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行宮罪孽（上）
眾官還是沒有回話。楊俊點名衛英忠：「衛太守，你主政漁陽數年，頗有官聲。你那裡能派出多少勞役？」
衛英忠起身行禮道：「回殿下，漁陽地偏人少，撂荒者甚多，但秦王令我郡出勞役，臣設法湊齊五十人。」
楊俊怒道：「不是本王要你們出勞役，是要為聖上修行宮，你用五十人打發本王呢！衛英忠，漁陽郡本來在開皇三年就併入幽州，不知我二哥主政北地時受了你何種好處，讓漁陽郡名亡實存。你也不用幹了，漁陽即刻併入幽州，勞役由幽州出。」
其時幽州總管是燕榮，受楊堅恩寵，又是華陰弘農人，與廣平王楊雄結成兒女親家。此人生情嚴酷，參與滅陳之戰，蕭瓛正是被他擒獲，授右武侯大將軍，後出任幽州總管。每次巡視，聞聽官吏百姓誰家閨女長得漂亮，就強行入室將其姦污；看有不順眼的人，上前就是鞭笞，無論世族、官民，只要稍有忤逆，就當街鞭打甚至杖殺，治下聞名喪膽。
身著紫袍的燕榮起身。此人形貌兇惡，大鬍子。他嘴裡嚼著肉，大聲道：「秦王有令，末將必全力以赴。只要秦王說個數，臣回幽州連夜辦好。」
楊俊繃緊的麵皮才舒緩了些，道：「燕大將軍身居三品，以國家大事為重，足為楷模。燕大總管，本王也不要你多出，五千人即可。」
燕榮躬身領命，繼續吃肉飲酒。
楊俊對衛英忠道：「衛太守不願漁陽百姓出力，本王安排你一個好差使：即刻轉任馬邑郡太守，馬邑常遭突厥人劫掠，人煙稀少，限你在半月內派出五百勞役，錢糧自給。其餘各州府，有人的出人，有錢的出錢，效法燕總管，即刻向王記室報數。」
衛英忠趕忙叩首謝恩。
眾官呆立當場，各自在考慮所轄之地能出多少人。由於李靖所帶的犯人開了這個頭，加上燕榮一口應承，各州郡陸續報數。不到一個時辰，湊齊了二萬人。
楊俊極為高興，回座舉樽：「有勞各位。但醜話說在前頭，晉陽總管府沒有吃穿用度，全由各州郡自籌，並派專人押送。若有延遲，軍法從事。」
※※※※※※※※※※※※※※※※※※※※※※※※※※※
散席後，李靖在總管府前等候楊俊，但直到這些州郡官長散盡，也未見楊俊出來。
他轉念一想，楊俊既然如此安排，又在他的治下，言多反而不美。這秦王與漢王不同，漢王好歹表里如一，秦王是平南戰役中實打實的行軍元帥，雖與自己同歲，但機變老辣，對上馭下，似不在晉王之下。
回到瓮城，李靖把薛宗勝喚進帳中，把情形說了。薛宗勝道：「反正到了邊關也是苦役，還面臨突厥人的擾襲。不如在晉陽修築行宮，好歹有口飯吃。」
李靖點頭稱是。於是命薛宗勝安排屯長，暫時解散曲屯什伍建制，約束好自己人，分派些乾糧吃了。轉眼天黑，流犯們出京以來，竟在瓮城裡睡得最香。
次日，秦王府記室王仁恭騎馬趕來，身後跟著昨日抽打李靖的那名校尉，還有一位二十多歲卻相貌老成的青年。王仁恭傳令道：即日起，長安縣檢校縣尉李靖，率二百四十四名老幼流犯修築宮城，由并州總管府陪戎校尉劉鷹揚率人監管，并州總管府主簿裴寂分派勞役，李靖在安頓完畢後，可走可留。
李靖領命，率領隊伍跟隨王仁恭、裴寂，由劉鷹揚押著流犯，出城向南進發。那裴寂字玄真，蒲州桑泉（今山西臨猗）人，長得眉目清秀，姿容俊偉，在皇城做過左衛府親衛，比李靖年長兩歲，精明能幹，深得楊俊器重，并州總管府帳目由他審理後再呈楊俊過目。此次修建行宮，耗費大量財力人力，專由裴寂統籌。
其實新城屬重修。東魏孝靜帝武定三年（公元545年），權臣高歡在晉陽城外三十里選址築城，並在天龍山開鑿石窟，連成一片，命名「大明城」。楊廣封晉王主政北地後，籌備擴建此城，並在城外築長七里、高四丈的宮牆，上表後楊堅命名「新城」，但是並未修完便停工。楊廣調離并州後，楊俊接掌北地，為討父皇歡心，重又修城。但工程浩大，民夫逃逸甚多，楊俊極為惱怒。此次齊聚各州郡要員，就是要辦好此事。由於古晉陽城址就在此地，楊俊有意抹去楊廣的痕跡，故將「新城」更名為「晉陽宮」，擴張成宏偉大城，為大興城面積的三分之二左右。
裴寂極為謙遜。并州與雍州、荊州、揚州、益州同為上上州，主簿為從七品。楊俊身兼二職，其實秦王府與并州總管府雖分府治事，事實上經常混為一談。裴寂曾在左衛府楊雄手下當過差，與李淵過從甚密，善於察言觀色，從不頤指氣使、仗勢欺人，深得楊俊器重。
騎馬押送流犯緩行了幾里，裴寂與李靖聊得很投機。裴寂道：「秦王日理萬機，無暇召見藥師，還請你莫要見怪。殿下愛惜人才，在并州總管府大宴上單獨抬舉你，在我印象中還未曾有過。王記室，你說是不是？」
王仁恭道：「正是如此。其實秦王有悲憫之心，得知藥師押解的流犯到邊關做苦役，就想出在晉陽修建行宮的辦法安置他們。如此，老人、婦女做飯洗衣，青壯勞力為國效力，比坐牢或在邊關忍受風霜強過百倍。」
李靖點頭道：「二位上官所言，令卑職感動。只是這些流犯，一路行來食不能飽、衣不蔽體，風餐露宿，患病者甚多，不知為秦王修築行宮，可否考慮給予衣食、器物？卑職第一次押送犯人，不知二百餘人消耗甚大，現已無存糧。幸好秦王仁德，給我帶來希望。」
裴寂道：「藥師，秦王有令，你既已將流犯押解到晉陽，可回長安交差。至於這些流犯們如何安置，并州總管府豈能讓他們餓死？餓死也不利於行宮修造嘛。依裴某淺見，你還不如交了差使，到城中好好休整快活幾日，歡度新年，再回長安。」
李靖道：「請教裴主簿，不知跟誰交割？」
裴寂道：「就是前面領隊的劉校尉。他就是晉陽縣人，熟悉行宮地形，又帶兵有方。到了行宮，你只管交割名冊，畫押即可。」
李靖對劉鷹揚印象極差。此次雖未發生衝突，但總覺得此人眼睛後面還有一雙眼睛，絕非善類。但事已至此，只得道：「我受漢王之命，發配流犯到馬邑邊關。秦王令我帶流犯修造行宮，畢竟與初時教令不同。」
裴寂勒住馬，示意李靖也駐馬，讓王仁恭等人先走。等眾人走遠，他低聲道：「藥師，這還不是他們哥倆之間的事麼？我們做臣下辦差的，要看上頭的意思，才不容易出差錯啊。」
李靖見這個二十多歲卻老於世故的主簿眼裡閃過一絲狡黠，七分不喜此人。但他不露聲色，說道：「裴主簿所言有理。但我還是先上書雍州府呈報，待漢王教令到後再按令執行。」
衛英忠起身行禮道：「回殿下，漁陽地偏人少，撂荒者甚多，但秦王令我郡出勞役，臣設法湊齊五十人。」
楊俊怒道：「不是本王要你們出勞役，是要為聖上修行宮，你用五十人打發本王呢！衛英忠，漁陽郡本來在開皇三年就併入幽州，不知我二哥主政北地時受了你何種好處，讓漁陽郡名亡實存。你也不用幹了，漁陽即刻併入幽州，勞役由幽州出。」
其時幽州總管是燕榮，受楊堅恩寵，又是華陰弘農人，與廣平王楊雄結成兒女親家。此人生情嚴酷，參與滅陳之戰，蕭瓛正是被他擒獲，授右武侯大將軍，後出任幽州總管。每次巡視，聞聽官吏百姓誰家閨女長得漂亮，就強行入室將其姦污；看有不順眼的人，上前就是鞭笞，無論世族、官民，只要稍有忤逆，就當街鞭打甚至杖殺，治下聞名喪膽。
身著紫袍的燕榮起身。此人形貌兇惡，大鬍子。他嘴裡嚼著肉，大聲道：「秦王有令，末將必全力以赴。只要秦王說個數，臣回幽州連夜辦好。」
楊俊繃緊的麵皮才舒緩了些，道：「燕大將軍身居三品，以國家大事為重，足為楷模。燕大總管，本王也不要你多出，五千人即可。」
燕榮躬身領命，繼續吃肉飲酒。
楊俊對衛英忠道：「衛太守不願漁陽百姓出力，本王安排你一個好差使：即刻轉任馬邑郡太守，馬邑常遭突厥人劫掠，人煙稀少，限你在半月內派出五百勞役，錢糧自給。其餘各州府，有人的出人，有錢的出錢，效法燕總管，即刻向王記室報數。」
衛英忠趕忙叩首謝恩。
眾官呆立當場，各自在考慮所轄之地能出多少人。由於李靖所帶的犯人開了這個頭，加上燕榮一口應承，各州郡陸續報數。不到一個時辰，湊齊了二萬人。
楊俊極為高興，回座舉樽：「有勞各位。但醜話說在前頭，晉陽總管府沒有吃穿用度，全由各州郡自籌，並派專人押送。若有延遲，軍法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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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後，李靖在總管府前等候楊俊，但直到這些州郡官長散盡，也未見楊俊出來。
他轉念一想，楊俊既然如此安排，又在他的治下，言多反而不美。這秦王與漢王不同，漢王好歹表里如一，秦王是平南戰役中實打實的行軍元帥，雖與自己同歲，但機變老辣，對上馭下，似不在晉王之下。
回到瓮城，李靖把薛宗勝喚進帳中，把情形說了。薛宗勝道：「反正到了邊關也是苦役，還面臨突厥人的擾襲。不如在晉陽修築行宮，好歹有口飯吃。」
李靖點頭稱是。於是命薛宗勝安排屯長，暫時解散曲屯什伍建制，約束好自己人，分派些乾糧吃了。轉眼天黑，流犯們出京以來，竟在瓮城裡睡得最香。
次日，秦王府記室王仁恭騎馬趕來，身後跟著昨日抽打李靖的那名校尉，還有一位二十多歲卻相貌老成的青年。王仁恭傳令道：即日起，長安縣檢校縣尉李靖，率二百四十四名老幼流犯修築宮城，由并州總管府陪戎校尉劉鷹揚率人監管，并州總管府主簿裴寂分派勞役，李靖在安頓完畢後，可走可留。
李靖領命，率領隊伍跟隨王仁恭、裴寂，由劉鷹揚押著流犯，出城向南進發。那裴寂字玄真，蒲州桑泉（今山西臨猗）人，長得眉目清秀，姿容俊偉，在皇城做過左衛府親衛，比李靖年長兩歲，精明能幹，深得楊俊器重，并州總管府帳目由他審理後再呈楊俊過目。此次修建行宮，耗費大量財力人力，專由裴寂統籌。
其實新城屬重修。東魏孝靜帝武定三年（公元545年），權臣高歡在晉陽城外三十里選址築城，並在天龍山開鑿石窟，連成一片，命名「大明城」。楊廣封晉王主政北地後，籌備擴建此城，並在城外築長七里、高四丈的宮牆，上表後楊堅命名「新城」，但是並未修完便停工。楊廣調離并州後，楊俊接掌北地，為討父皇歡心，重又修城。但工程浩大，民夫逃逸甚多，楊俊極為惱怒。此次齊聚各州郡要員，就是要辦好此事。由於古晉陽城址就在此地，楊俊有意抹去楊廣的痕跡，故將「新城」更名為「晉陽宮」，擴張成宏偉大城，為大興城面積的三分之二左右。
裴寂極為謙遜。并州與雍州、荊州、揚州、益州同為上上州，主簿為從七品。楊俊身兼二職，其實秦王府與并州總管府雖分府治事，事實上經常混為一談。裴寂曾在左衛府楊雄手下當過差，與李淵過從甚密，善於察言觀色，從不頤指氣使、仗勢欺人，深得楊俊器重。
騎馬押送流犯緩行了幾里，裴寂與李靖聊得很投機。裴寂道：「秦王日理萬機，無暇召見藥師，還請你莫要見怪。殿下愛惜人才，在并州總管府大宴上單獨抬舉你，在我印象中還未曾有過。王記室，你說是不是？」
王仁恭道：「正是如此。其實秦王有悲憫之心，得知藥師押解的流犯到邊關做苦役，就想出在晉陽修建行宮的辦法安置他們。如此，老人、婦女做飯洗衣，青壯勞力為國效力，比坐牢或在邊關忍受風霜強過百倍。」
李靖點頭道：「二位上官所言，令卑職感動。只是這些流犯，一路行來食不能飽、衣不蔽體，風餐露宿，患病者甚多，不知為秦王修築行宮，可否考慮給予衣食、器物？卑職第一次押送犯人，不知二百餘人消耗甚大，現已無存糧。幸好秦王仁德，給我帶來希望。」
裴寂道：「藥師，秦王有令，你既已將流犯押解到晉陽，可回長安交差。至於這些流犯們如何安置，并州總管府豈能讓他們餓死？餓死也不利於行宮修造嘛。依裴某淺見，你還不如交了差使，到城中好好休整快活幾日，歡度新年，再回長安。」
李靖道：「請教裴主簿，不知跟誰交割？」
裴寂道：「就是前面領隊的劉校尉。他就是晉陽縣人，熟悉行宮地形，又帶兵有方。到了行宮，你只管交割名冊，畫押即可。」
李靖對劉鷹揚印象極差。此次雖未發生衝突，但總覺得此人眼睛後面還有一雙眼睛，絕非善類。但事已至此，只得道：「我受漢王之命，發配流犯到馬邑邊關。秦王令我帶流犯修造行宮，畢竟與初時教令不同。」
裴寂勒住馬，示意李靖也駐馬，讓王仁恭等人先走。等眾人走遠，他低聲道：「藥師，這還不是他們哥倆之間的事麼？我們做臣下辦差的，要看上頭的意思，才不容易出差錯啊。」
李靖見這個二十多歲卻老於世故的主簿眼裡閃過一絲狡黠，七分不喜此人。但他不露聲色，說道：「裴主簿所言有理。但我還是先上書雍州府呈報，待漢王教令到後再按令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