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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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堂花廳里,曹勛突然見了鬼一般瞪起銅鈴大眼。

  「你……你你!趙南離!?」

  「曹總鎮,正是後生小子!」南離笑著做了個揖,一見曹勛蹦起來了,就道:

  「退了堂卸了甲卑職也是晚輩,曹帥何必如此客氣?」

  曹勛這才意識到趙南離來了自己蹦起來站著,豈不是在迎他,當即又「噗通」坐下。

  「二位二位,到了這裡,就把恩恩怨怨暫且拋開,一起飲一碗酒,」說話間左臂一把曹勛:「我們敘一敘兄弟情分!」右手再一扯南離:「我們論一論兵書戰策。」

  曹勛無奈也沒法發作,酸不拉幾抱怨:

  「你們?還要論一論兵書戰策,是琢磨怎麼好打敗我嗎?」

  南離心道打敗你還用現學?

  在衙門楊展先時不說,他已經料到八分就是宴請曹勛,這時心下瞭然其意,口上卻道:

  「曹總鎮莫急,千萬莫以一時勝敗為意,晚輩只是占了地利之勢,若往黎州山間去,定然不是曹總鎮的對手。」

  這麼一拍曹勛就很舒服,雖然依舊氣喘如牛,卻沒再叫罵。

  今日這一席只三人,楊展本意該令長子璟新陪坐南離,但璟新帶兵出迎扈從自遵義、敘府而來的呂大器、樊一蘅去了,明新在外,琮新年幼,因此就是曹、楊、趙三家,三鎮帥之會。

  這一桌酒席甚是豐盛,可見嘉定物產日富。

  且嘉定州城鄰水,大江到此分叉,向北、向西繞過州城,因之日常水產豐富,體現在這一席酒宴上就是大菜為蒸江團、醋墨魚,脆皮皖魚、峨眉鱔絲,這四道主菜都是魚,其餘椒麻雞、甜皮鴨、爆時鮮,甚至專為曹勛的習慣而備的坨坨肉,反倒都成了配搭。

  雖說荒年時禁酒,但帶兵打仗的怎可能沒酒,嘉定州不許釀酒,說的是老百姓,楊展專為自家兄弟起的燒鍋。

  這自釀燒酒被伺候的親兵一拍開泥封,滿花廳醇厚芬芳、奇香四溢,連不好口腹之慾的南離都吞了口口水。

  「今日無事,不醉不歸!」

  楊展言罷舉起開口徑二寸有餘的粗瓷小酒碗,示意正面面相覷大眼瞪大眼的二位:「請!」

  南離還道聲:「謝勛公美酒!」

  曹勛卻吼一聲:「幹了!」

  三人幾乎一齊「咕咚咚」將碗中酒幹了,有親兵又來續上。

  這可不是米酒黃酒,尋常人等這一碗燒酒只怕就撐不住了,這三位沒事人一般,面色不變,吃嘛嘛香。

  一碗酒下肚,楊展問曹勛:

  「兄長,此番三公蒞嘉,你如何看待?」

  「看待特娘啊?這幫窮酸,除了嘰嘰嘰嘰的爭吵不休,能有個屁的方略。」

  「那兄長你閒時不如聽聽咱這位小晚輩南離的方略?」

  「呵呵?還是先喝酒吧!」曹勛這時依舊不以為然不接茬。

  結果三碗一過,曹勛舌頭就有些大,一拍臉色依舊白皙淡然的南離肩膀:

  「我說趙老弟,不是我吹,有閒暇你到我雅州走走,看看我曹家怎麼招待你,你你你你,你說你好歹是個總兵,鎮守一方,雖然你還年紀輕吧,你看看你招待我的那個飯食,那……那是豬食,你太摳搜了。」

  「官這麼做,麼意思!」

  「哎,我說兄弟,你納妾沒,納了幾房?」

  南離赧然無語,曹勛哈哈大笑,覺得自己終於扳回一城,被楊展狠狠皺眉搖頭,制止他胡說:

  「跟年輕人說什麼妾啊妾啊的,年不過四十納什麼妾,年紀輕輕的身子虧了,還怎麼上陣?」

  曹勛這才訕訕地止住這話題。

  南離則無語半晌,搖搖頭長嘆一聲:

  「如今國難當頭,能有此酒食,南離已經問心有愧,豈敢不問黎民疾苦,只顧自家關起門來享受。」

  曹勛一聽這話把端起的酒碗放下了,開始抱屈:

  「你看看你看……你又來了,酸啊,真酸,對,你們都對,你們個個都是精忠報國,就特麼我老曹丟人啊啊……」

  說著說著他還抹淚了。

  楊展一看,又向南離使個眼色,南離會意,舉碗勸飲:


  「曹公,先喝一碗,待晚輩為您解說這恢剿全川的方略,先說好,這不干朝廷督撫的事,全仗兩位提攜,南離願為兩位前輩牽馬墜蹬。」

  曹勛借著酒意「嘿嘿」一笑,臉色變幻就如三歲的孩兒一般,早把自己說過的屁話都扔爪哇國去了:

  「不干督撫的事?好啊!那小兄弟你說說。」他也不趙娃子了,喝點酒就小老弟、小兄弟的。

  南離這才推盞開言:

  「以後生之見,本來呀,向漢向陝,西川該是後方,如今成都殘破,保寧失機,我們嘉眉邛雅反做了抗敵一線,因此這西川方略,必得以楊大帥為主,你我皆為側翼爪牙。」

  「行,我義弟做主。」雖然懵蹬轉向地,但這個事曹勛絕無異議。

  「以眉邛為基,向成都以北恢復,一直到將來能得收復保寧之前,您的黎雅天全、本省行司,才是最為安穩的後方。」

  「我那還算安穩?安穩倒還安穩,可我那窮啊……能吃個坨坨肉就不錯了,哪像這裡這般。」曹勛又一咧嘴,使筷子比劃著名滿桌的佳肴。

  「楊大帥靠的通商滇黔,才得供應耕牛、戰馬、種子等物,可如今滇黔也不安穩,皮熊、王祥、馬應試各懷心思,過路的紳矜都不放過,這些物產打那兒過怎能不被扒一層皮。」

  楊展在旁深體我心地長嘆一聲,曹勛也跟著頻頻點頭。

  「行司道路絕斷,不通滇黔,卻有茶馬古道,因此南離建言楊帥,還是須以曹公鎮守黎雅,號召兩司,使之成我大明西川的南中。」

  「南中,什麼南中。」一吊書袋這個曹勛就不知道了。

  「就是諸葛亮渡瀘水、平西南的南中。為了穩住南中,必得送您風風光光地回去雅州。」

  「我知道,七擒孟獲麼,那麼……你們還是要送我回去?」三國演義曹勛熟啊。

  楊展這才得意地撫須一笑:

  「當然回去,而且要派兵護送,大張旗鼓,我看兩州兩司誰個敢翻翅,咱兄弟要告訴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不是我大明遭際些國難,就失了在西南兩州兩司的勢。」

  「不僅將曹公送回,晚輩請示楊帥,還要一起派兵護送您回去,若晚輩親赴雅州。」

  最後南離還特意強調一句:

  「得閒時,晚輩亦當親往!」

  不為別的,就一條茶馬古道,也足以令南離必須這麼做。

  「趙娃子,我信你一回,來,幹了這碗酒。」

  將話說開,化干戈為玉帛,南離今日為了喝倒曹勛也是放了量。

  不想這曹勛三碗下肚後臉紅舌頭硬,啥話都說,兄弟兄弟的亂叫,卻一直這麼個樣子,就是不倒。

  南離也發了狠,與楊、曹兩位酒入碗、底朝天,來來回回,直到定更天,南離酩酊之前,終於喝倒了曹勛,喝醉了楊展。

  最後還要穩身形向楊展告辭婉拒留宿,由楊家的管家提著燈拿著楊展的腰牌,帶著酒足飯飽的吳元龍等隨從,也不騎馬施施然溜溜達達地回去了凌雲驛。

  可一回到臥房就不行了,一頭撲倒,鼾聲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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