的生存環境不是有些難熬的。

  劉偉達搬到了野外,但已人滿為患,風口,空曠一點的地方,早就被人占去。他只能往遠處走,幾近一叢荔枝樹下,才找到了他呆的空間。


  蚊子的狂轟亂叫,泥土中蒸騰的熱氣,心中的焦慮,他一時不能睡著……

  不能再等了,劉偉達經過了一番慎重思考,決定先到建築工地上做苦工,然後再圖以後的事,走一步是一步。

  可當時就是找一個苦力的活也不容易。過度的宣傳,使很多人紛紛湧向了這裡。這些人和他一樣,懷揣了一、二百元,甚至有的口袋裡根本就沒有一點多餘的錢,以為到了這裡,就可以找到工作,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還會找不到工作。

  可到了這裡,很多人傻眼了,膽小謹慎的就回去了。一些人,怎麼說呢,說是有勇氣也行,說是有些流氓習氣也行,就是賴著不回。可找不到工作,兜里沒錢不行吧,於是,一些人開始打架鬥毆,干起了盜竊的勾當。一時,治安環境嚴重惡化。治安隊這個組織就應運而生,他們專抓這類的混混或者說盲流,有時,沒有暫住證的,也可能撞在了槍口上。

  成功總是不會來的太容易,不考驗你對夢想的忠貞,又怎麼能輕易的讓人得到夢想的饋贈。

  劉偉達隱去了大學生的身份,去了一個叫興德軒的在建酒樓,想到那裡碰碰運氣,找一份苦工做做。臨近了工地,他看見一人非常吃力的拉著車泥土上坡,劉偉達就主動的上前幫了一把,將他送到了平地。

  那人停住了車,憨厚的朝劉偉達笑了笑,算是衷心感激了。

  「你們這裡還要苦力嗎?比方就像你這樣拉土。」劉偉達見這個人實誠,就主動的攀談起來。

  「不是你吧。」那人看了劉偉達一眼後,才最終回了這句話。

  「就是我。」

  那人狐疑起來,竟認為劉偉達在耍他。

  「你不是耍我吧,你這樣的人,會來拉土?」

  這一個耍字,讓劉偉達倍感親切。因為在他老家,那裡就不說玩,而是說耍。

  「我這身材,拉不動嗎?」

  「不是說你拉不動,而是你不像做苦力的人。」

  「一分錢難到英雄漢,況且我還不是英雄。」

  見劉偉達是誠心的,沒有作弄他的意思,那人嘆了口氣。

  「唉!又是一個想發財落了難的。可這事我說了不算,而是『猴哥』說了算。」

  「那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一下『猴哥』?」

  「你在這裡等我,我將土倒了,再領你去。」

  「猴哥」辦公的地方,是一間鐵皮屋,辦公兼居室。鐵皮屋的北面,有一條長長地簡易工棚,那是工人晚上落腳的地方。

  進了鐵皮屋,劉偉達吃驚不小。這「猴哥」並不是他想像中尖嘴猴腮,也不是骨瘦如柴。他很胖,高高的個子,可以說是虎背熊腰,應叫「熊哥」才對,怎麼就得了這名不符實截然相反的名號?

  劉偉達後來想,這人可能猴精猴精,這名號很可能就是從這方面得來的。

  那時,「猴哥」正在下棋,他贏了,得意洋洋的用眼眼斜視了對方。被他小瞧了那人,瘦瘦小小的,帶著副眼睛。劉偉達就錯把那人當成了「猴哥」,對著他小聲地叫了聲「猴哥」。

  這一聲「猴哥」,瘦弱的那人被嚇了一跳,而旁邊那位高高胖胖的人卻哈哈大笑。莫不是喊錯了,劉偉達揉了揉眼眼,再看,沒錯呀,就是對著瘦小的那位喊的呀。

  那高高胖胖的人,這時顯出了主人的神態。只見他抬起蒲扇般的大手,很隨意的就對著劉偉達說:

  「我就是『猴哥』,你有什麼事?」那說話的語氣,十分的居高臨下。

  劉偉達一時沒反應過來,窘迫的站在那裡,腦子中一片茫然。

  正是這種窘迫,卻幫了他的忙。

  這位閱人無數的「猴哥」,認定了他是個老實人,就很爽快的收下了他。

  「看你身強力壯的,就在工地上拉板車吧。十元錢一天,乾的好,再加。」

  這加不加,全由「猴哥」說了算,順眼的,一個月後就加了,不順眼的幾個月都沒有加。在這個工地上,他就是「土皇帝」。

  他隨身帶著根兩尺左右的鐵棒,對工人非打即罵。

  工人們敢怒不敢言,生怕被他炒了魷魚,畢竟這裡暫時的能有口喘息機會。

  酒樓是一個香港老闆投資興建的。他出資金,地方出土地,建成後,利潤按比例分成,若干年後,這個酒樓就全部交給合資的中方企業。

  老闆經常不在這裡,只是過一段時間來看看。這裡的打理就交給了「猴哥」,一切都有他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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