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重情義悟空虛與委蛇,識大體賈母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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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可磕磕巴巴地回著話,還不時夾雜著吞吐臭水的咕嚕聲。

  原來,悟空剛才使出火眼金睛看賈母時,眼角餘光發現秦可卿頭上竟然頂著個與賈母一模一樣的瓶子虛影。

  剛才假裝扶秦可卿,就是為了試試這萬艷杯能不能把瓶子也收進來,結果還真成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瓶子竟然把尚可也收了進去。

  「焦大,想讓平南王活命,就趕緊把老身放回去!」

  悟空豈是受她威脅的,「想得美!放你回去,讓你繼續擺布蓉大家的,敗壞她的名聲?」

  聽尚可求救聲不斷,悟空無奈之下又道:「尚可,反正你只剩一縷幽魂,活著也沒什麼趣味兒,你就安心去吧!總有一天,俺老焦是要重新打回地獄的!到那時,絕對會讓十殿閻羅安排你托生到富貴人家,讓你好好享一輩子清福。」

  尚可在瓶子裡「咕嚕、咕嚕」吐著臭水,「別提清福,快別提清福,這清福我尚可享受不來,早就享受夠了!」

  「那好,總之,你放心,俺老焦下一輩子絕對虧待不了你!死老婆子,有能耐你儘管使。逼急了俺老焦,把你的本體一併毀了,看你怎麼跟俺老焦得瑟!」

  萬艷杯中,羊脂玉淨瓶上畫著的那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蹙著眉頭思索會兒,「罷了,你焦大於我賈家也是有功的,你的面子我大玉兒總還是要給的!只要你送我回到瓶兒身上,我便饒了這平南王也未嘗不可。」

  尚可一聽還有機會活命,掙扎著哀求道:「九千九百歲,我尚可倒也不完全是惜命,主要是,我還有兩個兄弟。當年,我們誓言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若一走,只怕也帶累了他們!」

  「他算什麼東西,也敢在我大玉兒這真正的九千九百歲面前如此稱呼!」大玉兒咬牙切齒著,把尚可的頭摁入了臭水裡。

  卻說賈母聽孫悟空說到「若不是你以瓶……」這裡突然住口,話雖然只聽了一半兒,猜中下文的她早已嚇得兩腿戰戰,直欲起身便逃,卻哪裡還站得起來。

  賈珍歇息這半天,總算緩過勁兒來,心中著實惱恨悟空也敢觸碰自己的禁臠,一把推開尤氏,大喝一聲,揮舞著拳頭沖了過來。

  這賈珍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畢竟承襲了三品威烈將軍爵,多多少少也是有武藝在身的。

  怒火攻心之下,這一爆發起來,氣勢端得駭人。

  眼看拳頭便要砸在身上,那悟空卻輕巧巧地舉起斷鞭芉兒,穿雲破霧般直刺過來,斷出個細尖的鞭芉,分毫不差的正抵在了賈珍喉結上。

  賈珍一著不靈,連忙後撤著,一拳轟開鞭芉兒,欺身再上。

  悟空手腕輕輕一抖,細尖再次刺中他的咽喉,這一次,力氣有些大,賈珍脖子上明顯見血了。

  賈珍再次後退,連換幾個拳架兒,每次都被刺中喉嚨,不得不垂頭喪氣的罷了手,任由鞭芉兒戳在咽喉上,一張臉脹成了紫茄子。

  僵持半天,他習慣性的又拿親兒子賈蓉來出氣,「混帳忘八羔子,你爹我還在這裡遭著罪呢,你倒無事人兒似的,看起熱鬧來了!」

  尤氏被賈珍一把推倒,正好砸在賈蓉身上,他待要扶起,只覺這繼母豐軟玉潤、滑不溜秋,更有幽香撲鼻,一時竟有些酥了。

  聽爺老子罵他,方回過神來,這才再深吸一口香氣,頗為不舍地站了起來。

  卻也不上前,只撓著頭皮道:「這好好對著質呢,咋就動上手了?」

  被封在萬艷杯中的大玉兒與賈母本就一體同源,一樹千枝,藉助賈母的兩眼,已將這些不肖子孫的舉動行止看在眼裡。

  不由長嘆一口氣,將已被淹了個大半死的平南王「尚可」撈起來,扔出瓶子,嘆道:「罷了,罷了!你焦大倒也不是胡亂嚼舌根子,這些混帳東西,是得有人好好管教著才是!」

  「焦大,你且放我回瓶兒身上,老身終歸會給你個交待是了!」

  悟空倒也不想因自己的事,真壞了那尚可的性命,於是點點頭,走到賈母身邊,假裝扶她一把,將羊脂玉淨瓶虛影放回賈母身上。

  大玉兒一附身,賈母立時來了精神,腿不抖了,說話也利索起來,「今兒這事,三人成虎也好,無中生有也罷,全都到此為止了!從今往後,誰若再敢提半個字,打個臭死,往衙門一送,也只不過賠二十兩銀子的事!」

  邊說著,邊拿眼覷悟空,只見他竟上前將尤氏扶了起來。

  賈母利劍般的目光一閃即逝,隨即感嘆:罷了,罷了,一個老閹豎,頂多討些手頭上的便宜,又不能真做出些什麼,且由他逞些口手之欲,以滿足他變了態的欲望吧!


  原來,那尚可一從水裡出來,喘息會兒後,連忙哀求悟空,只道:受此臭水浸泡,魂魄不穩,須立即回到尤氏身上將養一番方可續命。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悟空也就不再避嫌,趁扶尤氏的空兒,將尚可送回其身上。

  再一轉身,見秦可卿尤在暗自垂淚,一張俏臉兒也不知凍的還是急的,煞白著沒有半點兒血色,看在警幻仙子的面子上,索性連她也攙了起來。

  這才對賈母道:「你說得倒是輕巧!合著你們大家都沒事人兒了,俺老焦這頓打,又被塞了一嘴馬糞,就白挨了是吧?」

  如今,正是大玉兒控制著賈母的身體,想起孫悟空那不知不覺中便拿了自己的那個稀奇古怪又可怕的杯子,心中暗自掂量。

  今兒個不給焦大個說法,只怕又要遭殃,沒了平南王這人質在手,再想逃出來,肯定要付出更大兌價。

  於是重重頓了下龍頭拐杖,「蓉哥兒,看你生得也人模狗樣兒的,哪知道屁用不中!把不住門,守不好人,卻只拿焦大……焦大哥這無辜之人耍主子威風,該打!」

  一聽賈母發話,賈珍本就嫌這兒子礙手礙腳,但凡有個傳後的,早打死了事。

  再加上賈蓉剛才那番作為,他更是火冒三丈,蹭蹭蹭幾步上前,掄圓了膀子,左右開弓,連賞了賈蓉十幾記耳光,直把他打得口鼻流血、癱倒在地,這才揉著發麻的手,又啐了幾口方作罷。

  「你也是的!」賈母怒瞪著賈珍,「有什麼樣的老子,便有什麼樣的小子!你若行得正,站得直,又哪來恁多貓騷狗臭的事!」

  賈珍狠狠打了兒子一頓,出了一大口鬱氣,心下正舒坦,於是訕訕賠著笑,哪還肯接話把兒。

  賈母偷眼看了下悟空,見其仍是一臉不豫,心道:看來這口氣兒還沒出透啊。

  只好又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焦大哥跟著老太爺戎馬一生,方才有了咱們如今這番物業。咱們賈家,便是將焦大哥如我這般供著,也是應理當該的!」

  「還有你,尤氏,整一個鋸了嘴的葫蘆!尤氏啊尤氏,有事,你倒是上啊!珍哥兒襲了爵,又兼著族長,官中族裡,多少大事等著他拿主意!你眼裡若真是個有事兒的,倒也幫襯著珍哥兒一二,方是正理!」

  「那鳳辣子過門這幾年來,對於西院的事,跟著她婆婆,沒少長本事!珍哥兒你爺倆既然都顧不上,尤氏又是個不中用的,說不得,就只好讓鳳哥兒多操操心了!」

  換作往日裡的尤氏,聽了這番話,明知道賈母這是要插手寧府,也只有跪下磕頭應承的份兒,哪裡敢說出半個不字。

  尚可乍回到她的身體,見尤氏並無言語答對,只好強撐撐著精神,接管了她的身體道:

  「老祖宗教訓的是!珍大老爺前幾天還說了,這都十月了,這天兒也越來越見冷了,焦大爺爺那可是有功之臣,又上了歲數!珍老爺怕他冷著凍著的,就打算將天香樓頭上的小院,拾掇出來一套,再配上幾個婆子丫鬟,讓他老人家舒舒服服的住著,也是寧府上上下下的一片孝心。如今老祖宗既然吩咐了,孫媳婦兒今兒個啥事不做,第一就先把這事辦實了!」

  賈珍被老太太連諷帶刺一番,心裡正不自在,聽尤氏提起要給焦大換房子,剛要反駁自己哪說過這事兒,待見到老太太正輕輕點頭,顯是合了她的意,連忙借坡下驢,「是有這麼個事兒來著,後來事情一多,孫兒竟把它忘了,倒是害焦大……爺爺多吃了幾日苦。」

  被尚可控制下的尤氏聽了,恨不得上前踹賈珍兩腳,榮國府的人都要來當你寧府的家了,你倒是回上一嘴啊!

  賈母輕輕點頭,「你們倒也算是有心,那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然後招招手,把候在祠堂門口正百爪撓心著的王熙鳳叫了進來,「鳳哥兒,剛才的話你可都聽清楚了?」

  王熙鳳本就因尤氏先前兒跟她強調這是寧國府的事,太陽沒打西邊出來,讓她少管閒事,如今得了老太太的令,簡直如獲至寶,喜得低眉順眼著進來後連聲答應。

  「嗯,東院這邊你就多受累、多上心著些!但有一點,西院的差可也不敢耽誤了,否則,仔細你的皮!無論東院西院,有哪個不開眼的敢齜牙,你儘管回了我,老身自有說道!」

  悟空見搬家的事,輕易就這麼定下來了,先還高興,可賈母剛才的話,讓他越咂摸越不是味兒。

  想那焦大,連賈敬在時,都不敢輕易拿捏他。

  難不成,換了自己穿越來,還得處處受制於西院的人?


  於是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來,「大妹子,你剛才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說得在理,俺老焦也愛聽!看看榮國府,有你老這一寶在,那治理的可謂是媳賢子孝,井井有條!想俺老焦,當年跟著太爺,手底下的兵也不算多,千兒八百還是有的。區區一個寧國府,加起來也就百把個毛人,東院這一攤兒,就不勞鳳丫頭費心了!俺老焦便是睜隻眼、閉隻眼,保管都張羅得上上下下服服帖帖的。」

  賈母待要反駁,又著實害怕他那能輕易拿捏自己的杯子,如此放手,又大不甘心。

  「焦大哥的本事,老婆子我自然是知道的。只要你不嫌受累,多問著點兒,想來也差不到哪裡去。不過,畢竟年紀到了,精神頭兒比不得那些小年輕。這樣吧,我身邊倒是有個廚子,做飯燒菜最是合咱們老年人的胃口。索性給了你,吃得飽飽的,也好有力氣不是?」

  也不等悟空答應,直接問向王熙鳳,「鳳哥兒,寶玉屋子裡頭的晴雯,她那個姑舅表哥叫什麼來的?」

  王熙鳳見大好事兒被悟空否了,先還蔫蔫的,一聽賈母這樣說,立馬明白她的意思:這是先安插自己人進來,徐徐圖之!

  「回老祖宗,那廝大名叫吳貴。說起他的渾名,多官多渾蟲,老祖宗就一定熟悉的了!」

  「偏你知道的多!我就是嫌他那渾名兒不好聽,才故意不說的!」

  王熙鳳乜斜著孫悟空,「整個都中,誰不知道老祖宗菩薩心腸,頂頂心善的神仙也似的人兒!偏有那小心眼的,整日裡疑神疑鬼,真真一個狗咬呂洞賓。」

  孫悟空雖不懂這歇後語,但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兒。

  掏掏耳朵道:「可不是!如今這狗也太多了,昨晚才剛踩了一腳狗屎,今天就又被狗咬了!」

  王熙鳳哪聽不出悟空這是在罵自己,有心罵回去,又怕他再跟昨晚一樣,說出什麼沒天日的話,畢竟自己屁股底下也不乾淨。

  賈母連忙打圓場,「焦大哥,多官的事,就這麼說定了哈!乾脆,連他家娘子也一併叫了來。焦大哥你一個大男人,撒掃庭除、漿洗擦涮的,總不能你來干。多個女人,也更有家味兒不是!」

  一聽賈母那句陰陽怪氣的「焦大哥你一個大男人」,祠堂內外所有人,全都會心地笑了。

  悟空只推作聽不出,「什麼婆子廚子的就免了!我看那叫什麼茗煙的,倒算是個伶俐的。大妹子你若真有心,就將他撥給我這糟老頭子好了!」

  還能多安插一個人?還有這樣的好事!

  賈母與王熙鳳對視一眼,笑道:「成!既然焦大哥開口,莫說一個茗煙,便是寶玉屋子裡頭的什麼襲人、晴雯等,都送了來也成!」

  悟空擺擺手,「俺老焦可養不起這麼多閒人!」

  「哪能要老哥哥你花錢,自然是由公中出的!今兒個,既然都說開了,鳳哥兒,乾脆咱們也照著東院規矩,也給焦大哥發一份月例銀子。不過,有一點兒,焦大哥有了銀子,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有錢了就吃酒,吃多了就有的沒的,什麼都往出說!」

  知道賈母這是在拿錢買安,反正又不是花自己的銀子,一屁股屎的王熙鳳有樣學樣,也想堵悟空的嘴,樂得做人情,「老祖宗,這些年來都是寧府養著焦大爺爺,要我說啊,咱們就該多出一份兒才是!」

  賈母心裡膈應,但為了悟空不再說出「瓶妖」的事,也只好捏著鼻子答應,「行,難為你也是一片孝心,就都依你是了!」

  悟空哪會嫌銀子多,見事兒談得差不多了,點點頭道:「一大清早的,忙活到現在,飯還沒吃呢,俺老焦走了,你們忙著!」

  看著他的背影,一屋子人氣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就好像誰吃過了一樣,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張臭嘴!

  悟空來到門口,平兒立馬迎了上來,「就知道焦大爺爺沒吃早飯,我怕您老餓著,早就命西院的廚子做好了飯,如今正在這東院內廚灶上熱著呢!巧了不是,那多渾頭兩口子正好也在灶上,我這就領您去打個照面!」

  屋內,賈母看得一頭霧水,「鳳哥兒,你家平兒這又作什麼妖?」

  王熙鳳知平兒是去討回鞋子,但也不好說出來,只得「撲哧」一笑,「還能是什麼!無非是看老祖宗善待這焦大,以為他這草雞飛上高枝變鳳凰了,平兒趁機趕熱窩兒燒冷灶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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