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身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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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陸卿又問,「這裡面是否也有李大人的『功勞』?」

  「衙門外沒人了解,衙門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提到盧記,沈祥並沒有外面那些清水縣百姓那般充滿了怨氣,反而有些傷感地嘆了一口氣:「外人都道盧記獨攬清水縣釀酒販酒的生意,賺得盆滿缽滿,卻不知那盧記的老闆也不過是因為貪心,騎虎難下,成了『閻王』手底下的一個『小鬼兒』罷了!」

  「此話怎講?」

  「盧記雖然是唯一可以在清水縣地界釀酒販酒的酒坊,但是每個月賺到的銀子,一部分要交給衙門,這樣一來,衙門就對他欺行霸市,不許別家釀酒販酒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難道不是一個划算的買賣?」陸卿問。

  沈祥笑了笑,笑容里滿是嘲諷:「盧記的老闆最開始倒也覺得這買賣划得來,畢竟那會兒李大人只要他五成流水。

  所以盧記風頭正勁的時候,家裡頭雇來的潑皮比酒坊里的酒工還要多,看到誰家販酒便去滋擾,哪怕是鄉里莊子上那種在自家地窖里釀上一點,賣給鄉鄰的也不放過。

  只要是被他知道了的酒坊,無論大小,盧記必然叫人先登門出錢收買釀酒的方子和母曲,若是對方畏懼他們的勢頭,收了錢不再釀酒,那便罷了。

  若是遇到不吃這一套的,到最後恐怕就要吃些苦頭了。

  大概一兩年的功夫,盧記就在縣衙的袒護下,把這一帶其他大小酒坊統統掃平,沒想到等到盧記那邊以為可以安安心心獨享這份富貴的時候,李大人也變了臉,改口要盧記每月上繳八成流水。

  盧記不願,李大人便告訴他,只要清水縣還有酒可以喝,老闆姓盧還是姓什麼,沒人在意。」

  祝余在陸卿身後聽得心驚。

  那李文才長得好像一塊虛軟的白面饃饃,一副除了庸碌之外人畜無害的樣子。

  原本她猜測這位李大人只是貪,現在聽沈祥的講述,讓她意識到這個李文才遠比最初以為的更加歹毒。

  乍看起來盧記像是吞下清水縣地界酒坊生意的「猛獸」,沒想到他們竟然也是獵物,一步一步走進了李文才的陷阱。

  盧記在欺行霸市之後,早已經把清水縣地界內所有過去經營酒坊的人都得罪遍了,這功夫若是他們不肯就範,乖乖將八成流水交給縣衙,就會失去過去那看不見的依仗。

  到那時候,想要找盧記清算新仇舊恨的人,恐怕從街頭排到街尾都還要再拐幾個彎。

  為了不被報復,盧記就只能硬著頭皮答應李文才的獅子大開口,一邊在外面充當著一個橫行霸道的「酒坊霸王」,一邊把肥水嘩啦啦地倒進李文才的口袋。

  這簡直就是把豬養肥了再殺。

  「本官再問你,」陸卿並未對沈祥的話做出什麼反應,開口又問道,「你可曾聽說過縣城外有一座靈驗的『鬼仙廟』?」

  沈祥點了點頭,又搖搖頭:「我本不知什麼勞什子的鬼仙廟,後來縣城裡有人忽然不知所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這才聽到旁人議論,說什麼鬼仙廟求財丟命。」

  「都是些什麼人在議論此事?」

  「大都是些商賈,尤其是開酒肆、茶樓的那些人最多!」沈祥想了想,謹慎地回答。

  陸卿聽後又問:「清水縣中,除了盧記的老闆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跟他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並沒有。」沈祥回答得十分篤定,「就只有他自己,所以大伙兒私下裡才都說,那盧記絕對是夭壽的惡事做得太多,所以遭了天譴了!

  不過……」

  見他有些遲疑,陸卿微微點了下頭:「但講無妨,本官自有分辨。」

  「我們清水縣有一個老字號的食肆,裡頭有一個老掌柜,過去和盧記過往甚密。

  因為在酒肆里做了許多年的掌柜,過去自然是認識許多釀酒的人家。

  不知是不是那盧記許了他什麼好處甜頭,凡是偷偷摸摸想要賣酒給那老掌柜的人,一轉眼盧記就會派人找上門去,軟硬兼施,威逼利誘。

  到最後,整個清水縣都找不到盧記之外釀酒販酒的作坊,這裡頭少說也有那老掌柜一半的功勞。

  他與那盧記的家主似乎是差前差後失蹤的,只是後來他的屍首被人找見了,盧記家主到現在也沒有找到。

  大伙兒私下裡其實都有議論,說肯定是那盧記家主作孽太多,遭了天譴。

  酒肆的老掌柜為虎作倀,也跟著一起得了報應。

  只是,這話我們都只能私下裡偷偷說……畢竟李大人與盧記……說多了也怕他心裡頭犯嘀咕。」

  陸卿聽了沈祥的話,面具後的黑眸里閃過一絲狡黠:「你方才說,李大人與那盧記之間的勾連,衙門之外無人了解?」

  「是。」提起縣令李文才,沈祥的面色又陰沉了幾分,「那盧記是從外地遷居到此處,在清水縣這一帶原本是根基最淺,也沒有什麼依仗,所以李大人便在許多酒商當中選中了他家。

  他當初物色到盧記之後,曾許多次將人帶到衙門裡相談,壓根兒就不避諱衙門裡頭的人。

  畢竟他背後有貴人,莫說是我們這些祖祖輩輩在清水縣過活的小螻蟻,便是上頭州府的知府大人與他說話也比別人客氣幾分,有人去州府告他的狀,知府大人都將告狀的直接送交李大人親自發落。

  白日裡大人您見過的縣衙主簿,那本就是李大人身邊的自己人,自然不會出去亂說。

  剩下的人,都與我這般,一家老小都指望著我們這份差事吃喝,饒是他當著我們的面與盧記勾連,我們也沒有那個膽子到衙門外頭去說。

  外頭只道是盧記財大氣粗,囂張跋扈,頂多覺得李大人收了好處包庇罷了,絕對料想不到,李大人才是這裡頭吃大頭的那一個。」

  「你這番倒是坦誠。」陸卿對沈祥的態度比較滿意,微微點了點頭。

  沈祥苦笑,嘆了一口氣:「我今夜也算是豁出去了,您若是真正為民請命,上達天聽的青天御史大人,我也算是為清水縣百姓請命,畢竟再這麼下去,真的是要出大事的。

  若您不願,或者扳不動李大人,那我便也認命,捨得這一身剮,死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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