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章二十四 落日
就在方才，雲中城內不遠處的暗巷裡，宣武世子南宮少淵撐著傘，只遙遙一見，目光忽地微滯，語聲不自覺停了下來。
在他對面的公子奇怪問道：「怎麼了王兄？姜小侯爺分明得罪了父王，不用出手阻截他嗎？」
南宮少淵慢慢將目光收了回來，道：「不用。此次商談已畢，該按規矩放人，既然姜朔已有接應，便隨他去吧。」
說罷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頭思索著什麼，對面是他親弟南宮少槿，此刻也不敢打擾他，安靜著不再多話。
南宮少淵在想什麼呢。
「……將來若我落難，可有人情願折腰，帶我脫離苦海？」
思緒無疾而終，南宮少淵不由得微微一嘆。
他才二十五歲，卻在父王和大皇女交談之後，被草率地指婚給一個素未謀面的東夷女子。相比這些為了愛情飛蛾撲火的情侶們，他的青春又是何其無趣？
南宮少槿此刻也好奇地張望著，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吸引了王兄的注意，南宮少淵無奈拍了拍他的肩膀，喚他一同離開。
漸入暗巷深處，錦衣閣主聞人應山悄悄跟上兩位少主，守在他們身邊時刻候命。南宮少淵卻突然吩咐他去通知蜀主，留意東宮十教司動向，最好早加防範，以免在蜀地留下血案。
聞人應山應聲而去。南宮少槿默默聽著，他不知道南宮少淵觸景生情，在心裡暗暗不滿父王倉促安排下的聯姻，故此有意阻攔東宮行事，還以為王兄突然善心發作，擔心南疆的人死在蜀地，會給蜀主帶來麻煩。
南宮少淵的面容已融入煙雨中，看不清命運的喜悲。
而另一邊，發覺十教司暗潛追蹤之後，軒轅明玉乾脆行到無人之處，將姜朔提在手裡，直接御風而行。一路越飛越快，不久飛到南都城邊一處開闊地界，從高處看去，整個滇池地界青山翠柳，萬家煙火，景象十分清新宜居。
她帶著姜朔輕巧落地，當值的妘柒等眾巫趕來接人，見到姜朔活著被救回來，雖然面上沒什麼表示，心裡卻是暗暗佩服。
軒轅明玉這才察覺十教司不知為何慢了一程，已經被遠遠甩下了，四下看了看，問道：「你有沒有發現異常行跡？」
為首的天巫妘柒奇道：「並無異常，殿下有何指示？」
軒轅明玉道：「東宮派十教司來追蹤本宮，卻不知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妘柒道：「聽說風教主暗中命南凰輕騎輔佐殿下成事，想必是她們將十教司攔了一攔。」
她說完打了聲唿哨，只聽一陣馬蹄聲響起，一眾南凰輕騎從潛伏之處聚集而來，為首的長官勒住馬，如實稟報。
「我們只顧保衛殿下，並不曾稍離左右，看情況倒像是蜀主出手止住了干戈？」
軒轅明玉頓時察覺內情並不簡單，於是將姜朔交給妘柒等人，讓她們先護送姜朔回城，自己打算登上城牆看個仔細。
妘柒等人應聲而去，梓彌等人此時站在城頭訓練兵陣，忽見一眾南凰輕騎束甲帶刀，簇擁著軒轅明玉走上前來，城頭戍衛立刻大受鼓舞，奮力擊鼓以振軍威。
軒轅明玉見塗山長珩也在，臉色看上去頗為疲憊，不禁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輕聲道：「哎呀哎呀，你站這兒像是好大一個靶子，快點回去吧。」
塗山長珩方才清楚看到姜朔還活著，勉強笑著搖了搖頭，故作大方。
「不要緊，殿下完成任務就好，長珩心裡很為殿下高興。」
他嘴上說著虛假的客套話，修長的手指從袖中抽出一截備用的帶子，給軒轅明玉綁好袖口和頭髮。
少女笑眯眯地任他打理，倚在城牆邊持弓瞭望。
塗山長珩的身份不用說，風教主心裡也早就有數，因此派梓彌她們把塗山長珩押在這裡，確實是拿他做擋箭牌用。只是眾女心裡已經把軒轅明玉當作未來的少主，眼見她和塗山長珩情絲綿綿，都是暗暗捏了把汗，生怕這個塗山氏的外人包藏禍心，蓄意對少主不利。
沒過多久，十數里外果然出現異動，梓彌待要讓象兵出城布陣以待，軒轅明玉忽然抬手止住。
東宮主君軒轅明靈並未現身，可見她本人沒準備面對軒轅明玉。
「我很了解皇姊。」軒轅明玉悠悠道，「她要是真來攻城，就算把澤世東宮所有姑爺全部吊死在城頭上，也阻止不了她。」
梓彌等人肉眼可見地慌亂，連忙解釋。
「殿下，教主本意並非讓我們傷害塗山公子……」
軒轅明玉好整以暇地打斷她們。
「我是說，這次來的十教司，也是白送的東宮棄子，根本當不得本宮一擊，你們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異動越來越大，一支軍隊很快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被監押著在前面擋箭的是一排排奴隸，十教司在後面監軍，軒轅明玉輕狂一笑，挽弓拉箭。
「本宮的行跡也敢追蹤，竟不知曉我是誰嗎！」
遠隔數里開外，霎那間十道金芒划過天際，竟然如影隨形，絲毫不差地追上十教司，不可逃避地洞穿了他們的胸膛！
這竟是以業果為標，天道為箭，命數為弦，果真是例無虛發！
十教司一死，被他們監押的奴隸和罪犯們紛紛倒戈，如洪水一般撤退，很快消散殆盡。
南都守城官兵驚喜歡呼不已，唯有塗山長珩臉色蒼白。只因那十教司大多並非東宮真正的主力，而是多年前衡文學宮送至大皇女身邊的外臣，其中不乏一些認識的長輩師友，論理此刻該在洛都教化皇族後輩，放心頤養晚年，誰能想到竟被派上戰場！
軒轅明玉在梓彌等人護衛下，帶著塗山長珩離開城頭，見他腳底飄浮，少女好心地牽住了他。
雖說一場小勝不足為道，南都卻開始鋪天蓋地宣揚神秘巫教少主的功績，無數人開始憑空臆測少主身世，想要一睹她的風采。
天色漸晚，白日裡的傳說仍然狂熱不衰，流傳遍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一家小飯館中，軒轅明玉正和美貌的塗山長公子獨處。
南疆風情與中原大有不同，軒轅明玉久居洛都，論習性還是同塗山長珩在一起更適應些。他此刻正體貼地給軒轅明玉布菜，口中問道：「姜小侯爺快要及冠了吧？」
軒轅明玉答道：「還差三個月。」
塗山長珩對軒轅明玉道：「那要好好為他準備。」
軒轅明玉應了一聲，問他：「你有什麼打算？」
塗山長珩頓了頓，道：「若能改節入聘殿下椒房，自然一切都好，只怕教主和其他首領容不下我。」
塗山氏男子從來各為其主，塗山長珩從小就深知外臣和家臣到底不同，今日一見十教司覆滅，更是物傷其類，心裡清楚若不能得到軒轅明玉垂青，自己身在南疆便始終只能是個外人異端。
二人閒聊數句，桌子上的菜沒點多少，少女的碗裡被堆得滿滿當當，一直沒怎麼減過。
塗山長珩這才發現她挑食的要命，沒吃多少就把筷子扣在一邊，還無聊地盯著自己看。
又是片刻沉默，少女對他的話遲遲沒有答覆，塗山長珩不禁垂下眼睫，食不下咽地嚼著米飯。
軒轅明玉嘆了口氣。
「淚水掉碗裡了。」
戰時糧食珍貴，眼見軒轅明玉吃不下去，塗山長珩又默默端過她的碗筷，將剩下的飯菜也就著淚水一併吃掉。
軒轅明玉心中一酸，伸手替他將垂落的碎發別到耳後，出言安撫他。
「長珩哥哥不會有事的，對了，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劍？」
塗山長珩略略抬眼，軒轅明玉的天子劍，神皇所賜，劍鋒輕韌寒薄，是天下聞名的名劍。
現在，她把劍送給塗山長珩。
「以後，它的名字就叫公子劍。」
在他對面的公子奇怪問道：「怎麼了王兄？姜小侯爺分明得罪了父王，不用出手阻截他嗎？」
南宮少淵慢慢將目光收了回來，道：「不用。此次商談已畢，該按規矩放人，既然姜朔已有接應，便隨他去吧。」
說罷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頭思索著什麼，對面是他親弟南宮少槿，此刻也不敢打擾他，安靜著不再多話。
南宮少淵在想什麼呢。
「……將來若我落難，可有人情願折腰，帶我脫離苦海？」
思緒無疾而終，南宮少淵不由得微微一嘆。
他才二十五歲，卻在父王和大皇女交談之後，被草率地指婚給一個素未謀面的東夷女子。相比這些為了愛情飛蛾撲火的情侶們，他的青春又是何其無趣？
南宮少槿此刻也好奇地張望著，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吸引了王兄的注意，南宮少淵無奈拍了拍他的肩膀，喚他一同離開。
漸入暗巷深處，錦衣閣主聞人應山悄悄跟上兩位少主，守在他們身邊時刻候命。南宮少淵卻突然吩咐他去通知蜀主，留意東宮十教司動向，最好早加防範，以免在蜀地留下血案。
聞人應山應聲而去。南宮少槿默默聽著，他不知道南宮少淵觸景生情，在心裡暗暗不滿父王倉促安排下的聯姻，故此有意阻攔東宮行事，還以為王兄突然善心發作，擔心南疆的人死在蜀地，會給蜀主帶來麻煩。
南宮少淵的面容已融入煙雨中，看不清命運的喜悲。
而另一邊，發覺十教司暗潛追蹤之後，軒轅明玉乾脆行到無人之處，將姜朔提在手裡，直接御風而行。一路越飛越快，不久飛到南都城邊一處開闊地界，從高處看去，整個滇池地界青山翠柳，萬家煙火，景象十分清新宜居。
她帶著姜朔輕巧落地，當值的妘柒等眾巫趕來接人，見到姜朔活著被救回來，雖然面上沒什麼表示，心裡卻是暗暗佩服。
軒轅明玉這才察覺十教司不知為何慢了一程，已經被遠遠甩下了，四下看了看，問道：「你有沒有發現異常行跡？」
為首的天巫妘柒奇道：「並無異常，殿下有何指示？」
軒轅明玉道：「東宮派十教司來追蹤本宮，卻不知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妘柒道：「聽說風教主暗中命南凰輕騎輔佐殿下成事，想必是她們將十教司攔了一攔。」
她說完打了聲唿哨，只聽一陣馬蹄聲響起，一眾南凰輕騎從潛伏之處聚集而來，為首的長官勒住馬，如實稟報。
「我們只顧保衛殿下，並不曾稍離左右，看情況倒像是蜀主出手止住了干戈？」
軒轅明玉頓時察覺內情並不簡單，於是將姜朔交給妘柒等人，讓她們先護送姜朔回城，自己打算登上城牆看個仔細。
妘柒等人應聲而去，梓彌等人此時站在城頭訓練兵陣，忽見一眾南凰輕騎束甲帶刀，簇擁著軒轅明玉走上前來，城頭戍衛立刻大受鼓舞，奮力擊鼓以振軍威。
軒轅明玉見塗山長珩也在，臉色看上去頗為疲憊，不禁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輕聲道：「哎呀哎呀，你站這兒像是好大一個靶子，快點回去吧。」
塗山長珩方才清楚看到姜朔還活著，勉強笑著搖了搖頭，故作大方。
「不要緊，殿下完成任務就好，長珩心裡很為殿下高興。」
他嘴上說著虛假的客套話，修長的手指從袖中抽出一截備用的帶子，給軒轅明玉綁好袖口和頭髮。
少女笑眯眯地任他打理，倚在城牆邊持弓瞭望。
塗山長珩的身份不用說，風教主心裡也早就有數，因此派梓彌她們把塗山長珩押在這裡，確實是拿他做擋箭牌用。只是眾女心裡已經把軒轅明玉當作未來的少主，眼見她和塗山長珩情絲綿綿，都是暗暗捏了把汗，生怕這個塗山氏的外人包藏禍心，蓄意對少主不利。
沒過多久，十數里外果然出現異動，梓彌待要讓象兵出城布陣以待，軒轅明玉忽然抬手止住。
東宮主君軒轅明靈並未現身，可見她本人沒準備面對軒轅明玉。
「我很了解皇姊。」軒轅明玉悠悠道，「她要是真來攻城，就算把澤世東宮所有姑爺全部吊死在城頭上，也阻止不了她。」
梓彌等人肉眼可見地慌亂，連忙解釋。
「殿下，教主本意並非讓我們傷害塗山公子……」
軒轅明玉好整以暇地打斷她們。
「我是說，這次來的十教司，也是白送的東宮棄子，根本當不得本宮一擊，你們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異動越來越大，一支軍隊很快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被監押著在前面擋箭的是一排排奴隸，十教司在後面監軍，軒轅明玉輕狂一笑，挽弓拉箭。
「本宮的行跡也敢追蹤，竟不知曉我是誰嗎！」
遠隔數里開外，霎那間十道金芒划過天際，竟然如影隨形，絲毫不差地追上十教司，不可逃避地洞穿了他們的胸膛！
這竟是以業果為標，天道為箭，命數為弦，果真是例無虛發！
十教司一死，被他們監押的奴隸和罪犯們紛紛倒戈，如洪水一般撤退，很快消散殆盡。
南都守城官兵驚喜歡呼不已，唯有塗山長珩臉色蒼白。只因那十教司大多並非東宮真正的主力，而是多年前衡文學宮送至大皇女身邊的外臣，其中不乏一些認識的長輩師友，論理此刻該在洛都教化皇族後輩，放心頤養晚年，誰能想到竟被派上戰場！
軒轅明玉在梓彌等人護衛下，帶著塗山長珩離開城頭，見他腳底飄浮，少女好心地牽住了他。
雖說一場小勝不足為道，南都卻開始鋪天蓋地宣揚神秘巫教少主的功績，無數人開始憑空臆測少主身世，想要一睹她的風采。
天色漸晚，白日裡的傳說仍然狂熱不衰，流傳遍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一家小飯館中，軒轅明玉正和美貌的塗山長公子獨處。
南疆風情與中原大有不同，軒轅明玉久居洛都，論習性還是同塗山長珩在一起更適應些。他此刻正體貼地給軒轅明玉布菜，口中問道：「姜小侯爺快要及冠了吧？」
軒轅明玉答道：「還差三個月。」
塗山長珩對軒轅明玉道：「那要好好為他準備。」
軒轅明玉應了一聲，問他：「你有什麼打算？」
塗山長珩頓了頓，道：「若能改節入聘殿下椒房，自然一切都好，只怕教主和其他首領容不下我。」
塗山氏男子從來各為其主，塗山長珩從小就深知外臣和家臣到底不同，今日一見十教司覆滅，更是物傷其類，心裡清楚若不能得到軒轅明玉垂青，自己身在南疆便始終只能是個外人異端。
二人閒聊數句，桌子上的菜沒點多少，少女的碗裡被堆得滿滿當當，一直沒怎麼減過。
塗山長珩這才發現她挑食的要命，沒吃多少就把筷子扣在一邊，還無聊地盯著自己看。
又是片刻沉默，少女對他的話遲遲沒有答覆，塗山長珩不禁垂下眼睫，食不下咽地嚼著米飯。
軒轅明玉嘆了口氣。
「淚水掉碗裡了。」
戰時糧食珍貴，眼見軒轅明玉吃不下去，塗山長珩又默默端過她的碗筷，將剩下的飯菜也就著淚水一併吃掉。
軒轅明玉心中一酸，伸手替他將垂落的碎發別到耳後，出言安撫他。
「長珩哥哥不會有事的，對了，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劍？」
塗山長珩略略抬眼，軒轅明玉的天子劍，神皇所賜，劍鋒輕韌寒薄，是天下聞名的名劍。
現在，她把劍送給塗山長珩。
「以後，它的名字就叫公子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