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審判開始
空氣悶熱沉重，瀰漫著汗水、香水和恐懼的金屬氣息。這不僅僅是七月潮濕的空氣；更是一千隻鏡頭對準我造成的壓力，令人窒息的重量。法院的台階，通常是生活中平淡戲劇的舞台，現在成了一個角斗場，而我，伊芙琳·里德，成了不情願的冠軍。閃光燈像微小而具有攻擊性的爆竹般閃爍，每一次閃光都是微小的侵入性光線的爆炸，照亮了我極力維持的精心構建的鎮定外表。它正在崩潰。
馬庫斯，像一尊花崗岩雕像般站在我身邊，為我擋住了媒體蜂擁的最猛烈衝擊。他的手，溫暖而令人安心地放在我的肘部，是這場旋渦般混亂中我唯一的錨。「里德女士！面對你的襲擊者，你感覺如何？」一個聲音尖叫著，被麥克風的放大扭曲了。另一個聲音穿過喧囂：「他真的有悔意嗎？這一切都是經過精心策劃的嗎？」第三個聲音尖銳而刺耳：「你原諒他了嗎，里德女士？還是仍然感受到他背叛的灼痛？」這些問題像匕首一樣，從人群陰影的角落裡投擲出來，反映了公眾兩極分化的意見：同情的、懷疑的、幸災樂禍的。他們沒有看到精心構建的形象背後的女人——那個生活被撕裂，數字靈魂被暴露和侵犯的女人。他們只看到了頭條新聞。
「里德女士！」一隻手伸出來，試圖把麥克風塞到我臉上。馬庫斯迅速移動，以嫻熟的姿態攔截了入侵。
「先生們，我們不在這裡接受採訪，」馬庫斯的聲音低沉而穩重，穿透了喧囂。他的語氣不容置疑。「里德女士會在裡面發表聲明。請讓她進去。」
他的冷靜幹練與逐漸高漲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護送我向前，他的身體是抵擋無情的問題、閃光燈和推搡的手肘的盾牌。莊嚴的花崗岩法院大樓聳立在前方，預示著結構和秩序，與我們周圍涌動的混亂能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是，即使是莊嚴的司法外表，也無法掩蓋那份不安，那份深深的被侵犯感，它緊緊地附著在空氣中，是數字入侵在我生活中留下的真實印記。
裡面，法庭讓我顯得渺小。一排排拋光的桃花心木在螢光燈下閃閃發光，每個表面都反射著穿過旁聽席的緊張能量。我的法律團隊，臉上刻著職業的鎮定，勉強掩飾著他們自己的緊張，坐在我旁邊。我意識到，我的下巴緊緊地咬著，牙齒都疼了。我所展現的平靜是精心構建的外表，是抵禦威脅要粉碎它的冰冷恐懼的盾牌。
我從眼角看到他們把他帶進來。麥可。不是那個曾經困擾我屏幕的傲慢、挑釁的黑客，而是那個人的影子。他變得更加虛弱，肩膀塌陷，目光固定在地板上。傲慢已被一種赤裸裸的、令人不寒而慄的空虛所取代。他看起來……破碎了。我身上掠過一陣小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這是我渴望的勝利嗎？這個摧毀我生命的男人的空殼？
法官的木槌落下，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劃破了緊張氣氛，標誌著司法戲劇的開始。一段短暫而刺耳的回閃——一片混亂的陰影，血的金屬味，以及玻璃破碎的令人作嘔的嘎吱聲。倉庫。襲擊。這段記憶，尖銳而本能，撕裂了精心構建的平靜，痛苦地提醒著我所處的危險，它所造成的代價，不僅僅是對我，而是對每個身陷其中的人。
法官的聲音，平穩而有分寸，劃破了我的思緒。「全體起立。」一陣騷動，一片低語。我坐著，一個沉默的觀察者，參與這場精心編排的法律程序舞蹈。我的目光再次飄向麥可，一種類似於憐憫，或者說自保的感覺，在我心中涌動。遊戲開始了。儘管有精心構建的規則和程序，儘管有法律的冷酷力量，但我知道這是一個我可能會輸的遊戲。那原始的、燃燒的憤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恐懼，它充滿了沉默——更加可怕。
法庭里迴蕩著低低的竊竊私語聲和筆在筆記本上划動的有節奏的沙沙聲。一個聚光燈清晰地聚焦在我身上。伊芙琳·里德。檢方證人。或者我真的是嗎？這個標籤感覺太簡單了，太膚淺了，無法概括我心中盤旋的複雜情感和事實。我的心臟劇烈地撞擊著肋骨，節奏狂亂，與法庭時鐘穩定的滴答聲形成對比。
「里德女士，」法官的聲音平靜而權威，打破了我的內心混亂。「請向法庭說明你的姓名和住址。」
當我的聲音響起時，出奇地平穩。「伊芙琳·里德……以前住在……好吧，現在很複雜。不如說，我不再住那裡了。」我聲音里一絲顫抖暴露了潛在的焦慮。我過去的公寓感覺被污染了，一個數字幽靈仍然徘徊在每個角落。
檢察官哈丁女士走近證人席。她的目光銳利，探究。「里德女士，你是被告麥可·彼得森精心策劃的重大網絡攻擊的受害者。你能描述一下這次襲擊對你生活的影響嗎？」
我猶豫了。對入侵的記憶，被侵犯的記憶，看著我的生活在眼前瓦解的純粹恐懼，仍然在啃噬著我。但我不會讓哈丁女士，或者媒體，把我變成無助受害者的象徵。
「這次襲擊，」我開始說，我的聲音變得有力，「是毀滅性的。不僅僅是直接的數據丟失，更在於信任的侵蝕，那種在直接威脅被消除後仍然揮之不去的脆弱感。這是一場系統性地瓦解我的個人和職業生活的攻擊，是對我身份的攻擊。」我停頓了一下，用力咽了口唾沫。「接下來是公眾的鬧劇。是的，我是受害者。但我也是倖存者，我不會被那次經歷所定義。」
哈丁女士點點頭，她的表情幾乎難以察覺。「還有你與手稿《暗影代碼》的關係……你能詳細說明一下嗎？」
這是問題的關鍵，也是我必須從個人敘述轉向理性分析的時刻，要利用我的專業知識來闡明導致麥可行為發生的系統性失敗。
「麥可的手稿是……這是一份懺悔，但它也是對科技行業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控訴，」我說，我的目光飄向麥可。他坐在幾英尺外，面無表情，他的眼睛反映著我無法完全理解的風暴般的情緒：羞愧，也許？一絲理解？
「里德女士，」哈丁女士打斷說，她的聲音尖銳而精確。「你能詳細說明你所說的控訴的具體內容嗎？根據我們的理解，這份手稿不僅是懺悔，還包含揭露多家主要公司安全協議弱點的技術細節。這些細節還概述了夜鶯行動的內部運作。」
「的確，」我回應道，我的聲音儘管雙手微微顫抖，但依然穩重。「《暗影代碼》提供了夜鶯戰術的路線圖。它詳細說明了他們如何操縱漏洞，利用漏洞，繞過安全協議，同時利用旨在保護我們的技術。這是對一個所謂的安全系統如何輕易被攻破的全面而可怕的描述。」
「但是，里德女士，這些信息可以作為證據嗎？」哈丁女士追問。「雖然有見地，但這些數據可能被視為傳聞，甚至可能被列為機密。」
「反對，法官大人，」我的律師戴維斯先生插話道。「手稿中的信息，雖然可能是在不尋常的情況下獲得的，但得到了防火牆基金會發現的獨立證據的證實，也得到了檢方證人的證實。被告本人在他的陳述中也承認了這些行為。」
法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反對無效。里德女士，請繼續。」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正如我所說，麥可的手稿不僅概述了技術上的缺陷，還概述了道德上的缺陷。它暴露了一個將利潤置於人民之上、一個以無情的野心而不是道德考量的系統。他描述了夜鶯如何操縱他的技能，操縱他對看似不公正的制度的憤怒，將他變成了一種武器。」我轉過身看著麥可，我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他不僅僅是施暴者；他也是這個制度本身的產物。這讓他，以一種奇怪的方式，也成了一個受害者。」
「法官大人，」哈丁女士質疑道，「我認為這種論點危險地接近於為他的行為開脫。雖然我們承認科技行業的缺點，但這並不能否定被告對他犯罪行為的責任。」
「我會說，哈丁女士，」我反駁道，「了解背景對於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至關重要。麥可的故事不僅僅是對他罪行的敘述；它也是對一個滋生了他的幻滅感並使夜鶯形成的制度的控訴。我們必須同時解決個人行為和導致其發生的系統性失敗。」
「里德女士，」法官打斷說，「雖然你的證詞顯然是相關的，但它正逐漸轉向哲學辯論。請關注手稿中描述的具體事件，以及它們如何直接影響你的生活。」
「當然，法官大人，」我回答說。「手稿中的技術細節證實，我的襲擊不僅僅是隨機的、孤立的事件。它是一場大規模行動的一部分，是一項有協調的滲透和破壞的努力。我的數字生活不是隨機目標，而是戰略目標，選擇我是因為我的地位、我的權限、我揭露他們的潛力。行動的規模、戰術的複雜性，這些都只能在麥可自己的懺悔中才能揭露。」
法庭里嗡嗡作響，氣氛緊張，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紙張沙沙作響——一種緊張的、紙質的低語，與低語的期待聲交織在一起。我的呼吸也停滯了，在更大的無聲焦慮交響曲中，這是一個微小而不穩定的對位。
在證人席上，麥可筆直地坐著，肩膀塌了下來，但目光堅定。他沒有從法律術語開始，沒有曲折的論點或技術辯護。他只是簡單地說著，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原始的誠實，穿透了安靜的氣氛。
「法官大人，陪審團成員，伊芙琳，」他開始說，他的目光找到了我，以一種我沒有預料到的深度注視著我的目光。「我站在你們面前，不是要否認我的行為，而是要承擔全部責任。每一行代碼，每一次違規，每一次侵犯——都是我做的。是我做的。」
一陣低語聲在法庭里傳開，但麥可沒有退縮。他繼續說道，他的話語變得更有力量，被一種絕望的真誠所驅動。「我被憤怒所驅使，被一種不公正感所驅使，被一種認為這個制度是針對那些不按規則辦事的人而設計的信念所驅使。我以為我在為弱勢群體而戰，但我錯了。大錯特錯。」
他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短暫地垂下，然後又抬起來看著我的目光。「伊芙琳，」麥可說，他的聲音更加柔和。「對於我給你造成的痛苦，我真的、深深地感到抱歉。對於你信任的侵犯，對於我濫用我的技能的方式，對於我造成的傷害。我知道說抱歉是不夠的，但這是事實。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
他言語的分量沉澱在房間裡，沉重而深刻。我發現自己盯著他，試圖將這個破碎的男人與我追捕的幽靈聯繫起來。是同一個人嗎？我的一部分想相信是，我的一部分尖叫著，「不可能」。
「在此之前我的生活，」他繼續說道，再次對法庭說道，「是我試圖摧毀的那個行業的扭曲反映。我看到了科技中存在的潛在好處，但我也目睹了它被剝削的可能性。我被憤怒和一種錯誤的公正感蒙蔽了雙眼。我創造了怪物，自己也變成了怪物。」
他微微移動了一下，他的聲音變得更有力量。「但我想要改變。我想利用我的技能，不是為了破壞，而是為了重建。為了創造安全和符合道德規範的技術。為了彌補我造成的損害。我知道這需要時間，而且可能永遠無法完全抹去過去，但這是一個我願意做出的承諾。」
他壓低了聲音，一絲脆弱感滲入他的語氣。「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成為一股善的力量。一股可以修復我造成的一些損害的力量。」他的目光垂下，沉默了片刻，既是一個破碎的形象，又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形象。沉默被拉長了，充滿了他的懺悔的分量，充滿了法庭上所有人的呼吸。即使是通常堅持不懈的螢光燈的嗡嗡聲似乎也緩和了。
法官清了清嗓子。這個聲音像一把刀一樣劃破了寂靜。「在州訴麥可·彼得森一案中……法庭已經作出判決。」
一陣騷動傳遍了法庭；一陣集體吸氣，一陣身體移動的沙沙聲。我緊緊抓住我裙子磨損的面料，指關節發白。
法官繼續說道，她的話語精確：「麥可·彼得森，你的行為造成了重大傷害。法庭承認你深刻的悔意，你對調查的合作，以及在你的書面懺悔《暗影代碼》中反映出的改造潛力。因此，你將被判處十年徒刑，五年後有假釋的可能性，但須成功完成強制性康復計劃。」
一聲低語充滿了房間。一陣失望的低語，那些渴望更嚴厲懲罰的人發出低沉的憤怒。一陣希望的低語，來自其他人的同情，他們像我一樣，看到了麥可眼中的懺悔之光。我自己的感受是一團亂麻；如釋重負與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感交織在一起。十年是很長的時間，但這並不是無期徒刑。
沉重的橡木法院大門敞開，露出了外面繁華的城市街道。太陽，被雲短暫地遮蔽了，突然衝破雲層，在從台階上散去的人群中投下刺眼的陰影。這感覺像是一種象徵——法庭的黑暗讓位於外部世界的複雜性。的確，一個新篇章開始了，但過去的陰影將繼續存在，這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提醒：信任的脆弱性，欺騙的普遍性以及前方漫長而艱辛的道路。
馬庫斯，像一尊花崗岩雕像般站在我身邊，為我擋住了媒體蜂擁的最猛烈衝擊。他的手，溫暖而令人安心地放在我的肘部，是這場旋渦般混亂中我唯一的錨。「里德女士！面對你的襲擊者，你感覺如何？」一個聲音尖叫著，被麥克風的放大扭曲了。另一個聲音穿過喧囂：「他真的有悔意嗎？這一切都是經過精心策劃的嗎？」第三個聲音尖銳而刺耳：「你原諒他了嗎，里德女士？還是仍然感受到他背叛的灼痛？」這些問題像匕首一樣，從人群陰影的角落裡投擲出來，反映了公眾兩極分化的意見：同情的、懷疑的、幸災樂禍的。他們沒有看到精心構建的形象背後的女人——那個生活被撕裂，數字靈魂被暴露和侵犯的女人。他們只看到了頭條新聞。
「里德女士！」一隻手伸出來，試圖把麥克風塞到我臉上。馬庫斯迅速移動，以嫻熟的姿態攔截了入侵。
「先生們，我們不在這裡接受採訪，」馬庫斯的聲音低沉而穩重，穿透了喧囂。他的語氣不容置疑。「里德女士會在裡面發表聲明。請讓她進去。」
他的冷靜幹練與逐漸高漲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護送我向前，他的身體是抵擋無情的問題、閃光燈和推搡的手肘的盾牌。莊嚴的花崗岩法院大樓聳立在前方，預示著結構和秩序，與我們周圍涌動的混亂能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是，即使是莊嚴的司法外表，也無法掩蓋那份不安，那份深深的被侵犯感，它緊緊地附著在空氣中，是數字入侵在我生活中留下的真實印記。
裡面，法庭讓我顯得渺小。一排排拋光的桃花心木在螢光燈下閃閃發光，每個表面都反射著穿過旁聽席的緊張能量。我的法律團隊，臉上刻著職業的鎮定，勉強掩飾著他們自己的緊張，坐在我旁邊。我意識到，我的下巴緊緊地咬著，牙齒都疼了。我所展現的平靜是精心構建的外表，是抵禦威脅要粉碎它的冰冷恐懼的盾牌。
我從眼角看到他們把他帶進來。麥可。不是那個曾經困擾我屏幕的傲慢、挑釁的黑客，而是那個人的影子。他變得更加虛弱，肩膀塌陷，目光固定在地板上。傲慢已被一種赤裸裸的、令人不寒而慄的空虛所取代。他看起來……破碎了。我身上掠過一陣小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這是我渴望的勝利嗎？這個摧毀我生命的男人的空殼？
法官的木槌落下，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劃破了緊張氣氛，標誌著司法戲劇的開始。一段短暫而刺耳的回閃——一片混亂的陰影，血的金屬味，以及玻璃破碎的令人作嘔的嘎吱聲。倉庫。襲擊。這段記憶，尖銳而本能，撕裂了精心構建的平靜，痛苦地提醒著我所處的危險，它所造成的代價，不僅僅是對我，而是對每個身陷其中的人。
法官的聲音，平穩而有分寸，劃破了我的思緒。「全體起立。」一陣騷動，一片低語。我坐著，一個沉默的觀察者，參與這場精心編排的法律程序舞蹈。我的目光再次飄向麥可，一種類似於憐憫，或者說自保的感覺，在我心中涌動。遊戲開始了。儘管有精心構建的規則和程序，儘管有法律的冷酷力量，但我知道這是一個我可能會輸的遊戲。那原始的、燃燒的憤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恐懼，它充滿了沉默——更加可怕。
法庭里迴蕩著低低的竊竊私語聲和筆在筆記本上划動的有節奏的沙沙聲。一個聚光燈清晰地聚焦在我身上。伊芙琳·里德。檢方證人。或者我真的是嗎？這個標籤感覺太簡單了，太膚淺了，無法概括我心中盤旋的複雜情感和事實。我的心臟劇烈地撞擊著肋骨，節奏狂亂，與法庭時鐘穩定的滴答聲形成對比。
「里德女士，」法官的聲音平靜而權威，打破了我的內心混亂。「請向法庭說明你的姓名和住址。」
當我的聲音響起時，出奇地平穩。「伊芙琳·里德……以前住在……好吧，現在很複雜。不如說，我不再住那裡了。」我聲音里一絲顫抖暴露了潛在的焦慮。我過去的公寓感覺被污染了，一個數字幽靈仍然徘徊在每個角落。
檢察官哈丁女士走近證人席。她的目光銳利，探究。「里德女士，你是被告麥可·彼得森精心策劃的重大網絡攻擊的受害者。你能描述一下這次襲擊對你生活的影響嗎？」
我猶豫了。對入侵的記憶，被侵犯的記憶，看著我的生活在眼前瓦解的純粹恐懼，仍然在啃噬著我。但我不會讓哈丁女士，或者媒體，把我變成無助受害者的象徵。
「這次襲擊，」我開始說，我的聲音變得有力，「是毀滅性的。不僅僅是直接的數據丟失，更在於信任的侵蝕，那種在直接威脅被消除後仍然揮之不去的脆弱感。這是一場系統性地瓦解我的個人和職業生活的攻擊，是對我身份的攻擊。」我停頓了一下，用力咽了口唾沫。「接下來是公眾的鬧劇。是的，我是受害者。但我也是倖存者，我不會被那次經歷所定義。」
哈丁女士點點頭，她的表情幾乎難以察覺。「還有你與手稿《暗影代碼》的關係……你能詳細說明一下嗎？」
這是問題的關鍵，也是我必須從個人敘述轉向理性分析的時刻，要利用我的專業知識來闡明導致麥可行為發生的系統性失敗。
「麥可的手稿是……這是一份懺悔，但它也是對科技行業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控訴，」我說，我的目光飄向麥可。他坐在幾英尺外，面無表情，他的眼睛反映著我無法完全理解的風暴般的情緒：羞愧，也許？一絲理解？
「里德女士，」哈丁女士打斷說，她的聲音尖銳而精確。「你能詳細說明你所說的控訴的具體內容嗎？根據我們的理解，這份手稿不僅是懺悔，還包含揭露多家主要公司安全協議弱點的技術細節。這些細節還概述了夜鶯行動的內部運作。」
「的確，」我回應道，我的聲音儘管雙手微微顫抖，但依然穩重。「《暗影代碼》提供了夜鶯戰術的路線圖。它詳細說明了他們如何操縱漏洞，利用漏洞，繞過安全協議，同時利用旨在保護我們的技術。這是對一個所謂的安全系統如何輕易被攻破的全面而可怕的描述。」
「但是，里德女士，這些信息可以作為證據嗎？」哈丁女士追問。「雖然有見地，但這些數據可能被視為傳聞，甚至可能被列為機密。」
「反對，法官大人，」我的律師戴維斯先生插話道。「手稿中的信息，雖然可能是在不尋常的情況下獲得的，但得到了防火牆基金會發現的獨立證據的證實，也得到了檢方證人的證實。被告本人在他的陳述中也承認了這些行為。」
法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反對無效。里德女士，請繼續。」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正如我所說，麥可的手稿不僅概述了技術上的缺陷，還概述了道德上的缺陷。它暴露了一個將利潤置於人民之上、一個以無情的野心而不是道德考量的系統。他描述了夜鶯如何操縱他的技能，操縱他對看似不公正的制度的憤怒，將他變成了一種武器。」我轉過身看著麥可，我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他不僅僅是施暴者；他也是這個制度本身的產物。這讓他，以一種奇怪的方式，也成了一個受害者。」
「法官大人，」哈丁女士質疑道，「我認為這種論點危險地接近於為他的行為開脫。雖然我們承認科技行業的缺點，但這並不能否定被告對他犯罪行為的責任。」
「我會說，哈丁女士，」我反駁道，「了解背景對於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至關重要。麥可的故事不僅僅是對他罪行的敘述；它也是對一個滋生了他的幻滅感並使夜鶯形成的制度的控訴。我們必須同時解決個人行為和導致其發生的系統性失敗。」
「里德女士，」法官打斷說，「雖然你的證詞顯然是相關的，但它正逐漸轉向哲學辯論。請關注手稿中描述的具體事件，以及它們如何直接影響你的生活。」
「當然，法官大人，」我回答說。「手稿中的技術細節證實，我的襲擊不僅僅是隨機的、孤立的事件。它是一場大規模行動的一部分，是一項有協調的滲透和破壞的努力。我的數字生活不是隨機目標，而是戰略目標，選擇我是因為我的地位、我的權限、我揭露他們的潛力。行動的規模、戰術的複雜性，這些都只能在麥可自己的懺悔中才能揭露。」
法庭里嗡嗡作響，氣氛緊張，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紙張沙沙作響——一種緊張的、紙質的低語，與低語的期待聲交織在一起。我的呼吸也停滯了，在更大的無聲焦慮交響曲中，這是一個微小而不穩定的對位。
在證人席上，麥可筆直地坐著，肩膀塌了下來，但目光堅定。他沒有從法律術語開始，沒有曲折的論點或技術辯護。他只是簡單地說著，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原始的誠實，穿透了安靜的氣氛。
「法官大人，陪審團成員，伊芙琳，」他開始說，他的目光找到了我，以一種我沒有預料到的深度注視著我的目光。「我站在你們面前，不是要否認我的行為，而是要承擔全部責任。每一行代碼，每一次違規，每一次侵犯——都是我做的。是我做的。」
一陣低語聲在法庭里傳開，但麥可沒有退縮。他繼續說道，他的話語變得更有力量，被一種絕望的真誠所驅動。「我被憤怒所驅使，被一種不公正感所驅使，被一種認為這個制度是針對那些不按規則辦事的人而設計的信念所驅使。我以為我在為弱勢群體而戰，但我錯了。大錯特錯。」
他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短暫地垂下，然後又抬起來看著我的目光。「伊芙琳，」麥可說，他的聲音更加柔和。「對於我給你造成的痛苦，我真的、深深地感到抱歉。對於你信任的侵犯，對於我濫用我的技能的方式，對於我造成的傷害。我知道說抱歉是不夠的，但這是事實。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
他言語的分量沉澱在房間裡，沉重而深刻。我發現自己盯著他，試圖將這個破碎的男人與我追捕的幽靈聯繫起來。是同一個人嗎？我的一部分想相信是，我的一部分尖叫著，「不可能」。
「在此之前我的生活，」他繼續說道，再次對法庭說道，「是我試圖摧毀的那個行業的扭曲反映。我看到了科技中存在的潛在好處，但我也目睹了它被剝削的可能性。我被憤怒和一種錯誤的公正感蒙蔽了雙眼。我創造了怪物，自己也變成了怪物。」
他微微移動了一下，他的聲音變得更有力量。「但我想要改變。我想利用我的技能，不是為了破壞，而是為了重建。為了創造安全和符合道德規範的技術。為了彌補我造成的損害。我知道這需要時間，而且可能永遠無法完全抹去過去，但這是一個我願意做出的承諾。」
他壓低了聲音，一絲脆弱感滲入他的語氣。「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成為一股善的力量。一股可以修復我造成的一些損害的力量。」他的目光垂下，沉默了片刻，既是一個破碎的形象，又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形象。沉默被拉長了，充滿了他的懺悔的分量，充滿了法庭上所有人的呼吸。即使是通常堅持不懈的螢光燈的嗡嗡聲似乎也緩和了。
法官清了清嗓子。這個聲音像一把刀一樣劃破了寂靜。「在州訴麥可·彼得森一案中……法庭已經作出判決。」
一陣騷動傳遍了法庭；一陣集體吸氣，一陣身體移動的沙沙聲。我緊緊抓住我裙子磨損的面料，指關節發白。
法官繼續說道，她的話語精確：「麥可·彼得森，你的行為造成了重大傷害。法庭承認你深刻的悔意，你對調查的合作，以及在你的書面懺悔《暗影代碼》中反映出的改造潛力。因此，你將被判處十年徒刑，五年後有假釋的可能性，但須成功完成強制性康復計劃。」
一聲低語充滿了房間。一陣失望的低語，那些渴望更嚴厲懲罰的人發出低沉的憤怒。一陣希望的低語，來自其他人的同情，他們像我一樣，看到了麥可眼中的懺悔之光。我自己的感受是一團亂麻；如釋重負與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感交織在一起。十年是很長的時間，但這並不是無期徒刑。
沉重的橡木法院大門敞開，露出了外面繁華的城市街道。太陽，被雲短暫地遮蔽了，突然衝破雲層，在從台階上散去的人群中投下刺眼的陰影。這感覺像是一種象徵——法庭的黑暗讓位於外部世界的複雜性。的確，一個新篇章開始了，但過去的陰影將繼續存在，這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提醒：信任的脆弱性，欺騙的普遍性以及前方漫長而艱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