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我本善良還是無奈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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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傳音在病房睡得並不踏實,半夜時分她聽到院兒里有嘈雜的人聲,她有心起床到院兒里看一看,但渾身乏力,四肢不做主,最終沒下床。眼睛雖然閉著,腦子裡卻想著,此時二兒子建國應該做完手術了,手術應該很成功,可擱在枕邊的手機卻沒有響動,是因為太晚了,小義怕影響我休息,沒給我打電話?還是……小義照顧剛做完手術的建國,沒抽出空給我打電話了,但願如此。在想像中王傳音入眠了。

  清晨天剛放亮,護士到留樣的病房取樣本,路過王傳音的病房時看到燈還亮著,輕輕的進去關了燈。病房的燈一滅,王傳音醒了。她看了看手機,小義還是沒有給她打電話。她想抽支煙,可一想到建國就是因為她出去抽菸才發生的意外,她想把昨天晚上剛買的那盒扔掉,可在地上轉了兩圈兒,最終還是沒能戰勝自己,出去抽菸了。

  王傳音在院兒里抽了一支煙,也沒等到馬義的電話。又點了一支煙,琢磨著多會兒給小義打電話合適,就看到夜勤人員用手摸著救護車的車廂,對剛上班的保潔人員說:「你說這是咋撞的?」

  保潔人員停下腳步問:「這是多會兒撞的?昨天我下班兒的時候看見好好的。」

  夜勤人員看著保潔說:「昨天晚上往縣醫院送一個病人,半路就被渣土車撞了,看撞的這個樣子,不像是車頭撞的。」

  王傳音聽到這兒,急忙走上前去問夜勤人員:「救護車上的病人怎麼樣了?」

  夜勒人員看著王傳音說:「死了,本來傷的就很嚴重,再這麼一折騰,連縣醫院也沒去,直接就拉回來了。」

  「病人是不叫馬建國?」王傳音急切的問。

  夜勤人員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傳音說:「昨天晚上我就看見他們把病人拉回來了,我還問大夫病人叫啥?」說完就走了。

  救護車回來了,可馬義沒回來,醫院肯定有兩輛救護車。王傳音問還在看救護車撞痕的保健潔人員:「咱衛生院有幾輛救護車呀?」

  保潔人員指著救護車說:「就這一輛呀!」

  王傳音頭有些蒙,身體晃了晃,差一點摔倒。旁邊的保潔人員問:「姨姨,你沒事兒吧?」

  王傳音定定神說:「沒事。」

  她兩眼無神的進了病房,撥了馬義的電話。

  馬義在睡夢中聽到電話鈴響,接起來一聽是奶奶的電話,他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奶奶的問話。

  奶奶問他現在在哪裡,他說在醫院;奶奶又問他,他爸現在在哪裡,他說也在醫院。

  電話那頭傳來奶奶傷心的哭泣聲,馬義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奶奶。奶奶說:「你爸走了,奶奶非常傷心,但更傷心的是你哄奶奶。」

  馬義連忙解釋,「奶,你別生氣,我怕你接受不了,想晚一會兒告訴你。」

  心裡卻在想,奶奶是怎麼知道的?現在還不到8:00,醫院也沒上班兒呀。

  「你想瞞我瞞到多會兒?瞞了一時,能瞞一世?你長大了,會哄奶奶了。你趕緊過來,帶我去見你爸最後一面,你爸命苦啊……。」」說到這兒,奶奶泣不成聲。

  馬義連忙說:「奶,你等著,我馬上去。」

  在馬義的心中有三怕,爺爺的脾氣奶奶的淚,大爺的目光扎心窩。

  爺爺是一個正義感爆棚的人,看不慣的事要說,要是別人,說說就完了,他可是說了就干,成了村裡頭的帶頭大哥。他這大哥當的有些委屈,有好事的時候沒人通知他,有困難的時候,人們都找他,這個時候他就是妥妥的冤大哥。

  馬義和奶奶家住一個院子,在村裡面是第一排,房前就是老張家耕地。馬義記得小時候,家裡面的雞都是散養。有一年,老張家在他家房前那片兒耕地上種了小麥,他家的雞和隔壁三爺爺家的雞都到麥地撿食露在地邊的種子,兩家的雞多,辦法也多。在吃完落在地邊的種子後,有的雞開始刨食種在田裡的麥種,那麥種是包衣的,包衣裡面含有農藥,有幾隻雞因過食包衣的麥種死了。

  三奶奶拎著她家的死雞來找奶奶,怒罵老張家心眼兒不好,要找老張家賠償。奶奶埋了自己家的死雞,淡淡的跟三奶奶說,是咱們沒有看好自己的雞,跑到人家田裡刨種子吃,是咱不對。

  三奶奶不聽勸解,但她自己不去老張家評理,而是要奶奶和她去,奶奶不去,她就站在院裡不走。爺爺回來後聽了三奶奶的講述,非常生氣,大聲說道:「天下還沒有公理了。」說罷拿著扁擔就去老張家。

  等吃晚飯的時候,就聽到老張媳婦兒到三奶奶家道歉聲,以及三奶奶虛偽的客氣聲:「鄰里鄰居的,多不好意思呀,這五塊錢我就收下了。」


  炕桌前,爺爺端著飯碗開心的笑了,奶奶眼角掛著淚,端著碗到灶房吃飯去了。直到吃完飯,奶奶收拾完家,也沒見老張媳婦兒上門致謝,更別說賠償了。爺爺大鬧老張家,只是給三爺爺家討回了公道。

  他小時候大爺對他還是很好的,每次回家大爺總給他買玩具和吃喝,抱著他去串門兒。可自從媽媽去世後,大爺對他好像換了一個人,每次回家再也不會給他買禮物了,他總想和這個從大城市回來的人親近,可等到過年大爺回來的時候,他覺得大爺看他的目光,像一把無形的劍,穿透他的大腦直抵心臟,他搞不清楚,他很聽爺爺奶奶的話,也沒惹過這個大爺,大爺對他為什麼如此冷漠?

  爺爺去世以後,奶奶的姐妹們來家串門聊閒的時候,說著說著聲音突然放低了,說又聽到誰誰誰在說小義長得真像他大爺,和他爸一點兒都不像。

  奶奶面色如常,聲音如初的說:「正常呀!生兒搭外舅,我家建軍就不像他爸,像我弟。」

  串門的人聲音也高了一些,生兒搭外舅聽說過,可沒聽說過生兒搭老舅的?

  這時奶奶總會轉移話題,說門前老張家的莊稼長得一年不如一年。

  其實馬義也不再是那個年少不更事的小屁孩兒了,他隱約聽懂了村里傳的閒話是啥意思,大爺對他態度的轉變,似乎和這閒話有關。

  掛了奶奶的電話,也顧不上和裴師傅打招呼,騎上他的小電驢直奔衛生院。

  馬義和奶奶找到劉大夫,劉大夫正準備資料,就馬建國的死亡申請司法鑑定。

  見到王傳音急忙讓座,目光卻看向了馬義,馬義迎著劉大夫的目光說:「我奶奶想看看我爸。」

  劉大夫似乎明白了什麼,急忙對王傳音說:「大娘,對不住您,我們正常行駛,快到縣醫院的時候,被一輛渣土車撞了,渣土車肇事逃逸,我們已經報警了,相信交警很快會抓住他的。」

  王傳音寬慰劉大夫道:「大娘也沒有怪你們,你們也是想把建國治好,就說那渣土車司機,他也不想肇事,但肇了事就應該接受處罰,躲一時能躲一輩子?我們的鄉俗是沒有老在家的人,要讓他儘快回村安葬,以慰逝者的在天之靈。」

  聽了王傳音的話,劉大夫感到非常震驚,他還怕王傳音找來七大姑八大姨,一哭二鬧三上吊,來找醫院的麻煩呢。沒想到老人家如此明理。昨天晚上他們返回醫院的時候,王院長給他和張師傅開了一個會,就昨天晚上轉院過程中發生的事兒統一口徑。今天上午院黨支部還要召開擴大會議,研究如何應對馬建國家屬。可能馬義和他奶奶還沒注意到,他們身後一直有兩個保衛科的人跟著。

  劉大夫領著二人來到了太平房。王傳音是一個堅強的人,她的淚水只在家裡流,她沒有像劉大夫想像中的,抱著馬建國的屍體嚎啕大哭。她只是用手撫摸著馬建國蒼白的臉,口中喃喃的說:「建國,是媽對不起你。」眼裡沒有淚水,只有深深的歉意。

  出了太平房,劉大夫對他們祖孫二人說道:「昨晚上回來,我和院長又查看了馬大哥的傷勢,分析了最致命的傷,就是渣土車撞擊救護車造成的。當然最終結果以司法鑑定為準。我理解你們此刻的心情,沒做司法鑑定馬大哥是不能離開醫院的,等做完司法鑑定我會通知你們的。」

  王傳音說:「那我們就等你的通知。你馬大哥已經走了,我想讓他儘快入土為安,躺在這陰暗的太平房我於心不忍,這孩子命苦。」

  就在劉大夫送二人來到門廳時,迎面走來了裴醒省。裴醒省看著馬義說道:「你這是不辭而別呀!」

  馬義看著師傅那不慌不忙的神態,連忙致謝說道:「對不起師傅,早上接了奶奶的電話,走的著急。」

  王傳音一聽馬義叫師傅,就伸出雙手握住裴醒省說:「裴師傅,我老聽小義說你的好,謝謝你關照小義,這孩子不懂事,命苦,小時候沒了媽,現在又沒了爹。」說到這兒,她哽咽道:「他要不聽話,你替我管教他。」

  劉大夫見此情景,對著祖孫二人道:「嬸,等司法鑑定一出來,我第一時間通知您。你們聊。」說完他對仨人擺了擺手走了。

  裴醒省用疑惑的目光在馬義和王傳音臉上掃過,似乎在用眼睛問:「這是怎麼回事兒呀?」

  馬義向裴醒省介紹了他奶奶,並說了今天早上的事。裴醒省聽後贊成奶奶的想法,他也不無擔憂的說:「如果安葬了馬建國,司法鑑定渣土車全責那沒問題;如果鑑定結果和渣土車無關係不大,那又怎麼辦?」

  奶奶無奈的說:「人來到世上壽命是有定數的,就是我們現在不安葬建國,鑑定結果顯示,建國的死和渣土車無關,我們又能怎樣?我們的親戚朋友也沒有一個有權勢的,與其讓他長久的躺在冰冷的太平間房,還不如早點兒入土為安,我心裡也踏實。」

  裴醒省說:「嬸,我不是不贊成你的觀點,這是一件大事兒,最好還是和家裡人商量一下。」

  並邀請馬義奶奶到家做客,奶奶謝絕了他的邀請,說要趕回去通知親屬馬建國的死訊,並為馬建國準備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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