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青蛙變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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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枝擺動,目光低垂,便見一隻手拉住了自己手腕。心兒怦怦作響,釗哥兒的聲音好似自天際傳來,聽得巧娘暈暈乎乎。

  一口氣講完,薛釗撒開手,嘆息道:「便是如此。如今清乖子道友祛除魔炁,不會再胡亂發作了……巧娘可聽明白了?」

  「唔?唔唔——」斗笠帶著白紗前後擺動,只是巧娘語意不明。

  「巧娘?」

  「啊,就,就是說,她病好了?」

  「嗯,這麼說倒也沒錯。」

  女子輕呼一口氣:「那就好,我信釗哥兒說的。」

  薛釗蹙眉,這巧娘也太容易輕信人了吧?

  晨風拂過,撩動白紗,露出那刀疤縱橫的面頰。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薛釗覺得巧娘臉上的刀疤好似少了些許。

  「那……」薛釗本要確認巧娘會不會將此事傳揚出去。

  便在此時,巧娘忽而蹙眉道:「釗哥兒,昨夜清乖子住在你那裡?」

  「是啊,她受了傷,便睡在床榻上。」

  「那你……與香奴呢?」

  薛釗苦笑,說:「我與香奴搬了藤椅,在院子裡坐了一夜。」

  巧娘舒出一口氣,隨即關切道:「那,那也睡不好啊。」

  「嗯,方才商議過了,我一會去後山砍了竹子做一張床。」

  巧娘頓時蹙眉,說道:「總是不太方便,我看不如讓清乖子去我那裡住下好了。」

  哈?你知不知道昨晚清乖子還吵著要將你打殺啊?

  薛釗木然,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女子囁嚅,輕咬了下嘴唇道:「釗哥兒……是不捨得嗎?」

  「沒有沒有,」薛釗連忙道:「我一會去跟她商議商議。」

  「那就好。」

  巧娘昨夜輾轉反側,胡亂思忖了一宿。天亮後又熬了一陣,算著薛釗已起了,這才尋過來問那妖魔到底是真是假。

  這會倒是不用問了,那清乖子便在釗哥兒家中,想必是昨夜遇到了。

  巧娘心中隱隱有些失落,那清乖子出落的天仙也似,這等人兒在身前,釗哥兒又哪裡會正眼看自己?

  又說了幾句話,巧娘鬱郁回返。

  薛釗折回來,便見桌案搬回室內,清乖子在其上寫寫畫畫;小鷸不見了蹤影,香奴又化作原形,捧著個海碗吃得滿臉都是汁水。

  「道士,可要吃褲襠果?很甜的。」

  「嗯,都留給香奴吧。」

  香奴便心滿意足埋頭繼續吃。薛釗停步窗前,清乖子抬頭觀量一眼,便說道:「巧娘應下了?」

  「道友怎知?」

  「都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其實好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世上果然好人難做。」感嘆了一嘴,薛釗便將勸說經過說將出來,最後才道:「巧娘急公好義,聽聞住的侷促,便邀道友去她那裡住。」

  「哦?那正好。」嘴角牽動,清乖子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薛釗頓時憂心忡忡:「道友,這個……」

  清乖子便笑道:「薛道友可是以為我又要打殺了巧娘?道友放心,我事後想明,卻是有些急切了。此番與其同住,正好在一旁仔細觀量,說不得就能尋到破陣之機。」

  薛釗鬆了口氣:「如此就好。」

  低頭觀量,卻見窗後桌案上擺著的是畫作作,而並非是符咒。

  那畫作水墨丹青,意境深遠。一旁還題了長短句。

  見薛釗觀量,清乖子便調轉紙張,說道:「閒來無事,遊戲之作,道友莫要笑話。」

  「我是驚嘆,哪裡敢笑話?」觀量了一陣,薛釗指著那長短句:「道友這長短句好似只寫了一半?」

  清乖子頷首,說道:「倉促之間就想了一句……不若道友幫著補全?」

  「額……」本想推卻,忽而福至心靈想起了一句,薛釗便應承下來。「好。」

  清乖子遞過筆墨,薛釗尷尬道:「這個……我字跡太醜,不若我說你寫?」

  清乖子卻道:「左右是遊戲之作,寫了又何妨?」

  「也好。」


  薛釗提筆落墨,於是那長短句補全:蟲鳴娃叫溪邊柳,裊裊炊煙,空山雨休。獨上憑欄小橋頭,泉水叮咚,笛聲悠悠。

  清乖子瞥了兩眼,掩口笑道:「道友好才情。」

  「胡亂湊的。」

  清乖子笑出聲來:「嗤——就是這字跡實在……嗯……」

  「有礙觀瞻?」薛釗笑著放下筆墨,說道:「丑就丑吧,好歹能讓人認出來。」

  「道友灑脫。」

  「道士道士!」

  香奴自身後呼喊,薛釗扭頭便見香奴舉著罐子人立行來,而後獻寶也似讓薛釗觀量。

  「狗兒蟲又結繭了!」

  那罐子裡果然多了個翠綠色的蠶繭,個頭有如鵝卵。

  香奴展揚道:「這般大的繭,定是天蠶。道士,你說到時狗兒蟲會化作什麼樣的蝴蝶?」

  「嗯——」薛釗沉吟著,探手點了點那蠶繭,便感知到一點靈機自蠶繭內涌動。

  這哪裡還是尋常蠶繭,分明是剛學會了修行的妖啊!

  薛釗暗自思忖,想來是香奴日常總將這罐子帶在身旁,修行時靈機吐納,這狗兒蟲便機緣巧合學會了?。

  「道士?」

  「嗯,」薛釗笑著挼了下香奴:「香奴貼身收好,這繭來日定會生出一隻最好看的蝴蝶。」

  「嗯嗯。」香奴興高采烈而去。

  回首,便見清乖子笑吟吟看著自己,說道:「道友對香奴真好。」

  「從小便在一起,算是相依為命的青梅竹馬。」

  清乖子終究忍不住,說道:「可否請道友飲一杯茶?我實在好奇,道友這一身本事究竟是如何修來的。」

  「好,那我去燒水。」

  日上三竿,香奴頑累了,蜷縮在床榻上酣睡。

  竹屋外間擺了桌案,兩張藤椅相對而坐,山野粗茶煮開,素手抄起瓢舀了,先為薛釗斟上,又給自己斟了。

  竹屋簡陋,沒有茶壺,便只能將山野茶放在鍋中煮開。

  本是雅事,如此施為好似焚琴煮鶴,偏偏清乖子舉手投足間合著一股韻律,反倒看著極美。

  二人略略品了粗茶,只覺苦澀有餘,回甘極少。

  清乖子身子端正,問道:「請恕我失禮,敢問道友庚齒幾何?」

  「十八。」

  薛釗本是冬月里的生日,可此一世遇見香奴前從未過過,遇見香奴後,便依著前一世的習慣,選在五月二十八為自己慶生。

  女子眉頭微蹙,心道果然是少年才俊。

  繼而又問:「道友出自何門何派?可是青城?」

  薛釗搖頭,說道:「無門無派。」

  青城……他忽而想起了燕無姝,那炭筆畫也不知她是否收到了。

  清乖子訝然:「無門無派?」

  「嗯,就是機緣巧合才入得修行之門。」

  清乖子凝眉思忖,又道:「我不知巴蜀地形,不知廣安周遭可有名山?」

  「倒是有個華鎣山,說起來我就生在山下七里坪。」

  清乖子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眼前的薛釗便是那玄元觀傳人!

  她幾月前離家行走江湖,途徑巴蜀便隱隱聽聞玄元觀傳人再次現身。只是那廣能老和尚極不地道,提了一嘴,待她追問,這和尚又打起了機鋒,只道不可說。

  清乖子倒是暗自思忖過,想來那玄元觀傳人定是白衣飄飄、不染凡塵的高明之輩。

  她仔細觀量薛釗,想著若是換上白衣,倒也算得上是白衣飄飄。可不染凡塵……面前的少年滿身都是煙火氣,又哪裡像不染凡塵了?

  清乖子盯著薛釗道:「道友……用的可是先天符法?」

  「唔,是。」薛釗老實應下。

  清乖子又再吸氣,這下確鑿無疑,不做他想。此人便是華鎣山玄元觀傳人。

  薛釗觀量清乖子神色不對,便知其定然聽了傳聞,於是當即正色道:「道友,我絕非玄元觀傳人。」

  「呵,」清乖子展顏一笑,道:「我又不曾說過,道友又何必反駁?」

  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薛釗唉聲嘆氣,只覺得自己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此時就見清乖子稽首道:「能結識薛道友,又得道友搭救,實在是僥天之幸。唔……實則我也有所隱瞞,還請道友見諒。」

  「嗯?」

  清乖子正色道:「清乖子……是我乳名。」

  薛釗點頭,他始終覺得清乖子過於兒戲,哪有女子起名叫青蛙的?

  「我姓張,名桂蟾。」

  薛釗眨眨眼,心道,蟾是蛤蟆吧?還不如青蛙呢,這女子的父母果然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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