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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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4章 『那』個男人

  毫不誇張的說:要想達成這個目標——為繡衣衛賦予神聖的使命,難度完全不亞於給一支烏合之眾般的疲弱軍隊,注入一個新的軍魂!

  但好在相較於後者,繡衣衛這個部門,本身就具備一定的操作基礎。

  ——有些時候,見不得光,未必就和『不正義』劃等號。

  就說當年,第一個打探到吳王劉濞動向,確定吳王劉濞聯合楚王劉戊,即將發動正式叛亂的繡衣衛探子,誰敢說他不是英雄?

  還有嶺南百越,那些為了打探情報,甘願融入當地刀耕火種的原始生活,數十年如一日做奉獻的繡衣衛成員,誰敢說他們於國無功、於國無益?

  說到底,情報工作者正義與否,最根本的關鍵點在於:他的所作所為,有沒有為國家帶來正當利益。

  甚至再退一步——哪怕是不正當的利益,那也同樣是功德無量。

  正如後世那句名言:國與國之間,沒有情誼、沒有道德,永恆不變的,只有利益二字。

  由此不難衍生出的結論便是:對於情報工作者而言,工作不分正義與否、正確與否,甚至不分合法與否;

  只要有利於本國、有損於敵國,那就是國之臂膀、民族英雄。

  在過去這十幾年的時間裡,繡衣衛內部,背叛者有,潛逃者有,以權謀私、因私廢公者亦有;

  但誰都無法否認的是:總體來講,繡衣衛還是發揮出了自己『情報部門』的職能,為漢家朝堂中央獲取、製造了許多利益,並避免了許多損失。

  對於這樣一個部門,劉榮想為其注入一個類似信仰、精氣神之類的東西,其實算不上太難。

  只是此事急不得。

  先把繡衣衛混亂的體系梳理清楚,再根據區域明確劃分;

  等做出成績來了,劉榮再順水推舟,一個『國家英雄』的大帽扣上去,一切便都會水到渠成。

  好比這支即將接連漢家與西域,成為漢家-河西-西域這一通道串聯者的商隊;

  ——等將來有一天,漢家因為這個『商隊』搜集到的情報,而更容易的占據河西,又或是更順利的進駐西域時,英雄的稱號,甚至都不需要劉榮主動去給了。

  誰把人民記在心裡,人民就會把誰高高舉起;

  將來,手握實打實的『功勳』,繡衣衛自然就會成為漢家的英雄。

  彼時,劉榮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將他們的英雄事跡廣而告之,再將是否評定他們為英雄的決定權,交給整個天下的人……

  「卿,勉勵之。」

  「繡衣衛,大有可為。」

  「日後,無論北蠻匈奴,亦或南方百越;」

  「無論東北韓,亦或西南諸夷——可供繡衣衛建功立業,垂名青史的土壤,都斷然不會稀缺。」

  「屆時,卿這個繡衣衛首任指揮使,恐怕就不再是以簡單的『郎中令汝墳侯』六個字,留名於青史之上了……」

  如是一番話,對周仁毫不吝嗇地表達出勉勵之意,劉榮也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嘆。

  漢天子的近臣、寵臣,其實是很不好做的。

  遠的不說,就拿太宗皇帝年間的鄧通,以及先帝年間的周仁舉例——二者無一例外,都被坊間傳聞造黃謠,給硬生生傳成了文景二帝的好基友。

  周仁都還算好的;

  在相對正經一點的人嘴裡,周仁和先帝老爺子的關係,還僅僅局限於:先帝寵幸妃子時不避周仁,甚至讓周仁在門口放風。

  可太宗皇帝的寵臣鄧通,那可真真是被輿論黑的體無完膚。

  ——一個和太宗皇帝搞基的污名,自然是最基本的保留節目。

  除此之外,什麼蠱惑太宗皇帝,給太宗皇帝吹枕邊風啊~

  什麼跟太宗皇帝撒嬌,換來天下一半的錢幣市場啊~

  什麼給太子劉啟上眼藥,從而見解干涉儲君之爭之類派;

  ——凡是能王人身上潑的髒水,鄧通是一滴都沒躲過去不說,還愣是沒有哪怕一個人,說鄧通哪怕半點強項、長處。

  可實際情況是怎樣的呢?

  根據劉榮所掌握的一手資料——而且是從先帝老爺子那裡耳提面命,說服力、真實性都堪稱天下之最的一手資料;


  真實的情況,和坊間傳聞,可謂是半點關聯都沒有。

  以至於劉榮先後從『坊間傳聞』和『先帝之口』這兩個渠道,分別聽到了關於鄧通的兩版描述後,愣是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

  這明明是兩個人吧!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說辭,居然形容的是同一個人?

  簡直離離原上譜啊……

  根據先帝老爺子的口述,對於鄧通這個人,先帝老爺子在個人情感上,並不喜歡這個人;

  但從客觀角度評價,先帝對鄧通此人,卻也評價甚高。

  先說『不喜歡』的原因。

  據先帝所說,鄧通這個人,是一個即善察言觀色,深諱揣摩之道,總是能恰到好處捧臭腳、拍馬屁的狠角色。

  無論太宗皇帝是喜是怒、是煩是愁,鄧通都總能以極其恰當的方式,讓先帝維持一個相對平穩的情緒狀態。

  ——有些時候,是鄧通能提出建議,讓太宗皇帝不再頭疼某一件事;

  有些時候,是鄧通直接解決掉這件事,讓太宗皇帝不必再頭疼。

  至不濟,鄧通也能勸說太宗皇帝『稍安勿躁』,冷靜下來思考應對之法,以免被負面情緒左右了思維,從而造成不必要的時機錯失。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鄧通顯然是一個賢臣;

  而且是那種『某某就是朕的鏡子』級別的賢臣。

  但先帝不喜歡鄧通,也恰恰是由於這個原因。

  ——這x養的忒特麼牛了!

  面面俱到,事事周道,干點啥都能讓太宗皇帝感嘆一聲『深得朕心』!

  這就襯的先帝老爺子、彼時的太子儲君很呆!

  先帝老爺子本來就是個中庸之姿、守成之君的模板,偏偏還有過一段相當嚴重的叛逆期;

  若是沒有對比,太宗皇帝估計也就認了——反正梁懷王已經墜馬而亡,兒子當中就先帝這麼一個能看的。

  可偏偏就有鄧通這個對照組!

  太宗皇帝一看左邊:鄧通又搞定了一件事,讓太宗皇帝要操的心少了些;

  把頭往右一轉:先帝又惹出了一個禍,還得麻煩太宗皇帝低三下四登門,對自己的臣子脫帽謝罪……

  就這畫風,太宗皇帝能不把先帝往死里打?

  真要說起來,先帝老爺子能活著挨到太宗皇帝合眼,而不是被太宗皇帝活生生打死,都還是人類基因里自帶的父愛在作祟!

  經歷過那麼一段人生黑暗期,先帝老爺子顯然不敢記恨太宗皇帝;

  自然而言,就恨上了那個把自己襯托的很呆、很蠢,害自己一天挨八頓揍的對照組:鄧通。

  這就像是後世,總有那麼一個無所不能的『鄰居家的孩子』,讓原本和藹可親的父母雙親怒火中燒,從而拔出皮帶就開始規訓子嗣。

  但作為兒子,卻從來沒有人會因此記恨父母。

  大傢伙兒記恨的,只會是那個無所不能,又陰魂不散,貫穿自己大半個人生的『鄰居家的孩子』。

  鄧通,就是那個貫穿先帝老爺子大半人生的『鄰居家的孩子』。

  明白這些,就不難得出結論:先帝老爺子討厭鄧通,完全就是人之常情;

  先帝老爺子固然沒錯,可話又說回來,鄧通也確實說不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而真正讓先帝老爺子,在本心上厭惡,甚至憎恨鄧通的同時,又對鄧通這個人有極高評價,甚至極為欣賞的原因,則是鄧通這個人,是真的配得上太宗皇帝的喜愛、親近。

  倒不是說鄧通長得帥,戳中了太宗皇帝某個奇怪的性癖或審美;

  而是這個人,真的很能幹。

  縱觀鄧通的政治生涯,從得到太宗皇帝信重開始算起,一直到太宗皇帝駕崩,鄧通餓死街頭——這前後不過十幾年的時間裡,漢家便至少有三件大事,是由鄧通一手操辦的。

  第一件:錢幣。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眾所周知,漢家自太祖劉邦立漢國祚以來,在短時間內經歷了極其頻繁的貨幣制度改革,或者說是頻繁改革所引發的混亂。

  ——先是太祖高皇帝,鑄三銖重的『漢半兩』,徹底搞崩了漢家的貨幣系統,一度讓漢家倒退回了以物易物的遠古時期;


  同時,為了堵天下人的嘴,太祖高皇帝決定分蛋糕,開放了鑄幣權,允許私人鑄幣。

  而後,呂太后為了給太祖高皇帝擦屁股,將鑄幣權收歸中央,並推出了吃香相對沒那麼難看的八銖錢。

  呂太后八銖錢,錢重達到八銖,達到了重量十二銖的秦半兩的三分之二,含銅量合格、成色尚可;

  比之含銅量約等於零,成色極差,且只有三銖重、重量只達到秦半兩四分之一的太祖『漢半兩』,呂太后推出的八銖錢,不出意外的讓幣制迅速重回正軌。

  到了太宗孝文皇帝時,幣制的問題再次出現。

  ——秦半兩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重,不便攜帶;

  太祖高皇帝搞三銖錢,如果嚴格把控含銅量、成色,並遵循市場規律,將三銖錢的面值定為秦半兩的四分之一,其實也是沒問題的。

  於是,太宗皇帝便決定:再度改變幣制,推出一款比秦半兩、呂后八銖都更輕便,同時又不會破壞市場秩序的新錢。

  考慮到秦半兩重十二銖,呂后新錢重八銖,太宗皇帝最終決定:推新錢四銖。

  四銖錢,重量為秦半兩的三分之一,呂后八銖錢的二分之一,剛好各成整數倍;

  只要規定四銖錢面值為秦半兩的三分之一、為呂后八銖錢的一半,就完全不會破壞市場秩序。

  說干就干——四銖錢一經推出,便迅速占領了市場。

  人們非常喜歡這種更為輕便、成色好、高含銅量,同時面值又與重量一致的新錢。

  但之後不久,情況就有些不對頭了。

  ——在自代地入繼大統之初,太宗皇帝為了鞏固自身地位,頒發了一道《許民弛山澤令》。

  該法令規定:原屬於天子的私人財產,包括但不限於花草樹木、山野獸類、魚類、礦產等一切自然資源,都被天子慷慨的分享給了全天下人。

  在過去,你再窮都不能上山砍樹當柴火,只能撿地上的枯枝;

  因為天上地下,一草一木,都是天子私貲。

  但在《許民弛山澤令》發布之後,老百姓可以根據需要,從山林間獲取獵物,可以砍伐樹木,可以下河撈魚了;

  自然,那些手握資源的貴族們,也可以開山挖礦了。

  太宗皇帝此舉,本意是通過利益共享,將全天下的百姓都拉到自己這邊,順帶拉攏擁有封土,可以靠開礦牟利的徹侯勛貴及宗親諸侯,以改變自己『傀儡天子』的政治處境。

  但在錢幣改制,推出新錢四銖之後,命運的迴旋鏢折返,不偏不倚擊中了太宗孝文皇帝的腦門兒。

  ——為了最大限度維持市場穩定,太宗皇帝所主持製造的四銖錢,無不是銅含量足夠,成色上佳,製作精美的良幣;

  但在《許民弛山澤令》,以及鑄幣權開放的前提下,封土遍布銅礦的吳王劉濞,也開始憑藉國土上開採出來的銅礦,加入到鑄錢的行列。

  不同於太宗皇帝所鑄良幣——吳王劉濞私鑄的四銖錢,主打的就是一個表面功夫。

  製作精美?

  有個錢樣就行!

  含銅量高、成色好?

  表面看著好就行!

  什麼銅包鉛、銅包鐵——甚至是銅包土,吳王劉濞都幹得出來!

  如此一來,市場上的四銖錢,除了太宗皇帝力推的良幣,又多出了個吳王劉濞私鑄的劣幣。

  二者成本一高一低,自然就出現了劣幣驅逐良幣的狀況。

  ——價值一百錢的貨,需要一百枚良幣?

  大不了我給你一百五十枚劣幣!

  反正也看不出來;

  表面看上去一毛一樣的銅錢,又沒人會閒著沒事兒把錢幣掰斷去看,你沒道理不占這到手的便宜啊!

  於是,在短短几年的時間內,天下流通的錢幣,便幾乎被吳王劉濞的劣質四銖錢完全壟斷!

  太宗皇帝很清楚,這是一顆雷。

  無論是吳王劉濞的劣質錢,還是因此而愈發富裕、強大起來的吳國軍隊,都是漢家不可忽視的一顆巨雷。

  試想一下;

  遠在數千里外的吳國,憑藉對整個天下的錢幣壟斷,可謂日進斗金,每過一天,都能肉眼可見的更強大一些。

  反觀長安朝堂中央,幾乎等同於完全失去鑄幣權,財政狀況就算不惡化,也不大可能得到改善。

  此消彼長之下,豈不是過不了多少年,長安朝堂中央就又成了周室、漢天子就又成了周天子;

  而吳王劉濞,就成了那聽調不聽宣的『列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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