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船上的歲月是枯燥而乏味的，這近一個半個月的航程中，小石頭和卡特船長稱兄道，弟天天斗酒，交流劍術。影則每日早起在甲板看書，夜晚在房間內看書。至于娜娜則以每日想盡各種方法打斷影的閱讀為樂。最無聊難耐的自然就是仲錦，喝酒不會喝，想找影學點東西，卻每每看到二人打情罵俏無力插足。只得每日在船上四處轉悠，逗逗貓，看看海。
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影打著哈欠起身了，只見眼前的娜娜正拿著一個小藥瓶往眼睛中滴著什麼。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四下看看，見小石頭不在房間於是說道：「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就是單純的為了這瓶顛茄汁，根本不是為了加深威嚇吧？」娜娜滴完顛茄汁轉頭看向影，本就水靈的大眼睛在藥水的作用下瞳孔放的老大，那是一種攝人心魄的美，一種不自然的美。娜娜搖晃著瓶子笑著說：「凡人女子靠這個放大瞳孔，但是其實這東西的毒性太強，經常使用會造成失明。但是我可不一樣，這點點毒素對我而言幾乎沒有任何效果。不過得虧這是濃縮後的顛茄汁液，這才能讓我放鬆下我的眼眸。你看，多美~！」
「所以你真的就是為了這瓶毒藥吧……」影不自覺得想移開眼睛，但卻移不開，倒不是因為眼前女子美艷動人，只是被娜娜用手指卡住了眼皮。他只得拍了拍娜娜的手說道：「好好好，好看！好看！行了吧？說真的，你到底把這顛茄汁換成了什麼？」
「甘蔗糖漿唄，這些水手去哪兒都帶著，船艙里多的是。顏色也差不多，晚上燈光昏暗他哪裡看得出來？」娜娜鬆開了影的眼皮，反手從影隨身的符文袋裡掏出一面銅鏡，欣賞鏡中的自己。
「好吧，我是聽說有些修士能有百毒不侵的能力。可小石頭才十三歲應該沒那麼厲害吧？」影看著娜娜疑惑地問道。
「修士？？？你不會以為……哈哈哈哈，天吶，你真的以為小石頭是練的什麼修仙法門啊？」娜娜停下手中的動作大笑出聲。
「啊？可是艾森不就是個傳說中化神修為的修士嘛？我記得叫什麼劍聖？」影疑惑地問。
「啊，那老頭子啊？那是那些修士牽強附會罷了，不拉幾個厲害人物怎麼證明自己的修煉法門厲害呢？我問你，你覺得龍族需要修真才能變強嗎？」娜娜指了指銅鏡背後的龍浮雕問。
影思索片刻回答：「如果你指的是瑟拉芬的話，他們好像有個什麼成龍之道吧？」
「那是幼龍的成年禮罷了，答案是不需要。世界從來不是公平的，獅子的幼崽就是天生比家貓強壯。那老頭子天生就和你們物種不同，確實不否認永恆的壽命給了他幾乎永恆的時間，這讓他能把各種技藝都練習到你無法想像的極致，但修真者終其一生修行為的只是增加壽元接近永恆。但是那老頭子打從他從娘胎中誕生那日起就是永恆壽命，這就是區別，你要是認為老頭子是什麼修士就大錯特錯了。問題是，你那弟弟至少有一半的味道和他簡直一模一樣，所以你弟弟是什麼，我還真說不好，但是絕對不是你所謂的修士。他的體質和你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覺得哪一個凡人練了十年的武，身上一絲傷疤痕不見的？」娜娜說了半天，影只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最後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說：「啊~這麼說來，這顛茄汁應該大概率也是對小石頭無效的對吧？那你不就是為了這毒藥嘛！」
娜娜翻了個白眼說道：「要你管？煩死了，誰知道這麼大個螺洲城買都買不到像樣的化妝品嘛！」
「哈哈哈，你說你都那麼大歲數了？還天天和小姑娘一樣化妝打扮圖個啥啊？」影繼續調笑眼前氣得嘟起小嘴的娜娜。「啊？我啊？那你看我像幾歲？」娜娜轉身把臉湊到影的眼前，大眼睛忽閃忽閃，睫毛修長，精緻的嘴唇宛若嬌嫩的櫻桃，此刻隨著呼吸微張，異域的香水味從她白皙的後頸飄來。影紅著臉練練後退，乾咳兩句道：「我去甲板上看看，你自己臭美吧。」說罷飛也似得離開弔床奪門而出。只聽得身後傳來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此刻的甲板上，小石頭正在教導卡特船長劍術，一招一式耍得有板有眼。突然見到影從艙門處爬上甲板，於是小石頭停下動作打招呼道：「影大哥！你醒啦？我早上剛用御劍術打上來不少飛魚！中午可以烤來下酒哦！誒？你發燒啦，臉怎麼那麼紅？」
「我沒事，就是船艙里憋久了，氣息不順罷了。」影擺手岔開話題說道，「誒？仲錦哪兒去了？昨天找我借書來著，我正好翻到我有本《風沙行記》拿給他。」「沒見著啊，估計又跑哪兒玩去了吧。」小石頭邊說邊繼續演示劍招。
影四下張望，未見仲錦。於是自顧自靠在船欄上欣賞海浪。「影哥哥？你找我？」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影嚇了一跳。影低頭一看，自己左手邊的空木桶中探出一個腦袋，正是仲錦。「你……？你怎麼鑽到這裡了？」影問道，「我在和娜娜姐捉迷藏呢，大概是我藏得太好了，娜娜姐找我不到。」仲錦得意洋洋地笑道。
「啊……她啊，她……她找了一圈沒找到就回船艙休息去了。」影尷尬地笑笑，「啊，原來如此，那我下次不要藏那麼好了。嘿咻……」仲錦說著從木桶中爬出，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影連忙從袋子中取出一本書遞給仲錦說道：「上次的《地下世界生態錄》看完了嗎？」
「看完了，我早上放在你床頭了。你沒看到嘛？」仲錦接過書高興地說：「謝謝影哥哥，這船上委實有些無聊，我年歲太小，不能陪你們喝酒。要不一會兒我給你們斟酒可好？」仲錦稚嫩可愛的臉龐上寫滿了期待，影笑了笑說：「你還太小了，別了吧。你還是回船艙看書吧。娜娜姐找不到你應該著急了。」顯然又是想把仲錦支走，仲錦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但還是笑著說道：「好的，那我就先回去看書了。」
突然，桅杆頂上的水手大呼小叫的用諾曼語吼著什麼，引起了船上眾人的注意。只見此水手所指的方向，遠處一隻巨獸從海中躍起。那是一隻長脖子的巨大生物，修長的脖頸像是天鵝一般，船槳狀的四肢在空中帶起螺旋的水花，深藍色的背部點輟著不少碩大的藤壺，腹部皮膚潔白如雪在太陽下閃閃發光。「那是什麼？！」仲錦驚恐的抓住影的手臂，躲到他身後。影則輕輕拍了拍仲錦的頭說道：「別怕別怕，那是一種海龍，名喚蛇頸龍。是屬於相對溫順的海龍了。」「溫順……？那為何生的這般奇怪？」仲錦顫抖著聲音問道。「這說明，我們快到克恩了，仲錦你應該知道克恩是什麼地方吧？」影問。
「克恩古國是我大晉最大的附庸國，位於極南之地。傳聞此處氣候炎熱，多野獸。盛產香料，水果和珍奇異獸。來自克恩的異獸我只在小時候見過一次，名喚孔雀，是一種有著及其華麗羽毛的鳥類啊，哪見過這等大怪魚？」仲錦此刻倒是冷靜了些，但是眼神依舊死死盯著海面，異常惶恐。
「那我估計，你這次要大開眼界了。克恩古國還有個別稱，巨獸之國。你猜這裡說的巨獸指的是什麼？」影問道。
「難道不是指的大象嗎？」仲錦一臉疑惑。
「大象是南詔國的野獸，克恩的恐龍可比大象大多了。哈哈哈，你讓我想起自己五六年前第一次來到克恩時候的樣子。」影笑了笑，拍了拍仲錦的頭。
「啊！剛才那是蛇頸龍？！」小石頭一個箭步衝到了船沿邊。「哪兒呢？哪兒呢？」
仲錦指了指剛才那巨獸落入水面的地點，小石頭大喊一聲：「御劍飛行！」只見其腰間佩劍凌空飛起，他翻身踩於劍上就朝著那邊飛去，留下影和仲錦面面相覷。
「石頭哥……該不會要去獵殺那頭巨獸吧？」仲錦驚恐地說道。
「有可能！喂！小石頭！你給我回來！危險！！！」影朝著小石頭大喊。
只見小石頭飛了不遠，降低高度使飛劍懸停在水面上，從飛劍上一個猛子扎進海中，片刻後，只見他又從水中躍起，跳回飛劍上。雙手還抱著一塊一抱大的岩石狀的東西。也許是太重了，飛劍明顯回程的時候晃晃悠悠，顯得無比吃力。
「那是什麼？」影疑惑地瞪大眼睛看著飛回來的小石頭。「好像是剛才蛇頸龍背上的藤壺？」仲錦眼見，一眼看出那石頭的真面目。「他大老遠飛過去就為了一塊藤壺？」卡特船長走到二人身邊問到。
「哈哈哈！中午飯可有好東西吃啦！」小石頭此時已經飛回船上，跳上甲板興奮地朝眾人晃了晃手中的大藤壺。
「石頭哥？你這是……？」仲錦疑惑地看了看其手中的巨大藤壺，麻麻賴賴奇醜無比，其上還裹著些許水藻和貽貝。「小錦，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可是好東西。卡特老哥！借你匕首一用。」小石頭興奮地把藤壺置於地上，蹲在地上轉頭喊道。「不是，石頭兄弟，這破藤壺怎麼還成了好東西了？我行船那麼多年還不知道這事兒呢。」卡特說著把腰間的匕首取下遞給小石頭。小石頭也不理會眾人的疑惑，拿著小刀就在藤壺外圍劃拉，只聽得「咔嗒」一聲，一塊岩石狀的碎片就掉落在地，小石頭撿起地上的石頭，舔了舔嘴唇，饞得口水都快出來了。拿起這石頭，聚到太陽下端詳一會兒，找准位置，一刀刺入那石頭內撬開。原來這「石頭」是一個肥美的生蚝，潔白似雪，膏肥肉美，汁水盈盈。小石頭用兩指銜起蚝肉，一口吞下肚中，激動地連連拍地。「啊！！！太鮮了！」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似得，回頭不好意思得對著眾人笑笑。「哈哈哈……不好意思哈，我太饞了。等著！我給你們開蚝！」然後接著接連撬下三個生蚝，連忙打開一個遞給仲錦，仲錦哪見過這等生食的模樣，連連擺手。倒是卡特船長趕忙接過，一口吞下連連讚嘆：「確實好吃！」
小石頭笑著繼續撬開一個遞給影，影接過生蚝，狐疑地看著。見他也不敢吃，小石頭只是繼續忙活手中動作，卡特船長也席地而坐，喚來水手取了一把小刀也開始開生蚝，見二人吃的那麼香，影吞了口口水，有些膽怯的也把生蚝吃下肚去。入口後，他也連忙坐下，奪過小石頭手中開好的生蚝又一口吞了一個。
「哈哈哈！好吃吧？我都告訴你們了。」小石頭笑著繼續又開了一個，遞給身後的仲錦。仲錦這次倒也沒有拒絕，只是有些膽怯，拿起來聞了聞，一點淡淡的腥味，更多的則是一種奇特而甜膩的香氣，這香味很難形容，即使是他貴為皇孫也未曾聞過，有些龍涎香的感覺但是又比那清雅，有些柑橘的香氣卻有比之更加濃郁。仲錦又看了看眼前大快朵頤的三人，一口吞下，只覺得像是在口中打翻了高湯壇，那甜膩的香味灌滿鼻腔，那鮮甜的汁液浸潤舌尖。「好甜！好鮮！」饒是仲錦飽讀詩書此刻也只剩下此句可以形容。
此時幾人已經把外層的生蚝剝取乾淨，中間的藤壺也露出了本來面目，外圍一圈像是一個錐形的火山，中間則像是兩片貝殼緊閉。小石頭繼續用刀清理乾淨水藻和纏附在水藻根部的少量貽貝後，將其抱起。看著卡特問道：「船長？有鐵燉鍋沒有？這東西得燉煮才好吃。」
「有！走我們去廚房」卡特船長起身帶路，小石頭端著藤壺跟在身後，而仲錦也興奮的一蹦一跳跟上去，只剩下影還在原地不動，見三人走遠，悄悄從衣袖中掏出一個還沒開殼的蚝拿在手中走入船艙。
夕陽下，船長室中，大家圍坐在桌前閒聊，不一會兒，廚師把大鐵鍋端上桌來，上午小石頭撈起的巨大藤壺已然煮好上桌，藤壺殼已經被敲開，破碎的殼內可以看到乳白色的貝肉，潔白的湯底是火腿骨熬製，貝類的腥味被干迷迭香的香味掩蓋，酸橘皮的清香混合著火腿的肉香賦予了這鮮甜海鮮更加有層次的美味。
「哇，好香啊！石頭哥，早上我還以為你要飛過去獵殺那頭大海怪呢。」仲錦邊說，邊盛出一碗湯遞給小石頭，小石頭笑著接過湯碗：「沒有啦，那蛇頸龍肉質粗糙而且腥氣的要命，我吃它幹嘛？但是他背上時常有這種大藤壺，這藤壺以及上面附著的生蚝會特別好吃。具體為什麼那麼好吃我也說不上來。但你只要看到蛇頸龍躍出水面那就是為了敲打背上的藤壺，這時候得動作快，不然就沉底沒得吃了。」
「那艾老頭子教你不少東西啊，這個藤壺連我都不知道居然能吃。」娜娜也盛了一碗湯遞給影，看著小石頭說道。「那當然啦，我在克恩生活了三年呢！」小石頭答道。
「哈哈哈，感謝石頭兄弟撈來這珍饈海鮮，來來來，各位舉杯！敬石頭兄弟，明日一早我們就到金沙灣了。幾位在船上吃好喝好，等我和影兄弟賣了茶葉，我去買些金沙灣土產，再回來船上，我們好好搓一頓！」卡特起身舉杯，眾人一起敬了小石頭一杯，小石頭反倒被這一舉動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誒？可不只是我們兩個哦，我還得帶上小錦，有了他才能事半功倍。」影指了指坐在小石頭邊上的仲錦說道。卡特船長眼睛滴溜溜一轉，遲疑了一下接著笑道：「好好好！那就有勞我們的小朋友也跟我們走一趟了。」影舉杯敬船長，二人碰杯相視一笑。
仲錦則有些疑惑，歪頭看了看影，見影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暗自記下，繼續吃喝。
宴席結束，各自回屋睡下。
入夜，仲錦悄悄起床。見影不見蹤影，娜娜縮在床上，環抱著自己那毛茸茸的獸尾睡的正香，而小石頭則應該是酒醉了，大喇喇的躺在地上打著呼嚕。仲錦躡手躡腳地起身出門，穿過走廊，爬上樓梯，轉出艙門而去。只見月色下，桅杆邊，影已經等候多時了。「小錦果然機敏，過來坐下說。」海風徐徐，月色正濃，看影現在的神情嚴肅。仲錦也不多說什麼，走上前去在影身邊坐下。「小錦冷不冷？今晚海風有點大……」
「影大哥是否有求於我？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自當會盡力而為。」仲錦打斷道，「啊……被你發現了，是這樣的，我答應幫著卡特船長銷售茶葉。要是賣出的價格比較好，他會給我一成茶葉。而這其中的關鍵是你，小錦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影說著指了指仲錦，仲錦沉思片刻，說到：「據我所知克恩人有自產紅茶，也有些喜歡南詔國的普洱茶，所以影大哥此去定然不是以克恩人為目標，但金沙灣距離中原不遠，明前龍井價格並不一定比尋常龍井高出許多，所以自然也不是銷給龍民。那麼金沙灣還有什麼人呢？喜飲綠茶……還要有錢，還得懂貨，那就只能是土靈了！」
「小錦，你到底幾歲啊？」影被眼前少年震驚，仔細再打量了他一番。此時明月高懸，一片銀色月光中，散披長發的仲錦臉龐清秀，稚氣未脫，在月色映照下本就似女子般柔弱的身軀此刻更顯柔美。「你猜？」仲錦笑笑，繼續分析道「土靈，也就是瑪納恆其，這些矮人固然經商，但若想在他們手中賣出高價，必然需要此物有歷史價值。而……歷史價值這個點就很難說了，這明前龍井雖然珍貴但是它又能有何歷史價值呢？所以影哥哥，你需要的不是仲錦，而是大晉真正合法的繼承人皇孫祁仲錦。」
「啊……小錦，智多近妖這句話你可聽過？」影感慨道。「哈哈，我就當影哥哥是在誇我吧。好！我同意配合你去演這齣戲，具體細節如何就依你安排。」仲錦笑道，認真的看著影點了點頭。
「你確定？可是如此一來，你的身份暴露，你就不怕追兵和刺客？」影顯然沒料到仲錦答應的如此迅速。「嗯，確實如此，我一旦暴露身份，定然命不久矣。但若是不暴露身份，那麼我們此刻應該也會在娜娜姐和石頭哥和船員起衝突，他兩個屠殺所有人後，餓死在海上吧？故所以，這件事上我們沒得選。」仲錦繼續說道。
「我們其實也可以趁著船靠岸殺出重圍啊。」影面無表情地說道。
「殺殺殺，你當我是石頭哥啊？雖然船上的人他們動過要毒殺我們的歹念。但，一來上天有好生之德。二來，也是情勢所迫逼不得已，得饒人處且饒人。」仲錦苦笑著說。
「那……」
「好啦，影哥哥你從來不是壞人，但總是喜歡去唱黑臉的角色。你總喜歡和人談交易，以謀利者的身份博取信任，似乎人之間相處總是利來利往這件事讓你感到安心。我知道你希望我提條件，然後為我留一筆安身錢。然而暴露身份之後還得再跟著你們在走一段，離開克恩，到一個沒有人能認識我，沒有人知道大晉的地方讓我隱姓埋名重新開始。」仲錦敲了敲自己的腦門故作苦惱繼續說道：「該怎麼辦呢？多少錢夠我生活下去呢？我啊~可是嬌生慣養的皇孫啊~」
「……」影此刻被戳穿一切心事，臉上掛著愧疚，低下頭去。
「但……我可以求你嘛？」仲錦收起臉上的玩鬧，無邊誠懇地說
「不行，太危險了。」影堅決地說道，卻沒敢看仲錦的臉。
「想來也是，我這身份到哪裡都是個禍患。我在世的每一天，對晉都是威脅。有人會想利用我，有人會想除掉我，只怪我自己的身份。」仲錦起身又扮了個鬼臉道，「那我要是太聰明了怎麼辦？我要是比你想的還聰明呢？影哥哥，我找你借的書都是小說話本，你說你沒有，遊記你倒是很多。你希望我去哪兒？你希望我跟著你們去更遠的地方，你希望帶走這顆混亂的種子。你不願見到我引起的戰爭和生靈塗炭，但是你也在猶豫，你認為我走不了那麼遠，你認為我會死在路上，你怕更糟糕的情況，你怕我在路上會暴露，你怕因為我的身份導致的刺殺，導致的綁架，因為也許這可能會引起更糟糕的情況，石頭哥，娜娜姐可能會因為我受到傷害。」
「我該怎麼辦……？」影抬頭苦笑，看著眼前遠比自己年輕稚嫩的少年把自己內心的一切所想拆穿。
「兩個選擇，要麼，帶上我，我向你保證我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安全。要麼，我在合適的時候自我了斷。」仲錦臉上依舊在微笑，是一種釋然的笑：「是你們救了我，手刃了我的仇人，埋葬了我的可兒姐。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會在幫你銷售完貨物後離去，你放心。我會養活自己，我向你保證，如果有朝一日，我被人利用，我會自行了斷。」
「……你這是在陷我於不義啊，小錦。」影嘆息道。
「所以剛才我就說了，影哥哥不是壞人，做不來壞事啊。」仲景巧笑嫣然，接著再次誠懇地說，「但是我剛才說的都是發自肺腑，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行，留你一個人也不行。」影搖了搖頭，苦笑道。
「你看，我想跟著你你說不行，我想自己走，你也說不行。我就連自我了斷，你也說不行。那我該怎麼辦呢？我該問問你，影哥哥。你們到底要去哪兒？你已經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了，輪到我問問了。」仲錦嚴肅地看著影。
「我……我們要去極北之地，穿過那片冰原，跨過那片最寒冷的海洋。最終抵達你可能未曾聽過的地方。」影也抬起頭嚴肅地看著仲錦的眼睛。
「我未曾聽過的地方和事很多。今天早上我也沒見過蛇頸龍啊，我也沒見過能趨勢貓的女子啊，我也沒見過阿奎洛尼亞的龍民啊。」仲錦也嚴肅地回看了過去。
「這段路真的非常辛苦，九死一生。」影繼續說
「我從死裡逃生了，而且我很認真的請求你和石頭哥哥，如果遇到危險請繼續來救我，我就是這麼貪婪。」仲錦拉起影的手，一臉壞笑。意思很明確，你要再不樂意做壞人，我就做壞人啦。
「我還沒說我們去那麼遠的地方幹什麼呢？」影此刻也一臉壞笑。
「那我現在就問，你們去那麼遠的地方作何大事？」仲錦繼續盯著影。
「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地方叫伊芙蕾聖樹，如果帶著小石頭去了，我才能知道我們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那就是我來的地方，我在那裡呆了好久好久。混亂吧？只知道個目的地的旅途，目的不清楚，原因也說不明白。只知道要去，即使如此你還要去嗎？」影抓住仲錦的肩膀越說越大聲。
「那可太好了！那不就是沒人認識皇孫祁仲錦！沒人認識大晉！沒人利用我，刺客也追不到地方嗎？！」仲錦也翻過手來抓住影，也大聲吼道。
「你的皇位怎麼辦？！你的殺父之仇怎麼辦？！你的家鄉怎麼辦！？」影大喊大叫幾乎癲狂。
「我不管！從來就沒見過的爹，從來就沒見過的皇位。我要那個幹什麼？！我就不能想要活下去嗎？我就不能想要擺脫這個身份嘛？我非得拿著皇孫的身份去當籌碼成就別人霸業嘛？我非得萬萬人之上嗎？我不管！我就要去，你不同意我就去求小石頭哥！他可不像你那麼難說話！」仲錦此刻也一反常態大喊出來。
影指著仲錦的鼻子：「那小朋友你可別後悔！」
仲錦張口咬了影一口：「我！就！去！」
「好！我同意了」影捂著手指，忍痛說。這時仲錦突然扮了個鬼臉，扭過身去。影拍了拍仲錦的肩膀，仲錦扭動肩膀把影的手撞落。「嘖…都答應帶你去了…怎麼還鬧情緒了呢？」影不解地問，「啊，這都歸功於，這幾天有些人天天打情罵俏哦，有些人天天喝酒練劍哦，有些人嫌我小不想帶我玩，讓我藏桶里自己回去睡覺哦！」
影回憶起這幾日種種，愧疚地說：「額……那……我讓小石頭陪你玩？」
「不行！」
「那我帶你明天去金沙灣集市上買點東西？」
「我要買髮簪首飾，胭脂口紅！以及漂亮衣服，頭花，新奇玩具。要吃好吃的！」
「你不是男兒身嘛？」
「你不是讓我隱姓埋名嘛！？」
「不是，那也不至於男扮女裝啊？」
仲錦扭過頭，扮了個鬼臉道：「我！樂！意！」
影無奈苦笑：「完了，那頭的姑奶奶還沒哄好，這頭再來一個！行！我同意，我同意！」
仲錦扭過頭來說道：「還不夠，我要等事兒完了帶著錢，帶著石頭哥去！我不想自己走路！」
「好好好，都行都行，明天茶一賣出去就發財了，到時候你想買什麼你和小石頭說！這下總可以了吧？」影無奈攤手。
「一言為定！」仲錦起身大踏步自顧自向船艙內走去。影剛要起身跟上，突然仲錦回頭扮了個鬼臉沖他大喊：「影哥真是我見過最彆扭的爛好人了，優柔寡斷，瞻前顧後！」說完又突然笑道：「但是，謝謝你。」鞠了一躬後，快步消失在樓梯上。
影則苦笑著抬頭看著天空中那輪明月和遠處，漸漸浮現的陸地。自言自語道：「這小錦……真是……智多近妖。」
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影打著哈欠起身了，只見眼前的娜娜正拿著一個小藥瓶往眼睛中滴著什麼。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四下看看，見小石頭不在房間於是說道：「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就是單純的為了這瓶顛茄汁，根本不是為了加深威嚇吧？」娜娜滴完顛茄汁轉頭看向影，本就水靈的大眼睛在藥水的作用下瞳孔放的老大，那是一種攝人心魄的美，一種不自然的美。娜娜搖晃著瓶子笑著說：「凡人女子靠這個放大瞳孔，但是其實這東西的毒性太強，經常使用會造成失明。但是我可不一樣，這點點毒素對我而言幾乎沒有任何效果。不過得虧這是濃縮後的顛茄汁液，這才能讓我放鬆下我的眼眸。你看，多美~！」
「所以你真的就是為了這瓶毒藥吧……」影不自覺得想移開眼睛，但卻移不開，倒不是因為眼前女子美艷動人，只是被娜娜用手指卡住了眼皮。他只得拍了拍娜娜的手說道：「好好好，好看！好看！行了吧？說真的，你到底把這顛茄汁換成了什麼？」
「甘蔗糖漿唄，這些水手去哪兒都帶著，船艙里多的是。顏色也差不多，晚上燈光昏暗他哪裡看得出來？」娜娜鬆開了影的眼皮，反手從影隨身的符文袋裡掏出一面銅鏡，欣賞鏡中的自己。
「好吧，我是聽說有些修士能有百毒不侵的能力。可小石頭才十三歲應該沒那麼厲害吧？」影看著娜娜疑惑地問道。
「修士？？？你不會以為……哈哈哈哈，天吶，你真的以為小石頭是練的什麼修仙法門啊？」娜娜停下手中的動作大笑出聲。
「啊？可是艾森不就是個傳說中化神修為的修士嘛？我記得叫什麼劍聖？」影疑惑地問。
「啊，那老頭子啊？那是那些修士牽強附會罷了，不拉幾個厲害人物怎麼證明自己的修煉法門厲害呢？我問你，你覺得龍族需要修真才能變強嗎？」娜娜指了指銅鏡背後的龍浮雕問。
影思索片刻回答：「如果你指的是瑟拉芬的話，他們好像有個什麼成龍之道吧？」
「那是幼龍的成年禮罷了，答案是不需要。世界從來不是公平的，獅子的幼崽就是天生比家貓強壯。那老頭子天生就和你們物種不同，確實不否認永恆的壽命給了他幾乎永恆的時間，這讓他能把各種技藝都練習到你無法想像的極致，但修真者終其一生修行為的只是增加壽元接近永恆。但是那老頭子打從他從娘胎中誕生那日起就是永恆壽命，這就是區別，你要是認為老頭子是什麼修士就大錯特錯了。問題是，你那弟弟至少有一半的味道和他簡直一模一樣，所以你弟弟是什麼，我還真說不好，但是絕對不是你所謂的修士。他的體質和你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覺得哪一個凡人練了十年的武，身上一絲傷疤痕不見的？」娜娜說了半天，影只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最後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說：「啊~這麼說來，這顛茄汁應該大概率也是對小石頭無效的對吧？那你不就是為了這毒藥嘛！」
娜娜翻了個白眼說道：「要你管？煩死了，誰知道這麼大個螺洲城買都買不到像樣的化妝品嘛！」
「哈哈哈，你說你都那麼大歲數了？還天天和小姑娘一樣化妝打扮圖個啥啊？」影繼續調笑眼前氣得嘟起小嘴的娜娜。「啊？我啊？那你看我像幾歲？」娜娜轉身把臉湊到影的眼前，大眼睛忽閃忽閃，睫毛修長，精緻的嘴唇宛若嬌嫩的櫻桃，此刻隨著呼吸微張，異域的香水味從她白皙的後頸飄來。影紅著臉練練後退，乾咳兩句道：「我去甲板上看看，你自己臭美吧。」說罷飛也似得離開弔床奪門而出。只聽得身後傳來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此刻的甲板上，小石頭正在教導卡特船長劍術，一招一式耍得有板有眼。突然見到影從艙門處爬上甲板，於是小石頭停下動作打招呼道：「影大哥！你醒啦？我早上剛用御劍術打上來不少飛魚！中午可以烤來下酒哦！誒？你發燒啦，臉怎麼那麼紅？」
「我沒事，就是船艙里憋久了，氣息不順罷了。」影擺手岔開話題說道，「誒？仲錦哪兒去了？昨天找我借書來著，我正好翻到我有本《風沙行記》拿給他。」「沒見著啊，估計又跑哪兒玩去了吧。」小石頭邊說邊繼續演示劍招。
影四下張望，未見仲錦。於是自顧自靠在船欄上欣賞海浪。「影哥哥？你找我？」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影嚇了一跳。影低頭一看，自己左手邊的空木桶中探出一個腦袋，正是仲錦。「你……？你怎麼鑽到這裡了？」影問道，「我在和娜娜姐捉迷藏呢，大概是我藏得太好了，娜娜姐找我不到。」仲錦得意洋洋地笑道。
「啊……她啊，她……她找了一圈沒找到就回船艙休息去了。」影尷尬地笑笑，「啊，原來如此，那我下次不要藏那麼好了。嘿咻……」仲錦說著從木桶中爬出，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影連忙從袋子中取出一本書遞給仲錦說道：「上次的《地下世界生態錄》看完了嗎？」
「看完了，我早上放在你床頭了。你沒看到嘛？」仲錦接過書高興地說：「謝謝影哥哥，這船上委實有些無聊，我年歲太小，不能陪你們喝酒。要不一會兒我給你們斟酒可好？」仲錦稚嫩可愛的臉龐上寫滿了期待，影笑了笑說：「你還太小了，別了吧。你還是回船艙看書吧。娜娜姐找不到你應該著急了。」顯然又是想把仲錦支走，仲錦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但還是笑著說道：「好的，那我就先回去看書了。」
突然，桅杆頂上的水手大呼小叫的用諾曼語吼著什麼，引起了船上眾人的注意。只見此水手所指的方向，遠處一隻巨獸從海中躍起。那是一隻長脖子的巨大生物，修長的脖頸像是天鵝一般，船槳狀的四肢在空中帶起螺旋的水花，深藍色的背部點輟著不少碩大的藤壺，腹部皮膚潔白如雪在太陽下閃閃發光。「那是什麼？！」仲錦驚恐的抓住影的手臂，躲到他身後。影則輕輕拍了拍仲錦的頭說道：「別怕別怕，那是一種海龍，名喚蛇頸龍。是屬於相對溫順的海龍了。」「溫順……？那為何生的這般奇怪？」仲錦顫抖著聲音問道。「這說明，我們快到克恩了，仲錦你應該知道克恩是什麼地方吧？」影問。
「克恩古國是我大晉最大的附庸國，位於極南之地。傳聞此處氣候炎熱，多野獸。盛產香料，水果和珍奇異獸。來自克恩的異獸我只在小時候見過一次，名喚孔雀，是一種有著及其華麗羽毛的鳥類啊，哪見過這等大怪魚？」仲錦此刻倒是冷靜了些，但是眼神依舊死死盯著海面，異常惶恐。
「那我估計，你這次要大開眼界了。克恩古國還有個別稱，巨獸之國。你猜這裡說的巨獸指的是什麼？」影問道。
「難道不是指的大象嗎？」仲錦一臉疑惑。
「大象是南詔國的野獸，克恩的恐龍可比大象大多了。哈哈哈，你讓我想起自己五六年前第一次來到克恩時候的樣子。」影笑了笑，拍了拍仲錦的頭。
「啊！剛才那是蛇頸龍？！」小石頭一個箭步衝到了船沿邊。「哪兒呢？哪兒呢？」
仲錦指了指剛才那巨獸落入水面的地點，小石頭大喊一聲：「御劍飛行！」只見其腰間佩劍凌空飛起，他翻身踩於劍上就朝著那邊飛去，留下影和仲錦面面相覷。
「石頭哥……該不會要去獵殺那頭巨獸吧？」仲錦驚恐地說道。
「有可能！喂！小石頭！你給我回來！危險！！！」影朝著小石頭大喊。
只見小石頭飛了不遠，降低高度使飛劍懸停在水面上，從飛劍上一個猛子扎進海中，片刻後，只見他又從水中躍起，跳回飛劍上。雙手還抱著一塊一抱大的岩石狀的東西。也許是太重了，飛劍明顯回程的時候晃晃悠悠，顯得無比吃力。
「那是什麼？」影疑惑地瞪大眼睛看著飛回來的小石頭。「好像是剛才蛇頸龍背上的藤壺？」仲錦眼見，一眼看出那石頭的真面目。「他大老遠飛過去就為了一塊藤壺？」卡特船長走到二人身邊問到。
「哈哈哈！中午飯可有好東西吃啦！」小石頭此時已經飛回船上，跳上甲板興奮地朝眾人晃了晃手中的大藤壺。
「石頭哥？你這是……？」仲錦疑惑地看了看其手中的巨大藤壺，麻麻賴賴奇醜無比，其上還裹著些許水藻和貽貝。「小錦，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可是好東西。卡特老哥！借你匕首一用。」小石頭興奮地把藤壺置於地上，蹲在地上轉頭喊道。「不是，石頭兄弟，這破藤壺怎麼還成了好東西了？我行船那麼多年還不知道這事兒呢。」卡特說著把腰間的匕首取下遞給小石頭。小石頭也不理會眾人的疑惑，拿著小刀就在藤壺外圍劃拉，只聽得「咔嗒」一聲，一塊岩石狀的碎片就掉落在地，小石頭撿起地上的石頭，舔了舔嘴唇，饞得口水都快出來了。拿起這石頭，聚到太陽下端詳一會兒，找准位置，一刀刺入那石頭內撬開。原來這「石頭」是一個肥美的生蚝，潔白似雪，膏肥肉美，汁水盈盈。小石頭用兩指銜起蚝肉，一口吞下肚中，激動地連連拍地。「啊！！！太鮮了！」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似得，回頭不好意思得對著眾人笑笑。「哈哈哈……不好意思哈，我太饞了。等著！我給你們開蚝！」然後接著接連撬下三個生蚝，連忙打開一個遞給仲錦，仲錦哪見過這等生食的模樣，連連擺手。倒是卡特船長趕忙接過，一口吞下連連讚嘆：「確實好吃！」
小石頭笑著繼續撬開一個遞給影，影接過生蚝，狐疑地看著。見他也不敢吃，小石頭只是繼續忙活手中動作，卡特船長也席地而坐，喚來水手取了一把小刀也開始開生蚝，見二人吃的那麼香，影吞了口口水，有些膽怯的也把生蚝吃下肚去。入口後，他也連忙坐下，奪過小石頭手中開好的生蚝又一口吞了一個。
「哈哈哈！好吃吧？我都告訴你們了。」小石頭笑著繼續又開了一個，遞給身後的仲錦。仲錦這次倒也沒有拒絕，只是有些膽怯，拿起來聞了聞，一點淡淡的腥味，更多的則是一種奇特而甜膩的香氣，這香味很難形容，即使是他貴為皇孫也未曾聞過，有些龍涎香的感覺但是又比那清雅，有些柑橘的香氣卻有比之更加濃郁。仲錦又看了看眼前大快朵頤的三人，一口吞下，只覺得像是在口中打翻了高湯壇，那甜膩的香味灌滿鼻腔，那鮮甜的汁液浸潤舌尖。「好甜！好鮮！」饒是仲錦飽讀詩書此刻也只剩下此句可以形容。
此時幾人已經把外層的生蚝剝取乾淨，中間的藤壺也露出了本來面目，外圍一圈像是一個錐形的火山，中間則像是兩片貝殼緊閉。小石頭繼續用刀清理乾淨水藻和纏附在水藻根部的少量貽貝後，將其抱起。看著卡特問道：「船長？有鐵燉鍋沒有？這東西得燉煮才好吃。」
「有！走我們去廚房」卡特船長起身帶路，小石頭端著藤壺跟在身後，而仲錦也興奮的一蹦一跳跟上去，只剩下影還在原地不動，見三人走遠，悄悄從衣袖中掏出一個還沒開殼的蚝拿在手中走入船艙。
夕陽下，船長室中，大家圍坐在桌前閒聊，不一會兒，廚師把大鐵鍋端上桌來，上午小石頭撈起的巨大藤壺已然煮好上桌，藤壺殼已經被敲開，破碎的殼內可以看到乳白色的貝肉，潔白的湯底是火腿骨熬製，貝類的腥味被干迷迭香的香味掩蓋，酸橘皮的清香混合著火腿的肉香賦予了這鮮甜海鮮更加有層次的美味。
「哇，好香啊！石頭哥，早上我還以為你要飛過去獵殺那頭大海怪呢。」仲錦邊說，邊盛出一碗湯遞給小石頭，小石頭笑著接過湯碗：「沒有啦，那蛇頸龍肉質粗糙而且腥氣的要命，我吃它幹嘛？但是他背上時常有這種大藤壺，這藤壺以及上面附著的生蚝會特別好吃。具體為什麼那麼好吃我也說不上來。但你只要看到蛇頸龍躍出水面那就是為了敲打背上的藤壺，這時候得動作快，不然就沉底沒得吃了。」
「那艾老頭子教你不少東西啊，這個藤壺連我都不知道居然能吃。」娜娜也盛了一碗湯遞給影，看著小石頭說道。「那當然啦，我在克恩生活了三年呢！」小石頭答道。
「哈哈哈，感謝石頭兄弟撈來這珍饈海鮮，來來來，各位舉杯！敬石頭兄弟，明日一早我們就到金沙灣了。幾位在船上吃好喝好，等我和影兄弟賣了茶葉，我去買些金沙灣土產，再回來船上，我們好好搓一頓！」卡特起身舉杯，眾人一起敬了小石頭一杯，小石頭反倒被這一舉動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誒？可不只是我們兩個哦，我還得帶上小錦，有了他才能事半功倍。」影指了指坐在小石頭邊上的仲錦說道。卡特船長眼睛滴溜溜一轉，遲疑了一下接著笑道：「好好好！那就有勞我們的小朋友也跟我們走一趟了。」影舉杯敬船長，二人碰杯相視一笑。
仲錦則有些疑惑，歪頭看了看影，見影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暗自記下，繼續吃喝。
宴席結束，各自回屋睡下。
入夜，仲錦悄悄起床。見影不見蹤影，娜娜縮在床上，環抱著自己那毛茸茸的獸尾睡的正香，而小石頭則應該是酒醉了，大喇喇的躺在地上打著呼嚕。仲錦躡手躡腳地起身出門，穿過走廊，爬上樓梯，轉出艙門而去。只見月色下，桅杆邊，影已經等候多時了。「小錦果然機敏，過來坐下說。」海風徐徐，月色正濃，看影現在的神情嚴肅。仲錦也不多說什麼，走上前去在影身邊坐下。「小錦冷不冷？今晚海風有點大……」
「影大哥是否有求於我？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自當會盡力而為。」仲錦打斷道，「啊……被你發現了，是這樣的，我答應幫著卡特船長銷售茶葉。要是賣出的價格比較好，他會給我一成茶葉。而這其中的關鍵是你，小錦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影說著指了指仲錦，仲錦沉思片刻，說到：「據我所知克恩人有自產紅茶，也有些喜歡南詔國的普洱茶，所以影大哥此去定然不是以克恩人為目標，但金沙灣距離中原不遠，明前龍井價格並不一定比尋常龍井高出許多，所以自然也不是銷給龍民。那麼金沙灣還有什麼人呢？喜飲綠茶……還要有錢，還得懂貨，那就只能是土靈了！」
「小錦，你到底幾歲啊？」影被眼前少年震驚，仔細再打量了他一番。此時明月高懸，一片銀色月光中，散披長發的仲錦臉龐清秀，稚氣未脫，在月色映照下本就似女子般柔弱的身軀此刻更顯柔美。「你猜？」仲錦笑笑，繼續分析道「土靈，也就是瑪納恆其，這些矮人固然經商，但若想在他們手中賣出高價，必然需要此物有歷史價值。而……歷史價值這個點就很難說了，這明前龍井雖然珍貴但是它又能有何歷史價值呢？所以影哥哥，你需要的不是仲錦，而是大晉真正合法的繼承人皇孫祁仲錦。」
「啊……小錦，智多近妖這句話你可聽過？」影感慨道。「哈哈，我就當影哥哥是在誇我吧。好！我同意配合你去演這齣戲，具體細節如何就依你安排。」仲錦笑道，認真的看著影點了點頭。
「你確定？可是如此一來，你的身份暴露，你就不怕追兵和刺客？」影顯然沒料到仲錦答應的如此迅速。「嗯，確實如此，我一旦暴露身份，定然命不久矣。但若是不暴露身份，那麼我們此刻應該也會在娜娜姐和石頭哥和船員起衝突，他兩個屠殺所有人後，餓死在海上吧？故所以，這件事上我們沒得選。」仲錦繼續說道。
「我們其實也可以趁著船靠岸殺出重圍啊。」影面無表情地說道。
「殺殺殺，你當我是石頭哥啊？雖然船上的人他們動過要毒殺我們的歹念。但，一來上天有好生之德。二來，也是情勢所迫逼不得已，得饒人處且饒人。」仲錦苦笑著說。
「那……」
「好啦，影哥哥你從來不是壞人，但總是喜歡去唱黑臉的角色。你總喜歡和人談交易，以謀利者的身份博取信任，似乎人之間相處總是利來利往這件事讓你感到安心。我知道你希望我提條件，然後為我留一筆安身錢。然而暴露身份之後還得再跟著你們在走一段，離開克恩，到一個沒有人能認識我，沒有人知道大晉的地方讓我隱姓埋名重新開始。」仲錦敲了敲自己的腦門故作苦惱繼續說道：「該怎麼辦呢？多少錢夠我生活下去呢？我啊~可是嬌生慣養的皇孫啊~」
「……」影此刻被戳穿一切心事，臉上掛著愧疚，低下頭去。
「但……我可以求你嘛？」仲錦收起臉上的玩鬧，無邊誠懇地說
「不行，太危險了。」影堅決地說道，卻沒敢看仲錦的臉。
「想來也是，我這身份到哪裡都是個禍患。我在世的每一天，對晉都是威脅。有人會想利用我，有人會想除掉我，只怪我自己的身份。」仲錦起身又扮了個鬼臉道，「那我要是太聰明了怎麼辦？我要是比你想的還聰明呢？影哥哥，我找你借的書都是小說話本，你說你沒有，遊記你倒是很多。你希望我去哪兒？你希望我跟著你們去更遠的地方，你希望帶走這顆混亂的種子。你不願見到我引起的戰爭和生靈塗炭，但是你也在猶豫，你認為我走不了那麼遠，你認為我會死在路上，你怕更糟糕的情況，你怕我在路上會暴露，你怕因為我的身份導致的刺殺，導致的綁架，因為也許這可能會引起更糟糕的情況，石頭哥，娜娜姐可能會因為我受到傷害。」
「我該怎麼辦……？」影抬頭苦笑，看著眼前遠比自己年輕稚嫩的少年把自己內心的一切所想拆穿。
「兩個選擇，要麼，帶上我，我向你保證我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安全。要麼，我在合適的時候自我了斷。」仲錦臉上依舊在微笑，是一種釋然的笑：「是你們救了我，手刃了我的仇人，埋葬了我的可兒姐。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會在幫你銷售完貨物後離去，你放心。我會養活自己，我向你保證，如果有朝一日，我被人利用，我會自行了斷。」
「……你這是在陷我於不義啊，小錦。」影嘆息道。
「所以剛才我就說了，影哥哥不是壞人，做不來壞事啊。」仲景巧笑嫣然，接著再次誠懇地說，「但是我剛才說的都是發自肺腑，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行，留你一個人也不行。」影搖了搖頭，苦笑道。
「你看，我想跟著你你說不行，我想自己走，你也說不行。我就連自我了斷，你也說不行。那我該怎麼辦呢？我該問問你，影哥哥。你們到底要去哪兒？你已經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了，輪到我問問了。」仲錦嚴肅地看著影。
「我……我們要去極北之地，穿過那片冰原，跨過那片最寒冷的海洋。最終抵達你可能未曾聽過的地方。」影也抬起頭嚴肅地看著仲錦的眼睛。
「我未曾聽過的地方和事很多。今天早上我也沒見過蛇頸龍啊，我也沒見過能趨勢貓的女子啊，我也沒見過阿奎洛尼亞的龍民啊。」仲錦也嚴肅地回看了過去。
「這段路真的非常辛苦，九死一生。」影繼續說
「我從死裡逃生了，而且我很認真的請求你和石頭哥哥，如果遇到危險請繼續來救我，我就是這麼貪婪。」仲錦拉起影的手，一臉壞笑。意思很明確，你要再不樂意做壞人，我就做壞人啦。
「我還沒說我們去那麼遠的地方幹什麼呢？」影此刻也一臉壞笑。
「那我現在就問，你們去那麼遠的地方作何大事？」仲錦繼續盯著影。
「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地方叫伊芙蕾聖樹，如果帶著小石頭去了，我才能知道我們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那就是我來的地方，我在那裡呆了好久好久。混亂吧？只知道個目的地的旅途，目的不清楚，原因也說不明白。只知道要去，即使如此你還要去嗎？」影抓住仲錦的肩膀越說越大聲。
「那可太好了！那不就是沒人認識皇孫祁仲錦！沒人認識大晉！沒人利用我，刺客也追不到地方嗎？！」仲錦也翻過手來抓住影，也大聲吼道。
「你的皇位怎麼辦？！你的殺父之仇怎麼辦？！你的家鄉怎麼辦！？」影大喊大叫幾乎癲狂。
「我不管！從來就沒見過的爹，從來就沒見過的皇位。我要那個幹什麼？！我就不能想要活下去嗎？我就不能想要擺脫這個身份嘛？我非得拿著皇孫的身份去當籌碼成就別人霸業嘛？我非得萬萬人之上嗎？我不管！我就要去，你不同意我就去求小石頭哥！他可不像你那麼難說話！」仲錦此刻也一反常態大喊出來。
影指著仲錦的鼻子：「那小朋友你可別後悔！」
仲錦張口咬了影一口：「我！就！去！」
「好！我同意了」影捂著手指，忍痛說。這時仲錦突然扮了個鬼臉，扭過身去。影拍了拍仲錦的肩膀，仲錦扭動肩膀把影的手撞落。「嘖…都答應帶你去了…怎麼還鬧情緒了呢？」影不解地問，「啊，這都歸功於，這幾天有些人天天打情罵俏哦，有些人天天喝酒練劍哦，有些人嫌我小不想帶我玩，讓我藏桶里自己回去睡覺哦！」
影回憶起這幾日種種，愧疚地說：「額……那……我讓小石頭陪你玩？」
「不行！」
「那我帶你明天去金沙灣集市上買點東西？」
「我要買髮簪首飾，胭脂口紅！以及漂亮衣服，頭花，新奇玩具。要吃好吃的！」
「你不是男兒身嘛？」
「你不是讓我隱姓埋名嘛！？」
「不是，那也不至於男扮女裝啊？」
仲錦扭過頭，扮了個鬼臉道：「我！樂！意！」
影無奈苦笑：「完了，那頭的姑奶奶還沒哄好，這頭再來一個！行！我同意，我同意！」
仲錦扭過頭來說道：「還不夠，我要等事兒完了帶著錢，帶著石頭哥去！我不想自己走路！」
「好好好，都行都行，明天茶一賣出去就發財了，到時候你想買什麼你和小石頭說！這下總可以了吧？」影無奈攤手。
「一言為定！」仲錦起身大踏步自顧自向船艙內走去。影剛要起身跟上，突然仲錦回頭扮了個鬼臉沖他大喊：「影哥真是我見過最彆扭的爛好人了，優柔寡斷，瞻前顧後！」說完又突然笑道：「但是，謝謝你。」鞠了一躬後，快步消失在樓梯上。
影則苦笑著抬頭看著天空中那輪明月和遠處，漸漸浮現的陸地。自言自語道：「這小錦……真是……智多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