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載
17個人，3個孩子，14個成人，6個成年女性，8個成年男性，其中2位老年人。
（一）
電梯裡的人更換了若干個站位，嘗試了胖瘦均勻分布等種種若干組合，最後得出結論：必須至少一個人下去，這個人哪怕是個孩子。
（二）
電梯屹立不動，表情儼然。
大家面面相覷，靜觀其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寂靜中積蓄著力量，門口的孩子開始顯得緊張。
超載現象在超市住宅樓里屢見不鮮，總有人客氣大度的禮讓，使其從未成為過問題。
但這次事關生死。17個人里必須有所選擇。
沉默繼續在人群中蔓延。讓誰下去，哪怕只是一個人，都會引發核爆。顯然，大家都還沒有做好引發世界大戰的準備。以致，沉默竟成為維持現狀最有效，然而又最脆弱的平衡手段。
門口的男孩，也許感受到了身後某種神秘的力量正在把他向外推，也許無法忍受長時間死一般的寂靜，繼而率先打破了平衡。
「媽媽，我怕。」聲音中的顫抖與哀鳴，讓遙遠的一隻手穿過千山萬水山路阻隔，頑強執拗的延伸過來，抓住了他幼小的身軀。
「別怕，媽媽在呢。」
男孩像一隻可以被隨意擠壓的塑料球，身不由己卻又被奮不顧身的大手從門口處抽離，經歷重重變形與摩擦，終於在兩座大山面前止步不前。並不是所有人都如預期般溫情脈脈，時間的流逝，讓一些東西開始變得堅硬。男孩在大山面前無所適從，群山環繞更增加了他的恐懼。好在右手的終點是另一隻左手的起點，起點的堅定讓他收穫著安全。
插曲過後，實質問題並沒有解決。時間也終於坐不住了，倒計時開始。
59分59秒，59分58秒，59分57秒。。。
（三）
「我們不能這樣一直耗著。」
20分鐘之後，一個男性的聲音從角落裡傳出，瞬間覆蓋了電梯裡的每一寸空間。
與此同時，他成功的吸引了其他13位成人的關注（三個孩子的目光因阻隔無法投映在他的臉上），他們都以不同的姿態調整著焦距，儘管過程曲折，但最終都完成了一致的聚焦。
這是一個中年男性，中等身材，衣著樸素，相貌普通，面露陰鬱，表情冷淡的回應著眾人的注視。
他的正前方是一位正撕裂著右臂不離不棄拉扯著不明方向男孩左手的年輕母親。方向不明部分源於隆起肚皮的阻撓。它並非來自於孕婦，而是一個胖男人渾圓的部分。雙手的連接像是一道皮帶，勒的肚皮主人呼哧帶喘，更增加了男人的煩躁。如今，這份煩躁終於有了發泄的對象，夾雜著胖人固有的體液唾液迫不及待噴涌而出，
「那你說怎麼辦？」
年輕母親甩頭躲過，中年男性單手護臉。暴風驟雨過後，他放下右手，表情更加陰冷淡漠。
沉默，整個世界都在等待著答案與救贖。
「既然事關生死，我們就學泰坦尼克。女人孩子留下，所有男性用錘包錘決定，輸的出去。」
隨著字詞在人群中盪開，一種不經意察覺的釋然在女性中擴散。與此同時，突如其來的緊張感在男性中迅速傳播，每個人都在自覺不自覺的清點著自己同性的人數，而眼神在快速交換中徒然起伏著敵意醞釀著殺機。
「我70多歲了，也要參與嗎？」
另一個角落裡，顫顫巍巍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巍巍顫顫，眼神柔柔弱弱的投向規則制定者。
「60歲以上老人免除。」
中年男依舊面無表情，語言冰冷，卻又像死刑犯的大赦，讓角落裡謝聲不絕。命或許保住了，但尊嚴也沒了。
規則將在剩下6個成年男性中展開。
但世界似乎沒有那麼好糊弄。胖男人首先發難，在倒計時32分38秒時將現有規則打破，牌桌掀翻。
「憑什麼按你說的來啊？」
（四）
剛剛局部緩和的氛圍又再度緊張起來。胖男人身前身後的敵意紛沓至來，但他似乎毫不在乎。事關生死，任何身份道義形象等因素都輕如鴻毛，活下來成為了唯一的尺度。因此，他會推翻任何一個對他不利的因素。具體什麼對他才算有利，暫時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事實證明，胖男人絕不是孤立無援的。緊挨門口的夾克男，用一種委婉的方式宣告著自己的站隊，
「還有沒有其他方法？」
夾克男的位置很尷尬，離門口只有半步之遙。挨著的就是仍在驚恐之中卻死命拽住母親之手的小男生。再旁邊，戴墨鏡的女士因為墨鏡而顯得神秘莫測。
三個人把著門邊兒。
如果按照泰坦尼克的道義標準，根本就不用伸手指頭，第一個出去的非他莫屬。他有著如此便利的條件，卻不選擇挺身而出，本就已經構成了犯罪。墨鏡女與其正前方高級白領不謀而合頻頻他顧的眼神，就像擬好的判決書，不容置疑又滿懷期待的向他暗示，捨身取義的必要性和必然性。
夾克男著實感受到了外部世界的咄咄緊逼，而自己的身體似乎也正配合著出局的節奏緩緩鬆動。但最終，生存本能的強大還是被激發出來。
他穩住腳步，定了定神，決心為自己代言，刻不容緩。但又怕言語措辭一旦不當，反成為眾矢之地。所以簡簡單單幾個字卻耗盡心血，反覆斟酌。
還有沒有其他合適的規則？合適的這個定語不合適；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規則——你怎麼覺得這個規則就不好呢？規則二字也不好，這個詞顯得太敏感，有一種主導天下的意象。最後，刪掉所有修飾成分，把規則換成方法——規則一錘定音，方法可以討論。
最初的規則隨著前後二人的反對與質疑而漸行漸遠。電梯裡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倒計時29分29秒。
（五）
他是一位領導，還是一位大領導，是大領導中能夠一言九鼎頤指氣使的那種。直說了吧，他是一位大城市的市長。雖不是北上廣深，但也是排名前十的一線諸侯。他在勾勒區域經濟中躊躇滿志，在洽談招商引資中風度翩翩，在大型會議論壇中侃侃而談。更不用說，微言大義中下屬們的屏氣凝神，指導講話里「紅顏知己們」的秋波暗送，姍姍來遲時在場人的集體肅立。
當領導的感覺真好啊！
唯一讓人不爽的是，平日裡總要不斷按耐壓抑內心可以指點江山翻天覆地的狂喜，卻總要以溫潤謙和的姿態拋頭露面，就像身揣著十幾億美金花錢卻不能大手大腳般百爪撓心。
如今，不知怎的，就形單影之的和這10個毫無瓜葛的人擠在了一部電梯裡，並且命懸一線。這種荒誕不經的情節從何而來？究竟要通向何處？難不成這是上級考核官員的新方法？
然而，系統很快讓他（他們）見識到這既不是考核，也不是遊戲，而是你死我活的戰場。他襯衫濕透，脊背發涼，滿臉虛汗。人挨人空間距離的消失和體味的各種流竄混搭，讓他精神恍惚幻覺影影。他這種身份的大領導，日常鍛鍊已與他無緣：工作忙只是一方面，槓鈴深蹲跑步那是莽夫幹的事兒（曾經游過一段時間泳，那也是在紅顏知己的帶動下），點個頭咳嗽一聲甚至沉默不語就能發號施令，何必再動用雙手雙腳全程參與。只要頭腦好使，它們的健壯與否不在話下。
而如今這不在話下的雙腿頻頻發軟，大有撂挑子不干繳械投降之勢，幸虧他杵在電梯角落，右邊前方又被別人填的滿滿的，這才沒能坍塌。即使如此，下沉的腿部難免擠壓他者的空間，前方右側立刻射來白眼，一個與他素未平生喚作「嫌棄」的詞橫空出世，如鬼魅附體般降臨在自己身上。
他剛想發作，前方中年婦女的不耐煩接踵而至。
「擠什麼擠。」
沒有人對他這樣說過話。或者說，他從未給過任何人這樣的機會這樣對他說過話。他剛想發作訓斥，卻發現秘書跟班保鏢都不在身邊，眼前全是最陌生的陌生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時，第1個解決方案從另一個角落悠悠飄起。
（六）
錘包錘的方式聽起來既熟悉又遙遠。他恍惚記得，最近一次玩兒好像在一年多前。 KTV里陪他的那個姑娘是個新人，既不會篩盅，也不會十五二十，最後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拼酒。
他最擅長的是發號施令和逢七過，如今，卻要用最不擅長的伎倆決定生死，而且範圍坍塌，婦女兒童排除，他和其他幾個同性就這麼赤身裸體的被凸現出來，不由分說拉到死神面前一爭高下。他的雙腿和垮掉的精神再次土崩瓦解，縱然前方白眼兒閃爍，目光灼灼，也無法挽回，一瀉千里。
儘管如此，老頭的聲音及60歲以上人的赦免，這句話他還是聽到了，神經頓時為之一鎮。雖不到60，57歲生拉硬拽四捨五入似乎也能矇混過關，但長期養尊處優加保養有方會不會讓看起來50歲上下的容顏既得不到認可又收穫鄙夷。唉，管他呢，保命重要。
他用力吞咽，讓嗓子變得重新濕潤，隨後，拼盡全力，剛想大聲疾呼，胖男人質疑聲捷足先登，隨之附和聲緊跟其後，第一條規則土崩瓦解。他張開的嘴呼出的氣立即偃旗息鼓打道回府，失落之餘，更多的是慶幸，至少保持住了必要的體面。
時間來到了27分21秒。
每個人屏氣凝神，渴望聲音的再次崛起。
「你老盯著我幹嘛？」
目光被聲音刺激，本能的射向它的源頭，最終停留在中間靠右的一個老者臉上。老人頭髮花白，青筋暴起，正怒目橫眉緊挨著他的一位中年女性，不曾想一不留神收穫了四面八方的聚焦。
（七）
我經手過的男人沒有1000，應該也有800。
要說我入行還真挺早，算不上先驅，也算得上先烈。省會城市第一家夜總會，就有我的身影。那年我17歲，要不是塗脂抹粉加身材高挑，客人們估計都會心有餘悸。別看未成年，可輟學已有一年多，江湖闖蕩，見過世面經過風雨。
走上這一路一半是自己的原因。青春期勾兌叛逆期，愛玩兒，條兒靚盤兒順，學校門口一堆社會青年慕名而來，簇擁著我打著胡哨招搖而去。班主任還真是不辭辛苦，從鎮裡搭車趕到鄉，從鄉里換交通工具顛簸到村，再步行幾公里翻過幾道山溝，終於見到了我耳背眼花的爺爺和兩個淌鼻涕流眼淚滿地滾爬的妹妹。應該是他故意提高的音量讓鄰居忍無可忍。班主任雖受到惡狗的驚嚇，但也多少了解到，他真正想要對話的對象現在正遠在千里之外的深圳工廠里加班加點。
他似乎還沒有放棄，但我自己早已放飛。虛榮，物質上的滿足，新奇的事物讓學校與學習更加索然無味。而吆五喝六前呼後擁的哥們兒姐們兒也讓父母缺失的痛苦漸行漸遠。那時候就是年輕，沒什麼刻骨銘心。所以，當一個大哥不由分說奪走了我的第1次時，我也僅僅是給了他一巴掌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憤怒。沒多久，就經他的手，躺在了一位大叔的身旁。大哥簡單粗暴，大叔溫柔體貼。當我拿著1000元現金走出賓館時，我知道，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要知道，95年時的1000元，即使在大城市，也比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還多。
所以，我也就在那一年揣著這1000塊錢，來到了千里之外的省會，入主了這座城市開張不久的第一家夜總會。
眼前的這位老者，是我接待的第一個客人。
（八）
我不會認錯人的，雖然已過去了就近30年。
對生命中發生的很多事情，記憶都會選擇遺忘。但對第一次這個字眼，記憶總是給足了面子。第1次離家，第1次打架，第1次親吻，第1次嘗試螺螄粉，第1次借錢，第1次看恐怖片，第1次發生關係，第1次和陌生男人把酒言歡。
他比當年老了許多。並未全禿，但所剩的幾根邊角料更顯露出無精打采式的荒蕪。眼神或許由於沉重眼袋的下墜而更加力不從心。老年斑也潛滋暗長，不規則的侵蝕著乾枯鬆弛的皮膚表面。望著他，就像望到了歲月的乾癟和行將就木的掙扎。
「來，姑娘，坐這兒。」
我和另外七八個女孩一字排開。每個人衣服上別著個號牌，上面有12，34，5等數字。號牌的價值是為了方便客人記憶。如果談的投機喝的盡興玩的開心，客人下回就會按牌索驥再續前緣。
我那天被編入的數字是15號。雖然已不是姑娘，但別上號牌，混在一群人中，像商品一樣被眼神掃描上下遊走，這還是第1次。相對於旁邊姐妹們的木然隨意，我多少還是呈現出了一絲羞澀與侷促。
我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卻被他敏銳刁鑽的眼光捕捉了個正著。他微微一笑，瀟灑愜意的沖我擺了擺手。我還沒緩過神兒，經理急忙推了我一把，我這才小步快走，坐到了他身邊。
「姑娘怎麼稱呼？」他那時的眼睛放著光，下流中勾兌著風流，輕佻里又滲透著真誠。
「我叫芳芳。」
我穩了穩心神，也在迅速調整著自己的狀態，盡力把它切換為工作模式。
這回，沒等他發話，我主動端起一杯倒好的酒，又遞給他滿滿的一杯。
「哥，初次見面，我幹了，你隨意。」
我一飲而盡。
他卻紋絲未動，只是笑眯眯的瞅著我，瞅著我不好意思，甚至坐立不安。
「哥，多少意思點。」
我們都是經過上崗培訓的。話術套路。客人這麼說你該怎麼辦，客人那個反應你該如何處理。可面對他，尤其面對那雙眼神，我感受到的是滿滿的壓力和居高臨下的掌控。
他把我遞過來的酒杯穩穩的放下，依舊笑而不答。我雖人在江湖若干年，可今晚卻被更大的氣場死死的拿捏。旁邊早已開始推杯換盞左擁右抱卿卿我我，而我和他之間卻出現了難以想像的靜默，時間不尷不尬左顧右盼尋找突圍的可能。
終於，我沉不住氣了，剛想按照套路發起第2輪勸酒，他手一張示意我不要說話，然後湊近我，還是那雙眼神，還是那副笑容。
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神中，充滿了我的羞澀與不安。那副輕輕淺淺的微笑里，柔情蜜意正肆意橫流。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中你嗎？」
（九）
人的行為背後是動機。
酒桌上，有的人推杯換盞，有的人淺嘗輒止。
合影中，有的人小心選擇與重要人物的站位，有的人故意被忽視邊緣。
底層人，為的是生存，生兒育女；
中間人，為的是利益，做大做強；
上層人，為的是信仰。
我想，這17個人里，我應該是內心最坦蕩的那個。因為我已經被判了死刑，且回天無力。雖然，從戒備森嚴的監視居住到擁擠不堪生命倒計時里的電梯，中間如何完成的轉換，極大挑戰著我的價值觀，但將死之人的心態最大的優勢，就是能夠從容面對各種靈異詭譎。
貪生怕死的本能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出頭。放心，到最後的一刻，我會挺身而出。而這段時間，我難得獲得悠然的時光，在居高臨下俯瞰醜惡人性的當口，意味深長的回顧一下自己57年的人生歷程。
像所有我這個年齡的人一樣，我完整見證經歷了中國積貧積弱物質匱乏的農業時代，到商品豐富污染爆棚的工業時代，期間疊加著信息爆炸資訊橫流的資訊時代，再到眼花繚亂未來已至的智能時代。
這種上天入地咫尺天涯的虛幻感，在三個衣著樸素突然到來的陌生人面前不堪一擊——他們亮明了身份，我立刻明白了一切，他們甚至都沒有配槍——都是體面人，犯不上垂死掙扎，於是我束手就擒。
有時自己也覺得好笑，自己怎麼就從一個「別人家的孩子」一步步走成「國家公敵」了呢？
（十）
就這麼死了，我心不甘，變成厲鬼，也要向背後的力量索命。
我的身子費了半天勁才正了過來，但右臂的拉扯依然無休無止。它的盡頭緊扣的那隻孤立無援的小手隨著時間的綿長而漸漸鬆軟無力，但依舊不依不饒地連接著——誰讓他是我的又一個生命呢。在生命的征程中，儘管跌宕起伏，但我從未放棄。
我承認，第一次婚姻像一個局。看似精打細算，實則迷迷糊糊。或許都太年輕，都不知道疼人，都不知道如何維繫關係，更不清楚同一屋檐下兩代人如何相處。終於，孩子7歲時，他有了外心，我有了外遇。積怨仇恨，一觸即發，大打出手，一拍兩散。
孩子歸了男方，外遇成為正房。可真到了一處，半斤八兩。前任是色，這任是賭，怎麼不省心的男人都讓我碰上了？
一邊感慨，一邊環伺三面合圍把我加在中心的一張張異性的面孔——沒有我認識熟悉的人，我相信，他們也同樣因陌生視而不見。
賭的盡頭似乎只有一條路：傾家蕩產，妻離子散。我沒有陪他走到盡頭，就中途下了車。
沒有孩子，聊天時開著美顏，身材尚未走形到不堪入目，所以，一度讓若干離異人士想入非非。我鎖定了其中一個。
看得出，見面時他挺失望。但我借酒蓋臉熱情洋溢。略施小計，就讓他把我送回了家，就這樣順理成章的滾了床單。
或許是我的胸，或許是我的刻意呻吟，亦或許他也想讓自己的孩子儘快有個媽，或許是我永遠也無法知曉的冥冥，總之，滾了三四回，就開始談婚論嫁了。
不要覺得我是個輕薄的女人。一個村兒裡邊長大的姑娘，爹媽靠不上，姐弟幫不了，自己又和俊俏性感無緣，再不積極主動點兒，怎麼應對這龐然大物般的世界以及深不可測的人生？而我的要求也真的不高：單獨的一套房子，說的過去的長相，我這不就欣欣然投懷送抱了嗎。
婚後，他總覺得自己吃了虧，可我硬是讓自己風馳電掣般的懷上了孕。他是個認命的人，這一點我還算拿捏的准。所以，當前夫的債主堵上了門，他挺身而出；當前前夫的孩子一米六幾的個頭杵在門口，他默不作聲的走進了廚房。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算命的都說我旺夫，要不要試一下。」
「旺不旺夫我不知道，你叫巧巧，就巧在這張嘴上了。」
「還有這兒。」
我把他的手拉至胸前。
所以，當千瘡百孔的破爛生活剛剛一點點舊貌換新顏時，不知從哪兒蹦出的力量，不由分說把我推上了黃泉，還要搭上我的兒子，我不拼命，天理不容。
（十一）
據說飛機失事，從失控到墜機，中間大概會有10秒鐘的時間。因為無人生還，所以這段時間，下落之人所思所想無從知曉。
我距離生命的終點還有17分28秒，遠遠超過了10秒鐘的稍瞬即逝。即便如此，我還是把寶貴的42分32秒蹉跎給了驚恐無助和迷茫。我猜想，這或許也是那些絕大多數在10秒鐘的前六七秒內所經歷的類似感受。而在最後3，2，1的倒計時里，拼盡最後的氣力，或高喊出所愛之人，或平靜的迎接天國，或激烈的咒罵世界。。。
而我則想把這剩餘一點可憐時間全部交付給大腦，讓它梳理清楚詭異事件的來龍去脈。
我是一位作家，自封的，因為作品從未公開發表過，因為所投文稿全部石沉大海。
但我從不死心，依然筆耕不輟。文字由最初的主動耕作，逐漸開始了不受控制的肆意滋長。並由虛幻開始向現實滲透。作品《畫皮》集中體現了二者邊界的模糊以及創作者與作品人物之間閃爍的切換：我一會兒是畫皮女，經歷生離死別；一會兒是張生妻，窺探巫山雲雨；一會兒又成了蒲松齡，在不同文本的各自演化中糾結掙扎。
這回是《超載》。原意是呈現17個不同背景年齡的人，在密閉空間生命倒計時過程中的行為狀態。可我怎麼就成了這1/17了呢？
我是如何走出《畫皮》的，已完全沒有印象。而這一次的身臨其境更加現實逼真。這會，我真的不確定，當剩下的時間走完，是又一次遊戲的結束，還是貨真價實的同歸於盡？
在我的作品裡，僅僅設置了開頭和簡單的場景。而之後的一切，就是密密麻麻的存在和無休無止的戰慄，以及在命運面前無所適從的絕望。因為，我感到自己的腿在不由自主的發軟，嗓子莫名其妙的失聲。
與此同時，我卻能清晰明了的知曉，左前方的那個胖男人要有所舉動。他的求生意願正在醞釀一個計劃。而計劃中的對象依然無知無覺。
（十二）
我就是傳說中那個遭人唾棄，萬人痛恨的胖男人。
我必然是滿臉橫肉，相貌醜陋，眼露凶光；必須是極易衝動，不管不顧，歇斯底里；內心險惡陰暗，自私殘忍，一定是標配。這些註定了，我在所有事件故事裡都不會成為主角。
我的莽撞只為襯托男主的精明；我的自私必然成就他的多情；我最後一定會被掀翻在地再被踏上兩腳，彰顯著人類自古在力量與智慧之間的最終選擇。。。
不知從何時，我就一直這樣被塑造，並沿著既定的生成路線，莽撞任性的生長，肆意妄為的活著，不錯過任何一個配角的慘澹收場時光。
我喜歡自己的設定，從未想要去改變這樣的局面，這樣才對得起夏日裡光著膀子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酣暢淋漓以及圈在腰上層層堆疊的雪花肥肉。
更何況，面對方寸間一堆人濟濟一堂動彈不得兼生命倒計時，我更是要甩開膀子殺出一條血路來。
沒想到，這回沒等我叫囂出手，有人先率先拋出了遊戲規則。生死攸關之時就是弱肉強食的叢林，這時還玩公平公正著實可笑？！
生存利己本能立刻爆棚。不僅掀翻了桌子，我還要大打出手。我絕對不會辜負造物主的一番苦心，必將把人人自危從而靜觀其變的小心思碾個粉碎，把大不了同歸於盡的妄念砸個稀爛；我不要這走向死亡前的一片死寂和脆弱的平衡，我的雙手即將變成兩把宣花大斧，無差無別的劈向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至暗時刻。
（十三）
我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出頭的人。我還知道，自己同時也不願隨波逐流。這決定了我，在滔滔不絕時寂靜無聲，在寂靜無聲時挺身而出。
所以，當倒計時滴答滴答披荊斬棘一往無前而四周心緒繁雜卻一片死寂時，我與忐忑斑駁間發出了自己的呼聲。
混沌由此變得清晰。
我聽到一些人長吁，一些人短嘆，一些人摩拳擦掌，一些人虎視眈眈。所以，當提議被胖男人推翻之後，我並沒有表現出驚恐與不安。相反，坦然把內心占據的滿滿。我只想結束無序與混亂，並不特別在意規則最終如何呈現。我甚至暗暗的期盼，它最好能以一種始料不及的方式運行。
但，重回混沌之後依舊是繼續綿綿無期的靜默對峙。時間回歸霸權，以它不容置疑的姿態，裹挾著恐懼，變亂著心緒，酣暢淋漓的沖向死亡。
我不得不再次出頭。
「那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語言在這樣一個密閉空間裡宛如聖諭，字字珠璣。我能清晰感受到，每個人被字裡行間震顫抽打，前後搖擺左右晃動。聲音似乎成了唯一的救贖之路。
很顯然，胖男人推翻了一種秩序，卻完全沒有準備好建構另一種秩序。其他人也似乎如接力棒一般，在他的身後排起了長隊。而這種群體式的默默站隊卻在無形中醞釀著兇險與陰謀，只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孤注一擲。
我真的不希望見到那一幕到來時的相互殘殺。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躁動起來了，有幾個字如梗在喉呼之欲出，可終究還是差了一口氣。
寂寂無名，璀璨綻放，不問因果，問心無愧。頭腦閃過後一片空白，而我拼盡所能集一生之力將那幾個字奮力的推出。
「我下去。」
可那不是我的聲音。
我的幾個字集結在口腔，個個簽了生死狀，正義無反顧蓄勢待發。而不遠處卻轟鳴炸裂，蘑菇雲騰雲而生。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它們最終咆哮而出，
「誰啊？」
（十四）
——怎麼看《超載》都不像是一個完成完整的故事。
》確實如此。這個故事沒有因，就是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就被關在了一個電梯裡，而且要面對倒計時生死權衡，即必須下去一個人才能讓剩下的人活命。這個設定有點像心慌方。同處一個密閉空間的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來到這裡。他們沒有能力去解決因，只有想盡辦法去找到方法，解決可能出現的那個結果。這種隱喻同樣可能適用於整個人類。人類被命運丟在了這顆藍色星球，他們也只能不斷去面對解決自己的問題，面對自己可能的未來。
——那為什麼這個故事又突然間戛然而止了呢？
》因為只要有人肯挺身而出，主動擔負起責任，這個局或者是說這個困境終將能破。而沒有去破局也對應著沒有去描述原因。就像人類終將要通向何處，能通向何處，又是一代又一代人不懈的傳承。結果如何，我們既不知道也無法預期，但只要有人挺身就已足夠。
——整篇文章大多數都在描述其中的很多個體的成長歷史和心路歷史，這樣設計的意義在哪裡呢？
》在常態人類社會中，過去分階級，現在分階層。階層與階級的固化古以有之，現在是愈演愈烈。必須承認不同階層之間的溝通與交流，很多時候是極其隔絕的。但如果遇上電梯困境，面對生死，身份階層的邊界就會立刻被打破，人的生物屬性立刻取代社會屬性。而這種還原在我看來，是我特別想在作品中呈現出的人的本真狀態。而社會屬性很多時候會讓人迷失，不知道自己是誰。
——作品裡的胖男人是個反面角色嗎？
》我覺得裡面沒有反面角色，都是活生生真實的人。只不過有的個體會更多呈現本我的欲望。有的人會在自我中左右搖擺。而極個別人會突破自我進入超我完成升華。而事實上，在社會的方方面面，都一定存在著三個不同的我，只不過這個我在極端情況下會表現得更為突出。
——大多數人在大多數時間都採用了沉默的方式，這是為什麼？
》這個我覺得既來自於普遍的從眾心理，又來自於我們中國特有的槍打出頭鳥的集體潛意識。規則的制定者通常是實力的擁有者，但在電梯困境裡，他可能只是一個提倡者，而沒有任何實力作為背書。而第1個規則提出者很可能就會成為第1個吃螃蟹的人，而被群體拋棄。這一點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但又心照不宣，所以就陷入了集體沉默。
——在死亡來臨面前，竟然還有風塵女子回憶過往，並認出眼前人曾是自己的客人。這種設定背後想要表達什麼呢？
》我想人在死亡迫近的最後關頭思緒也許是多元的。而對於很多人來講，及時行樂就會浮出海面。而過往中那些不一樣的特別的人或事，就會占據腦海。這些閃亮的東西或許完全與道德無關。也許，人們正是要藉助這些手段來對沖死亡帶來的恐懼。人性其實是很幽微的。
——如果給這部作品打分，滿分10分，你會打幾分？
》我可能會打7.5分吧。這可能是在無因無果狀態方面呈現的初次嘗試。所以，明顯還會有上下銜接的不自然以及情節邏輯安排上的不夠豐滿。但我個人還是願意在這種模式上，多多嘗試。
（一）
電梯裡的人更換了若干個站位，嘗試了胖瘦均勻分布等種種若干組合，最後得出結論：必須至少一個人下去，這個人哪怕是個孩子。
（二）
電梯屹立不動，表情儼然。
大家面面相覷，靜觀其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寂靜中積蓄著力量，門口的孩子開始顯得緊張。
超載現象在超市住宅樓里屢見不鮮，總有人客氣大度的禮讓，使其從未成為過問題。
但這次事關生死。17個人里必須有所選擇。
沉默繼續在人群中蔓延。讓誰下去，哪怕只是一個人，都會引發核爆。顯然，大家都還沒有做好引發世界大戰的準備。以致，沉默竟成為維持現狀最有效，然而又最脆弱的平衡手段。
門口的男孩，也許感受到了身後某種神秘的力量正在把他向外推，也許無法忍受長時間死一般的寂靜，繼而率先打破了平衡。
「媽媽，我怕。」聲音中的顫抖與哀鳴，讓遙遠的一隻手穿過千山萬水山路阻隔，頑強執拗的延伸過來，抓住了他幼小的身軀。
「別怕，媽媽在呢。」
男孩像一隻可以被隨意擠壓的塑料球，身不由己卻又被奮不顧身的大手從門口處抽離，經歷重重變形與摩擦，終於在兩座大山面前止步不前。並不是所有人都如預期般溫情脈脈，時間的流逝，讓一些東西開始變得堅硬。男孩在大山面前無所適從，群山環繞更增加了他的恐懼。好在右手的終點是另一隻左手的起點，起點的堅定讓他收穫著安全。
插曲過後，實質問題並沒有解決。時間也終於坐不住了，倒計時開始。
59分59秒，59分58秒，59分57秒。。。
（三）
「我們不能這樣一直耗著。」
20分鐘之後，一個男性的聲音從角落裡傳出，瞬間覆蓋了電梯裡的每一寸空間。
與此同時，他成功的吸引了其他13位成人的關注（三個孩子的目光因阻隔無法投映在他的臉上），他們都以不同的姿態調整著焦距，儘管過程曲折，但最終都完成了一致的聚焦。
這是一個中年男性，中等身材，衣著樸素，相貌普通，面露陰鬱，表情冷淡的回應著眾人的注視。
他的正前方是一位正撕裂著右臂不離不棄拉扯著不明方向男孩左手的年輕母親。方向不明部分源於隆起肚皮的阻撓。它並非來自於孕婦，而是一個胖男人渾圓的部分。雙手的連接像是一道皮帶，勒的肚皮主人呼哧帶喘，更增加了男人的煩躁。如今，這份煩躁終於有了發泄的對象，夾雜著胖人固有的體液唾液迫不及待噴涌而出，
「那你說怎麼辦？」
年輕母親甩頭躲過，中年男性單手護臉。暴風驟雨過後，他放下右手，表情更加陰冷淡漠。
沉默，整個世界都在等待著答案與救贖。
「既然事關生死，我們就學泰坦尼克。女人孩子留下，所有男性用錘包錘決定，輸的出去。」
隨著字詞在人群中盪開，一種不經意察覺的釋然在女性中擴散。與此同時，突如其來的緊張感在男性中迅速傳播，每個人都在自覺不自覺的清點著自己同性的人數，而眼神在快速交換中徒然起伏著敵意醞釀著殺機。
「我70多歲了，也要參與嗎？」
另一個角落裡，顫顫巍巍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巍巍顫顫，眼神柔柔弱弱的投向規則制定者。
「60歲以上老人免除。」
中年男依舊面無表情，語言冰冷，卻又像死刑犯的大赦，讓角落裡謝聲不絕。命或許保住了，但尊嚴也沒了。
規則將在剩下6個成年男性中展開。
但世界似乎沒有那麼好糊弄。胖男人首先發難，在倒計時32分38秒時將現有規則打破，牌桌掀翻。
「憑什麼按你說的來啊？」
（四）
剛剛局部緩和的氛圍又再度緊張起來。胖男人身前身後的敵意紛沓至來，但他似乎毫不在乎。事關生死，任何身份道義形象等因素都輕如鴻毛，活下來成為了唯一的尺度。因此，他會推翻任何一個對他不利的因素。具體什麼對他才算有利，暫時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事實證明，胖男人絕不是孤立無援的。緊挨門口的夾克男，用一種委婉的方式宣告著自己的站隊，
「還有沒有其他方法？」
夾克男的位置很尷尬，離門口只有半步之遙。挨著的就是仍在驚恐之中卻死命拽住母親之手的小男生。再旁邊，戴墨鏡的女士因為墨鏡而顯得神秘莫測。
三個人把著門邊兒。
如果按照泰坦尼克的道義標準，根本就不用伸手指頭，第一個出去的非他莫屬。他有著如此便利的條件，卻不選擇挺身而出，本就已經構成了犯罪。墨鏡女與其正前方高級白領不謀而合頻頻他顧的眼神，就像擬好的判決書，不容置疑又滿懷期待的向他暗示，捨身取義的必要性和必然性。
夾克男著實感受到了外部世界的咄咄緊逼，而自己的身體似乎也正配合著出局的節奏緩緩鬆動。但最終，生存本能的強大還是被激發出來。
他穩住腳步，定了定神，決心為自己代言，刻不容緩。但又怕言語措辭一旦不當，反成為眾矢之地。所以簡簡單單幾個字卻耗盡心血，反覆斟酌。
還有沒有其他合適的規則？合適的這個定語不合適；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規則——你怎麼覺得這個規則就不好呢？規則二字也不好，這個詞顯得太敏感，有一種主導天下的意象。最後，刪掉所有修飾成分，把規則換成方法——規則一錘定音，方法可以討論。
最初的規則隨著前後二人的反對與質疑而漸行漸遠。電梯裡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倒計時29分29秒。
（五）
他是一位領導，還是一位大領導，是大領導中能夠一言九鼎頤指氣使的那種。直說了吧，他是一位大城市的市長。雖不是北上廣深，但也是排名前十的一線諸侯。他在勾勒區域經濟中躊躇滿志，在洽談招商引資中風度翩翩，在大型會議論壇中侃侃而談。更不用說，微言大義中下屬們的屏氣凝神，指導講話里「紅顏知己們」的秋波暗送，姍姍來遲時在場人的集體肅立。
當領導的感覺真好啊！
唯一讓人不爽的是，平日裡總要不斷按耐壓抑內心可以指點江山翻天覆地的狂喜，卻總要以溫潤謙和的姿態拋頭露面，就像身揣著十幾億美金花錢卻不能大手大腳般百爪撓心。
如今，不知怎的，就形單影之的和這10個毫無瓜葛的人擠在了一部電梯裡，並且命懸一線。這種荒誕不經的情節從何而來？究竟要通向何處？難不成這是上級考核官員的新方法？
然而，系統很快讓他（他們）見識到這既不是考核，也不是遊戲，而是你死我活的戰場。他襯衫濕透，脊背發涼，滿臉虛汗。人挨人空間距離的消失和體味的各種流竄混搭，讓他精神恍惚幻覺影影。他這種身份的大領導，日常鍛鍊已與他無緣：工作忙只是一方面，槓鈴深蹲跑步那是莽夫幹的事兒（曾經游過一段時間泳，那也是在紅顏知己的帶動下），點個頭咳嗽一聲甚至沉默不語就能發號施令，何必再動用雙手雙腳全程參與。只要頭腦好使，它們的健壯與否不在話下。
而如今這不在話下的雙腿頻頻發軟，大有撂挑子不干繳械投降之勢，幸虧他杵在電梯角落，右邊前方又被別人填的滿滿的，這才沒能坍塌。即使如此，下沉的腿部難免擠壓他者的空間，前方右側立刻射來白眼，一個與他素未平生喚作「嫌棄」的詞橫空出世，如鬼魅附體般降臨在自己身上。
他剛想發作，前方中年婦女的不耐煩接踵而至。
「擠什麼擠。」
沒有人對他這樣說過話。或者說，他從未給過任何人這樣的機會這樣對他說過話。他剛想發作訓斥，卻發現秘書跟班保鏢都不在身邊，眼前全是最陌生的陌生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時，第1個解決方案從另一個角落悠悠飄起。
（六）
錘包錘的方式聽起來既熟悉又遙遠。他恍惚記得，最近一次玩兒好像在一年多前。 KTV里陪他的那個姑娘是個新人，既不會篩盅，也不會十五二十，最後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拼酒。
他最擅長的是發號施令和逢七過，如今，卻要用最不擅長的伎倆決定生死，而且範圍坍塌，婦女兒童排除，他和其他幾個同性就這麼赤身裸體的被凸現出來，不由分說拉到死神面前一爭高下。他的雙腿和垮掉的精神再次土崩瓦解，縱然前方白眼兒閃爍，目光灼灼，也無法挽回，一瀉千里。
儘管如此，老頭的聲音及60歲以上人的赦免，這句話他還是聽到了，神經頓時為之一鎮。雖不到60，57歲生拉硬拽四捨五入似乎也能矇混過關，但長期養尊處優加保養有方會不會讓看起來50歲上下的容顏既得不到認可又收穫鄙夷。唉，管他呢，保命重要。
他用力吞咽，讓嗓子變得重新濕潤，隨後，拼盡全力，剛想大聲疾呼，胖男人質疑聲捷足先登，隨之附和聲緊跟其後，第一條規則土崩瓦解。他張開的嘴呼出的氣立即偃旗息鼓打道回府，失落之餘，更多的是慶幸，至少保持住了必要的體面。
時間來到了27分21秒。
每個人屏氣凝神，渴望聲音的再次崛起。
「你老盯著我幹嘛？」
目光被聲音刺激，本能的射向它的源頭，最終停留在中間靠右的一個老者臉上。老人頭髮花白，青筋暴起，正怒目橫眉緊挨著他的一位中年女性，不曾想一不留神收穫了四面八方的聚焦。
（七）
我經手過的男人沒有1000，應該也有800。
要說我入行還真挺早，算不上先驅，也算得上先烈。省會城市第一家夜總會，就有我的身影。那年我17歲，要不是塗脂抹粉加身材高挑，客人們估計都會心有餘悸。別看未成年，可輟學已有一年多，江湖闖蕩，見過世面經過風雨。
走上這一路一半是自己的原因。青春期勾兌叛逆期，愛玩兒，條兒靚盤兒順，學校門口一堆社會青年慕名而來，簇擁著我打著胡哨招搖而去。班主任還真是不辭辛苦，從鎮裡搭車趕到鄉，從鄉里換交通工具顛簸到村，再步行幾公里翻過幾道山溝，終於見到了我耳背眼花的爺爺和兩個淌鼻涕流眼淚滿地滾爬的妹妹。應該是他故意提高的音量讓鄰居忍無可忍。班主任雖受到惡狗的驚嚇，但也多少了解到，他真正想要對話的對象現在正遠在千里之外的深圳工廠里加班加點。
他似乎還沒有放棄，但我自己早已放飛。虛榮，物質上的滿足，新奇的事物讓學校與學習更加索然無味。而吆五喝六前呼後擁的哥們兒姐們兒也讓父母缺失的痛苦漸行漸遠。那時候就是年輕，沒什麼刻骨銘心。所以，當一個大哥不由分說奪走了我的第1次時，我也僅僅是給了他一巴掌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憤怒。沒多久，就經他的手，躺在了一位大叔的身旁。大哥簡單粗暴，大叔溫柔體貼。當我拿著1000元現金走出賓館時，我知道，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要知道，95年時的1000元，即使在大城市，也比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還多。
所以，我也就在那一年揣著這1000塊錢，來到了千里之外的省會，入主了這座城市開張不久的第一家夜總會。
眼前的這位老者，是我接待的第一個客人。
（八）
我不會認錯人的，雖然已過去了就近30年。
對生命中發生的很多事情，記憶都會選擇遺忘。但對第一次這個字眼，記憶總是給足了面子。第1次離家，第1次打架，第1次親吻，第1次嘗試螺螄粉，第1次借錢，第1次看恐怖片，第1次發生關係，第1次和陌生男人把酒言歡。
他比當年老了許多。並未全禿，但所剩的幾根邊角料更顯露出無精打采式的荒蕪。眼神或許由於沉重眼袋的下墜而更加力不從心。老年斑也潛滋暗長，不規則的侵蝕著乾枯鬆弛的皮膚表面。望著他，就像望到了歲月的乾癟和行將就木的掙扎。
「來，姑娘，坐這兒。」
我和另外七八個女孩一字排開。每個人衣服上別著個號牌，上面有12，34，5等數字。號牌的價值是為了方便客人記憶。如果談的投機喝的盡興玩的開心，客人下回就會按牌索驥再續前緣。
我那天被編入的數字是15號。雖然已不是姑娘，但別上號牌，混在一群人中，像商品一樣被眼神掃描上下遊走，這還是第1次。相對於旁邊姐妹們的木然隨意，我多少還是呈現出了一絲羞澀與侷促。
我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卻被他敏銳刁鑽的眼光捕捉了個正著。他微微一笑，瀟灑愜意的沖我擺了擺手。我還沒緩過神兒，經理急忙推了我一把，我這才小步快走，坐到了他身邊。
「姑娘怎麼稱呼？」他那時的眼睛放著光，下流中勾兌著風流，輕佻里又滲透著真誠。
「我叫芳芳。」
我穩了穩心神，也在迅速調整著自己的狀態，盡力把它切換為工作模式。
這回，沒等他發話，我主動端起一杯倒好的酒，又遞給他滿滿的一杯。
「哥，初次見面，我幹了，你隨意。」
我一飲而盡。
他卻紋絲未動，只是笑眯眯的瞅著我，瞅著我不好意思，甚至坐立不安。
「哥，多少意思點。」
我們都是經過上崗培訓的。話術套路。客人這麼說你該怎麼辦，客人那個反應你該如何處理。可面對他，尤其面對那雙眼神，我感受到的是滿滿的壓力和居高臨下的掌控。
他把我遞過來的酒杯穩穩的放下，依舊笑而不答。我雖人在江湖若干年，可今晚卻被更大的氣場死死的拿捏。旁邊早已開始推杯換盞左擁右抱卿卿我我，而我和他之間卻出現了難以想像的靜默，時間不尷不尬左顧右盼尋找突圍的可能。
終於，我沉不住氣了，剛想按照套路發起第2輪勸酒，他手一張示意我不要說話，然後湊近我，還是那雙眼神，還是那副笑容。
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神中，充滿了我的羞澀與不安。那副輕輕淺淺的微笑里，柔情蜜意正肆意橫流。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中你嗎？」
（九）
人的行為背後是動機。
酒桌上，有的人推杯換盞，有的人淺嘗輒止。
合影中，有的人小心選擇與重要人物的站位，有的人故意被忽視邊緣。
底層人，為的是生存，生兒育女；
中間人，為的是利益，做大做強；
上層人，為的是信仰。
我想，這17個人里，我應該是內心最坦蕩的那個。因為我已經被判了死刑，且回天無力。雖然，從戒備森嚴的監視居住到擁擠不堪生命倒計時里的電梯，中間如何完成的轉換，極大挑戰著我的價值觀，但將死之人的心態最大的優勢，就是能夠從容面對各種靈異詭譎。
貪生怕死的本能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出頭。放心，到最後的一刻，我會挺身而出。而這段時間，我難得獲得悠然的時光，在居高臨下俯瞰醜惡人性的當口，意味深長的回顧一下自己57年的人生歷程。
像所有我這個年齡的人一樣，我完整見證經歷了中國積貧積弱物質匱乏的農業時代，到商品豐富污染爆棚的工業時代，期間疊加著信息爆炸資訊橫流的資訊時代，再到眼花繚亂未來已至的智能時代。
這種上天入地咫尺天涯的虛幻感，在三個衣著樸素突然到來的陌生人面前不堪一擊——他們亮明了身份，我立刻明白了一切，他們甚至都沒有配槍——都是體面人，犯不上垂死掙扎，於是我束手就擒。
有時自己也覺得好笑，自己怎麼就從一個「別人家的孩子」一步步走成「國家公敵」了呢？
（十）
就這麼死了，我心不甘，變成厲鬼，也要向背後的力量索命。
我的身子費了半天勁才正了過來，但右臂的拉扯依然無休無止。它的盡頭緊扣的那隻孤立無援的小手隨著時間的綿長而漸漸鬆軟無力，但依舊不依不饒地連接著——誰讓他是我的又一個生命呢。在生命的征程中，儘管跌宕起伏，但我從未放棄。
我承認，第一次婚姻像一個局。看似精打細算，實則迷迷糊糊。或許都太年輕，都不知道疼人，都不知道如何維繫關係，更不清楚同一屋檐下兩代人如何相處。終於，孩子7歲時，他有了外心，我有了外遇。積怨仇恨，一觸即發，大打出手，一拍兩散。
孩子歸了男方，外遇成為正房。可真到了一處，半斤八兩。前任是色，這任是賭，怎麼不省心的男人都讓我碰上了？
一邊感慨，一邊環伺三面合圍把我加在中心的一張張異性的面孔——沒有我認識熟悉的人，我相信，他們也同樣因陌生視而不見。
賭的盡頭似乎只有一條路：傾家蕩產，妻離子散。我沒有陪他走到盡頭，就中途下了車。
沒有孩子，聊天時開著美顏，身材尚未走形到不堪入目，所以，一度讓若干離異人士想入非非。我鎖定了其中一個。
看得出，見面時他挺失望。但我借酒蓋臉熱情洋溢。略施小計，就讓他把我送回了家，就這樣順理成章的滾了床單。
或許是我的胸，或許是我的刻意呻吟，亦或許他也想讓自己的孩子儘快有個媽，或許是我永遠也無法知曉的冥冥，總之，滾了三四回，就開始談婚論嫁了。
不要覺得我是個輕薄的女人。一個村兒裡邊長大的姑娘，爹媽靠不上，姐弟幫不了，自己又和俊俏性感無緣，再不積極主動點兒，怎麼應對這龐然大物般的世界以及深不可測的人生？而我的要求也真的不高：單獨的一套房子，說的過去的長相，我這不就欣欣然投懷送抱了嗎。
婚後，他總覺得自己吃了虧，可我硬是讓自己風馳電掣般的懷上了孕。他是個認命的人，這一點我還算拿捏的准。所以，當前夫的債主堵上了門，他挺身而出；當前前夫的孩子一米六幾的個頭杵在門口，他默不作聲的走進了廚房。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算命的都說我旺夫，要不要試一下。」
「旺不旺夫我不知道，你叫巧巧，就巧在這張嘴上了。」
「還有這兒。」
我把他的手拉至胸前。
所以，當千瘡百孔的破爛生活剛剛一點點舊貌換新顏時，不知從哪兒蹦出的力量，不由分說把我推上了黃泉，還要搭上我的兒子，我不拼命，天理不容。
（十一）
據說飛機失事，從失控到墜機，中間大概會有10秒鐘的時間。因為無人生還，所以這段時間，下落之人所思所想無從知曉。
我距離生命的終點還有17分28秒，遠遠超過了10秒鐘的稍瞬即逝。即便如此，我還是把寶貴的42分32秒蹉跎給了驚恐無助和迷茫。我猜想，這或許也是那些絕大多數在10秒鐘的前六七秒內所經歷的類似感受。而在最後3，2，1的倒計時里，拼盡最後的氣力，或高喊出所愛之人，或平靜的迎接天國，或激烈的咒罵世界。。。
而我則想把這剩餘一點可憐時間全部交付給大腦，讓它梳理清楚詭異事件的來龍去脈。
我是一位作家，自封的，因為作品從未公開發表過，因為所投文稿全部石沉大海。
但我從不死心，依然筆耕不輟。文字由最初的主動耕作，逐漸開始了不受控制的肆意滋長。並由虛幻開始向現實滲透。作品《畫皮》集中體現了二者邊界的模糊以及創作者與作品人物之間閃爍的切換：我一會兒是畫皮女，經歷生離死別；一會兒是張生妻，窺探巫山雲雨；一會兒又成了蒲松齡，在不同文本的各自演化中糾結掙扎。
這回是《超載》。原意是呈現17個不同背景年齡的人，在密閉空間生命倒計時過程中的行為狀態。可我怎麼就成了這1/17了呢？
我是如何走出《畫皮》的，已完全沒有印象。而這一次的身臨其境更加現實逼真。這會，我真的不確定，當剩下的時間走完，是又一次遊戲的結束，還是貨真價實的同歸於盡？
在我的作品裡，僅僅設置了開頭和簡單的場景。而之後的一切，就是密密麻麻的存在和無休無止的戰慄，以及在命運面前無所適從的絕望。因為，我感到自己的腿在不由自主的發軟，嗓子莫名其妙的失聲。
與此同時，我卻能清晰明了的知曉，左前方的那個胖男人要有所舉動。他的求生意願正在醞釀一個計劃。而計劃中的對象依然無知無覺。
（十二）
我就是傳說中那個遭人唾棄，萬人痛恨的胖男人。
我必然是滿臉橫肉，相貌醜陋，眼露凶光；必須是極易衝動，不管不顧，歇斯底里；內心險惡陰暗，自私殘忍，一定是標配。這些註定了，我在所有事件故事裡都不會成為主角。
我的莽撞只為襯托男主的精明；我的自私必然成就他的多情；我最後一定會被掀翻在地再被踏上兩腳，彰顯著人類自古在力量與智慧之間的最終選擇。。。
不知從何時，我就一直這樣被塑造，並沿著既定的生成路線，莽撞任性的生長，肆意妄為的活著，不錯過任何一個配角的慘澹收場時光。
我喜歡自己的設定，從未想要去改變這樣的局面，這樣才對得起夏日裡光著膀子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酣暢淋漓以及圈在腰上層層堆疊的雪花肥肉。
更何況，面對方寸間一堆人濟濟一堂動彈不得兼生命倒計時，我更是要甩開膀子殺出一條血路來。
沒想到，這回沒等我叫囂出手，有人先率先拋出了遊戲規則。生死攸關之時就是弱肉強食的叢林，這時還玩公平公正著實可笑？！
生存利己本能立刻爆棚。不僅掀翻了桌子，我還要大打出手。我絕對不會辜負造物主的一番苦心，必將把人人自危從而靜觀其變的小心思碾個粉碎，把大不了同歸於盡的妄念砸個稀爛；我不要這走向死亡前的一片死寂和脆弱的平衡，我的雙手即將變成兩把宣花大斧，無差無別的劈向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至暗時刻。
（十三）
我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出頭的人。我還知道，自己同時也不願隨波逐流。這決定了我，在滔滔不絕時寂靜無聲，在寂靜無聲時挺身而出。
所以，當倒計時滴答滴答披荊斬棘一往無前而四周心緒繁雜卻一片死寂時，我與忐忑斑駁間發出了自己的呼聲。
混沌由此變得清晰。
我聽到一些人長吁，一些人短嘆，一些人摩拳擦掌，一些人虎視眈眈。所以，當提議被胖男人推翻之後，我並沒有表現出驚恐與不安。相反，坦然把內心占據的滿滿。我只想結束無序與混亂，並不特別在意規則最終如何呈現。我甚至暗暗的期盼，它最好能以一種始料不及的方式運行。
但，重回混沌之後依舊是繼續綿綿無期的靜默對峙。時間回歸霸權，以它不容置疑的姿態，裹挾著恐懼，變亂著心緒，酣暢淋漓的沖向死亡。
我不得不再次出頭。
「那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語言在這樣一個密閉空間裡宛如聖諭，字字珠璣。我能清晰感受到，每個人被字裡行間震顫抽打，前後搖擺左右晃動。聲音似乎成了唯一的救贖之路。
很顯然，胖男人推翻了一種秩序，卻完全沒有準備好建構另一種秩序。其他人也似乎如接力棒一般，在他的身後排起了長隊。而這種群體式的默默站隊卻在無形中醞釀著兇險與陰謀，只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孤注一擲。
我真的不希望見到那一幕到來時的相互殘殺。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躁動起來了，有幾個字如梗在喉呼之欲出，可終究還是差了一口氣。
寂寂無名，璀璨綻放，不問因果，問心無愧。頭腦閃過後一片空白，而我拼盡所能集一生之力將那幾個字奮力的推出。
「我下去。」
可那不是我的聲音。
我的幾個字集結在口腔，個個簽了生死狀，正義無反顧蓄勢待發。而不遠處卻轟鳴炸裂，蘑菇雲騰雲而生。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它們最終咆哮而出，
「誰啊？」
（十四）
——怎麼看《超載》都不像是一個完成完整的故事。
》確實如此。這個故事沒有因，就是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就被關在了一個電梯裡，而且要面對倒計時生死權衡，即必須下去一個人才能讓剩下的人活命。這個設定有點像心慌方。同處一個密閉空間的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來到這裡。他們沒有能力去解決因，只有想盡辦法去找到方法，解決可能出現的那個結果。這種隱喻同樣可能適用於整個人類。人類被命運丟在了這顆藍色星球，他們也只能不斷去面對解決自己的問題，面對自己可能的未來。
——那為什麼這個故事又突然間戛然而止了呢？
》因為只要有人肯挺身而出，主動擔負起責任，這個局或者是說這個困境終將能破。而沒有去破局也對應著沒有去描述原因。就像人類終將要通向何處，能通向何處，又是一代又一代人不懈的傳承。結果如何，我們既不知道也無法預期，但只要有人挺身就已足夠。
——整篇文章大多數都在描述其中的很多個體的成長歷史和心路歷史，這樣設計的意義在哪裡呢？
》在常態人類社會中，過去分階級，現在分階層。階層與階級的固化古以有之，現在是愈演愈烈。必須承認不同階層之間的溝通與交流，很多時候是極其隔絕的。但如果遇上電梯困境，面對生死，身份階層的邊界就會立刻被打破，人的生物屬性立刻取代社會屬性。而這種還原在我看來，是我特別想在作品中呈現出的人的本真狀態。而社會屬性很多時候會讓人迷失，不知道自己是誰。
——作品裡的胖男人是個反面角色嗎？
》我覺得裡面沒有反面角色，都是活生生真實的人。只不過有的個體會更多呈現本我的欲望。有的人會在自我中左右搖擺。而極個別人會突破自我進入超我完成升華。而事實上，在社會的方方面面，都一定存在著三個不同的我，只不過這個我在極端情況下會表現得更為突出。
——大多數人在大多數時間都採用了沉默的方式，這是為什麼？
》這個我覺得既來自於普遍的從眾心理，又來自於我們中國特有的槍打出頭鳥的集體潛意識。規則的制定者通常是實力的擁有者，但在電梯困境裡，他可能只是一個提倡者，而沒有任何實力作為背書。而第1個規則提出者很可能就會成為第1個吃螃蟹的人，而被群體拋棄。這一點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但又心照不宣，所以就陷入了集體沉默。
——在死亡來臨面前，竟然還有風塵女子回憶過往，並認出眼前人曾是自己的客人。這種設定背後想要表達什麼呢？
》我想人在死亡迫近的最後關頭思緒也許是多元的。而對於很多人來講，及時行樂就會浮出海面。而過往中那些不一樣的特別的人或事，就會占據腦海。這些閃亮的東西或許完全與道德無關。也許，人們正是要藉助這些手段來對沖死亡帶來的恐懼。人性其實是很幽微的。
——如果給這部作品打分，滿分10分，你會打幾分？
》我可能會打7.5分吧。這可能是在無因無果狀態方面呈現的初次嘗試。所以，明顯還會有上下銜接的不自然以及情節邏輯安排上的不夠豐滿。但我個人還是願意在這種模式上，多多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