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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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元年九月五日,京城北門外,秋風蕭瑟。

  幾片枯黃的樹葉打著旋兒落在城門洞裡的青石板上,又被守衛們匆匆的腳步踩得粉碎。

  「站住!」

  一個身材魁梧的守衛攔住了王士恭的去路,眼神兇狠地上下打量著這個衣著雖舊但面容清秀的年輕人。

  「後金使者被襲,全城戒嚴。沒有文書,誰也不准出城。」

  另一個瘦高個守衛冷冷地說道,手中的長槍微微晃動。

  王士恭抬頭看了看高聳的城牆,又低頭望著腳下被踩得粉碎的落葉,語氣平靜:「在下確實沒有文書。」

  「沒有文書?」魁梧守衛冷笑一聲,「那就得好好檢查檢查。「說著便粗暴地開始搜身。

  當他摸到王士恭懷中那沉甸甸的銀袋時,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瘦高個守衛也湊了過來,兩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喲,這位公子身上帶著不少銀子啊。」魁梧守衛捏了捏銀袋,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笑容,「這年頭,帶這麼多銀子的,說不定就是那個刺客…」

  王士恭的臉色微微一變。他雖然落魄,但骨子裡流淌的世家血脈讓他無法忍受這般羞辱。

  「這是在下的私財,與諸位無關。」他的聲音依然平靜,但已帶上了一絲冰冷。

  「怎麼就與我們無關了?」瘦高個守衛逼近一步,陰測測地說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全城都在抓刺客,我們這是在盡忠職守。」

  「你叫什麼名字?」魁梧守衛眯起眼睛,目光陰冷地盯著王士恭。

  王士恭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這個問題像一把利劍,直指他最難以回答的痛處。

  他是王永光的兒子,可現在,這個身份已經「死去」了。

  一個「死人」,又該用什麼名字?

  「怎麼,連自己叫什麼都說不出來?」瘦高個守衛冷笑著逼近一步,長槍槍尖在地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響。

  「看來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王士恭剛要開口,魁梧守衛卻突然打斷了他。

  守衛的目光在王士恭身上肆意打量,就像在打量一塊待宰的肥羊。

  王士恭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們的貪婪。

  銀袋在懷中沉甸甸的,仿佛已經在誘惑著這兩個守衛。

  「關到大牢里。」魁梧守衛冷笑道,「到時有的是時間慢慢審問。」

  正當守衛打算對王士恭動手時,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們在做什麼?」

  守衛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色官服的男子正策馬而來。

  他身形挺拔,眉目間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正是御林鐵衛副統領曹文詔。

  魁梧守衛的手不自覺地從王士恭身上收了回來,臉上的貪婪瞬間被驚惶取代:「大…大人。」

  曹文詔勒馬停在城門前。他的目光在王士恭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那張年輕的面孔,他似曾相識。閱兵大典上,那個被「處死」的王永光之子。

  「這是怎麼回事?」曹文詔沉聲問道。

  瘦高個守衛連忙上前:「回大人,現在城門戒嚴,這人想出城卻沒有文書。我們懷疑他…」

  「懷疑什麼?」曹文詔的聲音冷了幾分,「難道你們以為,刺殺後金使者的人會這般明目張胆地從城門走出去?」

  兩個守衛面面相覷,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他們哪裡還敢提搜出銀兩的事。

  「這是我的人。」曹文詔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兩名守衛,「有什麼問題嗎?」

  「大…大人。」魁梧守衛連忙躬身,「只是例行盤查…」

  「盤查?你們把守城門是為了保護百姓,不是為了敲詐勒索。」曹文詔冷聲說道,「滾開。」

  兩名守衛如蒙大赦,慌忙退到一邊。

  王士恭站在原地,他不知道曹文詔為何出手相助,但顯然對方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曹文詔看了眼天色:「本官正要出城走走,不如一道?」

  王士恭微怔,隨即明白這是對方在給自己解圍。他抱拳應下:「有勞大人。」


  城外的官道上兩個身影並肩而行。曹文詔牽著馬,目光不時瞥向身邊的年輕人。

  「為何要離開?」他終於開口問道。聲音很輕,卻如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

  王士恭腳步略頓,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家父說,我沒死在陛下劍下,有辱王家忠臣諫臣的名分。」

  曹文詔握緊了韁繩,馬兒不安地打了個響鼻。「王家…做得太過了。」

  「家父一生為國,名節比命更重。」王士恭苦笑搖頭,「我活著回來,反倒讓王家蒙羞。」

  「那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王士恭望向遠方漸亮的天際線,聲音裡帶著一絲嚮往:「我自小生在京城,如今卻是無家可歸。想去看看這大明的江山,體會一番這天地之大。」

  曹文詔默然良久,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遞給王士恭:「帶著它,至少能讓你在各地衙門有個照應。」

  王士恭接過令牌,沉甸甸的分量讓他有些恍惚。他深深鞠躬:「大人厚愛,士恭感激不盡。」

  「去吧,」曹文詔拍了拍他的肩,「記住,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王士恭沒有回答,只是向曹文詔深深一揖,轉身大步向著遠方走去。

  曹文詔望著王士恭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間,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過他的腦海。

  那股香味,文華殿裡,翠兒走過時留下的那縷幽香,為何會讓他如此在意?

  現在他終於想起來了。那是一個血腥的場景,一個裝著人頭的木盒。

  那天,他將王林的人頭交給莽古爾泰時,木盒中飄出的就是這樣一股香氣。淡雅中帶著一絲詭異,像是某種藥材特有的味道。

  那股香氣太特別了,以至於即便在那種場合下,他都記住了。

  馬兒不安地打了個響鼻,似乎也感受到主人內心的波動。

  「為什麼會是同樣的味道?」他喃喃自語。這不該是巧合。一個宮廷歌姬,為何會用與裝人頭木盒相同的香料?

  一陣冷風吹過,曹文詔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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