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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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將近,路上已經結冰,屋檐下掛著冰條。家陽看看自己的柴火棚里木炭不多,準備去山上燒兩籠碎木炭。路上正好碰到大隊長春雲也要去燒炭,於是兩個人約好一起去。兩個人商量到哪裡燒炭好。家陽就想起民兵訓練那天夜裡在石涼亭看到的燒炭棚處,說道:「我們是碎炭,那裡能燒大塊木炭,應該有好的木柴。」兩個人來到了山上,來到了山棚邊。

  山棚搭在一個山塢里,四周的樹木已經被砍得光光的送到炭窯里燒炭了。山棚窩在空蕩蕩的曠野中,就顯得很孤獨很淒涼。山棚門口掛著毛主席像。

  家陽對大隊長說道:「叔,他們對毛主席真是虔誠,在燒炭的時候都張貼著毛主席像。」

  春雲笑著對家陽說:「你年輕不懂。過去到山上燒炭,燒炭人首先要買肉、買豆腐、買酒敬土地公。如果不敬,土地公就出來搗蛋,要麼炭窯坍塌掉,要麼木炭燒不好。現在大家生活困難,沒有錢買,大家只好用毛主席的像去壓土地公公。毛主席是皇帝,聖旨口,土地公公也要來敬他的。土地公公就不敢為難燒炭人。」

  家陽從小學到初中畢業,老師講的都是科學知識,畢業後在生產隊裡跟社員一起幹活,偶爾聽一些鬼怪的故事,從來沒有聽說到山上燒炭幹活要敬土地公公的事情。今天聽了春雲的話,仿佛又是一堂敬神普及教育課。家陽問道:「我們今天也要敬土地伯?」

  春雲說道:「我們這個不用。因為我們是仰天燒的碎炭,一會兒就好的。他們燒的是棒炭,又粗又大,只有窯燒才能出這個棒炭。」

  王家陽聽了春雲的解釋,就跑過去看炭窯的模樣。

  山棚里的燒炭人見是大隊長來燒碎木炭,個個在灰頭土臉中滾動著眼珠子打招呼相迎。有一個滿頭灰土灰臉也來和家陽打招呼,只能看得見他兩隻眼珠子滾動,個子矮矮小小,分不清是誰,家陽一聽口音才知道是道士。道士笑著對家陽說道:「你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炭窯。」

  王家陽點點頭。

  道士就帶王家陽看炭窯。王家陽覺得類似磚窯。站在上面看去,似乎一個等邊三角形,每邊長約2米許。土窯高大概一米左右,窯室前端略高於後端,窯頂正中有煙道腔和四個排煙孔,出煙孔差不多一筷子高光景,碗口粗。在窯室前端三角形頂端有一排橫向木楔區,細端向下,粗端向上,中心略高於四周,成拱形。下面就是一扇門,大概能容一個人彎腰蹲著進出。

  道士介紹道:「柴木裝完窯後,可點火燒窯,先用乾柴引燃,塞進窯口洞裡,用乾柴烈火烤裡面的木段,從濕烤到干,漸漸地松木段也開始發出火苗,燃燒起來。開始時,炭窯冒出的煙帶有水蒸氣,是白色的,幾個晝夜後,煙變黃,再變青,然後煙幾乎是看不見了,往上冒著的是清純的氣,此時就可封窯,即把洞口、煙囪和觀火眼統統用黃泥密封住。燒窯講究火候的把握,因為燒過了頭,留下的是灰,見不到炭,白白燒了;封火過早,燒不透,那麼炭的中心部位還是木質,這種木炭通常叫生炭,用起來有些煙,賣不出去。」

  家陽問道:「這個炭的木料有什麼要求?」

  道士說道:「炭料都是手胳膊粗的柴棒,五十公分左右長,豎著放進去,分兩層。」

  滿臉灰土的道士,帶著大隊長和家陽兩個人到一塊平地處挖燒碎木炭用的大坑。附近一個小溝里流著山水,旁邊還有一塊菜地,是道士臨時開墾的。菜地里種著蘿蔔,蘿蔔葉已經枯萎,又白又胖的蘿蔔直挺挺地拱在地上。

  道士說道:「這裡山澗水還流動,其它地方冰凍了。」

  春雲和家陽兩人用鋤頭挖出一個大坑。家陽又去小水溝稍稍整理一下,水溝變深變闊了,流水截得就多了。

  兩人拿了柴刀到附近砍伐灌木、老樹。一個整整半天下來,燒炭木料已經差不多夠了。兩人把木柴堆到早上挖好的坑裡點火燃燒。家陽沒有經驗,火燒很旺。

  春雲說道:「火燒太旺了,木炭就沒有了,變成火灰了。」春雲就趕過去把旺火用水微微熄滅,整條坑沒有旺火只有濃煙罩著。濃煙從森林裡騰騰直起,飄蕩在冷冷的天空中。春雲看見哪裡的木柴悶得差不多,馬上用鋤頭鉤了出來,家陽用臉盆到水溝里舀了水滅掉。柴火冒出水汽漸漸少了,就是木炭。

  家陽用鋤頭鉤了炭火出來,煨了飯盒暖飯。又到春雲的炭簍里拿出乾糧袋,發現乾糧袋沒有飯盒,只是一袋的番薯干。家陽待在那裡,春雲叔叔為我請客,搞得那麼豐盛,今天自己吃得這麼艱苦。家陽的心裡不是滋味,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家陽把番薯干也煨在火里烘暖。

  山里朝北面的雪仍是白皚皚一片,樹丫枝條仍掛著冰條。山風吹來,刺骨的冷。一隻長尾巴鳥「呼楞楞」飛過,「喈喈」啼叫在山谷中。


  木柴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家陽用水盆在水溝里潑水滅了火。兩人開始吃飯。家陽開出飯盒,兩大塊菜乾肉香噴噴冒著熱氣。家陽把飯盒裡的番薯絲飯劃出一半給春雲。春雲不肯要,說道:「飯你們年輕人要緊,我有番薯干就可以了。」

  家陽說道:「叔,你為了我請客吃飯,這半碗番薯絲飯算什麼?」

  兩人推來推去,春雲最後受了半盒飯和一塊菜乾肉,家陽也分吃了一半的番薯干。

  這時候,道士到附近菜地里松帶解褲拉屎。春雲對著道士說道:「道士,我們正在吃飯,你跑這裡來拉尿告狀了。要拉跑遠一點也行。」道士還沒有等春雲話說完,就蹲下身子,嘩啦啪啦下來了,臭氣在冷風中飄蕩著。家陽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被臭氣一衝,肚裡一股噁心滿上嘴來,眼淚水也撐了出來。春雲見狀嗔道:「快一點拉掉,土掩起來。」道士「唔唔」了一會,隨手抓了一根細柴棍刮淨屁股孔,站起來系好褲帶,用鋤頭將自己的拉屎掩埋了。

  道士對春雲說道:「大隊長,你別說臭,我今年下半年的菜全靠這塊地里的蘿蔔過日子。這些都是肥料。」

  春雲嗔道:「現在蘿蔔比你人老了,你還要他長大?」

  道士嘿嘿笑著說道:「大隊長,蘿蔔老了,以後還可以種他菜啊。你兩個燒炭留下的灰土也是好肥料。這個燒炭的坑明年開春以後我稍微開墾一下,就是一塊自留地,上半年種洋芋,下半年種番薯種菠蘿都可以。」道士說完又嘻嘻笑了起來。

  道士開家陽的玩笑道:「家陽,人長得一表人材,根珍被你看上了沒有?根珍喜歡不喜歡你?看上了根珍不要難為情,我替你去做媒,大隊長也在這裡。到時候我要來吃你的喜酒。今天是不是兒郎和丈人一起來燒炭?」

  王家陽心裡清楚和這些長輩人開玩笑不妥,特別是涉及婚姻大事,他們當笑話講出去,假的變真。就笑嘻嘻不說話,對著道士說道:「你現在道士生意好不好?」

  道士說道:「飯也吃不飽,誰還有心事做道場?」

  王春雲聽道士說自己和家陽是丈人和兒郎的關係,家陽也沒有否認,春雲心裡挺高興,幫著家陽對道士說道:「小有小作,大有大做。」

  道士說道:「現在弄得這麼嚴,要做也是偷偷摸摸,賺不了錢。」

  太陽從前面的山崗上慢慢沉了下去,冷氣一下就從山裡每一個角落冒了出來。兩人才裝了木炭和道士打了招呼往村里挑。

  兩人挑著木炭從毛家村古道嶺腳爬到了關王廟嶺腳處,春雲一不小心,把自己腳崴了。春雲疼痛得咬牙切齒,歇下炭簍,蹲在地上。家陽見狀,歇下自己的炭簍,跑到春雲旁邊;見春雲腳背踝關節已經烏青腫脹,忙跑到水渠邊蹲下身子雙手捧了水渠里的冰水敷在腫脹處制止疼痛,防止再腫脹。

  王春雲不能走了。家陽背起春雲一口氣跑到他的家裡,又去叫了岩金師傅。岩金師傅敷了祖傳的骨傷藥,王春雲的疼痛才慢慢減了下去。家陽背著春雲回村,王春雲說道:「家陽,有一簍炭是給苗珍阿姨的。」

  當天夜裡,家陽就把木炭給苗珍阿姨送去。

  家陽把木炭送到觀音廟時,苗珍阿姨正抱著孩子搖來晃去嗯嗯地唱著睡眠曲。苗珍一下子緊張起來,以為春雲出了什麼事情,問道:「為什麼叫你送炭?」家陽把春雲叔腳崴了的情況告訴了苗珍阿姨。苗珍焦急地問道:「有沒有關係?」家陽說道:「叫岩金師傅看過了,他說不嚴重,過幾天就好的。就是這幾天腳不能動了。」苗珍拿出幾個雞蛋叫家陽帶去給春雲吃。

  次日苗珍早早起床,準備去村里探望王春雲的病情。女兒哭個不停,苗珍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覺得有點熱燙,女兒不小心受涼凍著了。於是,抓了一隻雞,提了一包鼓鼓的菸絲,抱著女兒來到王贇的家。

  村里人都知道苗珍從娘家帶了一個女嬰過來。那年頭,女嬰被拋棄是很正常的事。村民就間苗珍:「女嬰是撿來的?還是誰家的?」

  苗珍就笑著說:「我自己生的。」說完就在女兒粉兜兜的臉上親了一口,說道「我自己生的。」嬰兒就打著小手,咿呀、咿呀地笑了起來。村民以為苗珍是開玩笑,心想苗珍說法目的是使女孩子長大後沒有對養母有親疏感。也拿著指頭對著女嬰嘻嘻笑道:「你跟你的娘真相似。」

  王贇收了苗珍的禮品,心裡明白苗珍為什麼這麼禮重。開玩笑道:「雞是你自己養的,菸絲也是你自己種的?」

  苗珍笑著回應道:「你以為我是你,讀了書,田也不會種了。」苗珍告訴王贇菸絲早早就準備好了,是從娘家帶來的。今天來順便替孩子開一點草藥。王贇用手掌背輕輕地搭了搭孩子的額頭,有點燙,就開了幾副草藥,告訴苗珍用藥的方法。

  苗珍又藉口孩子發燒要向根珍開一點感冒藥,抱著孩子來看王春雲。根珍知道苗珍阿姨和自己的父親有染,心裡替母親抱不平,嘴裡不說,裝著很熱情的樣子幫小孩子量了體溫,開了幾片藥丸,將藥丸碾成粉末分幾小包包好。根珍的母親本來有支氣管炎,到了冬季季節,天氣轉冷,咳嗽得更加厲害了。心裡明白老公和苗珍好上的原因,都是自己身體的緣故,所以也不抱怨。「哼哼」咳嗽著,「嗯哼嗯哼」喘著氣走過來要看苗珍帶來的孩子。

  根珍對母親嗔道:「娘,孩子本來感冒了,身體免疫力弱,你自己咳嗽,萬一傳染到孩子不好。」

  聽了女兒的話,根珍母親訕訕地笑笑離開了。

  苗珍看看春雲的腳,腳彎處烏青腫脹得很大,心疼得要命,嘴裡「啾啾啾」地叫起來,說道:「為了我的炭,害得你腳也受傷,心裡過意不去。」

  春雲說道:「哪裡話,送炭給你,本來就是大隊的責任。炭先用著,過幾天,腳好了,我再去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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