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1章 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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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2章 該殺!

  宇文曄道:「查不出。」

  「……」

  「不論我派人怎麼查,都查不出一個叫『梁又楹』的人,她好像是無根無由,憑空出現的。」

  姜洐道:「那你又是——」

  宇文曄道:「那我就只能從你的身上入手了,而一查之下才發現,你跟她根本不是什麼親眷,她也不是你的表妹,甚至,連你的行蹤也有些奇怪。」

  「……」

  「你說是販馬的,但常年卻只在洛陽和王崗寨一帶出沒,而且細察起來,竟連一個跟你做過生意的人都沒有。」

  「……」

  「再加上你和她都習武……我就不能不懷疑你們的身份了。」

  一旁的商如意又拿起茶杯來喝了一口。

  宇文曄聽到她這邊的響動,只看了她一眼,仍舊又平靜的看回了姜洐,卻見姜洐的臉色越發凝重起來,道:「所以,你是早就懷疑,我們是從王崗寨的人。」

  宇文曄點點頭。

  姜洐道:「那你為何——」

  宇文曄一隻手指點在茶杯邊沿,輕輕的畫著圈,平靜的道:「兵法講究敵不動我不動。」

  「……」

  「況且,我並不認為出身王崗寨的就一定是我的敵人,我身邊有不少王崗寨的人,申屠泰,還有善童兒,眼下都成了我的親信。」

  「……」

  姜洐低著頭,沉默不語。

  宇文曄接著道:「而且你們到了長安之後,也並沒有做什麼。」

  姜洐道:「所以,你派去湯泉宮跟裴公子見面的人就只是告訴了他,我和又楹是王崗寨的人。」

  宇文曄沉默了一下,道:「還不止。」

  姜洐一聽,又起皺了眉頭:「你,還查到了什麼?」

  宇文曄道:「你跟梁又楹出身王崗寨,王崗寨分裂之後,留下的人應該全都跟著蕭元邃去洛陽才是,可你們兩卻並沒有,而是到了長安。」

  姜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們不願去,不行嗎?」

  宇文曄道:「當然可以。但這個『不願』,應該有理由。畢竟天下大亂,你們這樣的人一舉一動都應該有周全的考慮,否則很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

  「所以我猜測,你們不願去洛陽,是不是因為洛陽有你們不願見的人。」

  「……」

  「比如說,梁士德。」

  說到這裡的時候,宇文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似乎這一點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得意,或者說幸運:「然後我就突然想到,我的人無論如何都查不出梁又楹的身份,是不是因為她的名字是假的。」

  「……」

  「於是我就讓人去查一查梁士德的家眷,果然讓我查出了一些端倪。」

  「……」

  「梁士德原是河南道行軍大總管邱忠文的部下,因為私仇,他殺了邱忠文後率部叛逃,這是明面上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但還有一些大家不知道,也沒有人關心的事——他率部叛逃之後,他的家人如何。」

  「……」

  「我的人查到,他率部叛逃,卻並沒有帶上自己的妻女,這兩個人被他連累,遭到了朝廷的追緝。後來他的妻子死在了獄中,但他的女兒卻趁機逃走了。」

  「……」

  「這個女兒的名字叫——」

  「梁翀。」

  他的話沒說完,另一個低沉得有些沙啞的聲音接過了話頭,大堂上的三人立刻抬起頭來,只見那梁又楹臉色蒼白的站在大堂門口,身邊還跟著裴行遠,顯然是一路陪她過來,此刻看著她的眼神滿是關切和擔心,那小心翼翼又眼巴巴的感覺,像極了一頭做錯了事,生怕被人發現的大狗。

  但梁又楹卻只看著大堂內的三個人:「就是我。」

  一看到她,姜洐卻是立刻起身:「你怎麼起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說著又看了裴行遠一眼,似乎責怪他怎麼沒把人看好。

  聽到他的話,梁又楹淡淡一笑,扶著門框走了進來,輕聲道:「四哥,你不必瞞我,也不用讓他來看著我。我知道你是要來跟秦王他們談事,但既然是談我的事,就不要避著我。」


  她雖然是個習武之人,行動矯健,但邁進門檻的時候卻被絆得趔趄了一下,裴行遠急忙扶住她的胳膊。

  「小心。」

  「……」

  梁又楹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顯得格外矛盾的搖搖頭,將他的手推開,然後轉頭看向宇文曄和商如意,對著他們行了個禮:「拜見秦王殿下,拜見王妃。」

  商如意輕嘆了一聲,道:「既然剛剛姜公子也說是要坦誠相見,這樣也好,人都到齊了,該說的話也能說完全。」

  說罷看了宇文曄一眼,宇文曄一抬手:「都坐下吧。」

  眾人便依次落座,只是裴行遠有些小心翼翼的仍舊坐在梁又楹的身邊,宇文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一點無奈,但也沒多說什麼,便對著梁又楹:「你——」

  梁又楹輕嘆了一聲,道:「秦王殿下果然英明,只是,有一些事你沒能查清楚。」

  「哦?」

  宇文曄道:「比如。」

  梁又楹道:「他的確是殺了邱忠文後率部叛逃,也的確沒有管我們母女,甚至,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提前告訴我們,當官兵到家裡來抓人的時候,我娘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

  「但她為了保護我,把我藏到了床板下面,自己一個人被抓進了大牢。」

  「……」

  「在那之後,我就一直想要救她出來,可我孤身一人,就算會一些功夫,要闖大牢也是難如登天。幾次失敗之後我就打算去找到他;畢竟,他是帶著部下走的,而且沒多久就成立了拉起了一支龐大的義軍,如果能一起動手,說不定可以把娘救出來。」

  「……」

  「而官府的人為了抓他,也判了我娘斬立決,想引他出現。」

  「……」

  「然後我聽說,他和他的那支義軍真的準備打回來,那個時候我欣喜若狂,高高興興的想要出城去迎他,為他指路。但——」

  她的聲音十分沙啞乾澀,說這番話的時候每一個字都好像那個是從粗糲的砂石上磨出來的,磨到最後,每個字都帶上了血氣,聽得人十分難受;而聽到最後那句話,商如意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忍不住皺起眉頭,不忍再聽。

  看到她這樣,梁又楹的心中湧起了一股酸澀痛楚。

  她不明白,連從未見過她娘的陌生人都不忍心聽下去,曾經朝夕相伴的枕邊人,卻怎麼能做得出?

  她張了張嘴,幾番開口都被喉嚨哽咽的東西給堵了回去,似乎是聽出了她艱難的呼吸聲,身邊的裴行遠輕聲道:「不要說了吧。」

  梁又楹卻沒有聽從,用力的咳嗽了兩聲,然後接著說道:「他的確帶人殺進了城,卻不是來救我娘,而是趁著官府的人都安排在刑場那邊,守衛鬆懈的機會,劫了府庫。」

  「……」

  「我娘就這麼,被砍了頭;而他,連看都沒來看一眼,就走了。」

  「……」

  「我追上去的時候,只聽到他們大笑的聲音,那聲音——」

  那聲音,像刀。

  這麼多年來,不管她改了自己的名字,不管她走了多遠,不管她得到了多少人的敬畏,她始終沒有辦法從那天傍晚,血紅的夕陽中遠遠離去的笑聲中清醒過來,她的靈魂,始終在被一遍一遍的凌遲,仿佛當初沒能救下母親的懲罰,令她遍體鱗傷。

  她沒能繼續說下去,而大堂上的幾個人,也都沉默下來。

  在這樣沉默的氣氛中,一個咬著牙的聲音狠狠響起:「該殺!」

  梁又楹猛然睜大雙眼,看向說這話的商如意,只見商如意也看向她,目光中滿是溫柔同情,卻又用無比鄭重的口吻道:「該你殺!」

  「……」

  「但也幸好,不是你殺。」

  「……!」

  梁又楹突然感覺到沉悶的胸口一下子鬆開了。

  她聽懂了商如意這話。

  梁士德當年的舉動,已經不配稱之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既然他不為夫,不為父,那麼作為妻女的人也不必將他視為丈夫和父親,既然如此,她在今天為了母親殺負心漢,天經地義。

  只是,梁士德卻又畢竟是她的父親。


  若今日是她動手,那麼她就要永遠背負弒父的惡名,母親因父親而死,自己又殺父,這樣的人倫慘劇只怕會壓垮她。

  她沒有錯。

  她只是沒有辦法,做到更好了……

  梁又楹一雙大眼睛盈滿了滾燙的淚,幾番閃爍幾乎就要滴落下來,但最終還是被她咽了下去,用酸澀的聲音輕聲道:「多謝王妃。」

  商如意的話,無疑解脫了她。

  大堂上幾個男人都沒有說話,只有裴行遠始終用悲憫的眼神注視著梁又楹。

  而梁又楹在對商如意說完那句話之後再回過頭,咽下了眼淚的她顯得沉靜了不少,對著宇文曄道:「秦王殿下那天晚上讓人去湯泉宮跟他說的,就是我的身世。你們,想要利用這一點,是嗎?」

  裴行遠的臉色頓時有些蒼白了起來。

  剛剛,站在大堂門外聽到裡面的談話時,他就已經知道一些事情隱瞞不了,可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有一種終於走到了懸崖邊的感覺。

  他道:「我——」

  宇文曄道:「不是我們,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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