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公主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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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時分,暑熱漸褪,小雨淅瀝,恍如碎珠斷玉。

  江昭陽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終於按捺不住,猛地坐起,自抽屜中拿出檀木盒子,雲錦為底,上面靜靜地放著一尾天藍色髮帶。

  他攥緊髮帶,披了件外衫,連傘也顧不上拿,便直直往天乾宮闖去。

  「殿下,這麼晚了您上哪去呀?」

  「殿下好歹把傘拿著,小心受涼。」

  「殿下——」

  江昭陽一出門,身後一堆宮女太監立時跟上。

  他面色一沉,燈色搖曳在這張美麗的少女面容上,明滅間,透出幾絲鬼魅和殺意。

  「你們回去,誰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誰。」

  奴婢們皆不敢向前,因著知道這位公主殿下的脾性。

  衣袖浸透時,到了天乾宮。

  到門口時,卻被攔了下來。

  「九殿下,陛下正在同張天師冥想修煉,若非要事,還請殿下明晨再來。」李芳恭敬道。

  「我的事就是要事,讓開!」

  「殿下!嗯啊——」

  江昭陽直接一腳踹了上去,直把李芳踹倒在地,然後推開門就進去了。

  只見大殿正中紗幔里,慶元帝端坐蒲團之上,雙腿交疊,雙目緊闔,手則自然置於膝上,周身丹香繚繞,重重壓將下來。身旁一道士打扮的人,口中念念有詞,說著些聽不懂的經文。

  江昭陽衝過去,一把掀翻張天師:「滾出去!」

  張天師一下子跌到地上,背部撞擊地面,差點沒讓他一口老血噴出來。

  正要向慶元帝求助,只見這位美麗的公主殿下走過來,一腳踩住他臉:「你不是號稱天師嗎?若是天師,應當無所不能,既然如此,就從我腳下掙脫出去。」

  「唔唔唔……」

  張天師已有六十餘歲了,被這小祖宗一番折騰,一口氣快提不上來了。

  慶元帝就這般任他在地上呻吟良久,方才緩緩睜開眼睛:「昭陽,不得無禮。」

  「父皇!」

  「李芳,送張天師回去。」

  李芳緩緩走進來,攙扶著張天師退了出去,還不忘把門闔上。

  「昭陽,你這脾性越發大了,如此這般,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江昭陽冷笑道:「我是什麼樣的人,父皇難道不知道嗎?」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裝什麼?

  慶元帝看著他:「孩子,過來,到為父身邊來。」

  江昭陽走過去。

  慶元帝摸摸他腦袋:「父皇跟你說過,有些事情,要徐徐圖之。」

  江昭陽看向父親,眼睛紅了,拉扯著身上的裙子:「父皇,我想做回我自己。」

  慶元帝敏銳地察覺到兒子情緒不對勁,看著這張同已故凌妃七成像的面容,究竟狠不下心來。

  「想出宮,想出城,都遂你的心意了,說說看,最近到底發生什麼了?父皇為你做主。」

  「沒發生什麼,我只是,」一滴淚落下,「我只是……」

  慶元帝忽地笑了一下:「怎麼了?有喜歡的姑娘了?」

  江昭陽面色一紅,隨後又很快變得沮喪起來。

  「她已嫁作人婦了。」

  「以後天下都是你的,何愁一女子?江山與美人,自可兼得,」慶元帝拍拍他肩膀,「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醒來你會想明白的。」

  江昭陽收起眼淚,懵懵懂懂地點頭。

  待他走後,慶元帝又把李芳叫了進來,好生安撫一番,方道:「傳我的口諭下去,便說張天師煉製仙丹,需以陽氣充足男子之血入藥。」

  他吃了顆丹藥,繼續道:「給小四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還有一件事,查查九公主近來都與哪位女子親近。」

  「遵旨。」

  那廂江昭陽回到寢宮內,方才安然睡去。

  日上三竿後,他終於起來了,梳妝打扮好,到底是還想見林溪遠,便命車架直接去了文府。


  公主殿下駕到,文府護衛也不敢攔。

  彼時文嘉和也下了早朝了,近來煩心事兒多,他連俊美書童不想見了。

  而且越看越覺得,這其中大半書童,還不如沈喬長得順眼。

  索性便來尋林溪遠對弈。

  兩人坐於水榭中,蓮葉清圓,錦鯉環遊,幽幽水風,攜來一陣清涼。

  林溪遠執黑棋,文嘉和執白棋,一子子落下,最後下出了個長生劫的棋形。

  冥思苦想不得破解,最後相視一笑。

  江昭陽進來時,正巧看到了。

  他靜靜看了會兒夫妻恩愛和樂之景,隨後一語不發,轉身離開。

  回到宮中時,正巧遇見了賢妃顧青荷,也就是他生母顧紫菱的姐姐。

  顧青荷手裡拿著魚食,正在池旁餵錦鯉。

  目光對上時,她主動開口了:「昭陽,今兒個天氣不錯,過來陪我喂喂魚吧。」

  等林溪遠知道江昭陽來過時,公主已經又回到宮裡了。

  她落下黑子,百思不得其解:「這又是何意?」

  文嘉和道:「你同九公主有什麼交集嗎?」

  事到如今,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林溪遠將她救過九公主的事情告訴了文嘉和,但隱去了發現九公主其實是男子那段。

  「公主還約我過幾日去廣元寺祈福。」她想了想,「要拒絕嗎?」

  文嘉和落下白子:「去吧,九公主也是個美人兒,散散心也好。」

  林溪遠心中隱隱不安,但還是點點頭。

  到約定那日,九公主的馬車到了文府門口。

  林溪遠出門時,正巧碰上文嘉和急匆匆地往外走,便問了句:「急匆匆地,是七殿下哪裡出了什麼事情嗎?」

  「那倒不是,只是四殿下被解除禁足了,我得去找老師商量對策。」

  林溪遠放下轎簾。

  廣元寺在城郊,馬車到時,已是傍晚時分。

  殘陽如血,沉於遠山之後。

  江昭陽站在紫薇花樹下,穿回了初見時的粉色衣裙,作垂掛髻,仍是一朵粉牡丹簪於鬢髮間,珍珠流蘇葳蕤。

  少了賞荷宴時的艷麗迫人,多了幾分甜美輕靈。

  林溪遠小跑過去,看到他時,面上已帶了幾分笑意:「殿下今天真漂亮!」

  江昭陽看著她,也露出笑容:「溪姐姐今日也很迷人,走吧,我們去上香。」

  「小嘴兒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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