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怒鍘判官,驚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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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楊吏起了私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如今落得這個下場,其實怨不得任何人。

  一步錯,步步錯,原本只做了一件錯事,但是為了掩蓋這一件錯事,往往就需要做幾件、甚至很多件錯事,以致難以回頭,只能一直錯下去。

  回想生前,身世悽慘,自幼父母雙亡,只與一個姐姐相依為命,他是被姐姐一手拉扯長大的。

  為了自己,姐姐淪為風塵女子,受盡欺負,掙錢供他讀書,只盼望有朝一日,他能夠有出息。

  寒窗十數年,一朝功名顯,楊吏受任於長寧縣河務官,在任期間興修水利,為民謀福,不忘長姐教誨,為人正直,為當地百姓做了不少貢獻。

  在一次建堤防洪的過程中,他不幸落水而死,正是因此,馬城隍念他素有功績,故而敕封他為城隍陰司的文判官,執掌生死簿,賞善罰惡。

  這麼些年來,兢兢業業,倒也一直盡忠職守,誰料一個人的突然出現,卻徹底亂了他的心神。

  此人即是長姐唯一的兒子,姓鄭,名繼保。

  他是在街上與人打架鬥毆,被人失手打死的。

  長姐為了自己,耽誤了大半輩子青春,好不容易等他做了官,光宗耀祖,這才得以嫁人,辛辛苦苦懷上一子,又因難產,保小失大。

  鄭繼保長大成人,結果這時候一命嗚呼,鄭家香火尚未來得及延續,楊吏想起生前姐姐對自己的恩情,一時動了私心。

  說來也巧,崔家養子崔繼宗,十八歲病故,並且此人身形相貌竟與鄭繼保有七八分相似,連生辰八字都大差不差。

  楊吏一番思慮過後,索性改了生死簿,著外甥鄭繼保借了崔繼宗的肉身,重新還陽,借屍還魂,想著如此一來,也算是報答了長姐之恩。

  他原以為,只要好生引導,鄭繼保應當會浪子回頭,重歸正途,可他的想法未免過於天真。

  鄭繼保為人本就不正,有了第二次生命,又有個判官舅舅,造就他愈發的囂張跋扈,在陽世忤逆雙親,欺男霸女,儼然淪為一地惡霸。

  最終,害死養父,逼得養母告天狀,崔老爹的陰魂投訴無門,氣急之下,欲向城隍爺告狀,他一時心虛又將人家給判入地獄,事情徹底鬧大,使得武判官有所察覺,連人間的仙家都被驚動。

  楊吏心生恐懼,慌亂之間,不得已畏罪潛逃。

  這麼長時間的擔驚受怕,如履薄冰,而今被抓了回來,他反倒釋然了,心中懸著的一塊大石頭也跟著轟然落地,顯得很是輕鬆。

  面對城隍大人的判決,他毫無任何異議。

  「犯官願受一切刑罪,以贖我之罪孽。」

  楊吏伏首認罪,心如死灰。

  因為他知道,在這個地方,抵賴是沒有用的。

  鄭繼保面色煞白,驚恐萬狀,望著旁邊的判官娘舅,怎麼也不願意相信,結局竟然會是這樣。

  「好!你既服判,本神便成全了你。」

  馬善才不留半分情面,鐵面無私。

  「來人,鍘刀伺候。」

  隨著他一聲令下,四名小鬼抬著一口鎏金大鍘刀上堂,刀身倒映出瑩瑩綠光,專司斬魂滅神。

  「脫去他的官服,收了他的神印。」

  牛、馬二位將軍上前,從楊吏身上搜出了判官正印,扒下官服,牽動勾魂鎖將他押至鍘刀旁。

  「行刑!」

  馬善才拈起一枚令牌,往地上一扔。

  鍘刀起,人頭落,在鍘刀的法力侵襲之下,楊吏當即形神俱滅,化為煙塵四散,再無了聲息。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為他求情。

  地府陰司,律法遠比人間要森嚴得多,陰司神祇犯法,受到的刑罰也比普通人不知道重上多少倍,輕則地獄受苦,重則形神俱滅,可見一斑。

  鍘了判官,接下來,便是對這鄭繼保的審判。

  實際上他所犯下的累累惡行,馬善才已經通過圓光術知曉得一清二楚,所以完全不需要過多審問,直接便進行了判決,打入十八層地獄逐一受刑。

  至於崔老爹,馬善才查了他的生平功過,按照陰律賞善罰惡,壽盡之後,送入輪迴再世為人。

  由於他含冤在地獄受了個把月的苦,所以馬善才對於他的下一世給出了相應補償,許他投胎到長寧縣一家富戶中,無憂無慮,富貴一生。


  至此,整件冤案,才算是得以了結。

  城隍陰司出了這麼大的事,不可能說鍘個判官就一了白了了,還得寫好卷宗,上報地府,面臨地府的審查,嚴重的還得進行整頓。

  判官有錯,馬善才身為城隍,自然也有督屬不嚴之過,這一點是逃避不了的。

  只是這些,就不是李敬道應該管的了。

  元神回歸肉身,辭別了馬城隍,李敬道折返回客棧。

  這一夜陰司之游,說起來他根本沒做什麼,僅僅是作為一個看客,在陰司大殿見證了惡有惡報,善有善報。

  解決了一樁冤案,李敬道心情大好,想想明日還得繼續趕路,便沒有再糾結,盤膝而坐,入定冥想。

  ……

  月上中天,夜入三更。

  城北舊巷,某座不起眼的小木屋裡,一燈如豆。

  桌子上擺了一碟素菜,一盤扣肉,外加一碗豆腐湯。

  崔老娘手捧一碗黃米飯,對面也擺了一副碗筷,乃至酒水。

  她打眼望向一旁的靈位,內心一陣梗塞。

  「老頭子,吃飯了!今兒個害死你的那伙兇手,都被定了罪,下了牢,真是多虧了一位活神仙吶,至於那不孝子……」

  說到這兒,崔老娘長嘆一息。

  她夾了片扣肉,放到對面的碗裡,轉而又想到什麼,神情堅決的道。

  「老頭子,你要是還在那邊受苦,一定要記得給我託夢,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定要為你申冤。」

  話音方落,忽地一股陰風襲來,吹得燈火左右搖曳,一道人影朦朦朧朧,赫然顯現。

  那人在崔老娘對面站定,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酒啊!還是自家釀的醪糟香甜。」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面貌,崔老娘揉了揉雙眼,生怕自己看錯了。

  「老……老頭子,你……你回來了?」

  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不是人,她卻仍是義無反顧,不僅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是大喜過望。

  「哎!老婆子,這段日子你受苦了。」

  崔老爹放下酒杯,說道。

  「城隍老爺已經為我平了冤屈,許我重新投胎轉世,這次回來,就是想最後再看看你。」

  「老婆子,一把年紀了,也該享享清福了,得了銀子,好好過日子,莫要再為我擔心。」

  崔老娘淚水模糊了視線,顫顫巍巍站起身來。

  「唉!我曉得了,你沒事了就好,沒事了就好。」

  崔老爹望了望屋外,那裡兩道身影正靜靜看著他。

  「老婆子,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說話間,人影漸漸模糊起來,片刻工夫,徹底消失不見。

  「老頭子,老頭子!」

  崔老娘急切的想要追出去,奈何忽然腳下一絆,猛然驚醒。

  打量之下,屋子裡空空蕩蕩,原是南柯一夢。

  桌子上的飯菜依然在,不過沒了熱氣,涼了多時。

  借著燈火,目光掃視而過,驟然發現對面的酒杯空空如也,唯有地面,尚且有水漬痕跡殘留未乾。

  她頓時如遭雷擊,恍然明白過來。

  自凳子上起身,打開大門邁步而出,站在院子裡四處觀望。

  許久,「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多謝活神仙,多謝活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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