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幕、兩面活死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在真氣為牽引力的驅使下,村長如子彈猛地竄了出去。

  他徑直奔向安東尼面前,用右腳剎地踩破地磚,這才勉強使向前猛衝的身體強制停下。當老人逼近自己,如殺神般赫然屹立在安東尼眼前時……

  咚…咚……咚————!!

  她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呼吸驟然停止,以及砰砰作響,被放大至腦髓深處的心跳。

  隨後,老人表現出了自己的殺意:「咬緊牙關,年輕人,死了就不疼了!」

  根本無法被肉眼觀察到的一拳,在極近距離下,幾乎不可能會失手的拳頭從老人手中揮出。

  但,

  拳頭還是打空了。

  仿佛是故意為了留下安東尼一命,老者的拳頭急速地擦破了她的左耳耳尖。

  硬要說安東尼此刻的感受,大概就是原本衝著自己腦袋來的「子彈」,卻幸運地恰巧從肩頭擦過的感覺一樣。

  只聽得「彈殼」在空氣中「咻」的一聲掠過,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老者收回了拳頭,但這還沒完。他的左拳立刻揮出,猛地打向了安東尼的腹部!

  「咳啊!」安東尼嗓中一甜,噴出了鮮血。

  這一拳是確確實實打到了,雖然與被「衝刺的爆頭一擊」撂倒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麼。僅僅只是停下腳步後再被擊打腹部,現在的結果明顯要好上很多。

  但儘管只是這份看似「不值一提」的拳頭,卻逼得安東尼咳出了鮮血。由火元素構成「暮刻魔法-咒火·不熔火神甲」,也隨之在這一物質重擊下散落成碎片。

  完全被真氣包裹,不懼怕高溫灼燒的拳頭,以最直接的物理擊打的形式作用於安東尼身上,這正是她火焰盔甲魔法的最佳克星。

  對安東尼而言,不使用魔法或任意一種道術,只是以身體某一部位施加快速打擊的村長,還有他裹住全身、無懼高溫的「真氣護盾」……簡直是安東尼相性最差的克星!

  這一拳,已經超過了安東尼現階段,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咳唔唔哇…!啊,哈啊……!」

  安東尼死死捂住自己明顯凹陷下去的小腹,蜷縮著半跪在地面。此刻的她,即便是稍微支起身子,都會疼得近乎失去意識。

  大意了!

  這個死老頭的實力分明不咋樣,但在作戰風格上,我卻被他剋死了。

  ……奇怪。以他剛才那一拳的速度,明明可以趁我沒反應過來時一拳解決掉,為何在最後卻剎住腳留我一命?

  魔力已經枯竭了,連治療都做不到————枯竭?

  「仔細想想,我也沒有親手解決你的必要。」村長看似毫不在意地說著。

  不能理解,不太對勁。

  話又說回來了,為何在神州大陸偏遠地帶的一座小山村,居然隱藏著他這種人?而且他恰巧知道關於魔業世界的情報,還了解魔法師的相關信息。

  當安東尼沉思於自己腦中猜想之際,村長又一次「寬宏大量」地宣讀著自己的決定:

  「雖然魔劍的信徒們已經全被你幹掉了……罷了,老夫也不是多么小氣的人。」

  明明安東尼自己光是在村莊中補充魔力,就已經足夠費勁了,甚至險些釀成魔力枯竭的可怕後果。

  但在這座魔氣稀缺的小山村中,居然會有一位名不見傳的道系成員做村長,還有看似是狂信徒的村民所舉辦的古怪儀式————

  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聯繫?

  「你已經得到教訓了,年輕的魔法師。既是這樣,你就帶著那兩位小友快些離開吧,老夫也不會追究。」

  難不成村長有其他奇怪的癖好………啊…?

  ……啊啊啊!?

  這死老頭剛才說了什麼————

  安東尼不可置信地仰起頭,從難忍的腹痛中顫抖著詢問道:「你說,可以放我們走?」

  「當然。」

  但是這毫無根據。

  我滅了這座邪教徒組成的村莊,作為首領,你就如此輕鬆地放我們走了?

  隱居在山坳中,知曉魔業世界存在的太極分支的老一輩傳人……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麼!!

  「把那個叫茵玲的小姑娘給你們也可以,既然老夫大發慈悲,趁我沒反悔之前就趕緊離開吧。」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東尼毫無徵兆地開始大笑。

  在老者面前,明明處於絕對的劣勢中,她卻還能肆無忌憚地狂笑著:「什麼『大發慈悲』啊,您這不是被逼到絕路了嗎!老先生!」

  「我被逼到絕路?你瘋了嗎,只要我願意現在就可以隨時殺死你。」

  在村長不解的目光下,安東尼回顧著四周那已化為一片火海的廢墟,語出驚人:

  「你?大發慈悲才放我離開?滾你的蛋!你是根本就干不掉我!」

  至於證據……

  安東尼慢慢地直起身板,顫抖著站在地面上。僅僅是做出這幾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的痛覺麻痹了神經,傳遍全身。

  氣喘吁吁地大口呼吸著空氣,不過,安東尼最終還是憑藉自身的毅力站穩了腳跟:

  「來!老子就在這裡,我毫不抵抗,有種就殺掉我啊!」

  「…………」

  村長不為所動。

  不如說,他根本就動不了。

  老人氣得發抖,費力握緊雙拳,腳下卻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對方的行為早已預示著這場戰鬥,是安東尼的勝利:

  「果然,你根本就干不掉我。還大發慈悲?故意放過我?分明就是手抖得厲害!我剛剛還在想,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從我見到那些被洗腦的村民時,就開始懷疑了。」

  既然知道對方此刻無論如何也干不掉自己,安東尼的態度也就沒先前那麼謹慎,言語間不斷刺激著對方的底線。

  被拆穿著面目的村長無可奈何,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不是說了嗎?自從見到被你洗腦成狂信徒的村民開始……老傢伙,你身上背負著相當多的魔業啊。」

  這座十分異常的魔劍村莊,被洗腦成信徒的村民,還有識得魔業的太極分支傳人————

  「喂,死老頭,沒瞅見嗎?那些被你洗腦之人的憎恨,還有因你而死的冤魂們,此刻正趴在你的後背上!」

  在安東尼的步步逼問下,即使是神情故作鎮定、偽裝得泰然自若的村長,也開始接連感到不安。

  「他們已經化作魔業,永遠沉澱在你的腦海深處!叫嚷著、吵鬧著,央求我替他們復仇。這些痛苦之人的怨言,你莫非一句都沒聽見嗎!」

  「………!!」

  他不自覺地望向身後,儘管那裡空無一物,什麼都沒有。

  但是在安東尼的描述下,老人居然開始相信,真有所謂的鬼魂趴在自己身後。

  最終也只是如同撣走灰塵一樣,匆忙地抖著雙肩:「你胡說!這又能證明什麼,憑什麼確定我不會對你下手?」

  「染指魔業的太極分支傳人,我可不認為『修真體系』會繼續庇護你的行為。一旦失去了神州大陸這座靠山,被整個體系排斥的你,必定會去尋找魔業為依靠。」

  安東尼有序地分析著老人心中的目標,將每種可能性都列出了證據。

  村長無法幹掉安東尼的理由,自己也動彈不得的原因,這兩者本質上是一樣的,也不難推測。

  在先前的交戰中,安東尼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周圍魔氣的消耗速度非比尋常,實在是太快了,簡直就像————有兩個人在同時吸收似的。

  隨著魔氣被吸收殆盡,安東尼連治癒自身傷勢的手段也失去了,她沒有儲備的魔力,也失去了反制老人攻擊的措施……於是,安東尼準備放棄抵抗。

  同一時刻,村長也不再繼續攻擊,毫無理由、無邏輯地揚言要放過她。

  按理說,神州大陸上的求道者們,應該只有一部分才知道「魔業體系」的相關信息。假設這位老人,是自願隱藏在大陸偏僻處的山坳里,安身隔絕在全是狂信徒的村子,那他的目的是……?

  有些事情,在安東尼看來不需要說得太明白。正如剛剛村長「故意」放過安東尼的那一擊,無論如何也不會失手的一拳,老人偏偏就做到了。

  「你這死老頭裝得還真像,明明是被魔業吊著一口氣的活死人,沒有魔力就動都動不了。嘿嘿,說說唄,怎麼樣啊?在求了一輩子的道之後,發現壽限將至,只有魔業能救自己的感覺?」


  「你這…狂妄的小輩!」

  ————這正是村長無法殺掉安東尼的真相。

  「我剛剛口誤了,你可不是半個腳踏進棺材……而是除頭以外,其餘部位已經全部埋進黃土裡的人了。乖乖躺在床上等死的年紀,偏要下地陪年輕人練練手,結果連拳頭都打不到人,這才導致了被晚輩一個勁羞辱的後果啊!!」

  安東尼擦去嘴邊的鮮血,過重的傷勢並沒有使這位初出茅廬的魔法師小姐受挫。相反,在看見得勝的希望後,她如一頭野獸越戰越勇,步步試探著老人的底線,用語言刺激對方。

  而安東尼說得確實沒錯,迄今為止,她的分析全部正確。

  老人只得眼急地盯著她,身體卻毫無辦法:「若是我早日上貢魔劍,得到了魔業真正的青睞,哪會讓你這般羞辱我!」

  「……上貢魔劍?」

  面對安東尼疑慮的表情,村長只是笑笑:「呵呵,在魔業世界的薰陶下成長的幼小花朵,殊不知培育自己的溫室竟是嚴寒的冰窟。」

  既然安東尼已經知曉村長與魔業世界有染,那麼這位老人也不再多掩飾什麼,乾脆直接露出自己的本性。

  「我實話跟你說吧,今天發生的事,的確與魔業世界的高層們脫不了干係。但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居然會突然冒出一個搗亂的魔法師,確實是讓我吃了一驚。」

  村長的話也不無道理,正在旅行途中的安東尼和塔隆之所以會來這座村莊前,也完全是出於巧合。

  如果他們二人不曾出現過,那位被綁在石台上的女孩,最終只有被開膛剖腹的下場。而這種情況,在魔業世界中並不少見:

  「如果你是魔法師應該了解吧?魔業世界真正的掌控者們————『三角階級』。今天的儀式,向魔劍大人的供奉完全是教會的意志,而你一個普普通通的魔法師,居然妄想阻撓教會?」

  聞言「教會」二字,安東尼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這種情緒絕不是源於害怕,而是更加極端的……憤怒。

  不過村長顯然會錯了意,在安東尼默不作聲的情況下,他將對方這種沉默錯當成害怕:

  「換言之,年輕人,現在阻止儀式的你,毫無疑問是在與教會為敵,是與智者為敵!你根本做不到,這份選擇只會讓你被挫骨揚灰!」

  一個剛從雞蛋中孵出的柔弱生命,無法抵抗這個世界真正的黑暗嚴寒。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是個靠魔業吊著一口氣的垃圾。」

  老人自嘲著笑道:「由於魔劍大人的存在,我這把老骨頭自出生開始,在修習『真氣』的同時就已經染指了魔業。」

  「修真體系」與「魔業體系」,兩者力量截然不同的體系,完全是作為敵對陣營的存在————且不說一個人身體中,同時存在兩種力量究竟是否能承受得住,光是明面上寫著的「規矩」,就不允許發生這種情況。

  神州大陸的成員姑且不論。魔業世界中的居民們,無論是誰,一旦被察覺到有人「求道」,其下場便是被暗衛軍即刻「排除」。

  魔業世界內部幾大勢力的糾紛,終究只能算作是「小事」。但若是有人擅自皈依於「修真體系」,那在「三角階級」看來就變成「大事」了。

  很可能單獨一人的行為,會被判作是「修真體系」對「魔業體系」的整體宣戰。

  所以在神州大陸偏遠角落的這座村莊,老人既然抗拒因為自身壽元耗盡導致的死亡,從而擁抱起了魔業,那麼使用兩股截然不同力量的村長,就必須想出在夾縫中存活的方法。

  要麼投靠某一勢力,要麼面臨遲早到來的「裁決」。

  村長的語氣聽上去有些顫抖,由於安東尼的逼迫,他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

  「這不是我的錯…這是我的命,我還不想死啊!還沒活夠呢!但是老子始終就是成不了仙,悟不出道!就算苦,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為了活下去,賭上拋棄一切的現在,打碎魔業的破詛咒!」

  就算再怎麼不了解情況,安東尼隱約也有了一知半解:「所以你打算將魔劍貢獻給教會,以此來獲得庇護?」

  最終,這座村莊只會被孤立,被所有人拋棄。

  所以村長選擇了「魔業體系」,因為修真界無人會接納染指魔業的他。而在釀成不可挽回的局勢前,村長決定主動上交魔劍,通過「逃避」的方式結束這段坎坷的求生。

  現在局勢已然十分清晰了,阻止這一過程的安東尼與塔隆,作為毫不知情者,在不知不覺中阻撓到了「三角階級」的利益。

  「說得不錯!你儘管講我卑鄙好了,畢竟我只是想在混亂的世界中活下去。而你,小姑娘,你違抗的是智者的意志!」

  你當真有這份覺悟嗎?

  與教會為敵的覺悟,與智者為敵的覺悟!

  「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年輕人!將那個女孩留下,不准再干擾老夫的計劃。看在你是魔法師的份上,我可以就此放你離開,否則————」

  一陣磅礴的真氣瞬間爆裂在四周,加速流動著!

  周圍大氣中原本乾涸的稀薄魔氣,此刻已經隨著時間流逝重新恢復,村長也因此再次獲得了短暫的行動能力:

  「你將就此殞命!歌頌智者!」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