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逃出生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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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在早年,李靖一定會請求楊俊放過可憐的流犯們,如何懲罰自己都行,甚至會坦承自己下藥,這些人根本沒得瘟病。然而屢遭挫折、經逢巨變之後,深知此舉非但無用,還極有可能連自己也被楊俊扔進深坑埋了,再報稱解押官李靖染疫只能如此。就算李韓兩家告御狀,也是枉然。

  於是他道:「秦王殿下,可曾聽過臣曾跟隨孫思邈先生進宮為聖上療病之事?」

  楊俊道:「自然知道。父皇准你入仕,與此大有關聯。當然,我們兄弟對你親善,自是感念你為救護父皇出過力。可是此事與當前之事,有何關聯?」

  李靖行禮道:「臣舊事重提,絕非邀功,只是想說明,臣曾跟隨孫先生行醫,學了些醫術,對疫病也有所察知,其主要通過飲食、氣息傳染,古來用石灰埋葬之法,其實是庸醫之言,否則如何仍有疫病?孫先生講過,將染疫者埋於土中,但人死疫氣仍存,驚蟄過後萬物萌動,疫氣隨春氣從土中滲出,或隱於花草蔬果之中,或潛入水流散布四方,人遇之則染疫,人再傳人,不可收拾。」

  楊俊聽了,面色大變,忙道:「還請藥師儘快設法處置此事!」

  李靖道:「大疫蔓延,只有一法,就是將犯病者隔離,再尋湯藥治療。」

  楊俊大喜:「此事易辦。我即刻下令,城中藥鋪在一天之內集齊藥物,再用大鍋煎制。」

  李靖搖頭道:「若是治療此疫能用尋常藥物,大疫就不會讓史上千萬人死亡了。這些藥物或在高山叢林之中,或在溪流河谷之畔,目下難以找齊。」

  楊俊有些慍怒:「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如何方能阻止瘟病蔓延?」

  李靖道:「在我隨身攜帶的藥物中,尚有幾劑從太白山採得的靈藥,煮水服下,次日即愈,但只夠二三十人藥量。其餘人等,恐怕只能強行隔離。」

  楊俊道:「藥師先把這幾劑藥拿來。染疫那些流犯,也不用在此隔離,免得把大批民夫染了,你繼續帶走趕赴邊關即可。」

  李靖一臉為難,抱拳道:「殿下這是為難臣。臣本已辦完交割,已整裝欲回長安。因感念殿下殊遇,特去秦王府、并州大總管府拜別,奈何殿下不在,臣猜想殿下可能在行宮巡察,特來當面拜辭,萬沒料到發生疫病,臣就算有九牛二虎之力,也難將這些流犯救活。」

  楊俊一時語塞。拒見李靖,本是故意為之。如今發生此等災疫,僅是殺人無法解危。他看著侍立一側的裴寂,問道:「玄真有何良策?」

  裴寂躬身道:「回殿下,李縣尉所言也是實情,歷來大疫,隔離為佳,臣也曾諫言殿下不必挖坑填埋,遣人將流犯隔離送出晉陽才是上策。然而押送軍士恐怕也難倖免,就算生還亦有傳染之虞。不過,臣忽略了藥師懂得醫術,雖藥物一時難以找齊,但畢竟藥師懂得醫治之法,不如讓藥師仍押送這些染疫流犯,儘快按原定路線送到馬邑邊境為好。」

  楊俊點頭道:「本王就是這個意思,奈何藥師推託。藥師,你是以為本王非雍州牧,管不了你麼?」

  李靖單腿點地,誠惶誠恐,顫聲道:「殿下總領并州,又是親王,天下的事都管得。臣確有難處,不是抗命。」

  楊俊讓他跪著,冷言道:「本王懶得跟你廢話。這些流犯是你帶來的,你趕緊給本王帶走,且不許從城中穿過,繞過東邊的山再說。至於這些人是死是活,與本王無關。」說罷提高聲音下令:「檢校長安縣尉李靖聽令:本王命你即刻帶領長安縣流犯離開晉陽,按原定發配之地行進,若敢違令,立斬!」

  李靖心中一陣輕鬆,但面上露出害怕的神情,顫聲接令。

  楊俊見他接令,才將聲氣緩和了些:「藥師,本王也是無可奈何。你即刻把那幾劑藥拿來,就可以上路了。」

  李靖領命起身,下了小坡,到馬背上取下包袱,拿了配置好的藥,返身奉給楊俊,說道:「一共七劑,煎服可管四十人無恙。」

  楊俊接過,在手中掂了掂藥包,把憋擋氣息的布巾扯下,長出了口氣:「有勞藥師。本王當命人煎了給那些染疫的民夫服下。你雖師從孫思邈,但一路還是要小心。」

  待李靖下了小山包,楊俊把藥包交給裴寂:「玄真即刻回府命人熬製,只限我等少數幾人飲用,以防染疫。」

  裴寂接過,小聲問:「萬一……萬一那李靖的藥有假,該當如何?」

  楊俊道:「玄真此言有理。你先去找王府醫官檢驗,如無差池再煎。但無論如何,都不能給那些刁民喝。等長安縣這些瘟神走後,把那二十幾個染疫民夫隔離驅走。今後行宮築地,發現一起驅離一起,發現一人驅離一人,坑埋之事就此作罷。」


  裴寂領命。回秦王府後找醫官看了,確為治療瘟病良藥,但藥材多為秦嶺之物。楊俊聽了,感嘆道:「藥師忠厚,我等不該疑他。」於是煎服,也賞賜給王府長史、司馬、參軍、主簿、記室等近侍要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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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猛烈,李靖和薛宗勝一人趕一輛馬車。四聰久隨李靖,已成通人性的夥伴,自是跟隨前行。長長的隊伍扶老攜幼,概無人聲。

  隊伍繞著晉陽東面而行。到了一片荒野,天已擦黑,李靖命薛宗勝安排紮營。這一通行路,大概有三十餘里。

  馬車上已無有用物資和吃食,薛宗勝召集眾人坐在帳前。李靖命全部去除束縛,說道:「鄉親們,咱們算是逃出了生天。今夜恐怕要餓肚子,但明日我會想法子。」

  眾人都拜伏在地,感謝李靖救命之恩。

  李靖道:「眾鄉親請起,李靖並沒有救你們,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差點害鄉親們被集體活埋,內心極為難過,請受李靖一拜。」說罷作揖行禮。

  人群里突然傳來了哭聲。李靖一看,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還有一個七八歲的男童。李靖走進人群,把男童抱了出來,撫著他的頭問道:「你姓甚名誰?一直以來都沒哭泣,今夜為何哭泣?」

  那男童道:「我叫徐闖,我爹死了,爺爺一直照顧我,我就不哭。現在爺爺被那個壞人殺了,我夜裡害怕,我想爺爺,忍不住哭,上官莫要怪我。」

  李靖摸著他的頭道:「徐闖莫哭,我怎會怪你?我身上還有一塊餅,晌午時在店裡買的,還沒吃完,給你吃。」說罷探手入懷,把那餅遞給徐闖。

  徐闖就不哭了,但也沒有吃那餅,而是拿著走進人群,塞給那個哭泣的女人,輕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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