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狗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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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2章 狗事兒

  這一次,衛淮把剩下的孢肝和另一個腰子,從篝火里扒拉出沒煙的木炭,放在上面燒著。

  燒熟了了狗肝和腰子,刮掉表層燒焦的黑殼,蘸著放了花椒和辣椒的鹽水,

  味道那就很好了。

  不像蜀地,山上的野花椒成林,東北的山裡,由於冬季過於寒冷,天然條件下幾乎沒有花椒樹。

  聽老葛說,也就在長白山里,零星看到過小葉花椒,但數量非常稀少。

  這調料也就變得精貴,幾人吃烤肉,居然帶了用石確春細的花椒粉過來,除此之外,蔥姜蒜都沒少,足見用心。

  吳福斗的注意力,更多的時候,是在趴在衛淮身邊的黑炭身上。

  在衛淮朝著他敬酒,喝過酒以後,他問衛淮:「你這條狗,身形體貌上看,

  是條好狗啊,抬頭香?」

  幾人都是有豐富經驗的老獵人,衛淮儘管不想讓人知道,但也清楚,就之前黑炭的表現,幾人應該都看出來了,也就不再隱瞞:「是抬頭香!」

  徐振江聽到兩人談到獵狗,也跟著插了句嘴:「這可是只黑得很純粹,極其少見的鎮宅神犬啊!」

  朴春陽也看了看黑炭:「小兄弟,說到狗,你得跟老吳和老徐好好交流交流,他們倆,那以前都是打狗圍的好手,尤其是老吳,當年養著六條大笨狗,那打野豬、打黑瞎子,十里八鄉,那得算是這個———

  朴春陽豎起了大拇指。

  跟著他又嘆了口氣:「可惜啊,現在他不打狗圍了。老徐還在打,他那裡也有幾隻好狗—.」

  衛淮不由問老吳:「吳老哥,你咋不打狗圍了?」

  吳福斗嘆了口氣:「我那些狗,都沒了唄!」

  衛淮微微一愣:「咋沒了?」

  吳福斗臉色變得有些悲慟:「那是五九年的事兒了,那時候我還不到三十的青壯,公社的獵隊都還沒成立。

  那年冬天,我趕大車,去公社給生產隊拉點東西,路上耽擱了,你也知道,

  公社在古城島上,要走過大片江套子。

  我這人呢,愛狗啊,不管去哪兒,狗幫都領著的,就在經過江套子的時候,

  幾條獵狗忽然炸毛,我都沒反應過來,江套的杠梁上,突然竄出一個黑黃皮毛夾雜的大傢伙,直撲我趕著的兩匹馬。

  本能反應,突然看到有東西襲擊,我抖手就是一鞭子抽了過去,打得那大傢伙跳到一邊,這才看清楚,那是只四五百斤的大爪子。

  馬匹被它一驚,立刻驚竄,把我給從車上掀了下來,差點沒被車軲輾給到,一路狂沖啊,分分鐘跑沒影了。

  但大爪子還在,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大爪子,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大爪子,說了不怕你們笑,我當時被嚇尿了,身上背著把漢陽造都忘了摘了。

  估計是被抽了一鞭子抽疼了,大爪子盯上我來,一個縱躍就是七八米遠,朝著我撲了過來,我被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完了!

  幸虧我那幾條狗,尤其是頭狗賽虎,這狗不比你這條黑狗小,有一百四十來斤,眼看著我要被撲了,它們雖然也怕,但大笨狗護主啊,率先朝著大爪子沖撲過來,將大爪子給驚退。

  我是沒被咬,但賽虎它們幾條狗都遭殃了。

  我只看著幾條狗和大爪子戰成一團,那是一口一個,一爪一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那些狗死的死,傷的傷,賽虎還被大爪子叼著過了江-———」-我眼睜掙看著賽虎被大爪子財走!

  我無用啊,它們護著我,我卻沒能護著它們,但凡我要是能及時開上一槍,

  大爪子也可能被驚退了,然而,我什麼都做不了,只是它們護著我,我卻沒能護它們——..—你說,我還養啥狗啊!

  打那兒以後,我就只打溜圍了,再不養狗。」

  衛淮聽著這番話,心思不免變得複雜起來。

  他能感受到老吳對他那些獵狗的喜愛,也正因為喜愛,才接受不了那種殘酷撕咬中獵狗出現的傷殘。

  不是冷冰冰的人啊。

  哪怕是條狗,相處久了,彼此間也都有了溫度,獵狗也就不再是狗,而是伴,生死與共的伴兒。

  特別是那幾條捨身救主的狗,更是讓衛淮心疼得不得了。


  他相信,但凡當時吳福斗能在獵狗搏殺的時候,哪怕開上一槍,能幫一下他的狗,他也不至於再不打狗圍,愧疚如此。

  想到這些的時候,衛淮心裡還稍稍鬆了口氣,這山裡邊現在沒什麼大爪子了,要是有,某天在山裡碰到,自己又會是怎樣的情形。

  他又不由在想,那大爪子究竟兇猛到何種程度的存在,能讓一個久經獵場的獵手,被嚇得尿褲子,而且,看朴春陽他們幾個,也並沒有因為這事兒而有絲毫笑話吳福斗的意思。

  衛淮小聲地問了一句:「老哥,賽虎還有後代嗎?」

  吳福斗搖搖頭:「死的狗,被我找地兒埋了,沒死的,也差不多都殘了被嚇尿了,成了廢狗,留在家裡看家護院,這都十多年了,也都沒了。」

  「咋說沒了呢?」

  王友良插了句嘴:「老吳,你那條黃狗,不就是賽虎的種嗎?就是被你叫豹子那隻。

  傷養好以後,不是被你送去給你舅纏著要去看院嘛,在大河西村,後來跟別的狗又領了兩窩狗嗎?那邊有它的後代。

  我聽人說,老徐你之前的頭狗,叫青子的那條,不是說就是那條黃狗的種嗎?」

  說到青子,徐振江開始搖頭晃腦了:「別提那條青狗了!」

  衛淮不由問了句:「徐老哥,那青狗咋了?」

  徐振江搖搖頭:「那也是條好狗啊,後來也死了唄!」

  衛淮一聽,心裡邊一激靈:「咋的了,咋死的啊?讓野豬咬死還是別的山牲?」

  「不是咬死的,那特麼電死的!」

  徐振江也是長吁短嘆,奪過朴春陽手裡拎著的酒瓶子,咕咚咕咚就猛灌了兩口。

  衛淮一聽,有些不相信:「這咋還被電死呢?」

  在這種地方,咋還能被電呢,只有要緊的部門通了電,農戶家裡用的還是煤油燈,電在山裡可不多見。

  「嗨喲-—--我給你講講。咱們這山裡頭的獵人啊,最離不開的就是狗,但凡跑山打獵的,那幾乎都養著有,我家老爺子也打獵,我小的時候,院裡邊好多條獵狗。

  後來,我也跑山打獵了,我家有個叫二花的母狗,一般打獵,家裡的頭狗都是公狗,這二花不一樣,賊厲害,別的狗都聽它的,它呢,也最仁義,最聰明,

  旁邊的鄰居都說,這二花下崽子,說啥也得留個崽。

  但這二花也就怪了哈,發情的時候就不讓公狗靠前,誰靠前就咬誰,往死了咬。

  我家老爺子就合計,這狗帶不上崽兒了。但快過年的時候,才發現,二花在柴火垛里絮了個窩,等過完年,出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崽子。

  按照咱們獵人的說法,獨狗是留不得的,當時我家老爺子準備把這狗摔死,

  但這二花啊,那叫一個急,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家老爺子,這又拜又求的啊。

  當時我也捨不得啊,說啥也把這狗崽子從我家老爺子手裡給搶過來,這狗就是我以前的頭狗青子。

  後來等來年春天的時候,抽柴火堆才發現,柴火垛子裡還藏著四隻死掉的狗崽,冬天冷,也沒壞掉,才知道青子不是什麼獨狗,是這窩裡邊最壯的一隻狗崽,它就霸著這奶頭子,別的都被餓死了。

  五條狗崽出一條狗,那絕對是條好狗。

  等到二花再一次發情的時候,還是和以前一樣,二花不讓別的狗近身,自己去大河西村找的公狗,有人看見,就是和老吳那條黃狗的一隻後代纏一起,還有小崽子去追著打。

  那大公狗本來也是條好狗,只是老吳他舅不會打理,也不會馴養,他就不是跑山打獵的人,放著滿村滿山的跑,他家裡邊沒東西喂,那狗就自己打食,都成野狗了。

  那大公狗,那叫一個健壯,油光水滑的,只是後來不知道被誰給打吃了。

  我開始也覺得,我那隻青狗,是那大公狗的種,別的狗二花不讓近身嘛。

  兩個多月的時候,就變得不一樣了,青子的耳朵就立起來,看著又不像是聾耳朵的大笨狗,那灰頭灰臉的樣,可像只狼了,六七個月大就能跟大狗幹仗,就有大狗干不過它。

  咱們這山裡邊,多數是查耳朵的大笨狗,很少有城裡邊那種豎耳朵的狼狗,

  我懷疑青子不是黃狗後代的種,而是青皮子的種。」

  都是愛狗的人,說起狗來,那是追根溯源,能說得跟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衛淮問個問題,徐振江從頭拇,他雖然還是不知道青子咋回事兒呢,但依然聽得聚精會神。


  徐振江慢悠悠地喝了口酒,啃了嘴肉,接著說:「後來啊,二花進山豬的時候就沒回來,咋都找不到,估計是被野豬給拱死了。青子呢,也就成了頭狗。」

  衛淮也著急起來,催問:「徐老哥,那青子咋還會被電死了呢?」

  徐振江聽衛淮又追問青子,他又喝了一口酒,吧嗒吧嗒嘴:「咋電死-—----這青子啊,我從來都不拴它,不管是跑山打獵還是趕集,它都跟著我,寸步不離。

  那次我進山采山貨,得趟過一條小河,這小河大概能有那麼三四米寬,一步跳不過去,河水也不深,剛剛沒腳,就只能脫了鞋子過河。

  就在我脫鞋子的時候,青子那是一個勁地汪汪叫,叼著我的鞋子往回跑。

  我當時也沒在意啊,以為是它跟我鬧著玩,我把鞋子又給搶回來放一邊,剛開始卷褲腳,青子又把我那鞋子給叼走一隻,我就有點急了,再次把鞋子給搶回來,還打了它好幾下,又準備過河。

  青子那叫得都不是動靜了。

  我沒反應過來啊,還是要過河,青子見叫不住我,就衝到了前面,撲通一下就竄進河裡。

  哪知道啊,跳進河裡就被電打死了。

  後來才知道,阿木爾那邊建林場指揮部的人架的電線桿子倒了,電線掉在河裡,河裡邊有電啊,青子就是覺察到危險,才一個勁地搶鞋子,不讓我過河,沒辦法才跳進河裡。

  寧可自己被電死,也要救我一命,我———·我還打它———

  說到這兒,老徐那雙衛淮原本覺得狡的小眼晴,遙遙看著天空,眼淚跟豆子似地往下滾:「都過去十來年了。」

  衛淮看得出,他還在牽掛著那隻捨身救主的義犬。

  朴春陽也嘆了口氣:「青子死了以後,老徐給它修了座墳,家裡還有青子的牌位,逢年過節,那都祭奠的,誰要跟他提吃狗肉,或是讓他見到有人打狗,他都能跟人急。」

  這一段往事講完,不單是徐振江老淚縱橫,衛淮在旁邊聽著,也是眼淚盈眶。

  這麼忠誠的狗,誰聽了都心疼啊!

  衛淮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人就是這樣啊,你精,肯定有比你更精的,即便人家沒有你精,但時間長了,也就沒有人願意跟你來往了。

  反而是忠誠實在如看家護院的狗子,更能贏得忠誠,更能換來信賴和長久的懷念。

  眼前的吳福斗和徐振江,一個因為覺得自己護不住狗,不再養狗,一個呢,

  給狗上牌位.·—

  都是真性情的人啊。

  卻聽徐振江接著說:「青子在狗群裡邊相當霸道啊,當時古城村裡邊的母狗,不管我家的還是別人家的,都讓它霸著,後代留了不少,基本上現在村裡邊,立著耳朵的狗,都是它的種或是後輩子孫,只不過,好像也沒有哪一隻有它這麼仁義,懂人性。

  比較好點的,就是我們村叫馬俊良的家裡邊養著一隻立耳朵的頭狗,那也是青子的種,都已經有些老了,感覺現在沒啥好狗了。

  咋地,我看你問這些狗的後代,你想找狗啊?」

  衛淮點點頭:「我只有一隻黑狗,想再找上兩隻。」

  「是單了一點-—-——-這樣,你再過兩月,上秋母狗發情的時候,你來我家一趟,我家裡有兩條母狗,應該會下崽子,等到出窩,來看看有沒好點的,你挑上兩隻。」

  就這麼地,五個沒啥交集的人,一邊喝著酒吃著烤孢子肉,一邊嶗著狗事兒,就是大半天時間。

  衛淮也對朴春陽和王友良兩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朴春陽,那可是正經當過兵的,使得一手好槍法,就仗著手中一桿槍,縱橫山林,而王友良,最擅長的,就要數套子陷阱了,尤其在抓捕紫貂這一塊,有絕招。

  但這些絕招不像獵狗還能隨便了,那是人吃飯的看家本事兒,輕易不外傳的,衛淮也就沒有多問。

  幾個人,一人整了差不多一斤白酒,都喝得暈暈乎乎的了。

  一幫子醉鬼,把那隻狗子剩下的肉給分了,各自提著,然後歪歪倒倒地往回走,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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