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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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溫死了!

  新年伊始,連一個月都沒有結束,曾經站在大漢權力最高層的一員,南陽人張溫。

  居然死了!

  「虎子此番只怕惹了眾怒!」

  「涼州子不知收斂,早晚橫死街頭!」

  洛陽的酒肆之中,張溫的死訊已經成為了新的話題。

  甚至就連袁紹和何進,也萬萬沒有想到,南陽張溫,居然如此之快的落下帷幕。

  袁府。

  袁家的老一輩並沒有退隱,袁隗,袁逢依舊掌握著袁家的大權。

  袁家的新生代領袖,其實並不是袁紹,而是嫡長子袁基。

  此時,袁基,袁紹,袁術三個人坐在堂下,正面面相覷。

  「張溫真的就這樣死了?」

  嫡次子袁術有些納悶,眼神中透漏著一種不可置信。

  袁基和袁紹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也有些驚訝。

  「不曾想,皇甫堅壽居然有如此手段……」

  袁術還不依不饒,再度開口。

  「張溫真的死了?怎麼死的?」

  袁紹皺了下眉頭,開口道:「他兒子和侄子犯下了過錯,為了避免牽連,自戕了。」

  袁術這才「嘁」了一聲,有些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意味說道:「說到底,還是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還以為這涼州的虎子,有多大的能耐。」

  「武人耳!」

  袁術蓋棺定論,神色中滿是自信和桀驁。

  袁紹默不作聲,心中說道「就袁術汝這個樣式,連人家虎子十之一二都不如,且不自知,真以為自己的才幹學問,都是天下頂尖的不成?」

  袁基也瞥了眼袁術,沒有答話,但眼神中有些不悅。

  主座上的是袁隗,袁隗的妻子乃是扶風馬氏中,馬融的嫡女,某種意義上和皇甫家也算有些聯繫。

  只不過四世三公的袁家,自然不會折足與皇甫嵩相交,而皇甫嵩此番入京,戰戰兢兢,並無人情走動,兩邊依舊冷冷淡淡,並無干係。

  袁隗老神在在,思緒不知道沉入了哪裡,過了良久,才開口問道。

  「汝等誰與那皇甫堅壽相識?」

  聽聞此話,袁術又嚷嚷起來。

  「叔父這是什麼話?我袁家四世三公,哪裡有去拜見他一個涼州子的道理!」

  袁術的話其實很有隱意。

  袁家四世三公,看似輝煌的緊,可實際上鑽營的極其厲害。

  跋扈將軍梁冀弄權的時候,袁家有袁成深得梁冀的信任,彼時洛中有留言「事不成,問文開。」文開就是袁成的表字。

  因為袁成,袁家安然躲過了梁冀掌權時期的各種政治清洗。

  後來梁冀倒台,宦官得了權勢,袁家又出了一個大宦官,喚作袁赦,幫助袁家在宦官陣營中刷了不少聲望。

  當然,袁家家大業大,和弘農楊氏,扶風馬氏,泰山羊氏這些士族,也暗中聯姻,整個關東士人司隸之中有些勢力的家族,也都與袁家親善。

  經營了數代人之後,到了袁基,袁紹,袁術的這一代,袁家終於迎來了他們的最鼎盛的時刻。

  而在這種鼎盛的場面下,袁術的家族自豪感,是無與倫比的。

  在袁術的眼中,他袁術的高貴與生俱來,袁家的輝煌舉世無雙,都是別人眼巴巴的往他們靠攏,又哪裡會有他們去主動認識別人的事情發生!

  袁隗沒有開口,反倒是袁基皺了皺眉,說話了。

  「叔父,那衛將軍除了與一些武夫相交,平素里從來不與士人往來,我等自然沒有認識他的機會。」

  「只與武夫相交?」

  袁隗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皇甫家雖然是將門世家,可的的確確是士族的一員,這年頭身為士族的嫡子,不與士人往來,整天泡在武夫的圈子裡……

  這還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這虎子莫不是習武多了,腦子壞掉了?」

  屋內幾人的心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了一個念頭,可旋即都化為了內心裡的嘲笑。


  眾所周知,東漢一朝的武夫地位,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愈來愈低的,開國時期跟隨劉秀的雲台二十八將,後代都統統轉型成為了士族的一員。

  到了如今這個時代,武夫已經是底層人民向上攀登的一條途徑,而他們這些士族子弟,哪怕落魄成為寒門士子,一心選擇走武夫路線的,只能說少之又少。

  儘管所有武夫起家的大人物他們都會拉攏,但武夫和士人,已經形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士人隨時都可以取代武夫,一日飛升,統領大軍,反之……

  袁家眾人心中哂笑,都覺得皇甫堅壽這是取死之道。

  明明已經把張溫弄死,走上了士人們的對立面,這時候還一心和武夫抱團……

  難道武夫還能把他們這些士人們掀翻了不成?

  當初光武都沒能完成的事業,還能讓兩百年後的一個涼州子完成?

  而另一邊,何進的府上,所有的下人們都戰戰兢兢。

  今日裡大將軍已經砸碎了十幾件器物,整個府邸之中沒有人敢大聲說話。

  許攸一聲不吭,在何進的下手閉目養神。

  何進一身戎裝,腰間佩劍在他的來回踱步中和甲冑摩擦的窸窣作響。

  「這皇甫家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們的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將軍!」

  何進的聲音嘶啞,似乎說了太多的話,已經有些失聲。

  看到許攸一言不發,其他人也目光躲閃,何進氣不打一處來,乾脆指著許攸問道。

  「子遠,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以教我的嗎?」

  許攸聽聞此話,眉頭一皺:「張伯慎被拿捏住了痛腳,自戕了事已經是定數,大將軍要考慮的乃是上位的心思,而不是區區一個皇甫家。」

  何進問道:「為何?」

  許攸道:「其實大將軍對皇甫家有些多慮了,但大將軍立足朝廷的根本,乃是宮中的太子,只要太子之位牢不可破,剩下的事情,只要等待時間流逝就成了定局。」

  何進聽到這裡,神色恍然,又說道:「這麼說,只要我牢牢為太子保駕護航,等到將來,再和皇甫家算帳?」

  許攸神色複雜,又似乎有些微妙:「仆什麼也沒說。」

  何進心中有些不爽利,心中暗道:「這些士人說話一個個都藏著掖著,生怕被別人聽到了似的,可自己的這府邸之中,又哪裡有外人來哉?」

  何進又道:「可如今我的心情十分不爽,有沒有什麼法子,讓皇甫家吃癟,好讓我出口惡氣。」

  許攸想了想,糾結了片刻,還是沒有開口。

  這時候何進默不作聲,悄悄的靠近了許攸,暗中低聲道:「事成之後,我再許先生黃金百斤。」

  聽到這裡,許攸眼神一亮,連忙開口:「皇甫堅壽和羊家的女子有染,那女子本來是要和宗室聯姻的,這事情可以大做文章。」

  何進眼睛一亮,連忙頷首。

  ……

  皇甫堅壽在司隸校尉的府邸之中,等候何進的後手,卻遲遲沒有發現動靜。

  一連幾日,洛陽的天色陰晴不定,開春的季節,風似乎停不下來,可一旦停下片刻,又讓人感覺到一些壓抑。

  皇甫堅壽在一手搭建自己的緹騎。

  所謂的緹騎,本質就是類似於後世錦衣衛之類的組織。

  只不過嘛,朝廷沒有撥付錢款。

  前任臥虎組建的細作,大多都是舞姬,是因為這些女子本身就能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可即便如此,他的細作也不過百十號人。

  可皇甫堅壽絕不是這個想法。

  北軍五校有孫堅和紀靈在列,即便劉宏已經讓宦官開始領兵,但自己也絕對能掌握其中的一些力量。

  剩下的兵力,他要全部藏在緹騎之中。

  這些緹騎,平日裡幫他做些打探情報,維護治安的事情,可一旦洛中有了什麼變化,就要隨時可以拉出一支軍隊,好讓他能夠制霸洛中的局面。

  不過想法是好的,想要操作起來,還有很大的困難。

  首先就是錢糧問題。

  堅壽和馬令君雖然富庶,供養數百人的軍隊不是問題,可這樣也不是一件長久的事情。


  更何況,他爹皇甫嵩現在除了必要,整日裡深入簡出,就連他這個兒子也很少能夠見到,這種行為雖然能夠讓皇帝降低猜忌的心思,可也讓堅壽明白,他爹已經儘量讓家族離他這個不安定的因素遠一點。

  這種時候,他這個前世的工科狗,終於可以把他的作坊產物,變成新的搖錢樹了。

  不過,就在皇甫堅壽暗中從安定開始對外輸送貨物的時候,羊家又來人了。

  不過皇甫堅壽這一次卻不好糊弄過去,因為羊家光是請來和他相約的人,就是種家的公子,種邵。

  種家是堅定的保皇黨,雖然是士族一員,但畢竟他的祖父出身貧寒,家族人丁稀薄,整個種家的根基大多來自他祖父的名望和皇帝的垂青。

  這樣的一個人物被請來邀請他皇甫堅壽……

  似乎本身就帶有一種來自皇宮中的意志。

  堅壽在洛陽待了一陣子,也能夠分得清人和人的圈子干係。

  按理說羊家和種家本該是兩個圈子的人物,可請了這麼一個人過來,不由的他不去多想。

  種邵送完了請柬,被堅壽親自送出了大門,臨到上馬車的時候,種邵忽然開口提醒道:「羊芸是燙手的山芋,汝心裡要有些準備。」

  堅壽抬頭看了眼登上馬車的種邵,心頭微微一震,種邵還是很有魅力的一個人。

  並且從不掩飾對自己的善意。

  當初給紀靈解圍,後來他爹來自己軍中,之後兩人重逢贖回玉佩……

  都是一個光明磊落,行事周正的士子。

  這個人雖然在歷史上沒什麼名聲,但在這個時代,能成為司隸士人的標杆,的確有兩把刷子。

  堅壽緩緩道謝,目送種邵離開。

  種邵的馬車遠去的時候,馬令君從內宅走了出來,開口問道。

  「只怕羊芸的事情,必須有個交代,夫君到底是如何作想的?」

  「我……」堅壽開口又愣住,頓了下繼續道,「木已成舟,我自然是不願意送她離開的。」

  馬令君白了他一眼,「君占了好大的便宜,羊芸更是個美人,君自然不願意放她走。」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只不過卿比羊芸更美,我又不是個貪圖美色的。」堅壽一邊走,一邊正經的回答道「羊家人想和宗室聯姻,如今被我破壞,卻不知要如何收場。」

  馬令君轉過頭看著堅壽的側臉,「君以為羊芸對君有情義否?」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堅壽反應很快,他總感覺自家夫人不是個省油的燈,尤其在男女關係上,生怕說錯了話。

  接著又說道:「我們這等人,生來享受了榮華富貴,婚嫁的事宜,又豈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

  其實羊芸這件事是很好處理的,漢末已經有了平妻制度,這個時候許多大家族中為了平衡各種勢力,許多人都有左右二夫人。

  著名的人物,像遲一點的賈充,他的左右二夫人就比較有名。

  如果把羊芸立為平妻,羊家只怕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還有個蓋符要怎麼處理……

  其實堅壽對羊芸,蓋符這些女子都不太想立為平妻。

  不是他不想負責,而是他已經意識到隨著張溫的死亡,他在洛中之後的路,幾乎是一步一擂台,要不了多久,就要走上一個巨大的掌權階級的對立面。

  到時候他的平妻之位,是完全可以拉攏到強力盟友的。

  而不論是蓋家,還是羊家,要麼力量不足,要麼鞭長莫及,都不太符合他心中的預期。

  這是政治考量,不是男歡女愛的破事。

  馬令君一直沒有做聲,其實皇甫堅壽感覺到馬令君和他的想法是隱隱重合的。

  但是這種想法太理智,太冷酷,讓馬令君這個初為人婦的女郎,心中還有些不能接受。

  皇甫堅壽道:「走一步看一步,事在人為,車到山前必有路。」

  馬令君看著停下腳步的夫君,兩個人互相打量著。

  這對應該同為一體,親密不分的夫妻,此時都在春日短暫的寧靜中,靜默不語。

  馬令君的表情平靜,無悲無喜,但透過目光,眼神中那一抹明亮,依舊給予了皇甫堅壽一種不容置疑,無法撼動的支持。

  有時候,人和人即便負距離接觸,也不過是貪圖一時之歡。

  可唯有精神上的水乳交融,才能夠不分彼此。

  堅壽的眼神微微變化,他輕輕的張開懷抱擁入了自己的妻子,什麼也沒說,可什麼也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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