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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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啊,去傲公的性子,咱們都曉得,不出點血,可托不了他辦事。」

  潘啟智、朱成智和沈空孝對視一眼,深以為然的點頭。

  「今年又是千竹門的供奉年,咱們的靈石都緊巴巴的,實在湊不出多少啊!」

  最精明的潘啟智大概是擔心陳君謀會叫他們分攤,所以先喊起窮來,試圖堵住陳君謀之口。

  但陳君謀曉得沈去傲大概已經被殺,所以根本沒想過拿這筆靈石去賄賂沈去傲。

  「老夫有個主意,幾位不妨聽一聽。沈去憂盤剝幾家已久,星火閣中靈石滿庫,這些東西多少都是我們的血汗,如今沈去憂都死了,難道不該物歸原主嗎?」

  「君謀公的意思是……」

  「拿下星火閣,把我們的靈石拿回來!」

  潘啟智、朱成智和沈空孝三人面面相覷。

  「這麼做,不會惹惱去傲公嗎?」

  「沈去憂是沈才思的人,去傲公為何要惱?」陳君謀冷冷一笑,「星火閣有多少靈石,這筆帳,大家不會算不出來吧?」

  果然還是財帛動人心,聽到最後一句話,包括沈空孝在內,幾人都下定了決心。

  「就按君謀公說的辦吧!」朱成智最先開口,「反正沈去憂都已經殺了,這時候哪裡還有退路,不如拼上一把,給自家博個前途!」

  潘啟智和沈空孝的決心卻不像朱成智那樣足,雖然點了頭,但眼神中明顯還有別的心思。

  「那麼,這該怎麼辦?」

  地上沈去憂的屍體正慢慢化為一座小丘,若不是陳君謀以法力壓著,這【不動川】化形而成的山丘,只怕能把這陳家正堂的屋頂給頂翻了去。

  「築基修士死後衍化的靈物,好東西可不少,只是這麼一座山,一時半會兒要拆分開來還真是不易。若幾位信得過老夫,便把這山暫且寄存在我家,過些時候等事情了了,一家一份,決不食言。」

  潘朱二人對視一眼,他們對陳君謀其實不怎麼信任,可眼下這個局面,陳君謀硬賴著不肯分他們,那他們也沒轍。

  難不成去找沈才思揭發,說沈去憂被他們幾個殺了,然後陳君謀不把遺物分給他們?

  投靠沈去傲,找這位主告狀就更不靠譜了,要是讓沈去傲知道了這事情,只怕他能把沈去憂的全部遺落都給吞了。

  最後,潘啟智、朱成智和沈空孝認同了陳君謀的建議。

  「事不宜遲,在沈去憂死訊傳出去之前,咱們得儘早行動。」陳君謀瞅了眼沈空孝,「銀泰坊那邊,只能勞煩空孝公幫忙了,還請您勉為其難,眼下咱們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啊!」

  沈空孝張了張嘴,看得出他有些不情願,可事已至此,人都死了,他再不情願,也只能把這個髒活接下來。

  而對外頭那些賓客,大家還是裝作一副無事發生的事情,訂婚宴,該吃吃該喝喝,敲鑼打鼓一切照舊。

  好不容易對付過這場面,潘啟智、朱成智和沈空孝幾人紛紛照著安排去調動人手,陳君謀立在山門前,鬆了一口氣。

  握著【隱蓮珠】的手微微打顫,他拿著這枚珠子拿了太久,已經接近了極限。

  釋道的東西,果然還是扎手得很。

  陳君謀把手藏在袖子裡,忍著抽搐,心中的決意卻沒有變淡分毫。

  就是扎手的刺,我也不會放手,百年的仇,我要叫沈一舟的子孫一一都給我陳家償還回來!

  在其身後跟著送客的陳道白瞄了眼老祖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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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深處,隱匿著一座古樸的亭子,竹製的欄杆依稀可見歲月的斑駁。亭中,兩位身著道袍的修士,面容清冷,神態從容,仿佛與這周遭的翠綠竹海融為一體。他們面前的小几上,一壺剛沏好的清茶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熱氣裊裊上升,與晨霧交織成一片朦朧的仙氣。

  陽光透過密集的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給這幽靜的空間增添了幾分靈動。陳君謀手中的茶杯輕輕摩挲,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在這寧靜中彈奏著一曲只他們二人聽得見的秘音。

  茶水在杯中蕩漾,泛起層層漣漪。

  「【焚山君】!」

  沈千煉手中的茶杯微微晃動,即使是築基修士的定力,也持不住這杯中的風浪。


  「君謀公是從何處得知的?」

  陳君謀笑笑,吹著茶水,卻不說話。

  沈千煉當即明白這老鬼的意思。

  「君謀公儘管放心,此方在我法寶之中,除非紫府真人親至,不然無人能知曉你我言語。」

  「我在千竹門中有門路,這畢竟是能開闢紫府的秘寶,宗門中驟然少了,自然有人不滿。」

  陳君謀飲著茶水,儘管外表平靜,但兩人的眼神卻透露出深不見底的故事,眉宇間隱隱有著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茶香之中,似乎也摻雜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暗流。

  單單【焚山君】這個名字,便讓沈千煉屏住了呼吸,一時間,竹亭內外,除了茶水的熱氣和偶爾竹葉搖曳的聲音,似乎一切都沉寂在一種難以名狀的氣氛中。

  然而這份寧靜,可能隨時都會被一場小小的風波所打破。

  「呵,呵呵呵……」

  沈千煉努力擠出笑聲,想掩飾那根本掩飾不住的心動聲。

  「便是得了【焚山君】,那也是家主的機緣,卻不知君謀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抬起眼帘瞅了眼沈千煉的表情,這貪如狼的傢伙終究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貪慾,輕易就露出了狼尾巴。

  「千煉公莫要裝糊塗了,去傲公和載方公被殺,沈才思雖然把這事情掩蓋得很好,但卻逃不過老朽的眼睛。」

  沈千煉目光閃爍,他一開始得知沈去傲和沈載方被殺時,幾乎以為自己要完了,但沈才思親自上翠屏山安撫,讓他稍稍安下了心。

  不管怎麼說,一個能煉製築基丹的煉丹師還是有足夠的價值,讓別人忘記其犯過的錯誤。

  「沈去傲和沈載方,貪瀆累巨,任人唯親,凌害弱小,死有餘辜。家主執行家法,處死了這二人,乃是賢明之舉,我恨不得拍手稱快,難道君謀公不這麼想?」

  陳君謀輕笑一聲,嘬飲著茶水,淡淡言道:「【焚山君】可是能開闢紫府、成就真人的靈物,千煉公無有意乎?」

  沈千煉怎麼可能會對這東西沒有想法?【焚山君】是少陰離位道基開闢紫府的靈寶,沈千煉自己的道基就是少陰離位的【龜燒谷】。而沈才思的道基【風燎原】很是特殊,雖屬少陽巽位,卻可以轉辟到少陰離位的路子晉升紫府,讓沈才思成了紫府真人,他沈千陵這個煉丹師的價值,還有那麼大嗎?

  「君謀公為什麼要幫我?」

  雖然心動,沈千煉卻對陳君謀的動機放心不下,這老鬼是出了名的心眼多,他可不想落入陳君謀的圈套里。

  「我家的道白同家主一派關係頗有不諧,我這做老祖的,總要替後輩子孫擔憂擔憂。而且……」陳君謀嘆著氣,放下茶杯,「沈去憂已經死在了我的手中。」

  「此話當真!」

  聽到這話,沈千煉差點跳了起來。

  「我本不想傷他性命,可是啊,局勢如此,有些事情已經由不得我了。」

  沉吟片刻,沈千煉選擇相信陳君謀,雖然總覺得陳君謀應該還有別的心思,但沈去憂到了歸來峰後多日未歸,這總是做不得假的,而殺了沈去憂,陳君謀就真的和沈才思是死敵了。無疑,這樣的人,是眼下沈千煉最需要的盟友。

  「君謀公雖然在一舟老祖駕前自認恨字輩,但你我齒歲相近,本當是同輩才對。公年長於我,我當以兄事之。」

  沈千煉換了稱呼,同陳君謀拉近關係。

  陳君謀吹了吹茶水,不動聲色。

  「我家和翠屏山也有不小的情誼,若是千煉公當家,我陳家還是很樂意為您效忠的。」

  風吹過平靜的水面,在杯中攪起陣陣風浪。

  沈千煉一怔,他當然對家主之位也有念想,但有沈才思和沈去傲兩個人在頭上,沈千煉從沒暴露過自己的這一念頭。

  卻沒想到,第一個對他表達支持的人,會是陳君謀。

  「君謀兄……」

  「我與千煉公不說虛話,我願意支持您,一是因為沈家其他築基修士實在不堪大任。沈千陵剛而無智,沈去憂斤斤較較,沈空孝庸庸碌碌,這些人若是當了家,我們幾個外姓肯定都過不上好日子。

  沈才思確實是個人才,可惜他的子孫與我家有仇怨,我須信不過他。唯獨千煉公,丹術高超,又生財有道,翠屏山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若您來坐這個位子,想必不會虧待我們,而且……」


  沈千煉被陳君謀誇得有些飄飄然,但他還沒有失去理智,知道這老鬼的奉承話聽聽就好,不能全信。

  「君謀兄但說無妨。」

  「而且,我家幾個晚輩後生,道淥、道白、道紫,還得指望千煉公照應呢。」

  陳君謀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水。

  而沈千煉也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陳道淥、陳道白、陳道紫,這是陳家最有希望築基的幾個孩子,陳君謀這是開價了,價錢就是三個人築基所需的築基丹。

  這個價碼,只有沈千煉能滿足陳家

  「這個嘛……」

  沈千煉摩挲著下巴,眼中閃爍著精光,陳君謀有所求,那主動權可就易位了,現在是掌握築基丹的沈千煉占上風。

  但陳君謀會那麼輕易把主動權讓出來嗎?

  「千煉公的道基是少陽的【龜燒谷】,有【焚山君】這紫府靈寶在手,興許能成就一舟真人那般的偉業也說不定啊!」

  沈千煉呼吸驟然一粗,沒能維持住那風輕雲淡的風範。

  開闢紫府,成就真人,哪個築基修士不想?沈千煉這貪如狼的傢伙,更加想要晉位紫府,增壽幾百年了,而且紫府靈寶之貴重,錯過了這一回,想尋到下一件可就不知猴年馬月了。

  「若是千煉公開闢了紫府,那築基丹的成丹率必然大增,應該不會在意那麼區區幾枚丹藥了吧?」

  沈千煉不得不承認,陳君謀這價碼開到他心坎里去了。

  可動心歸動心,他還是沒忘陳君謀這傢伙不能不輕易相信。

  「君謀的衷心,我是信的。只是啊,家主於我有大恩,這樣的事情,我做不來呀——」

  陳君謀一聽就明白,沈千煉這是不肯輕信,畢竟口說無憑,萬一被陳君謀賣了,他豈不是要被沈才思、沈去傲兩派夾起來打?

  「我明白千煉公的顧慮,既如此,讓我納個投名狀如何?」

  「哦?」

  「請千煉公給個許諾築基丹的字據,我自為千煉公收來毗山、雲峰山和銀杏嶺納於麾下。」

  沈千煉目光閃爍連連。

  「君謀公乃是大才,我信得過,卻不知道要如何施為?」

  「既然千煉公信得過我,還請與我三張字據,允諾給毗山、雲峰山和銀杏嶺各一枚築基丹,有此憑證,我保證三家定會忠心效力於麾下。」

  這叫沈千煉略有些躊躇,築基修士下筆已有靈,一旦寫了字據,那可就做不得假了。應了陳君謀三枚築基丹,再給毗山、雲峰山和銀杏嶺各一枚築基丹,六枚築基丹,這對沈千煉而言負擔可不小,運氣差些,五六十年也未必還得上這筆債務。

  而且大量的築基丹給了外姓,要是這些人都修成了,下菰郡多出了五個別姓築基,沈家還憑什麼做這下菰郡之主?

  「君謀兄啊,實不相瞞,這麼多的築基丹,我手上可沒有。就算要煉製,沒個幾十年,也煉不出這麼多,你看,是不是能換個條件?」

  陳君謀放下空茶盞,用拇指輕輕抹去了杯口上的水漬。

  「非如此難以取信於三家,千煉公,您拿不出來,賒著也無妨,而且【焚山君】啊……」

  【焚山君】三個字實在太有誘惑力,聽得沈千煉無法不心動。

  「若是千煉公開闢紫府、成就真人,築基丹的事情,就沒必要那麼煩惱了吧?」

  即便不動用法寶,使用道基,陳君謀也著實是個蠱惑人心的好手,沈千煉被他徹底說動了。而沈千煉會被說動,一個關鍵原因在於,陳君謀的道基是少陰震位的【霆下霓】,走不了【焚山君】的路子,所以沈千煉相信,陳君謀和自己沒有利益上的衝突。

  若是真能開闢紫府,幾枚築基丹的事情,我就是賴帳了又如何?潘家、朱家和毗山,哪個有膽色同紫府真人頂撞?唯一要小心的就是這個陳老鬼,他修為太高,得謹慎盯著才是……

  心中有了定計,沈千煉從袖中取出文房四寶,揮筆寫下了三張字據。

  「我信得過君謀兄,此事便託付與兄長了!」

  他把三張字據推到了陳君謀面前,但陳君謀斟著茶水,沒有要接的意思。

  「千煉公,這三張自是給毗山、雲峰山和銀杏嶺的,那我家呢?」

  沈千煉心中暗道這老鬼果然難對付,口上敷衍著,提起筆就要寫。


  可陳君謀卻是一點漏洞也不給沈千煉留。

  「其實以你我交情,自然不必寫什麼字據,但為了取信那三家,千煉公若是能直接給我家一枚築基丹,那就更有把握說服他們了。」

  陳君謀得寸進尺,而沈千煉就如落入蜘蛛羅網的蟲子,已經回不得頭了。

  一枚築基丹,就是給了陳老鬼,也還划算……

  沈千煉在心裡百般安慰著自己肉痛的心,臉上還得裝出哈哈笑容來。

  「還是君謀兄想得周到,也是,你我何等的交情,信人不疑,這枚築基丹就請君謀公笑納。」

  他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巧玉瓶,頗為不舍的擱在陳君謀面前。

  為免這老鬼再得寸進尺,沈千煉趕緊補了一句:

  「君謀兄,我手上也只有這一枚築基丹了,您也曉得,我成丹率著實不高,再多的,我是半枚都拿不出來了。若非如此,我現在就把三枚築基丹都給您,咱們什麼交情嘛!」

  某種程度上來說,沈千煉和沈去傲確實算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一樣的喜歡假大方。

  陳君謀也不會戳穿,拿起築基丹塞到袖裡,風輕雲淡地道:「千煉公儘管放心,此事就交給我吧。」

  利用著沈去傲被沈才思斬殺的信息差,陳君謀一頭蠱惑了潘啟智、朱成智和沈空孝三人,另一頭也吃著沈千煉,沈才思辛苦扭轉的局勢,反倒被他賺了個盆滿缽滿。

  反正築基丹已經到手,幫不幫沈千煉做事,自是看陳君謀的意思。而且,沈千煉從知曉了【焚山君】的消息開始,便已然入彀了。

  「順勢乃智,造勢乃謀」,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了吧。

  山風吹過,帶來了松濤聲聲,也帶起沈千煉和陳君謀兩人衣擺的輕輕擺動。

  山巒如翠屏,層疊起伏,雲霧繚繞間,心思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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