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熟人現身
熟人現身
尚嚴所。
回到尚嚴所時，安笑還覺得有些頭腦發脹，方才水素的話，曾陽與若悔那處往年查來的東西，安笑一度都對此事不報有任何的期望，可如今遇到水素這樣活生生的例子，若真的能如水素那般，自己身上的藥性能斷掉，也許會有旁的驚喜也說不定。若說一直冷靜的安笑在知曉這些事情時沒有任何反應，倒也不現實。畢竟，雖則一直修道，可並不能逃脫現實，再冷心冷情，也是被拘在這現實中，誰又能真的超脫到所有不計較。
赫柏早早的等在入口，瞧著安笑進來，看安笑的臉色有些奇怪，並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沉默的跟在安笑身後，出乎意料的是，安笑沒有去側殿，也未曾去查看刑室，而是直接繞到回了自己的居所，這是靠在懸崖邊建造的幾間屋子，依山勢而建，雖則不如絕塵軒與等閒小院那般大氣，卻仍舊顯得粗獷有力。安笑回了房，一下子抽掉髮簪，散了墨發躺在褐色的暖席上，若不是點了燈，只打眼看過去，倒是看不出這裡躺了一個人。
「您這是？」赫柏看著安笑有些不對勁，琢磨了會子還是問。
安笑沒有回答，只是閉上眼，難得沒有提尚嚴所的狀況，直接道：「你也尋個地方坐下。」
赫柏有些奇怪的看了安笑一眼，在暖席的一側坐下，還是覺得有些蹊蹺，不過歷來赫柏話少，也能很好的駕馭自己的好奇心，也就那麼陪著，什麼也沒有講。
「我早年是作為一個玩物被養在山上的。」安笑看著屋頂，「原本是要送給許盛的，小小年紀就被嘉善先生餵食了禁藥，將身體禁錮成如此模樣。雖則大師兄後來將我救了下來，可身體這樣子也難恢復了。真的是很羨慕你們這些正常人……」
赫柏雖對安笑早年的經歷有所耳聞，但卻了解不多，想來即便是整個山莊，知曉也不過那幾個人，這麼多年，甚至有些弟子不到年歲都未曾見過安笑，整個外界，即便知曉山莊有一個身形如鬼魅的人，但卻連一張畫像也未曾流出來過。
就連安笑的身高，赫柏也一直以為就是普通的儒人那般，卻從未往被用了藥上面想。即便這些年赫柏看過尚嚴所所有的記檔，也未曾發現分毫怪異，就連嘉善先生鮮少的幾分手札，也未曾看見過事關此事的記載。可是這會子，安笑的話讓赫柏詞窮，只就那麼安靜的坐著。
「尚嚴所的事宜我都已告知於你，若我之後有甚意外，由你接手我也倒放心的多。」安笑由自躺著，並不顧忌這句話說出來之後赫柏的反應。
只是赫柏明顯被安笑的話嚇住了，白天才反應過來，「您怎的好生說這些？」
只是停了半晌，安笑才出了聲，「無甚，只不過暫且想起來，拿出來言語一聲。」可心中對日後的事情確實是有了計較。
絕塵軒。
「若不是要活口，方才那一掌該朝著心口打了吧？」曾陽笑呵呵的過來，「也是很久沒見你動過手了。」說罷看向那人，方瑾與李賀的速度很快，這會子已經將人捆了個結結實實，只是為了避免那人口中有暗器，那面巾還不敢直接拽下來。曾陽還是笑呵呵的上前，左手捏著那人後頸，右手往下一拽，那人臉上的面巾就被拽了下來。
「才和任梁動完手，這就忘了？」若悔說這話，看向那個被扯下面巾的臉，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原來，是熟人。
面巾下的臉不似少年那般澄澈，布滿了歲月的痕跡，早前熠熠生輝的雙眼如今看來竟是有些滄桑，眼角唇角也有了些許的皺紋，只是依然難掩蓋少年時風華萬千的俊朗。
「怎的是你？」曾陽扯下這人面巾時詫異了一瞬，直接將人推了一把，重重的摔在地上。
「怎的不能是我了？」那人嘿嘿的笑著，完全一副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且還帶了幾分痞相。
曾陽站正身體，瞧了一眼地上的人，走到若悔身邊，撇了撇嘴巴，「你看這廝，好生的人不當跑來做賊。」
若悔笑笑，倒是沒有再說些嘲諷的話，「姬蒼林，難怪你與任梁要好，你倆這路數都一樣。」
沒錯，來人正是姬蒼林，前些時日求了任樑上山的姬蒼林。只這會子聽著若悔的話，也不扭捏，只輕鬆起身，作勢拍了拍身上沒有的塵土，嗔怒道：「曾陽，你這下手也不說輕點，摔死我算了。」
曾陽看著厚臉皮的姬蒼林，直覺得頭部抽了抽，「你看你與若悔過招時，下手下腳的狠辣樣子，還指望我對你下手輕點？」方才若悔與姬蒼林動手時，曾陽就在邊上，看著姬蒼林每一步都下死手的樣子，自然是覺得這廝是為著若悔的命來的，即便是瞧著身形熟識，卻並不曾往熟人上想，「不過你這近身打鬥還是精進了。」
「那可不，這些年閒的沒事幹，就練這個了。」姬蒼林笑笑，當年上山之後，因著畢竟是外門弟子，修習的時候嘉善先生也刻意藏著，並不願將其身上一些功夫盡數教給姬蒼林與任梁，不過姬蒼林本人活泛，又長在那樣一個勾心鬥角的家宅中，自小慣會察言觀色，尋了劉繇親自教授，倒也是學了一身精湛的近身打鬥之術。自打下山之後，也不懈怠，日日修習，天長日久，這身功法竟如長在身上一般，早已融會貫通，甚至還有些自己領悟的招式，也是不容旁人小覷了。
「你說，大師兄曉得你用這身功法打若悔，會不會揪著你打？」曾陽一臉壞笑，若悔是最小的師弟，自大師兄發現嘉善先生變著法虐待若悔之後，總會將若悔護著，尤其是劉繇，在萬謨去世，安笑也能獨當一面之後，將若悔護的如珠如寶，這要是讓劉繇知曉姬蒼林用自己教授的功法對付若悔，想來姬蒼林一頓打是逃不了的。
「你這也太……」姬蒼林嘿嘿的笑著，看著絕塵軒。
方瑾與李賀看著三人熟稔的模樣，知曉這是師父的熟人，默默退了出去，若悔瞧了一眼，只做了個請的手勢，便朝屋內走去。
「你怎的這會子上來了。」曾陽拍了拍姬蒼林的肩，想到任樑上山之後說的那些，甚是奇怪。
「不放心任梁。」雖則，姬蒼林確係拜託過任樑上山，可也知曉依照任梁的性子，並不會將自己的請求放在第一位，且求人這事還是自己來的真誠，故而在任梁走後一天自己也就出了門，只不過因著路上被瑣事耽擱了，這才誤了時候。「家中事宜雖則告知給過任梁，可畢竟有些還是需要我自己來的好一些。」
曾陽挑了挑眉，睨了一眼身側的姬蒼林，「你來了，家中那些瑣碎事，可安排妥貼了？」言下之意是，姬蒼林家中混亂，自身雖是家主，可自己宅子裡的那些陰司腌臢也多不勝數，居然能抽身出來，想來應當也是做了些準備的。
「宅子中的人，都給用了藥，暫且看上去潦倒病榻，應當是都翻不出浪來。」姬蒼林並不避諱家中的那些事情，左右都是瞞不住的，即便是主家不說，也壓不住那些下人的嘴，宅子裡的下人即便都被威脅不允許往外說，可是，世人心難判，自己家裡的族人都管不住，還能要求那些僕從？
曾陽對這個回答有些想不到，卻還是開了口，「那麼大的宅子裡總不能是下人說了算。」對於姬蒼林能讓整個府邸都起不來的做法，曾陽無甚疑問，這小子年少時，也是能將整個弟子所撂倒的存在，雖未曾直接學過毒術，在醫術上也並非天賦異稟，但總能琢磨出一些奇怪有效能害人又殺不死人的主意，以至於下山之後，雖不太聯絡，可曾陽還是關注過其一段時日，那會子，就是怕姬蒼林搞出甚動靜，前些年知曉姬蒼林本人開始研習醫術，倒也真真的擔憂過一段時日，後來看著姬蒼林那處雖則混亂但也無甚人命事件，強求說來也算是家宅安寧，也就罷了。如今再聽姬蒼林對家宅的安置，心中不禁暗罵：果真是一條道走到黑。
姬蒼林顯然對於曾陽的問題早有準備，無奈道：「請了家中祖母出來主持，倒也不怕旁人掀起什麼浪花出來。」說話間，就都到了屋內。
屋內早已掌燈，伺候的小廝早早將物件都預備好，三人坐下不久，方瑾就拿了些薰香進來，「師父，師伯，這個是幾味薰香，我一道給拿來了。」若悔平素不愛薰香，除卻幾個親近的人，旁人來了屋子，倒是習慣點了薰香驅驅味，方瑾未曾見過姬蒼林，自然不知曉其中的關係，索性將薰香一道拿來。
「今日用清遠香。」雖則平素不喜香，可若說真要選，也就這帶著松柏氣味的薰香更合心意，不甜膩不上頭，即便是熏物件，也不覺得失了體統。
「是，師父。」方瑾尋了香爐，小心的將香點燃，這才告了禮退了出去。
「這孩子，很難得。」曾陽一句誇獎，話不多，卻鮮少如此直接的誇人。
若悔沒有言語，只是略帶幽怨的看了曾陽一眼，隨即收回視線，看著姬蒼林，問道：「說罷！來作甚？」
「你就不能歇會子再問？」姬蒼林有些氣結，原本下山前，若悔說話還不是這個德行，自打做了莊主，連說話也變得這般沒有冷硬，只得試探的問道「亦或是溫和些？」
若悔嗤笑一聲，看著正在煮水的曾陽，曾陽無奈的笑笑，左右還是不想陷入這二人打嘴仗中，「這是大師兄配的藥草茶，平心氣，凝心神，咱們且煮一些嘗嘗。」說話間，拿了藥包出來，只還有個功效沒敢說，去心火，最近大家火氣都大的離譜，喝些無礙。
姬蒼林瞧著眼前的果子和茶爐，有些無奈的看了看若悔，「我也不是拿了你錢不還，你怎的還是這臭脾氣？」對於多年後第一次上山，姬蒼林還是心懷期待的，只是未曾想是這般。
「你若是上山來瞧我們，那自當好生招待，可你來作甚，你自己清楚。」這麼多年，若悔手握的那些暗線雖不曾將精力放在這些雞毛蒜皮上，卻也是從未去探查過姬蒼林家中的情況，但安笑不一樣，經常會心生一個怪異的念頭，差人去姬蒼林宅子周圍看看，順便打聽一下宅院裡的狀況，偶爾也會將這些訊息分享給曾陽與若悔，故而，即便是不查，也知曉姬蒼林想作甚，如今看著姬蒼林厚臉皮的模樣，自當是生氣了幾分逗弄之心。
看著若悔臉上若有若無的變化，姬蒼林還是敗下陣來：「我來山上也是近些年宅邸中麻煩事頗多，故而來尋你們，若能幫助……」
「若能幫助甚？」聲音不大，幾人卻聽出來，說話的是安笑。
幾人連忙起身，行了禮。安笑不語，只是過去坐下，三人這才坐下。「師兄，怎的這會子來了。」若悔開口問道，午後分開那會子瞧著安笑神情不好，以為回去尚嚴所之後會好生歇著，倒是沒想到這麼快又過來了。
「方才孩子們回話，說你在絕塵軒打起來了，說起身法路數，想到大抵是蒼林來了，我也過來瞧瞧。」說著話，拿起爐子上的銅壺給自己甄了一杯水，拿到手上嗅著，「怎的，今日煮這個？」說著話竟是有些笑意。
「最近火氣太大了些，喝這個順順，大師兄給送的。」曾陽笑道。
「說說蒼林，爬懸崖上來的？」安笑有意無意的瞧著姬蒼林，看的姬蒼林只感覺有些滲人。
姬蒼林不擅長在這些人跟前說謊，只得沉聲回答，「就是絕塵軒旁處那個懸崖，爬上來的。」
「來作甚？」安笑知曉姬蒼林家中的狀況，索性也就不繞彎子，直接問。
安笑這一問倒是讓姬蒼林有些措手不及，當時在山上，對安笑了解甚少，只知其平日不大到人前，性情乖張，除卻山莊重要的事項，平日幾乎不太出現，如今自己上來不過半個時辰，安笑就過來了，顯然不符合之前自己的認知。只是這會子安笑問了，也就很配合的回答：「家中這些年不太平，想請山莊出手幫忙。」
姬家何等勢力，如今低聲下氣的來尋找幫助，即便是若悔與曾陽心裡有準備，卻還是被姬蒼林的話震驚到了，即便是後院的陰司腌臢，應當也不至於說是姬蒼林處置不了，依照姬蒼林的聰慧，應當是早就發現了，處置法子應當也不難，為那些事實在不必要上山，除非……有一些事情，姬蒼林自己也沒法掌控。
「你家中大兒媳，若我們的訊息來源無誤，是嘉善先生派去的人，就連你那看似溫潤的娘子，亦是。」安笑拿著手中的水，並沒有直接用，而是輕輕的嗅著。
姬蒼林對於安笑的話，明顯不太相信，只是定了定心神，說到，「家中夫人雖則性情不如旁人那般恬靜，但也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女娘，又怎會是嘉善先生安排的？」
安笑睨了姬蒼林一眼，自顧自道：「你所說的世家大族不過是姜家，以出后妃聞名的姜家，只是你怎不好生想想，一個家族內，又豈會各個都是美人，各個都是了解男人心性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即便是后妃世家也難有如此巧合的事。」
曾陽一聽姜家，倒是來了興致，「揚州姜家？」
一句「揚州姜家」竟是一下讓姬蒼林變了臉色，對於這位夫人的來歷，姬蒼林一直三緘其口，自然是知曉了一些不太為人道來的往事，在家中也鮮少能聽到有人議論，只這會子明晃晃被擺到明面上，姬蒼林還是硬著頭皮，「是，揚州姜家。」
只不過安笑看著姬蒼林的表情，心中倒是確定了幾分，半晌才道：「照理說，你這樣的世家大族子弟，親事相談之前，歲未曾見過面，可畫像書信應當是都有的，若你早前有這些預備，也應當知曉，與你成婚的並非畫像中的那位。」只是說話間，安笑看著姬蒼林挑挑眉，「包括你定下的那位大兒媳，明著說是京都竇家的么女，可竇家那么女不過九歲就失了性命，還是淹死在自家池塘里，想來你也是差人查過的，只不知你為何將這些事認了下來。」
姬蒼林看著安笑的模樣，心下大驚，若是自己宅邸中的事安笑都知曉的如此確定，那這些年還有甚是能瞞過山莊的，竟是不由的為當年聽從父親的提議上山有些後悔。卻也是不自覺的瞧了若悔一眼。
只安笑瞧見了，笑了笑，「你也莫看他，不是他吩咐的，是我的人這些年跟著線索查證旁的事項，沒想到帶出來的，並非我故意查你。你夫人的事是從嘉善先生的手札里瞧見，不過是確定了下，至於你定下的那位大兒媳，則是當年么女早亡一事剛好我就在京都，且就在竇家，親自瞧見的，那事知曉的人並不多，剛好我是一位。」
尚嚴所。
回到尚嚴所時，安笑還覺得有些頭腦發脹，方才水素的話，曾陽與若悔那處往年查來的東西，安笑一度都對此事不報有任何的期望，可如今遇到水素這樣活生生的例子，若真的能如水素那般，自己身上的藥性能斷掉，也許會有旁的驚喜也說不定。若說一直冷靜的安笑在知曉這些事情時沒有任何反應，倒也不現實。畢竟，雖則一直修道，可並不能逃脫現實，再冷心冷情，也是被拘在這現實中，誰又能真的超脫到所有不計較。
赫柏早早的等在入口，瞧著安笑進來，看安笑的臉色有些奇怪，並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沉默的跟在安笑身後，出乎意料的是，安笑沒有去側殿，也未曾去查看刑室，而是直接繞到回了自己的居所，這是靠在懸崖邊建造的幾間屋子，依山勢而建，雖則不如絕塵軒與等閒小院那般大氣，卻仍舊顯得粗獷有力。安笑回了房，一下子抽掉髮簪，散了墨發躺在褐色的暖席上，若不是點了燈，只打眼看過去，倒是看不出這裡躺了一個人。
「您這是？」赫柏看著安笑有些不對勁，琢磨了會子還是問。
安笑沒有回答，只是閉上眼，難得沒有提尚嚴所的狀況，直接道：「你也尋個地方坐下。」
赫柏有些奇怪的看了安笑一眼，在暖席的一側坐下，還是覺得有些蹊蹺，不過歷來赫柏話少，也能很好的駕馭自己的好奇心，也就那麼陪著，什麼也沒有講。
「我早年是作為一個玩物被養在山上的。」安笑看著屋頂，「原本是要送給許盛的，小小年紀就被嘉善先生餵食了禁藥，將身體禁錮成如此模樣。雖則大師兄後來將我救了下來，可身體這樣子也難恢復了。真的是很羨慕你們這些正常人……」
赫柏雖對安笑早年的經歷有所耳聞，但卻了解不多，想來即便是整個山莊，知曉也不過那幾個人，這麼多年，甚至有些弟子不到年歲都未曾見過安笑，整個外界，即便知曉山莊有一個身形如鬼魅的人，但卻連一張畫像也未曾流出來過。
就連安笑的身高，赫柏也一直以為就是普通的儒人那般，卻從未往被用了藥上面想。即便這些年赫柏看過尚嚴所所有的記檔，也未曾發現分毫怪異，就連嘉善先生鮮少的幾分手札，也未曾看見過事關此事的記載。可是這會子，安笑的話讓赫柏詞窮，只就那麼安靜的坐著。
「尚嚴所的事宜我都已告知於你，若我之後有甚意外，由你接手我也倒放心的多。」安笑由自躺著，並不顧忌這句話說出來之後赫柏的反應。
只是赫柏明顯被安笑的話嚇住了，白天才反應過來，「您怎的好生說這些？」
只是停了半晌，安笑才出了聲，「無甚，只不過暫且想起來，拿出來言語一聲。」可心中對日後的事情確實是有了計較。
絕塵軒。
「若不是要活口，方才那一掌該朝著心口打了吧？」曾陽笑呵呵的過來，「也是很久沒見你動過手了。」說罷看向那人，方瑾與李賀的速度很快，這會子已經將人捆了個結結實實，只是為了避免那人口中有暗器，那面巾還不敢直接拽下來。曾陽還是笑呵呵的上前，左手捏著那人後頸，右手往下一拽，那人臉上的面巾就被拽了下來。
「才和任梁動完手，這就忘了？」若悔說這話，看向那個被扯下面巾的臉，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原來，是熟人。
面巾下的臉不似少年那般澄澈，布滿了歲月的痕跡，早前熠熠生輝的雙眼如今看來竟是有些滄桑，眼角唇角也有了些許的皺紋，只是依然難掩蓋少年時風華萬千的俊朗。
「怎的是你？」曾陽扯下這人面巾時詫異了一瞬，直接將人推了一把，重重的摔在地上。
「怎的不能是我了？」那人嘿嘿的笑著，完全一副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且還帶了幾分痞相。
曾陽站正身體，瞧了一眼地上的人，走到若悔身邊，撇了撇嘴巴，「你看這廝，好生的人不當跑來做賊。」
若悔笑笑，倒是沒有再說些嘲諷的話，「姬蒼林，難怪你與任梁要好，你倆這路數都一樣。」
沒錯，來人正是姬蒼林，前些時日求了任樑上山的姬蒼林。只這會子聽著若悔的話，也不扭捏，只輕鬆起身，作勢拍了拍身上沒有的塵土，嗔怒道：「曾陽，你這下手也不說輕點，摔死我算了。」
曾陽看著厚臉皮的姬蒼林，直覺得頭部抽了抽，「你看你與若悔過招時，下手下腳的狠辣樣子，還指望我對你下手輕點？」方才若悔與姬蒼林動手時，曾陽就在邊上，看著姬蒼林每一步都下死手的樣子，自然是覺得這廝是為著若悔的命來的，即便是瞧著身形熟識，卻並不曾往熟人上想，「不過你這近身打鬥還是精進了。」
「那可不，這些年閒的沒事幹，就練這個了。」姬蒼林笑笑，當年上山之後，因著畢竟是外門弟子，修習的時候嘉善先生也刻意藏著，並不願將其身上一些功夫盡數教給姬蒼林與任梁，不過姬蒼林本人活泛，又長在那樣一個勾心鬥角的家宅中，自小慣會察言觀色，尋了劉繇親自教授，倒也是學了一身精湛的近身打鬥之術。自打下山之後，也不懈怠，日日修習，天長日久，這身功法竟如長在身上一般，早已融會貫通，甚至還有些自己領悟的招式，也是不容旁人小覷了。
「你說，大師兄曉得你用這身功法打若悔，會不會揪著你打？」曾陽一臉壞笑，若悔是最小的師弟，自大師兄發現嘉善先生變著法虐待若悔之後，總會將若悔護著，尤其是劉繇，在萬謨去世，安笑也能獨當一面之後，將若悔護的如珠如寶，這要是讓劉繇知曉姬蒼林用自己教授的功法對付若悔，想來姬蒼林一頓打是逃不了的。
「你這也太……」姬蒼林嘿嘿的笑著，看著絕塵軒。
方瑾與李賀看著三人熟稔的模樣，知曉這是師父的熟人，默默退了出去，若悔瞧了一眼，只做了個請的手勢，便朝屋內走去。
「你怎的這會子上來了。」曾陽拍了拍姬蒼林的肩，想到任樑上山之後說的那些，甚是奇怪。
「不放心任梁。」雖則，姬蒼林確係拜託過任樑上山，可也知曉依照任梁的性子，並不會將自己的請求放在第一位，且求人這事還是自己來的真誠，故而在任梁走後一天自己也就出了門，只不過因著路上被瑣事耽擱了，這才誤了時候。「家中事宜雖則告知給過任梁，可畢竟有些還是需要我自己來的好一些。」
曾陽挑了挑眉，睨了一眼身側的姬蒼林，「你來了，家中那些瑣碎事，可安排妥貼了？」言下之意是，姬蒼林家中混亂，自身雖是家主，可自己宅子裡的那些陰司腌臢也多不勝數，居然能抽身出來，想來應當也是做了些準備的。
「宅子中的人，都給用了藥，暫且看上去潦倒病榻，應當是都翻不出浪來。」姬蒼林並不避諱家中的那些事情，左右都是瞞不住的，即便是主家不說，也壓不住那些下人的嘴，宅子裡的下人即便都被威脅不允許往外說，可是，世人心難判，自己家裡的族人都管不住，還能要求那些僕從？
曾陽對這個回答有些想不到，卻還是開了口，「那麼大的宅子裡總不能是下人說了算。」對於姬蒼林能讓整個府邸都起不來的做法，曾陽無甚疑問，這小子年少時，也是能將整個弟子所撂倒的存在，雖未曾直接學過毒術，在醫術上也並非天賦異稟，但總能琢磨出一些奇怪有效能害人又殺不死人的主意，以至於下山之後，雖不太聯絡，可曾陽還是關注過其一段時日，那會子，就是怕姬蒼林搞出甚動靜，前些年知曉姬蒼林本人開始研習醫術，倒也真真的擔憂過一段時日，後來看著姬蒼林那處雖則混亂但也無甚人命事件，強求說來也算是家宅安寧，也就罷了。如今再聽姬蒼林對家宅的安置，心中不禁暗罵：果真是一條道走到黑。
姬蒼林顯然對於曾陽的問題早有準備，無奈道：「請了家中祖母出來主持，倒也不怕旁人掀起什麼浪花出來。」說話間，就都到了屋內。
屋內早已掌燈，伺候的小廝早早將物件都預備好，三人坐下不久，方瑾就拿了些薰香進來，「師父，師伯，這個是幾味薰香，我一道給拿來了。」若悔平素不愛薰香，除卻幾個親近的人，旁人來了屋子，倒是習慣點了薰香驅驅味，方瑾未曾見過姬蒼林，自然不知曉其中的關係，索性將薰香一道拿來。
「今日用清遠香。」雖則平素不喜香，可若說真要選，也就這帶著松柏氣味的薰香更合心意，不甜膩不上頭，即便是熏物件，也不覺得失了體統。
「是，師父。」方瑾尋了香爐，小心的將香點燃，這才告了禮退了出去。
「這孩子，很難得。」曾陽一句誇獎，話不多，卻鮮少如此直接的誇人。
若悔沒有言語，只是略帶幽怨的看了曾陽一眼，隨即收回視線，看著姬蒼林，問道：「說罷！來作甚？」
「你就不能歇會子再問？」姬蒼林有些氣結，原本下山前，若悔說話還不是這個德行，自打做了莊主，連說話也變得這般沒有冷硬，只得試探的問道「亦或是溫和些？」
若悔嗤笑一聲，看著正在煮水的曾陽，曾陽無奈的笑笑，左右還是不想陷入這二人打嘴仗中，「這是大師兄配的藥草茶，平心氣，凝心神，咱們且煮一些嘗嘗。」說話間，拿了藥包出來，只還有個功效沒敢說，去心火，最近大家火氣都大的離譜，喝些無礙。
姬蒼林瞧著眼前的果子和茶爐，有些無奈的看了看若悔，「我也不是拿了你錢不還，你怎的還是這臭脾氣？」對於多年後第一次上山，姬蒼林還是心懷期待的，只是未曾想是這般。
「你若是上山來瞧我們，那自當好生招待，可你來作甚，你自己清楚。」這麼多年，若悔手握的那些暗線雖不曾將精力放在這些雞毛蒜皮上，卻也是從未去探查過姬蒼林家中的情況，但安笑不一樣，經常會心生一個怪異的念頭，差人去姬蒼林宅子周圍看看，順便打聽一下宅院裡的狀況，偶爾也會將這些訊息分享給曾陽與若悔，故而，即便是不查，也知曉姬蒼林想作甚，如今看著姬蒼林厚臉皮的模樣，自當是生氣了幾分逗弄之心。
看著若悔臉上若有若無的變化，姬蒼林還是敗下陣來：「我來山上也是近些年宅邸中麻煩事頗多，故而來尋你們，若能幫助……」
「若能幫助甚？」聲音不大，幾人卻聽出來，說話的是安笑。
幾人連忙起身，行了禮。安笑不語，只是過去坐下，三人這才坐下。「師兄，怎的這會子來了。」若悔開口問道，午後分開那會子瞧著安笑神情不好，以為回去尚嚴所之後會好生歇著，倒是沒想到這麼快又過來了。
「方才孩子們回話，說你在絕塵軒打起來了，說起身法路數，想到大抵是蒼林來了，我也過來瞧瞧。」說著話，拿起爐子上的銅壺給自己甄了一杯水，拿到手上嗅著，「怎的，今日煮這個？」說著話竟是有些笑意。
「最近火氣太大了些，喝這個順順，大師兄給送的。」曾陽笑道。
「說說蒼林，爬懸崖上來的？」安笑有意無意的瞧著姬蒼林，看的姬蒼林只感覺有些滲人。
姬蒼林不擅長在這些人跟前說謊，只得沉聲回答，「就是絕塵軒旁處那個懸崖，爬上來的。」
「來作甚？」安笑知曉姬蒼林家中的狀況，索性也就不繞彎子，直接問。
安笑這一問倒是讓姬蒼林有些措手不及，當時在山上，對安笑了解甚少，只知其平日不大到人前，性情乖張，除卻山莊重要的事項，平日幾乎不太出現，如今自己上來不過半個時辰，安笑就過來了，顯然不符合之前自己的認知。只是這會子安笑問了，也就很配合的回答：「家中這些年不太平，想請山莊出手幫忙。」
姬家何等勢力，如今低聲下氣的來尋找幫助，即便是若悔與曾陽心裡有準備，卻還是被姬蒼林的話震驚到了，即便是後院的陰司腌臢，應當也不至於說是姬蒼林處置不了，依照姬蒼林的聰慧，應當是早就發現了，處置法子應當也不難，為那些事實在不必要上山，除非……有一些事情，姬蒼林自己也沒法掌控。
「你家中大兒媳，若我們的訊息來源無誤，是嘉善先生派去的人，就連你那看似溫潤的娘子，亦是。」安笑拿著手中的水，並沒有直接用，而是輕輕的嗅著。
姬蒼林對於安笑的話，明顯不太相信，只是定了定心神，說到，「家中夫人雖則性情不如旁人那般恬靜，但也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女娘，又怎會是嘉善先生安排的？」
安笑睨了姬蒼林一眼，自顧自道：「你所說的世家大族不過是姜家，以出后妃聞名的姜家，只是你怎不好生想想，一個家族內，又豈會各個都是美人，各個都是了解男人心性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即便是后妃世家也難有如此巧合的事。」
曾陽一聽姜家，倒是來了興致，「揚州姜家？」
一句「揚州姜家」竟是一下讓姬蒼林變了臉色，對於這位夫人的來歷，姬蒼林一直三緘其口，自然是知曉了一些不太為人道來的往事，在家中也鮮少能聽到有人議論，只這會子明晃晃被擺到明面上，姬蒼林還是硬著頭皮，「是，揚州姜家。」
只不過安笑看著姬蒼林的表情，心中倒是確定了幾分，半晌才道：「照理說，你這樣的世家大族子弟，親事相談之前，歲未曾見過面，可畫像書信應當是都有的，若你早前有這些預備，也應當知曉，與你成婚的並非畫像中的那位。」只是說話間，安笑看著姬蒼林挑挑眉，「包括你定下的那位大兒媳，明著說是京都竇家的么女，可竇家那么女不過九歲就失了性命，還是淹死在自家池塘里，想來你也是差人查過的，只不知你為何將這些事認了下來。」
姬蒼林看著安笑的模樣，心下大驚，若是自己宅邸中的事安笑都知曉的如此確定，那這些年還有甚是能瞞過山莊的，竟是不由的為當年聽從父親的提議上山有些後悔。卻也是不自覺的瞧了若悔一眼。
只安笑瞧見了，笑了笑，「你也莫看他，不是他吩咐的，是我的人這些年跟著線索查證旁的事項，沒想到帶出來的，並非我故意查你。你夫人的事是從嘉善先生的手札里瞧見，不過是確定了下，至於你定下的那位大兒媳，則是當年么女早亡一事剛好我就在京都，且就在竇家，親自瞧見的，那事知曉的人並不多，剛好我是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