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夜晚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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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中迴蕩著伺服器低沉而有力的脈動,與鍵盤急促的敲擊聲形成一種持續的對位。陽光穿過污濁的天窗,破碎地投射下來,在混凝土柱子上拉出扭曲的長長陰影,更突顯了這間前倉庫改造成的防火牆基金會神經中樞的巨大規模。這令人感覺像是暴風雨前的虛假平靜,一種隱隱的不安在我骨子裡醞釀,這種熟悉的焦慮已成為我的常伴。

  我的背對著主房間,注意力被投射在中央控制台上的龐大網絡地圖所吸引。數字代碼的河流無休止地流動,數據流從我眼前飛逝。一條細細的、憤怒的紅色線條蜿蜒穿過屏幕,一個標記著漏洞的數字傷口——現在還很小,但這樣的裂縫很快就會變成深淵。我手上那道鋸齒狀的疤痕,上次襲擊的切實證明,隱隱作痛,那是對無處不在的緊張的呼應。

  「又一個?」馬庫斯的聲音,通常是平靜的燈塔,此時卻緊繃著。他眼下的黑眼圈充分說明了我們兩人都經歷的失眠之夜。他弓著身子坐在工作站前,一圈發光的顯示器圍繞著他,每個屏幕都是窺視網絡狂亂心跳的窗口。他平時控制的能量被一種神經質的能量所取代,這是一場對抗疲勞的徒勞之戰,他那堅定的意志英勇地與之抗衡。

  我轉過身,嘆了口氣,用手指捏了捏鼻樑。壓力像一塊持續的重擔。基金會的重擔,每個人的安全的重擔,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這次不一樣,伊芙琳,」馬庫斯低聲說,「更碎片化了,好像他們在測試我們的牆壁。」他用手指敲擊著他的一個屏幕。「看到這個模式了嗎?幾乎……有節奏,不是幽靈通常的混亂。」

  我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移動,熟練地在按鍵上跳舞。我調整參數,重新路由流量,修補漏洞,在喃喃自語中調整代碼。「它有條理,」我低語著,眼睛追蹤著複雜的代碼。「他們在學習,在適應。」

  「不是幽靈,」馬庫斯證實道,眉頭緊鎖。「但有一種熟悉感……一種微弱的回聲。」他靠近屏幕,眼睛盯著一個特定的序列。「它……很微妙,幾乎像一個數字簽名。我得到了一絲夜鶯的風格,但……更精緻。更精確,更可控。這令人不安。」

  一陣寒意沿著我的脊柱蔓延。夜鶯。我過去的幽靈,我創傷的根源。這個名字如同重擊我的胃。這是一種扭曲的復活嗎?還是一個完全使用夜鶯方法作為模板的新人?這虛假的平靜現在感覺不祥,是必然到來的混亂的序曲。

  「我們需要做好準備,」我說,聲音堅定,儘管我的手在顫抖。「這不僅僅是又一次攻擊,它感覺……很私人。」我進行了最後的診斷。紅線仍然頑固地停留在地圖上。「我們需要查明誰或什麼在背後,在他們升級行動之前。」

  馬庫斯點點頭,臉色凝重。「戴維斯特工正在趕來。他有一些情報可能會揭示一些事情。」他嘴角露出一絲嚴肅的笑容。「希望他是對的。」我們之間的無聲的緊張氣氛瀰漫在空中,當我們重新專注於我們的任務時,我們之間的默契傳達著——我們的焦慮反映在我們的工作中。我們不僅僅是同事;我們被共同的負擔和共同的希望所束縛。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焊錫和臭氧味。基金會中心的這個角落感覺不像是一個工作場所,更像是一個瘋狂科學家的巢穴——一個混亂的電線、拆卸的硬體和閃爍的顯示器,沐浴在刺眼的、冰冷的螢光燈光中。鮑勃弓著身子伏在工作檯上,以一種瘋狂的能量工作著,他的動作急促,他的喃喃自語中充滿了緊張的緊迫感,這讓我的皮膚發麻。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一種摻雜著擔憂和病態好奇心的情緒在我體內翻騰。他一直……很古怪,但這次有點不一樣,他的這種強度比他平時古怪的才華更加危險。我以前見過他這樣,在他獨自在工作室待了很長時間之後,帶著奇怪的、令人不安的想法出現。

  他現在正在添加新的組件,一些奇怪的圓柱形裝置,上面的 LED以一種令人不安的節奏閃爍。「鮑勃?」我問,儘量保持聲音中立。

  他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來,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閃爍著一種奇怪的、狂熱的光芒。工具在工作檯上發出碰撞聲。「伊芙琳!你嚇到我了。我差點就完成了……差點就完成了。」他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了狂熱的笑容。「它……很美,不是嗎?」他指著他混亂的傑作。「哨兵。數字守護者。他們會保護基金會,你明白嗎?」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哨兵?鮑勃,你到底在建造什麼?」

  他的解釋是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技術術語,夾雜著奇怪的詩意意象。他談到了「自學習算法」,「預測威脅建模」,以及「數字回聲如何在網絡中產生共鳴」。這大多難以理解,但他信仰的力量是不可否認的,它的熱情令人不安。

  「這些不僅僅是代碼行,伊芙琳,」他低聲說道,他的聲音幾乎是耳語。「它們是數字天使,在我們周圍編織著純粹信息的盾牌。他們會在威脅出現之前看到它們……預見到它們……並在它們到達我們之前將其消滅。」

  我的不安感越來越強。「鮑勃,」我低聲說,「這……安全嗎?這個……哨兵程序……它不完全透明,不是嗎?」想到系統中又多了一個未知數,我的胃就翻江倒海。

  他的笑容動搖了。「它……很複雜,但它有效,伊芙琳。它保護我們。相信我。」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絕望的懇求,這種懇求比令人安心更令人擔憂。虛假的平靜被打破了,潛在的恐懼現在是一種有形的恐懼浪潮。他的反應證實了我的懷疑:這不僅僅是一個安全系統;這是他無法完全控制的東西,一個令我既擔心攻擊本身,又擔心這個項目本身的項目。

  我的手指懸停在鍵盤上方,光標在空白文檔上嘲諷般地閃爍著。標題映入眼帘,醒目而又苛刻:數字安全:從過去中學習。這些字詞感覺像鉛一樣沉重,每個音節都帶著痛苦的重量。我的手隱隱作痛,受傷的手腕上的繃帶不斷地、酸痛地提醒著我那個夜晚,一場我永遠無法逃脫的噩夢。那是在提醒我,我犯下的錯誤所付出的代價,那些逝去的生命。辦公室里寂靜無聲,平時讓我感到舒適,此時卻因那些不曾說出口的回憶而顯得沉重。

  門鉸鏈的輕輕咔噠聲驚醒了我。馬庫斯站在門口,手裡捧著一個熱氣騰騰的杯子,他的出現是我內心風暴中一個令人安慰的錨。「茶,」他輕聲說。「洋甘菊。我想你可能需要它。」

  他把杯子放在我的桌子上,洋甘菊的香味帶來了一絲安慰。「我……我不能,」我低語道。「我今天不能寫。」把過去的錯誤和現在的冷酷現實調和起來感覺是不可能的。

  他點點頭,目光中帶著理解,「我們可以推遲它,伊芙琳。你已經做得足夠多了。」

  「不,」我說,聲音有些哽咽,「不僅僅是寫作。是……一切。莉娜,麥可……會議……我所做的一切,我沒有做的一切。這一切都再次向我湧來。」

  他伸出手,他的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肩膀上,這是一個無聲的保證。我們之間總是這樣,一種超越我們職業關係的無言的理解。然後,我的筆記本電腦屏幕的突然閃爍把我拉了回來。一個電子郵件通知。加州理工學院。數字安全會議。我的呼吸停住了。主題欄:*主旨發言人確認函*。我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就像過去正在伸出手把我拉回黑暗之中。

  我臉色蒼白。會議在帕薩迪納舉行;那裡是一切崩潰的地方,夜鶯第一次襲擊的地方,我失敗的地方。我慢慢地、麻木地合上筆記本電腦。淹沒我的恐懼是一種冰冷的、物理的東西,一個預示著我未來的陰影,一個由我的過去塑造的牢籠。我辦公室的庇護所突然感覺像一個籠子,但我知道我必須再次面對那些幽靈。這次我不能逃跑。我必須面對一切並奪回我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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