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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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綏州城雖不及太原,但也車水馬龍,且因為所處位置因素,城裡有很多穿著各式各樣衣服的人,顯然並不都是大唐的子民。

  趙旭斜倚在車上,在車子行進的搖搖晃晃中,眯楞了一會。不過在進城的時候就已經醒來,但是他裝作還是睡著,也沒人叫他。

  車隊進了綏州城之後,沿著街道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個大院子裡,趙旭這時早就下了車,瞧著情形,看著別人都在做什麼,不等人吩咐,就幫著著將車柵欄打開,趕著羊進到了圈裡。

  那個陸豐辦完交接,忙碌完後,懵然見到趙旭在幫忙卸貨,本想攆這個小乞丐離開的,再一想,還是算了,主家都待人和善,自己又何苦做個惡人,由他去吧。

  看來木家主要是做販賣牲畜的買賣,僱工們人人都輕車熟路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雖然井井有條的速度不慢,但是做完了營生,也已經天黑了。趙旭是坐著車回來的,管事的不理,其餘幫工不知道他的來歷,也就沒人理會趙旭,他就在羊圈外面的草窩那裡躺下休息。

  天色一黑,遠近亂鬨鬨的聲音全都消失,趙旭拽了兩張草帘子蓋到自己的身上,躺在那裡看著黑漆漆的夜空,一會想這個,一會想那個,可是到底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麼。

  似乎是睡了一覺,趙旭翻了個身,聽到有腳步聲沙沙的走了過來,他沒有動,睜開眼一看,是一個六七歲的孩童,留著壽桃頭,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有些看不清。

  壽桃頭就是頭頂只留一部分桃型的頭髮,其餘部分給剃掉,寓意是對孩子寄託了美好的祝願。趙旭心想,這孩子難道是這家的小主人?

  這個孩童到了院子開闊的地方,往地上放了個什麼東西,而後用火點燃,接著他趕緊就跳到一邊。

  「原來他是在放炮仗。」

  趙旭剛剛明白,地上的煙花像陀螺一樣的旋轉起來,五光十色,十分絢麗,那個孩童喜笑顏開,跳著叫著,非常開心。

  「寶兒,寶兒……」人沒有到,聲音先傳了過來,木家那個十多歲的姑娘從前面過來,她先皺眉在這個叫寶兒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指頭,撇嘴說:「娘不讓你這會放,你偏來!」

  寶兒對著女孩吐了一下舌頭,從兜里掏出一個炮仗,嘴裡「喏」了一聲:「姐姐,給你。」

  「這還差不多……」寶兒的姐姐先白了一眼,而後接過,動手開始點火。

  這地上燃燒的煙火又開始像彩虹一樣的點亮了四周的景致。看著木家姐弟歡慶雀躍的溫馨模樣,趙旭心裡先是一喜,隨即一悲,不禁想起了曾幾何時,和哥哥在院子裡同樣的放煙花的情景……

  煙花轉眼湮滅,姐弟倆商量再放幾個,寶兒跑回去取了,那女孩在原地等著,還交待讓弟弟慢點,別摔著了。

  這時趙旭動了一下,女孩一驚,問:「誰?」

  「是我,」趙旭聲音低沉的答應了一聲,女孩慢慢的走過來,見到趙旭,十分的詫異:「是你啊,你怎麼在這?」

  「我沒地方去……天明,我就離開。」

  「不是,我是說,你在這睡覺?晚上得多冷,要凍著的。」

  趙旭這時已經坐了起來,原本蓋在身上的草帘子滑到了一邊,神情十分的落寞,這女孩見到他眼裡似乎有淚,不禁問道:「你晚上還沒吃東西吧?」

  「我不餓,謝謝。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家人……」

  「他們都好吧,在哪裡呢?你是不是,在年前要趕回去?」

  趙旭的鼻子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今晚為什麼這麼的容易掉眼淚,還是在一個小姑娘面前。

  「呀,你別哭。」

  趙旭蓬頭垢面,破爛的衣衫上沾滿了草屑,這會眼淚下來,將眼圈周圍弄的更花。

  「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去……」

  「不用,我不餓,」趙旭是真的吃不下:「那個,是你弟弟?」

  「寶兒啊?是,哎對了,你家是哪裡的?」

  這個趙旭卻不便說,支吾了一下,含混不清的說:「小時候就出來了,已經記不清了。」

  木蘭以為他在哽咽:「哦,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木蘭。」

  「木蘭?」

  「嗯,木蘭花的那個木蘭。」

  這個木蘭的確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一般,趙旭心思轉換,說:「我叫肖九。」


  「趙」字是「走」和「肖」組成的,「旭」則是「九」和「日」組成,趙旭將趙字和旭字給拆開了,他不敢用自己的名字,怕緝拿自己的通告已經到了綏州。

  「肖九,名字很好。嗯,你識字嗎?」

  趙旭搖頭,說:「我記得自己姓肖,名字,卻是自己隨便起的。」

  「這樣啊,嗯,你知道我名字的來歷嗎?」

  趙旭又搖頭,木蘭眼睛睜大說:「我念給你聽,是這樣的……」

  「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嗯,好聽嗎?」

  趙旭點頭說:「是,原來,你的名字都是詩,詩就是你的名字。」

  木蘭很開心的笑了起來,趙旭在朦朦朧朧之中,又看到了她嘴角的酒渦。

  這時寶兒來了,但是兩手空空如也,一臉無奈,他沒理會趙旭,對著木蘭說:「姐姐,娘凶我了,讓我叫你趕緊去歇息。阿耶說,那些炮仗點燃多了,會驚到牲畜。」

  木蘭聽了「咯咯」的笑了起來,對著趙旭說:「你等一下,我給你送幾件衣服來。你也不能在這過夜,晚上結霜,很冷的。」

  木蘭和弟弟走了,趙旭站在那裡,心想這木家的主人也是個有學識的。

  木蘭念的這首詩是前唐李白所做,趙旭卻也知道。詩名為《江上吟》,全詩為「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美酒樽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屈平辭賦懸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笑傲凌滄洲。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剛剛木蘭只念了前面的一句,後面那一句因為有一個「妓」字,她就沒繼續。

  不過,趙旭想,木蘭的父母應該是取其意境,也因為本身就是姓木,才給女兒叫了這個名字的吧?

  「『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道理其實都懂,可是做到的又能有幾個人?」

  趙旭正在想,從前面過來了一個粗衣婦人,看樣子是木家傭人,她也不說話,將手裡的衣服遞給趙旭,示意跟自己來。

  看來木蘭是將趙旭的情況給她父母說了,這麼晚,她的父母當然沒有必要讓女兒再來給一個陌生且不怎麼知道來歷的人送什麼東西。

  木家僱傭了很多長短工,這婦人將趙旭帶到了一排房子那裡,指了一下,趙旭見屋裡都是下午在後面幹活的人,只是沒有陸豐他們,想著陸豐這些護衛自然是不會住在這裡的。

  接著這女人又指了一下,趙旭看過去,還沒有看清楚,這女人卻徑直的走了。

  趙旭看看自己的模樣,心說難怪,人家不跟自己說話,可能沒有鄙視自己,就已經很難能可貴了。

  趙旭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知道那個婦人最後指的地方是沐浴的地方。

  木家僱人多,每天和牲畜打交道,身上難免有味道,經常洗浴就在所難免,他想了想,轉身回去,將自己帶的東西放好,然後才拐回來去洗。

  洗完了之後,趙旭將早就爛的不成樣子的衣服扔了,換上了那個婦人送來的。

  這身衣服雖然不是新的,但是貴在乾淨,穿上很合適,還暖和,接著他出去,到灶台那裡抓了一手黑,很仔細的將自己的臉塗抹了一下,覺得讓人一下子辨認不出自己原本的樣子,這才住手。

  住宿的屋子裡,有人已經睡著了,有些人還說著閒話,趙旭找了個地方躺下,火炕燒的很熱,因為沐浴完了渾身舒坦,沒一會,就睡著了。

  年關已近,生意也已經歇了,據說午後長短工就要領工錢過節,因此早晨起來除了當值的,都外出閒逛去了,趙旭隨著大家吃了飯,自覺的去餵食牲畜,有一會他似乎看到木蘭的母親在前面的樓上往自己這邊看了幾眼。

  趙旭心想,人家不來問自己,其實是在暗中觀察。

  自己那會不是說,到了綏州後想找個地方當差幹活嗎?

  原來陸豐幾個住在和趙旭一牆之隔的側院裡。從圈著駱駝的圈裡正好能看到側院的門,趙旭幹完了活,佯裝瞧駱駝,站在駱駝圈前佇立很久也不動一下。

  陸豐倒是很忙,從側院裡進進出出的,他剛開始看到趙旭,還嗤笑幾聲這個傻小子又在研究「馬」,後來乾脆的無視了。

  而那個苟參,早上吃過飯後進去就沒有再出來。

  趙旭想這人倒是沉得住氣。看來這個苟參因為太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了,所以心無旁騖。


  不過,大半天的趙旭也沒看到木蘭和她的弟弟,他覺得這姐弟倆在一起的樣子很有趣。

  吃午飯前,外出閒逛的人回來了,但是上面傳話說要再晚些才發工錢,於是窮極無聊,這些人吃完了飯又都出去,還議論著晚一些就晚一些,反正今晚是一定要回家的,歸心似箭嘛,誰不急著回家過年。

  趙旭早上已經看好了地方,午飯後,他拿著工具開始打掃駱駝圈裡的垃圾,乾的一個熱火朝天,陸豐一會又不知道出去去哪,見到趙旭賣力的樣子,說:「好,好好干,趕打春之後,我讓東家雇你。」

  趙旭不說話,只愣愣的看著陸豐。陸豐本來還想等著趙旭對自己說幾句感恩戴德的話,可是一看趙旭呆頭呆腦的樣子,覺得無趣的很,哼了一聲,走了。

  又過了一大會,那個苟參終於慢吞吞的從側院出來,目不斜視的朝著外面走去。

  趙旭將工具很快的整理,裝作上茅房,從茅房的牆上翻了出去,遠遠的跟著苟參。

  街上十分熱鬧,賣燈籠年貨的人十分多。苟參走走停停,似乎是在挑選什麼要買,但是什麼卻都不買。不過這樣一直跟著目標有些明顯,趙旭想想,從商販那裡買了一個娃娃面具戴在臉上,反正有人也這樣,他就顯得普通了。

  繞過了幾條街道之後,苟參到了一個酒館,他進去之後上了樓,看來是熟門熟路。趙旭緊跟著進去,店家過來招呼,他說是找人,就到了樓梯口。

  就在趙旭要上樓的時候,苟參忽然從一個雅間裡出來,趙旭急忙的從樓梯那裡轉過,站到了柱子後面。

  所幸苟參只是出來瞧了一眼,又進去了。

  趙旭心裡罵了一句,重新上樓,到了苟參的隔壁,喉嚨沙啞著低聲給招呼的小二兩個錢,說自己等人,一會人來了,再點酒菜。

  小二一走,趙旭立即將耳朵貼到了牆壁上。好在牆壁是薄薄的一層木板,趙旭一聽那邊說話的聲音,就愣了。

  ——謝樂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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