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番外 陌上花開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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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4章 番外 陌上花開篇(一)

  春日料峭,寒意未散。

  北風呼嘯的時候,猶如怒龍的咆哮。

  在枯桐山山道上已經有了好幾番爭鬥。

  地上拋下了不少的屍骸,鮮血流淌在大地上,浸潤土壤,藏匿起來的殘兵已是十不存三。

  為首一儒雅青年憤怒道:「該死的秦兵,汝等已斷我千年世家,難道要為那些賤民,當真趕盡殺絕?!」

  「那人家世世代代,皆是我家的家奴。」

  「契質皆在,秦皇竟不認嗎!?」

  麒麟軍的將軍大笑:「你那痴漢,要用陳國的契,來約束我大秦開國之皇帝?。」

  「陛下以武功席捲天下,凡十年而定四方太平。」

  「此雖天命,亦是人力,汝是何人,竟然要讓陛下的規矩在你們所謂的契質之前讓位?馬尿吃多了,還沒有清醒過來嗎?」

  這將的嘴巴簡直是刀片子。

  對面青年哪裡能夠和他抗衡,氣得面色漲紅,手指發抖:

  「千載史書里,定要說你們,重小人,遠賢良!」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枚箭矢已攢刺飛來,帶著一抹流光,從這人的口中穿過去,好強勁的箭矢,竟然直接貫穿頭骨,釘入了後面的山巒當中,激出一陣慘叫。

  一員小將放下戰弓,嗓音清淡道:「懶得和你多說。」

  「哪裡來的狗,亂喊亂叫,擾人清淨。」

  「做的人牙子買賣,還有臉這麼說?」

  「艹,他不知道我麒麟軍射藝無雙的嗎?」

  那邊有一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者,憤怒道:

  「那是以前,以前,我們早就不做這樣買賣了,你難道,難道還不能放過嗎?我們已經洗心革面,和以前的事情徹底劃開界限了!」

  那將若有所思,散漫笑道:

  「過去之我的錯誤,和現在之我無關。」

  「啊,原來如此,我認可了。」

  老者正有驚愕和欣喜,卻忽而聽到了弓弦聲音,然後旁邊女兒當即慘叫一聲,步了兒子後塵,被釘穿心臟,死了個乾淨。

  將軍輕描淡寫,無辜道:

  「這是剛剛的我殺的,和我現在無關。」

  那老者攬著左右的兒女,一時間呆滯,然後悲傷才涌動起來了,悲憤交加,淚流滿面:「你,為何不能給我等一條活路,我們已經捨棄了全部的家世和金銀,難道還不夠,還不夠嗎?!」

  「不是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

  那將軍疑惑回答道:「我不正在幫你們成佛嗎?」

  「你這人真奇怪。」

  「口口聲聲說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真成佛了,你又不開心。」

  那老者一腔悲憤,被這樣一激,差點一口鮮血直接噴出來了,只是覺得,這將的聲音實在是年輕,可是這嘴巴不知道是從誰學的。

  舌頭和淬了毒的鋼刀片子一樣。

  那老者一手攙扶兒女,淚流滿面,忽而大吼道:「既然你們要趕盡殺絕,也就怪不得我等了,兒郎們,拿出兵器來,就算是死,也要和他們拼了!」

  周圍一時聒噪起來。

  早有一飆人馬衝出來,在前面那些都披甲,手持機關弩,那將眉毛微垂,早已衝出來,抬手一抓,一把沉沉百鍊精鋼打造的戰戟落在手中。

  「早就受夠繁文縟節了。」

  「麒麟軍,結陣。」

  「帝君有令,採生折割者,殺無赦!」

  順著戰馬的大勢猛然朝著前方揮舞,周身勁氣爆發,勁氣,背後一千精銳的軍勢匯聚起來,周圍浪潮湧動,旋即雙手握著戰戟,猛然席捲。

  嗡!!!

  浪潮猛然旋轉,化作一個一個小小的漩渦。

  射來的弩矢都被這捲起來的浪潮甩飛。

  下一刻,這將已殺入這群潰兵和曾經雍容華貴的大族當中,戰戟揮舞到了極處的時候,隱隱約約似乎有猛獸的咆哮,來回拼殺數次,已是屍橫遍野。


  就算是對面也同樣有甲,弩,卻也完全不是對手。

  這些暗自潛藏起來的人牙子,往日不過是在天下的陰影暗處生存,就算是趁著之前的天下亂世,花費重金買來了機關弩和甲冑,卻又如何能和這橫掃天下,堂皇霸道的麒麟軍抗衡。

  大半都被當場剁死斬殺。

  其餘皆被打得失去反抗力,然後捆起來,等待他們的,則是更為嚴酷的審判——斬殺惡人還不夠,還需要將其當眾宣判,繩之以法,方才可以寬慰百姓之心。

  死?

  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也太輕飄飄了。

  麒麟軍中,有侯中玉先生留下的手段。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能耐,不算是少。

  那老者被打廢。

  想要自殺,但是雙手俱都被釘穿。

  只能躺在那裡,卻已沒有了之前那種慈眉善目,與人為善的模樣,看上去極為怨毒,慘叫不已,喊天罵地:「秦皇,秦皇無道啊!!!」

  「遠世家,親小人,竟和那諸泥腿子為伍!」

  「定不長久,不長久!」

  那年輕將軍飛起一腳:

  「草你娘!」

  將軍一腳將這老者踹了個翻面,戰靴毫不客氣地踩在他的背上,從腰間一側抓出了一卷捲軸,隨意打開,道:「鍾凌逸,千里世家,家中百餘年前舉孝廉入朝廷,多方打點,後於神武王攝政之後,離去官場。」

  「表面上為作用良田萬畝的員外,實則暗中做得人口買賣,荼毒四方,你的一切東西,所作所為,皆已被霄志先生記錄在冊。」

  「按著麒麟軍的規矩,得要先驗明正身,告訴你為啥被抓。」

  那老者聽到霄志二字,臉色幾度變化,終於一片死灰。

  一陣馬蹄聲響,便有人來,笑道:「薛校尉,好手段。」

  那將只是個校尉官,摘下兜鍪,一張二十歲左右面容,臉頰上一道傷疤,眉宇凌厲,有著真正在戰場之上闖蕩來的戾氣,眉宇揚起,道:「是右相早已將名錄給我等。」

  「右相大人,鞭笞天下世家,但是即便是以籌謀手段,終究只是克制一時,終究還有這等人。」

  「犯下罪孽,非但不束手就擒,竟然還敢向我等還擊。」

  來者名石韻舟,做謀士打扮,但是腰間佩刀,乃是如今麒麟軍的新建制,千人級別的部曲之中,必須有此一個人,是當年中將軍武肅伯樊慶將軍親自帶出來的軍團。

  負責對尋常俘虜的思想改造,以及確保軍團內部不會出現變質,當然,需要讓校尉們看管嚴格一點,這些謀士們意志堅定,但是因為某位不願意透露名字的紫瞳謀士影響。

  武功尋常的他們往往沖得最猛。

  石韻舟道:「追蹤這些人數月,終是有個水落石出,不過,薛校尉你突然要申請休沐,所為何事?」

  這位薛校尉二十歲,已經是折衝校尉官,位在都尉之上而在將軍之下,率兵三千人,聽聞其乃是一商賈家出身,乃是在統一天下之戰當中,立下極大戰功。

  親自參與了戰損比最高的對宇文烈之戰。

  從死人堆里爬出來。

  以戰功得來的軍功官。

  除去了嘴巴和淬了毒似的,並無半點的問題。

  這薛校尉摸了摸臉頰的疤,臉上露出一絲柔和的微笑,道:「我家那母老虎……不,我是說,我姐姐。」

  「終於要成婚了。」

  「我完成這一次討伐圍殺,正要休沐回家,看望家姐姐夫,這便是禮物了。」

  眾將士疑惑不已。

  何等女子,以剿匪討伐人口販子為禮物?

  ………………

  關翼城的薛家,頗為熱鬧。

  亦或者說,整個關翼城都熱鬧得很。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回春堂的老掌柜都忍不住多瞄了兩眼,道路上有大量的車隊前行,高舉的儀器威嚴肅穆,禮部官員南翰文先生親自來送禮。

  尋常人家的娶親,自然不會有這樣級別的規矩在。

  如今乃是開國帝君要娶妻。


  這也不過只是流程的第一步,之後還有古之六禮等著。

  南翰文一路到了薛家,薛道勇精神極好,穿著一身禮服在外面等待著,唯獨寥寥幾人才知道,這位老爺子知道陛下的流程開始,幾日都沒有睡覺。

  聽風閣裡面常常聽到壓抑著的大笑聲音。

  聽聞這位老爺子已經開始自詡乃天下第一豪賭賭徒。

  就算是此刻,他穿著一身符合禮數的袍服,一絲不苟,嘴角卻還是在不斷往上勾起,壓下,如是數次,都壓不住。

  就好像此刻這嘴角的力度,就連縱橫亂世百餘年的亂世猛虎,七重天的宗師力度都壓不住。

  壓不住,完全壓不住。

  南翰文先生有雅趣,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

  符合禮數的見禮,遞上帖子。

  好一陣的寒暄,符合禮數的你來我往之後,方才應下來了帝王的禮物。

  這些禮物並非是正式的聘禮。

  不過薛道勇並不在意這些。

  在薛家的內院裡面。

  薛霜濤一身簡單青衫,腰間繫著一根竹笛,木簪挽發,雙眸仍舊澄澈,如杏瞳,氣度溫柔堅定。

  曲管事則是在為女子量體裁衣,這位看上去仍有幾份年輕時風貌的女子有些感慨地笑道:「十幾年前,陛下來我們薛家當客卿的時候,他的衣裳便是我做的。」

  「如今沒有想到,您二位大婚的服飾也要我來。」

  曲管事頓了頓,禁不住微笑起來:

  「倒也算是頗有趣味。」

  薛霜濤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伸出手摸了摸鬢角的髮絲,噙著笑意:「這也是他的意思,說我和他相遇相識,和衣裳有關係的第一位故人便是曲管事,所以這大婚的婚服,也該要曲管事親自去做。」

  「即便是已開國帝君,身上還是有著一股江湖遊俠的氣度,說什麼如此算得有始有終,算得故人再見。」

  「只是不知,會不會有些辛苦管事。」

  曲管事稍稍有些侷促,卻還是笑起來:「怎麼會呢?」

  「能有這樣的機會,是我老了之後,都足以和孩兒們說的事情了,有始有終,我這一生,卻也算是間接地參與到了這波濤洶湧的大事裡面。」

  她輕聲道:

  「雖然陛下常說,天下大勢便是無數我們這樣的人。」

  「可是我愚鈍,也只有此刻,才有這一絲絲的觸感。」

  薛霜濤的手指輕輕拂過了大婚的婚服,赤色為底,上面以金線繡著的鳳凰,歷代帝後大婚的衣裳皆是真金為絲線,極為奢華,薛霜濤本來想說算了,秦皇卻反倒堅定。

  秦皇理直氣壯:「我有金子!」

  然後哐拿出一個罐子來。

  打開之後,裡面都是一粒一粒的金豆子。

  這一次,薛霜濤和李觀一大婚婚服之上的金線有些特殊。

  是十餘年前開始一直到如今,薛霜濤給李觀一的金珠子,以赤龍之火融化之後拉出的絲線。

  薛霜濤手指的指腹輕輕掃過這些金線。

  燭光照影在金絲上,恍惚之時,往日種種都浮現出來了,這些金豆子算是他們故事開始時候的一點痕跡。

  他們就是在關翼城相遇,從一個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和一個窮苦缺錢的小藥師小財迷開始,然後開始蔓延,恍惚之間,就仿佛在火光之下,當年的大小姐和客卿先生,在亂世之中走向不同的道路。

  是流浪兵團首領的少年郎。

  是薛家商會主持的大小姐。

  是以武功攻掠四方,十四歲名動天下的秦武侯。

  是心中澄澈明淨,率商隊四方聯絡太平軍的姑娘。

  是以此身踏破亂世的麒麟。

  是十餘年間,永遠纏繞在麒麟身邊的長風。

  麒麟咆哮之處,長風亦然相隨。

  如今這十幾年的感情終於在烈火之中,化作了絲絲縷縷的絲線,纏繞在他們兩人身邊。

  就猶如這一棵棵金豆子化作了金線。

  薛霜濤臉上噙著一絲微笑。


  曲管事眼底也有艷羨。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路扶持,最後卻還能夠深情不改,卻也當真叫人有些羨慕了。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騷亂。

  侍女快步跑來,臉上有些驚慌道:「不好了,大小姐!」

  「外面出事了!」

  薛霜濤嗓音寧靜:「什麼事情。不要著急,慢慢說。」

  那侍女語氣極快,把事情都說了一遍。

  薛霜濤手指抬起,眉宇之中。

  亂世第一情報樓主的凜然氣度浮現。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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