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做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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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大學畢了業,還做了教師,但王桂花還是秉承了山村女子傳統的品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相夫教子在結婚的那一天起,就深埋進了她的心中。

  婚後,王桂花甚至一度將自己每月領到的工資都悉數交給了劉偉達。

  騷動的中國,繼續在騷動。隨著這股騷動的強勁,一些早已絕跡了多年的陳渣,又開始了泛濫。頭腦中有各種「金點子」的這些人,開始了呼風喚雨,成了吃香的一群。他們靠不擇手段,搞坑蒙拐騙,從善良的人中聚起攏起天文般的財富。

  中華鱉精就是其中特別的一例。以後還有什麼地龍酒、蟻酒、地條鋼、假農藥、假化肥……這些產品,靠的就是炒概念和欺騙發了財。

  GG鋪天蓋地,鱉精缺德冒了煙,賣了那麼多年,賺了那麼多昧心錢,聽說連一隻王八都沒放入其中。辦廠時買來的幾隻王八,到廠倒閉時,那幾隻王八還養在水缸中。

  發生這樣的現象,肯定是離經叛道,但也不全都是壞事。它煽起了人們對財富的渴望,打破了那種普遍的平庸心態。這也符合物理學的熵增原理,混沌之初,必是泥沙俱下,沉渣泛起,秩序混亂。但混沌過後,濁氣必定會落下塵埃,清氣必會升入天空,無序變為有序。

  人們的心躁動著,窮盡了各種手段來增加財富。有人開始養蠍子,有人開始養螃蟹,還有人嘗試辦起了小型的家庭小廠。

  蟹,這個醜陋的東西,早年間一直是無人問津,甚至很多人厭惡它。但就是這個醜陋無比的東西,居然有人靠它發了財!後來,漸漸的養蟹成了當地農民致富的一個重要產業。原來的很多良田,現在都成了蟹塘。

  不可思議的事越來越多。有一個廚子,燒的一手好菜,不用宣傳,食客就很多,不說門庭如市,但用熙熙然然來形容,確實也不為過。可就是這個廚子,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為了增加神秘感,他放出了風聲,說之所以他菜燒的好吃,是由於他手中有祖傳秘方。

  廚子每次燒完一道大菜,總是裝模作樣的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白紙包,打開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只見他用兩根手指,輕輕的拈起一點點,或者什麼都沒拈,就做出一個放的動作,有時為了增加效果,還故意背著人放。

  這下,他的地位穩如泰山,食客更是有增無減,拿的工資,比所有的員工都高。大師傅嘛,這是自然的。

  這粉末到底是什麼呢?謎底卻在他的一次不小心中,被別人發現了。

  那是個深夜時分,他自認為不會有人看見他的行蹤了,就鬼鬼祟祟的帶著把小刀,直奔了公共廁所。

  他去幹什麼?不是去方便,而是去刮尿鹼。

  不用說了,那白色的粉末,其實就是尿鹼。他就是用這個,玩他的神秘噱頭。

  也是合該他那天倒霉。他的一個廚師對頭,平時,就對他的這種神神秘秘一直看不慣,總想戳穿他的把戲。這次,終於讓對頭逮著了。

  那廚師鬧肚子,已經拉完了,正準備穿褲子。這時,他看到一個黑影鬼鬼祟祟的闖了進來,他既不小解,也不蹲坑,而是蹲下來,用一把小刀在尿池裡刮呀刮。這狀況肯定會引起蹲坑廚師的好奇,於是,他屏住氣,看看那個人要幹什麼?

  ……這身影好熟,再仔細一瞧,這不是那裝神弄鬼的廚子嗎?

  廚師再也控制不住了,猛一下站了起來,大吼了一聲:

  「你幹什麼你!」

  這一站一吼,將廚子的魂都嚇了出來,東西不要了,撒腿狂奔了出去。

  廚師跑過來一看,那刀、那白紙、那細碎潮濕的尿鹼,他一下什麼都明白了。

  連有好手藝的廚師都不敢光明正大了,玩起了心機。可以想像,在這騷動的初始階段,人們內心的焦慮、躁動、不安,對金錢的渴望,在無所適從中,就自鎖了自己,玩陰、玩仇恨、玩手段……那些已經發了財的,內心也好不到哪裡,甚至比沒發財的還要骯髒。他們不可能有什麼好心腸,第一桶金來的就未必光彩,未必不充滿了血腥味。

  原來師傅悉心教徒弟的時代,看來是一去不復返了。

  劉偉達就堅信「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發。」的信條。不作不窮,不作不富,成了他那時的座右銘。

  他一直在暗中積蓄著力量,一定要實現在山溝里立下的那誓言。

  這是個眼花瞭亂的時代,也是財富猛增的時代。劉偉達的身邊,一下就冒出了好幾個萬元戶。教師則不行,實在是清苦,每月六十幾元的工資,只能是溫飽。


  劉偉達那顆發財的心,實在是按捺不住了。不噹噹是他,很多人都按捺不住,連一些官員,也忘記了服務的初心,和一些有「金點子」的人勾結到了一起。

  他決定鋌而走險,特別是女兒出生後,這鋌險的決心就更大了。

  劉偉達背著王桂花,通過借、貸、籌等方式,湊足了五千元,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外地進來了一批農藥,並藏在了一隱秘之處。

  那段時間,劉偉達很神秘,王桂花經常不知他去了哪裡,幹了些什麼?但她確實也沒多想,即使她想了,也萬萬想不到劉偉達會偷偷出去做生意。

  開始很順利,劉偉達每天下午用自行車馱上農藥,在田間地頭叫賣。

  當時,農藥是緊俏商品,劉偉達馱出去的農藥,不到四點就銷售一空。在回家的路上,他就有些得意,默算了成本,今天賺了多少。

  他算起成本來有些狠,損耗,甚至連人工都算了進去。

  學校不坐班,有課你就上,沒課就可以不來。夫妻倆都是上午的課,主課嘛,時間上肯定要優先。由於有小孩,學校照顧他倆,交替安排了他倆的課,以便有一個人能騰出手來照顧小孩。

  兩人的課也是在這段時間內抽空備的。正是這樣的作息安排,為劉偉達偷偷做生意提供了便利,還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

  賣農藥很賺錢,做著做著,劉偉達的貪心就上來了。第一批農藥沒賣完,他又悄悄地進了第二批。

  這次他進的多,近萬元,小部分是賣出的農藥錢,大部分拿的是印子錢。他暗暗的盤算著這批農藥脫手後,能賺多少多少的錢……一旦有了本錢,就可以做更大的生意。為此,他好幾次在夢中都被這美好的願景,笑醒了幾回。

  可是,這美夢並沒有做多久,他就被一種外來的力量,一下打進了萬丈深淵。

  他出事了。一個曾買過他農藥的農民,偶爾遇上了他,說他的農藥是假的,打不死蟲子,就一把揪住了他,要劉偉達將他買農藥的那錢還給他。

  這要求,一點兒都不過分,只要他還買農藥的錢,而不是訛他農田損失的錢,則見這農人的善良、寬容。

  可劉偉達不願,認為是訛他,兩人爭吵了起來。也是他合該要出事,或是說要倒霉,恰巧工商所的一工作人員路過這裡,見兩人在為一瓶農藥爭吵……他停下腳步,拿起瓶農藥,仔細的看了看瓶上的標籤,然後鄭重的說了聲:這確實是假農藥。

  劉偉達當然不信,明明是自己到農藥廠進的藥,怎麼可能是假藥!他不服,據理力爭,說不可能是假藥,自己是從哪裡哪裡進的……

  工商所就是管市場秩序這一塊的,遇上了,就得管!

  可當時這工作人員並不是真心想管,他的內心當中真實想法是,只要劉偉達賠了這農民的錢,再孝敬他一點,他就睜隻眼閉隻眼,讓他走了。

  工作人員用了種種的暗示,可劉偉達那時就像個白痴,竟然不能領悟。他不但不賠錢,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這就惱了這工作人員。

  在這之前的人生當中,劉偉達的字典中,還沒有花錢消災這一說法。別人沒有不要緊,可當時的劉偉達沒有,就相當要緊了,會有「好果子」等著他吃。

  這次的經歷,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在以後的經商中,他不但明白了這個秘密,而且還能嫻熟的運用了這個秘密。

  工作人員突然變了臉,他嚴肅了起來。

  「賣假農藥,還狡辯,走,到工商所去說話!」

  「不去!」劉偉達滿不在乎的回了這一句。

  這可由不得他了,氣惱了的農民搶下了他的農藥箱,跟在工作人員的後面就往工商所走。這下,劉偉達不得不去了。途中,他幾次萌生了要搶回農藥箱,可又怕在搶的過程中,將農藥瓶打碎了。

  到這個時候,劉偉達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就抱著一條:農藥是從廠里進的,就是假的,也與他無關,要找也應該找廠里去。

  一進了工商所,氣氛就不同了,劉偉達感到了勢單力薄。

  那工作人員在所長的耳邊耳語了好長一會,添油加醋的成份肯定有,不然,所長的臉上怎麼會漸漸地就變了色。

  所長唬的一下站了起來,用極其嚴厲的口氣說:

  「這還了得,販賣假農藥,犯法的事,還猖狂!農藥一律沒收,罰款!」這口氣,就是想從氣勢上壓到劉偉達,使其乖乖就範。


  劉偉達當然不可能束手就擒,肯定要碰噠,這可是他的身家性命。

  見劉偉達不肯就範,所長就來了更絕的。

  「不服是吧,那就去派出所,你到那裡去說!」說這話時,所長的臉已經是鐵灰色了。

  劉偉達當然不願去派出所,潛意識中那是只有壞人才去的地方。早年的情況確實如此,只有犯過事的才會到派出所。自己是教師,這真要去了那地方,要是傳到了學校,傳到了學生耳中,面子上怎能過的去?要是再傳到了王桂花的耳中,小姨的耳中,她們怎麼受得了……他不敢往下想了。

  「兩條路,隨你選!」見劉偉達愣在了那裡,所長就知道他仍在猶豫,為了這事早一點了斷,他加重了語氣地說。

  派出所他當然不願去,可沒收農藥和罰款,也是斷斷不能的……他權衡來權衡去,只答應了前者的一半,農藥可以沒收,罰款絕對不行。

  「要罰款沒有,要命有一條!」劉偉達說完這句狠話後,悲從心底來,先是眼圈紅了,後實在控制不住,「嗚嗚」的在工商所里竟哭出了聲……

  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所長見識多了,有哭的,有鬧的,也有耍橫的,他當然不為所動。但經歷的多了,他就能從這些逼真的近乎演戲的當中,辨別出誰是真的,誰是假的。劉偉達的神情,他斷定這事的來隴去脈是真的,於是,他讓了步,只沒收農藥,不罰款。

  出了工商所,劉偉達突然對自己的命運感到了極端的憤慨。

  那農民並沒有立即回去,他目睹了剛才發生的這一切,氣是消了,可心情不但沒高興起來,反而更加的苦澀。為了這幾個小錢,竟讓人家傾家蕩產,不值得……不值得……他內心開始充滿了愧疚,生出了很多的同情。

  他想跟上去,對劉偉達說聲對不起,可他不敢,只能在內心的深處說聲:對不起了,回去好好過吧。他像做了巨大虧心事似的,低著頭,心情極其沉重的默默走開了。

  這個晚上,沉重的心情可能壓的這位農民睡不著覺了。

  隱藏在別處的農藥被拉走了。劉偉達推著自行車,這時,他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只要不回家,到哪兒去都行。

  他推著自行車,漫無目的到處亂竄,腦子中一片空白……

  挨到了天黑,該回去了。劉偉達口乾舌燥,頭重腳輕,昏昏沉沉……一萬多元那,兩個人未來十多年的工資,說沒就沒了,這怎麼辦……這巨大的精神壓力,使回到家的劉偉達,一頭栽倒在床上……

  這可嚇壞了王桂花。摸一摸他的額頭,沒發熱呀,問他的話,一句也不答。

  可憐的王桂花,一時沒了主張,白煞了臉,抱著小孩在屋子裡機械的亂轉。

  是不是中了邪……大白天出去的,不可能呀……但這狀況,又好似中了……不管了……不管了……王桂花放下手中的小孩,按小時候母親的做法,跪在門前,雙手朝天,不停地作起揖來。

  劉偉達強撐著坐了起來,但還是不說話,只是眼睛怔怔的看著王桂花,這使她更加的驚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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