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龍門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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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9章 龍門客棧

  馬蹄聲遠去。

  固原的黑夜冷得仿佛輕輕一碰,便能在空中結出冰來。陳問宗像是撞碎了冰,孤身一人闖進了夜色。

  張錚站在驛站後院裡讚嘆道:「陳跡,你們陳家總算還有個像樣的人物!」

  張夏輕聲道:「大人虎變,小人革面,君子豹變。」

  張錚撓了撓頭:「什麼意思?」

  張夏笑著解釋道:「王者如虎,氣焰彪炳,可馴服權勢;小人惶惶,沒有主見,隨波逐流;君子如豹,無事時隱匿低調,遇事時當機立斷。」

  陳跡嗯了一聲:「兄長倒是當得起『君子』二字。」

  話音落,卻聽院中響起「啪」的一聲,梁氏一記耳光扇在王貴臉上。

  王貴難以置信:「夫人,您扇我作甚?」

  梁氏凝聲道:「你方才若主動去都司府,問宗又何至於以身犯險?你平日裡吃得比其他下人好、穿得比其他下人貴,枉我陳家養你這麼多年,倒還不如養條忠心的狗!」

  王貴面色變了數變,最終伏身跪下:「夫人息怒,小人現在就去追上大公子,護他周全。」

  梁氏狠聲道:「你護他周全?你憑什麼護他周全?」

  王貴起身說道:「夫人,大公子有戰馬,尋常歹人定然截不住他……」

  梁氏怒道:「誰讓你起來了?跪著!」

  於她而言,丈夫是需要如履薄冰小心伺候的,若丈夫有了小妾,她還需思慮如何爭寵,那終究不是自己最最親近的人。

  可兒子不同,兒子才是她未來最大的依仗。誰讓她兒子身涉險境,便別怪她翻臉不認人。

  陳跡顧不得看戲,他提著刀重新回到驛站中,仔仔細細將驛站一層、二層搜查一遍,確定沒有刺客潛伏其中,這才領著小滿等人在石階處坐下。

  梁氏、陳問孝坐在院中石桌旁,他們坐在對面的石階上,彼此涇渭分明。

  「喵。」

  陳跡坐在石階上抬頭看去,烏雲站在二樓屋頂的屋檐上,正小心的盯著周遭,以免刺客去而復返。

  有烏雲在,他才放鬆了一些心神。

  陳跡低聲說道:「不管驅使刺客的人是誰,對方敢毒殺陳家滿門,定是個草菅人命、心狠手辣之徒,與這種人打交道,若不小心些恐怕很難全身而退。只是,到底是誰,陳家初來乍到便要下此狠手?」

  張夏坐在他左側,回憶道:「今日有九人進過驛站,其中五人是驛卒,都毒死了。還有四人,一個中年人,兩個女人,一個老頭,再見到他們,我一定能認出來。」

  陳跡轉而問道:「張二小姐,太子以前與邊軍有過矛盾嗎?」

  張夏思索片刻:「沒有,這位太子向來與人為善,做事也務實。早年他剛出府做事,陛下只是給了一個副學政的官職,令他主持科舉之事。他幫了好些個寒門學子,如今這些寒門舉人也以展露頭角,有的甚至主政一府之地。民間寒門,都對他推崇備至。」

  張夏繼續說道:「再後來陛下命他清查私鑄銅幣之事,他繳獲私鑄銅幣數百萬枚之多,使得市面上缺斤少兩的私鑄銅幣為之一肅。」

  陳跡若有所思:「私鑄銅幣一事有牽連過邊軍嗎?」

  張夏搖搖頭:「沒有,他殺的是一批晉商和浙商。晉商手中有銅礦,自己在山中挖礦、煉銅、鑄幣;浙商則乾脆收來市面上的銅錢,將五銖重量的銅錢熔了,又鑄成四銖重量的銅幣花出去,無本萬利。」

  坐在陳跡右側的張錚,正凍得抱著自己肩膀說道:「大儒們都說太子如璞玉,質樸無瑕,我倒覺得他精明的很。明眼人都知道世家私鑄銅錢已久,但你看太子可曾動過徐家、陳家、齊家、羊家?他心裡有數。」

  陳跡笑著說道:「張兄大智若愚,是張大人小瞧你了。」

  張錚嘚瑟道:「可不!」

  一旁張夏突然說道:「若真要說點邊軍和太子的瓜葛,那恐怕就與福王有關了。福王是陛下嫡長子,早些年立太子之時,宮內傳出消息,說陛下原本打算立嫡長子福王為太子,也不知怎麼的,後來立了如今這位。而眼下固原都司府總兵胡鈞羨,正是福王的舅舅,福王還有一位輩分極高小舅舅,便是那位老君山道庭的小師叔、欽天監的少年監正胡鈞焰。」

  陳跡好奇道:「福王有意爭國儲之位?」


  張夏搖搖頭:「這倒是沒發現,福王平日裡花天酒地不像是要爭儲的樣子。但皇儲之事,誰又說得准呢。」

  陳跡疑惑道:「福王背後有胡家,太子背後有誰?」

  張夏詫異的打量了陳跡一眼,遲疑片刻後說道:「就是你們陳家啊……」

  陳跡:「……」

  他見張錚、張夏小滿在寒風裡凍得瑟瑟發抖,起身提著刀進了驛站,用鉗子將屋中炭盆提出來。

  陳跡招呼小滿從後廚抱來柴火,在院中升起篝火來。

  張錚幸福得想哭:「還得是跟著陳跡啊,到哪都不受罪!」

  另一邊,梁氏、陳問孝見篝火旺盛,有心想去取暖卻放不下臉面,只得凍著。

  正當此時屋頂的烏雲忽然豎起耳朵,低低的喵了一聲。

  陳跡豁然起身,手中緊握鯨刀。

  有人來了,但烏雲只聽到聲音,沒見到人。

  張錚見陳跡起身,當即緊張的從篝火里取了一支燒到一半的木柴,緊張問道:「刺客回來了?」

  陳跡不答,只是用左手大拇指緩緩推開刀顎,露出一寸雪亮的刀身。

  呼吸。

  陳跡的呼吸從急促到平緩,越來越緩。

  他不知道刺客來了多少人,又是什麼實力,只能低聲叮囑道:「躲在我後面。」

  小滿詫異的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而後拉著張錚與張夏,老老實實站在陳跡身後。

  驛站里靜悄悄的,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下一刻,驛站里傳來吱呀幾聲,似是有人撬開了木頭窗戶,位置恰是人字房通鋪的方向。

  陳跡隨之緩緩轉身,手中刀柄始終面對著聲音來處。

  仿佛他刀柄與那聲音當中有一根無形的線,越崩越緊。

  正當那根弦將要崩斷時,卻聽驛站內有人突然發出悽厲的嘶嚎:「大哥,這這這,這有好多死人,流著血淚!」

  陳跡一怔,不是刺客?!

  他立刻動身朝晦暗的驛站里衝去,穿過走廊,來到人字房門前一刀揮出,已被關閉的房門乍裂!

  房門豁然洞開的剎那間,陳跡目光穿過木屑,看見通鋪對面的兩扇窗戶敞開。月光照進來,幾名孩童被血淚屍體嚇得癱軟在地。不遠處,一名用圍巾遮住口鼻的年輕人怔在原地。

  是白日裡唆使孩童搶奪財物的偷兒!

  小偷見到陳跡身影,當即回過神來:「快跑!」

  說罷,他如跳水般,朝著窗戶外面飛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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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跡跨過幾步趕在小偷躍出窗戶前後發先至,以刀身抽打在對方背脊上,將其拍在地板上。

  小偷應聲趴下,哀嚎不止。他想要撐起身子,陳跡卻踩著他的脖頸,將他重新踩在地上。

  三名孩童從袖中抽出刀片夾在手指之間,顫抖著吼道:「放了我大哥!」

  小偷掙扎著對孩童喊道:「別動,你們不是他對手……快滾啊!」

  然而孩童們沒動,只是緊張的舉著刀片,進退兩難。

  陳跡看了看孩童,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小偷:「白天的偷兒?」

  小偷喘息道:「這……這些人都是你殺的?我認栽了,但你放過那些孩子,別殺他們!」

  陳跡一隻腳踩在小偷背上,蹲下身子,凝視著對方的眼睛問道:「你們來做什麼?」

  小偷半張臉貼在地板上回答道:「白天你打傷了我們的人,我們來報復你。」

  陳跡又問:「怎麼報復?」

  小偷回答道:「把你們的衣服全割了,將你們的財物全摸走!」

  陳跡平靜道:「沒打算傷人?你這話也只能騙騙小孩子。」

  小偷沉默不語。

  陳跡輕聲道:「我問,你答,好好答才能活命。第一個問題,固原最近發生過什麼大事,想清楚了說話,能想起來的全都告訴我。」

  小偷趕忙閉眼回憶:「太子來了固原帶著好幾百親衛,身披銀甲威風的很。大家都說他是來查殺良冒功案的,要將胡將軍置於死地。」


  陳跡皺起眉頭:「殺良冒功?」

  小偷趕忙道:「坊間都這麼說,有人說是邊軍屠了景朝一個村子,割了村里百姓的耳朵當功勞。還有人說是隔壁天水縣的縣令遭土匪劫掠,下落不明。結果隔了倆月,縣令的耳朵出現在軍功里,被人認出來了。」

  陳跡漫不經心道:「誰能通過一隻耳朵認出原主來?胡扯什麼呢。」

  小偷反駁道:「沒騙你,據說那縣令耳朵後面有顆長毛的黑痣,負責勘驗軍功的人恰好是他小舅子,一眼就認出來了!如今他小舅子也失蹤了,不知道是被邊軍殺了還是藏了起來。」

  陳跡一怔,對方說得如此篤定,細節、邏輯皆在,難道是真的?

  可這固原邊軍怎會有如此大的膽子,不僅與土匪勾結劫掠縣令,還敢拿縣令的耳朵充軍功?

  若是真的,這膽子要捅破天了。

  陳跡抽出鯨刀,用冰涼的刀刃貼在對方脖頸上:「還有什麼大事?」

  年輕人說道:「還有還有,太子來了以後,都司府懸賞一百兩銀子,尋找景朝細作和土匪下落。只要能幫朝廷抓住細作或是土匪,就能領錢!」

  陳跡不動聲色道:「抓住多少了?」

  「沒聽說抓住誰了……」

  說話間,驛站外傳來鐵蹄聲,那是釘了鐵巴掌的戰馬才能發出的聲響,清脆,爆裂。不出意外,應是陳問宗從都司府搬來的援兵。

  陳跡沉默片刻,站直了身子。

  他手中倒提鯨刀,刀尖便凌空懸停在小偷的太陽穴上:「我可以放了你,也放了那些稚童,但你還得為我做幾件事。」

  小偷趕忙問道:「什麼事?」

  陳跡平靜道:「沒到告訴你的時候,只是我之後怎麼找你?」

  小偷回答道:「你去龍門客棧,給掌柜的說找『胡三哥』,他自會幫你遞話!」

  「龍門客棧?」陳跡若有所思:「我能信你嗎?」

  「當然能!」小偷慌張道:「我胡三哥好歹也是這固原有名有姓的人物,絕不食言。」

  「走吧,」陳跡起身抬腳,小偷手腳並用的爬起身子,招呼著稚童一溜煙消失在窗戶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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