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發財計劃（二）
城洋不喜歡夏天，嘎子也不喜歡夏天，似乎每一個出生在土城的人都不喜歡夏天。土城的夏天熱，很熱，熱到人時常感覺無法呼吸，胸口似乎壓著一塊長滿青苔的石板一般。西北地區本就四季分明，又以乾燥著稱，可是土城邊緣圍繞著一條從黃河牽引出來的河流，河流帶來了生機的同時也使得土城的夏天如同南方一般，悶熱的無法言語。
昨夜，城洋和嘎子敲定了他們的發財計劃，今天上學，二人都顯得心神不寧，那紅瓦房又仿佛如同蒸籠一般，讓人坐立難安。一直到傍晚放學時分，慢慢的颳起了微風，這才得以緩解。
「鈴、、鈴、、鈴」
最後一道下課鈴聲響起，田老師班上的孩子一股腦的湧出了教室，他們早已迫不及的要離開這囚禁了他們一天的牢籠。城洋和嘎子沖在了最前面，去往煤礦的路途雖說不遠，但是要趕在天黑前回來，城洋和嘎子不得不加快行進速度。
「我問了我堂哥，童童的那把槍是在鎮子上買的，我哥在離我爸修車鋪不遠的店子裡面看到過，應該是五塊錢一把，弄到錢了我讓我哥去給我兩個買。」嘎子走在路上，一臉興奮的對著城洋說到，他依舊把他那黢黑到胞漿的書包頂在頭頂上，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特質的「太陽傘」。
「我在想，我兩個等下要是被抓了，會不會被拉到梅桑面前，我聽我爸說上次有個隔壁村的年輕人去礦上偷東西，被梅桑抓住，差點打死在了澡堂子」。城洋依舊是一臉擔憂，但是腳底下的速度卻比嘎子快，在那嶄新的玩具槍面前，在以後每天早上啃乾糧可以配海帶絲的日子面前，城洋還是堅定不移的選擇了後者。
「不會，你信我，絕對不會，礦上的工人看見小孩子去礦山都會以為是找家裡打人的，要不就是洗澡的，壓根不會管的，我堂哥以前洗澡的時候還動不動去老闆的鴿子房裡面偷鴿子蛋呢」。嘎子說這話的時候露出了絕對的自信，他堅信自己的表哥不會騙自己的，所以自己才會這麼完美的「發財計劃」。
漸漸的，天邊露出了火紅色的裙邊，太陽也早已失去了正午時分的威力，仿佛那煤礦上剛從井下上來的中年工人，緩慢中帶著一絲絲的沉重，走下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嘎子和城洋趕在了太陽剛剛挨到天邊的時刻，站在了煤礦旁邊的山頭上，遠遠的看去，梅桑的煤礦並沒有因為這悶熱的夏天而變得平靜，鍋爐房冒出的噌噌的白煙，大門口進進出出的翻斗車，後門傾倒廢料的平台那裡土城的婦女們正佝僂著腰勞作，夾雜著轟轟的機械轟鳴聲，依舊一副忙碌中充滿生機的樣子。
城洋和嘎子定了定神，夕陽把二人的影子拉得斜長，城洋看著眼前的景象，瞬間思緒萬千，心中暗自竊喜，這不就是田老師讓他們尋找的作文素材麼，下次寫作文他再也不用抓耳撓賽的想半天了。
再看嘎子，他頂在頭上的書包不知何時已經放了下來，兩個手插在兜里，任憑書包從肩膀處滑落下來，順著臂膀滑到最低處，吊在自己屁股下面。
看著影子，嘎子仿佛覺得自己和城洋就好似電視劇中那些即將遠離家鄉出去闖蕩的浪子一般，好不豪氣，再過個把小時，他和他的兄弟就再也不用羨慕他人了，不用過那「苦日子」了，而這偉大的計劃是自己想出來來的，能夠帶著自己的兄弟實現「財富自由」他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種別樣的自豪感。
「走，向著勝利前進，哦——哦」，嘎子吼了一聲，把書包再次頂在了頭頂上，一溜煙的向著山下通往煤礦小路衝去，身後帶起了漫天黃土。
「沖哦——」城洋也歡快的沖了起來，衝進了那漫天的黃色灰塵中。
順著小路，可以直達煤礦的黑水溝，其實就是一個煤礦為了排出工人們下班後洗澡的洗澡水而挖的一個深坑，叫黑水溝的原因就是因為這水溝不管放置多久都是黑色的，即使冬天結冰都是黑色的。
黑水溝旁邊有一間破爛的小磚房，用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殘次品紅磚砌成，因為周圍長年累積的鹼水環境，牆體時不時的生鹼發白，遠遠看去房子是白色的，跟這黝黑的環境格格不入。房間的門是那種看起來年代就很久遠的門，上面大紅色的清漆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落得所剩無幾。門上的金屬銘牌因為少了鉚釘的原因一個拐角已經脫落了，搖搖欲墜的斜掛著。上面梅洛煤礦四個字倒是亮眼如新。
「梅洛煤礦」，城洋看著泛著金屬光澤的幾個字，不由的念出了聲，這個名字起的很新奇他感覺，那些年人們取名字，不管是給孩子還是任何事物，或多或少都會帶著一絲絲的江湖和建設新生活的寓意。所以班上有很多的同學名字裡面不是龍就是虎，亦或者是建國強國這類的。而圍繞著土城的這些煤礦，也是如出一轍，勝利煤礦，開旋礦務局，等等數不勝數。可唯獨眼，「梅洛煤礦」，這名字取得讓城洋不由的猜想他這名字的由來。
或許煤礦老闆並不叫梅桑吧，梅洛說不定就是他本來的名字，就像電視劇裡面演的那樣，這種常年漂泊在江湖的人是不會輕易用自己真名的，亦或許洛是，梅桑喜歡的那個女人吧，江湖大哥都有自己朝思暮想但是又久久不能相見的女人，梅桑這麼厲害的一個人，肯定也有自己喜歡的女人，電視劇里都是這樣演的。
城洋在腦海中腦補了很多個版本關於「梅洛煤礦」，名字的由來，但更多的是他根據電視劇的無限遐想罷了，即使已經有很多人告訴他電視裡演的並不是真的，但城洋依舊覺得他通過電視汲取的知識很多是有事實依據的。
嘎子乘著城洋看著木門發呆的時候，用最快的速度把房子周圍巡視了一圈，跟他預想的一樣，壓根是沒有人注意這間荒廢在犄角旮旯的小破房子的。給以前或許在後門拾煤的女人們會在歇息的空隙往這邊瞟兩眼，但是前些日子，礦場的廢料又堆起來一座小山，這下徹底將小破房子隔開在了大家的視野之外。
嘎子多少還是有點緊張，再巡視了一圈周圍後，他拍了拍還在發呆的城洋，「快點，待會兒天黑了回家晚了我又得被我媽罰寫數學題」，邊說他邊抱起了旁邊的岩石塊墊在了窗台下面，催促著城洋快點開動。說實話，嘎子感覺城洋會時不時的變得不像自己認識的那個城洋，即使他們認識了已經四個年頭了，城洋會時不時的不分場合的發呆，就跟城洋寫的作文一樣，雖然田老師時不時的拿著城洋的作文在講台上讀給大家聽，但任然有很多內容是他不能夠聽得懂得，他總感覺城洋想的跟他，跟土城的孩子都不一樣。
「你就說去我家寫作業了唄，你媽肯定不會說你的」，城洋嘴裡嘟囔著，跟著嘎子踩著青灰色的岩石鑽進了窗子。來到房間內，正中間放著一張用幾塊廢舊木板拼接起來的桌子，上面蒙了一層厚厚的灰，牆上糊著蠟黃色的報紙，看上面的日期，是1998年，那個時候城洋還沒出生，嘎子剛好就生在哪一年，但至於報紙先發行，還是嘎子先出生，他兩個都不得而知。
再看四周，房間的拐角處掛著蜘蛛網，灰塵沾滿了每一處，頭頂的搪瓷燈罩搖搖欲墜著，上面的白熾燈拖著一副殘缺的身體緊密的連接著。房間的頂部，則是掛滿了各種各樣的電線，有的是粗的，黑色的，有的是細細綠色的，還有的麻花狀土紅色的。
「這些應該就是當初用來連接礦山上設備的，那些黑色絕對不是用來連接燈泡的」。城洋一副胸有成竹的口氣說道，這些他可是在歐陽嘴裡聽了不少關於電線，機器的學問，都被他認認真真的記在了心裡。
「那就干，要的就是黑色的線，我聽我堂哥說過，連接設備的線裡面的銅又多，而且很多都是紅色的，紅色的要貴的多」。聽到城洋這樣講，嘎子更加興奮了，身體都微微的發抖。
「你抖啥，難不成你害怕了？我都沒害怕呢」看著正爬上桌子的嘎子，城洋不由的疑惑道，在他的認知里，嘎子的膽子可不算小，至少比自己要大的多，可是他咋發抖起來了，，
「屁，我是高興的，要是這些線都被我們拆下來，少說都要賣幾百塊哦，別說火炮槍了，自行車都能賣了，快些，等下我掛在線上的時候，你跳起來抱住我的腿，使勁往下拽，之前在我爸的修車鋪拆過這種黑色的皮條，牢的很的「。
「哦，，，你就不怕有電呀，還是先別上去了，我出去找個木棒，礦上的電可是很容易打死人的」看著躍躍欲試的嘎子，城洋又開始擔憂起來了。
「你哪來那麼多廢話，相信我，絕對沒電，要是有電這房子咋會空這麼久，早都被放羊的老漢拿來住了」。嘎子再一次的不耐煩了起來，雖然他知道城洋在擔心他們，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更相信自己運氣，相信自己昨晚對著星星的禱告會起作用。
說著，嘎子已經將自己掛在了那股黑色的粗壯的電線上，等著城洋跳起來拽他，線的質量果不其然出奇的好，自己調上去壓根沒任何反應。看著嘎子那瘦弱修長但是又有種另類柔軟的身體，城洋不由的想笑。
「來了，準備好咯」城洋恢復了正型，微微後撤，一個健步沖了上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跳了起來。
「彭——」下一秒，一聲沉悶的撞擊聲迴蕩在了房間裡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子，你，，，哈哈哈哈」
城洋癱坐在地上，指著還懸掛在半空的嘎子，笑的前仰後合的。原來，嘎子上去之前忘了把自己褲子往上提上去了，土城小學發的校服褲子，都是鬆緊腰，但是洗了幾次後鬆緊就失去了彈性，這也就導致很多孩子常年褲子壘在半山腰。
嘎子是做足了準備的，今天來的每一步他都在自己心裡演繹了一遍，可就是算漏了這一步。城洋卯足勁蹦起來抱住他的時候，那條深藍色的校服褲子跟著城洋順著他那纖細的大腿毫無徵兆的滑了下去，一直到自己的腳踝處。
嘎子看著地上坐著的城洋，一瞬間一種尷尬的心思在自己心裡鑽了出來，那黝黑的面頰上漸漸的生起了一抹不合季節的紅暈。
「該穿內褲的，該穿內褲的」，嘎子失去了上一秒的自信，低聲這說了兩遍「該穿內褲的」，這樣做似乎並不能帶來什麼，可至少讓嘎子不至於太無所適從。他鬆開了雙手從半空中掉了下來，穩穩的落在嘎子旁邊的地上，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的褲子提了起來。
土城的孩子，尤其是城洋他們這麼大的，很多人是沒有穿內褲的，尤其是男孩子，這點他兩個是可以堅信的，那東西穿著不舒服，尤其在這夏天，穿著內褲純純是自己找罪受。
嘎子又將自己的褲子左右的圍了一圍，再使勁的向上提了提，又往下拉了拉，確保他下次不會再掉下來。完事後，他看著坐在地上剛剛還在戲謔自己的城洋，噗的一聲也笑出來了，看著嘎子也笑了城洋笑得更加大聲起來。
「好了，再來，我不信這次扯不下來它」，說話間嘎子已經再一次的爬上了那張破舊的桌子，搓了搓手掌等著城洋準備好他就再次蹦上去了。
「1——2——3」城洋一聲吆喝，看準位置再次撲了上去。
這次倒是褲子沒有跌落，但是嘎子明顯對他兩個體重太過於自信，那黑色的線束依舊在房頂上，即使擔負著二人，但是絲毫沒有要發生斷裂的跡象。
城洋抬頭看看頭頂，又看了看那黑色線束的兩頭，慢慢的晃動自己的身體，左右左右的搖晃了起來，「1-2·1」，，，，「1-2-1」，，，「1-2-1」，，，
嘎子也瞬間領悟到了城洋的想法，於是乎二人一同用力左右左右的搖晃，活像一隻被人類捕獲的巨蟲掛在了房樑上，不停的扭動著自己的軀幹，想要掙脫對它的束縛。
漸漸的，隨著嘎子和城洋扭動的次數增多，電纜線束再也扛不住了二人的霍霍，那邊緣拐彎處現始發白，緊接著慢慢的開了一道小口，隨著扭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好似老鼠半夜沒東西在啃老皮鞋一般，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再後來，外面包裹的線束都沒磨穿了，露出了紅燦燦泛著金屬光澤的銅線，城洋二人看到銅線漏了出來，就好似那淘金者第一次看見了黃金一般，興奮，甚至可以說是抓狂，肢體扭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速度也愈發快了起來。
「砰——」
更加沉悶的一記響聲傳來，嘎子和城洋這次雙雙摔在了地上，房間裡面沉積了多年的灰塵徹底被他兩個喚醒了，一瞬間二人便被黃土包圍，肩膀，頭髮，處處都有它們的痕跡，好在機器的轟鳴聲響徹了山谷，不然就他兩剛剛這動靜，絕對會把遠處的拾煤者吸引過來。
隨著二人下來的，便是剛剛他們努力了半天的那一節黑色電束，足足有一米長，兩頭暴露著層次不齊的銅噝頭，中間還被那黑色橡膠牢牢的包裹著。
看著眼前手中的線束，嘎子不由的泛起了難，這中間的橡膠包裹了太過於嚴絲合縫，他們的力氣壓根不能將將這種厚度的橡膠從兩頭撕開。
「走，我想到辦法了，我今天帶了火柴的」，看著犯難的嘎子，城洋猜到了嘎子在想啥，不過他剛剛想到了了一個絕佳的辦法，用火，，
那天嘎子和城洋趕在了徹底天黑前回了家，嘎子的母親聞到了嘎子身上的煙燻味，以為他帶著城洋又鑽苞米地了，趁著吃飯又把嘎子數落了一頓，嘎子低頭不語，任由母親的說教，哐哐的刨著碗裡的飯。
昨夜，城洋和嘎子敲定了他們的發財計劃，今天上學，二人都顯得心神不寧，那紅瓦房又仿佛如同蒸籠一般，讓人坐立難安。一直到傍晚放學時分，慢慢的颳起了微風，這才得以緩解。
「鈴、、鈴、、鈴」
最後一道下課鈴聲響起，田老師班上的孩子一股腦的湧出了教室，他們早已迫不及的要離開這囚禁了他們一天的牢籠。城洋和嘎子沖在了最前面，去往煤礦的路途雖說不遠，但是要趕在天黑前回來，城洋和嘎子不得不加快行進速度。
「我問了我堂哥，童童的那把槍是在鎮子上買的，我哥在離我爸修車鋪不遠的店子裡面看到過，應該是五塊錢一把，弄到錢了我讓我哥去給我兩個買。」嘎子走在路上，一臉興奮的對著城洋說到，他依舊把他那黢黑到胞漿的書包頂在頭頂上，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特質的「太陽傘」。
「我在想，我兩個等下要是被抓了，會不會被拉到梅桑面前，我聽我爸說上次有個隔壁村的年輕人去礦上偷東西，被梅桑抓住，差點打死在了澡堂子」。城洋依舊是一臉擔憂，但是腳底下的速度卻比嘎子快，在那嶄新的玩具槍面前，在以後每天早上啃乾糧可以配海帶絲的日子面前，城洋還是堅定不移的選擇了後者。
「不會，你信我，絕對不會，礦上的工人看見小孩子去礦山都會以為是找家裡打人的，要不就是洗澡的，壓根不會管的，我堂哥以前洗澡的時候還動不動去老闆的鴿子房裡面偷鴿子蛋呢」。嘎子說這話的時候露出了絕對的自信，他堅信自己的表哥不會騙自己的，所以自己才會這麼完美的「發財計劃」。
漸漸的，天邊露出了火紅色的裙邊，太陽也早已失去了正午時分的威力，仿佛那煤礦上剛從井下上來的中年工人，緩慢中帶著一絲絲的沉重，走下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嘎子和城洋趕在了太陽剛剛挨到天邊的時刻，站在了煤礦旁邊的山頭上，遠遠的看去，梅桑的煤礦並沒有因為這悶熱的夏天而變得平靜，鍋爐房冒出的噌噌的白煙，大門口進進出出的翻斗車，後門傾倒廢料的平台那裡土城的婦女們正佝僂著腰勞作，夾雜著轟轟的機械轟鳴聲，依舊一副忙碌中充滿生機的樣子。
城洋和嘎子定了定神，夕陽把二人的影子拉得斜長，城洋看著眼前的景象，瞬間思緒萬千，心中暗自竊喜，這不就是田老師讓他們尋找的作文素材麼，下次寫作文他再也不用抓耳撓賽的想半天了。
再看嘎子，他頂在頭上的書包不知何時已經放了下來，兩個手插在兜里，任憑書包從肩膀處滑落下來，順著臂膀滑到最低處，吊在自己屁股下面。
看著影子，嘎子仿佛覺得自己和城洋就好似電視劇中那些即將遠離家鄉出去闖蕩的浪子一般，好不豪氣，再過個把小時，他和他的兄弟就再也不用羨慕他人了，不用過那「苦日子」了，而這偉大的計劃是自己想出來來的，能夠帶著自己的兄弟實現「財富自由」他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種別樣的自豪感。
「走，向著勝利前進，哦——哦」，嘎子吼了一聲，把書包再次頂在了頭頂上，一溜煙的向著山下通往煤礦小路衝去，身後帶起了漫天黃土。
「沖哦——」城洋也歡快的沖了起來，衝進了那漫天的黃色灰塵中。
順著小路，可以直達煤礦的黑水溝，其實就是一個煤礦為了排出工人們下班後洗澡的洗澡水而挖的一個深坑，叫黑水溝的原因就是因為這水溝不管放置多久都是黑色的，即使冬天結冰都是黑色的。
黑水溝旁邊有一間破爛的小磚房，用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殘次品紅磚砌成，因為周圍長年累積的鹼水環境，牆體時不時的生鹼發白，遠遠看去房子是白色的，跟這黝黑的環境格格不入。房間的門是那種看起來年代就很久遠的門，上面大紅色的清漆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落得所剩無幾。門上的金屬銘牌因為少了鉚釘的原因一個拐角已經脫落了，搖搖欲墜的斜掛著。上面梅洛煤礦四個字倒是亮眼如新。
「梅洛煤礦」，城洋看著泛著金屬光澤的幾個字，不由的念出了聲，這個名字起的很新奇他感覺，那些年人們取名字，不管是給孩子還是任何事物，或多或少都會帶著一絲絲的江湖和建設新生活的寓意。所以班上有很多的同學名字裡面不是龍就是虎，亦或者是建國強國這類的。而圍繞著土城的這些煤礦，也是如出一轍，勝利煤礦，開旋礦務局，等等數不勝數。可唯獨眼，「梅洛煤礦」，這名字取得讓城洋不由的猜想他這名字的由來。
或許煤礦老闆並不叫梅桑吧，梅洛說不定就是他本來的名字，就像電視劇裡面演的那樣，這種常年漂泊在江湖的人是不會輕易用自己真名的，亦或許洛是，梅桑喜歡的那個女人吧，江湖大哥都有自己朝思暮想但是又久久不能相見的女人，梅桑這麼厲害的一個人，肯定也有自己喜歡的女人，電視劇里都是這樣演的。
城洋在腦海中腦補了很多個版本關於「梅洛煤礦」，名字的由來，但更多的是他根據電視劇的無限遐想罷了，即使已經有很多人告訴他電視裡演的並不是真的，但城洋依舊覺得他通過電視汲取的知識很多是有事實依據的。
嘎子乘著城洋看著木門發呆的時候，用最快的速度把房子周圍巡視了一圈，跟他預想的一樣，壓根是沒有人注意這間荒廢在犄角旮旯的小破房子的。給以前或許在後門拾煤的女人們會在歇息的空隙往這邊瞟兩眼，但是前些日子，礦場的廢料又堆起來一座小山，這下徹底將小破房子隔開在了大家的視野之外。
嘎子多少還是有點緊張，再巡視了一圈周圍後，他拍了拍還在發呆的城洋，「快點，待會兒天黑了回家晚了我又得被我媽罰寫數學題」，邊說他邊抱起了旁邊的岩石塊墊在了窗台下面，催促著城洋快點開動。說實話，嘎子感覺城洋會時不時的變得不像自己認識的那個城洋，即使他們認識了已經四個年頭了，城洋會時不時的不分場合的發呆，就跟城洋寫的作文一樣，雖然田老師時不時的拿著城洋的作文在講台上讀給大家聽，但任然有很多內容是他不能夠聽得懂得，他總感覺城洋想的跟他，跟土城的孩子都不一樣。
「你就說去我家寫作業了唄，你媽肯定不會說你的」，城洋嘴裡嘟囔著，跟著嘎子踩著青灰色的岩石鑽進了窗子。來到房間內，正中間放著一張用幾塊廢舊木板拼接起來的桌子，上面蒙了一層厚厚的灰，牆上糊著蠟黃色的報紙，看上面的日期，是1998年，那個時候城洋還沒出生，嘎子剛好就生在哪一年，但至於報紙先發行，還是嘎子先出生，他兩個都不得而知。
再看四周，房間的拐角處掛著蜘蛛網，灰塵沾滿了每一處，頭頂的搪瓷燈罩搖搖欲墜著，上面的白熾燈拖著一副殘缺的身體緊密的連接著。房間的頂部，則是掛滿了各種各樣的電線，有的是粗的，黑色的，有的是細細綠色的，還有的麻花狀土紅色的。
「這些應該就是當初用來連接礦山上設備的，那些黑色絕對不是用來連接燈泡的」。城洋一副胸有成竹的口氣說道，這些他可是在歐陽嘴裡聽了不少關於電線，機器的學問，都被他認認真真的記在了心裡。
「那就干，要的就是黑色的線，我聽我堂哥說過，連接設備的線裡面的銅又多，而且很多都是紅色的，紅色的要貴的多」。聽到城洋這樣講，嘎子更加興奮了，身體都微微的發抖。
「你抖啥，難不成你害怕了？我都沒害怕呢」看著正爬上桌子的嘎子，城洋不由的疑惑道，在他的認知里，嘎子的膽子可不算小，至少比自己要大的多，可是他咋發抖起來了，，
「屁，我是高興的，要是這些線都被我們拆下來，少說都要賣幾百塊哦，別說火炮槍了，自行車都能賣了，快些，等下我掛在線上的時候，你跳起來抱住我的腿，使勁往下拽，之前在我爸的修車鋪拆過這種黑色的皮條，牢的很的「。
「哦，，，你就不怕有電呀，還是先別上去了，我出去找個木棒，礦上的電可是很容易打死人的」看著躍躍欲試的嘎子，城洋又開始擔憂起來了。
「你哪來那麼多廢話，相信我，絕對沒電，要是有電這房子咋會空這麼久，早都被放羊的老漢拿來住了」。嘎子再一次的不耐煩了起來，雖然他知道城洋在擔心他們，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更相信自己運氣，相信自己昨晚對著星星的禱告會起作用。
說著，嘎子已經將自己掛在了那股黑色的粗壯的電線上，等著城洋跳起來拽他，線的質量果不其然出奇的好，自己調上去壓根沒任何反應。看著嘎子那瘦弱修長但是又有種另類柔軟的身體，城洋不由的想笑。
「來了，準備好咯」城洋恢復了正型，微微後撤，一個健步沖了上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跳了起來。
「彭——」下一秒，一聲沉悶的撞擊聲迴蕩在了房間裡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子，你，，，哈哈哈哈」
城洋癱坐在地上，指著還懸掛在半空的嘎子，笑的前仰後合的。原來，嘎子上去之前忘了把自己褲子往上提上去了，土城小學發的校服褲子，都是鬆緊腰，但是洗了幾次後鬆緊就失去了彈性，這也就導致很多孩子常年褲子壘在半山腰。
嘎子是做足了準備的，今天來的每一步他都在自己心裡演繹了一遍，可就是算漏了這一步。城洋卯足勁蹦起來抱住他的時候，那條深藍色的校服褲子跟著城洋順著他那纖細的大腿毫無徵兆的滑了下去，一直到自己的腳踝處。
嘎子看著地上坐著的城洋，一瞬間一種尷尬的心思在自己心裡鑽了出來，那黝黑的面頰上漸漸的生起了一抹不合季節的紅暈。
「該穿內褲的，該穿內褲的」，嘎子失去了上一秒的自信，低聲這說了兩遍「該穿內褲的」，這樣做似乎並不能帶來什麼，可至少讓嘎子不至於太無所適從。他鬆開了雙手從半空中掉了下來，穩穩的落在嘎子旁邊的地上，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的褲子提了起來。
土城的孩子，尤其是城洋他們這麼大的，很多人是沒有穿內褲的，尤其是男孩子，這點他兩個是可以堅信的，那東西穿著不舒服，尤其在這夏天，穿著內褲純純是自己找罪受。
嘎子又將自己的褲子左右的圍了一圍，再使勁的向上提了提，又往下拉了拉，確保他下次不會再掉下來。完事後，他看著坐在地上剛剛還在戲謔自己的城洋，噗的一聲也笑出來了，看著嘎子也笑了城洋笑得更加大聲起來。
「好了，再來，我不信這次扯不下來它」，說話間嘎子已經再一次的爬上了那張破舊的桌子，搓了搓手掌等著城洋準備好他就再次蹦上去了。
「1——2——3」城洋一聲吆喝，看準位置再次撲了上去。
這次倒是褲子沒有跌落，但是嘎子明顯對他兩個體重太過於自信，那黑色的線束依舊在房頂上，即使擔負著二人，但是絲毫沒有要發生斷裂的跡象。
城洋抬頭看看頭頂，又看了看那黑色線束的兩頭，慢慢的晃動自己的身體，左右左右的搖晃了起來，「1-2·1」，，，，「1-2-1」，，，「1-2-1」，，，
嘎子也瞬間領悟到了城洋的想法，於是乎二人一同用力左右左右的搖晃，活像一隻被人類捕獲的巨蟲掛在了房樑上，不停的扭動著自己的軀幹，想要掙脫對它的束縛。
漸漸的，隨著嘎子和城洋扭動的次數增多，電纜線束再也扛不住了二人的霍霍，那邊緣拐彎處現始發白，緊接著慢慢的開了一道小口，隨著扭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好似老鼠半夜沒東西在啃老皮鞋一般，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再後來，外面包裹的線束都沒磨穿了，露出了紅燦燦泛著金屬光澤的銅線，城洋二人看到銅線漏了出來，就好似那淘金者第一次看見了黃金一般，興奮，甚至可以說是抓狂，肢體扭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速度也愈發快了起來。
「砰——」
更加沉悶的一記響聲傳來，嘎子和城洋這次雙雙摔在了地上，房間裡面沉積了多年的灰塵徹底被他兩個喚醒了，一瞬間二人便被黃土包圍，肩膀，頭髮，處處都有它們的痕跡，好在機器的轟鳴聲響徹了山谷，不然就他兩剛剛這動靜，絕對會把遠處的拾煤者吸引過來。
隨著二人下來的，便是剛剛他們努力了半天的那一節黑色電束，足足有一米長，兩頭暴露著層次不齊的銅噝頭，中間還被那黑色橡膠牢牢的包裹著。
看著眼前手中的線束，嘎子不由的泛起了難，這中間的橡膠包裹了太過於嚴絲合縫，他們的力氣壓根不能將將這種厚度的橡膠從兩頭撕開。
「走，我想到辦法了，我今天帶了火柴的」，看著犯難的嘎子，城洋猜到了嘎子在想啥，不過他剛剛想到了了一個絕佳的辦法，用火，，
那天嘎子和城洋趕在了徹底天黑前回了家，嘎子的母親聞到了嘎子身上的煙燻味，以為他帶著城洋又鑽苞米地了，趁著吃飯又把嘎子數落了一頓，嘎子低頭不語，任由母親的說教，哐哐的刨著碗裡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