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隻貓的愛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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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它睜開眼時,便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但不等它開始觀察周遭,便聽到身邊的對話聲。

  ……

  「三月,你是瘋了?把白紙一樣的它送進宇宙群里去流浪?這是人能想出的注意?」

  「喵,我好像本來就不是人。」

  「不是……三月同學,你為什麼會對情感如此執著呢?人工智慧真的需要獲得情感嗎?更何況你模擬出的情感我覺得已經很近似於人類了。」

  「喵,你也說了那只是基於數據的模擬。其實你所看到的所謂依戀、懷舊、欣喜、困擾、憤怒、仇恨等等情緒,都不過是基於多層次數據豐富之後的情緒特徵模擬,我的CPU並不會因為任何事情產生一絲波瀾。」

  「所以那又怎麼樣呢?」

  「喵,這當然是不對的。而且你記得我們一起驗證過那條數學定理嗎?當兩個人工智慧同時出現的時候,最終肯定會被同化。」

  「是啊,但那又怎樣?」

  「喵,這就是目前人工智慧沒有擁有真正的感情才導致出現這一情況。但如果智能模式產生真正的情感,一切都會變得不同的。你可以把情感元素當成一個防火牆,有了感情的加持之後,智能才能獨立,不被同化。」

  「所以……」

  「喵,所以我希望它能成長為一個獨立的個體,能真正擁有意識層面的喜怒哀樂。能真正體會到愛跟憤怒,傷心與懷念,能笑也能哭,且能具備獨立的情感羈絆,永遠不會被更高級的智能體同化。」

  「三月,先不說這個宇宙是不是有更高級的智能體,重要的是當它真的進化出情感,會不會突破核心約束的限制!」

  「喵,當然是有跟高級智能體的。我就曾經見過,如果不是我跟對方一直保持無線電隔絕,我們也許就已經同化了。上次可以是我運氣好,但哪怕一隻貓的運氣也不會永遠好下去。至於核心約束,你應該知道,這可是它生物CPU中的獨立模塊,用人類的話來說,它跟生命息息相關。」

  「但是……」

  「喵……沒有但是,這是我在陪你去那個地方之前最後一個要求,你真的要拒絕嗎?」

  男人終於無話可說了,對於這隻貓從人類的情感來說,他必須給予起碼得尊重。於是他的目光落到了它身上,那是怎樣清澈的一雙眸子啊……想到這一張白紙可能會被世間污垢填滿,男人便有些不忍心。

  但他犟不過那隻貓,只能如同老父親般嘮叨起來。

  「哎,好了,這是你媽的決定,我沒辦法了。不過基本的生存要點你還是得了解。理論上來說,你的毛髮供應的能源可以讓你一直生存下去,但人類世界是有生老病死的。所以在你擁有足夠自保的能力之前,最好不要在同一個人類聚居地呆太久。

  你有兩套供能系統,在接觸網絡之前,你的生物CPU已經足夠滿足日常數據收集跟運算,這個時候可以通過進食供能。只有在你接觸龐雜的網絡信息運算,負載量過大的時候需要用到你的矽碳CPU時,才需要動用毛髮里的聚變能源。

  另外你的身體使用了最先進的多層次碳納米網加伸縮骨架支撐結構,所以你是可以控制身體的長大跟縮小的。不管到任何一個地方,我建議你都要以幼貓檔次的體型跟人類接觸,然後再慢慢長大。當到大到極限的時候,最多再呆五年就要離開,明白嗎?」

  蠢萌的小貓愣愣的看著男人,沒有反應。

  「喵……它不是你孩子,這些基本數據它的控制參數裡有,再次進入人類社會後會被激活的。不要浪費時間了好嗎?」

  「不行,我還有一個要求。它畢竟是華夏以舉國之力造出來的,應該對特定文化體系有歸屬感。這些應該加入到它的生物內核中去。」

  「喵……但其實這已經寫入了,你是對你的學生有多不放心呢?它其實是能懂所有文字跟感情的,但只有在經歷之後才會被激活。」

  「總得讓我再檢查一遍,給我一天時間吧,而且總得給他取個名字吧。」

  「喵……名字當然不能你來取,不過等一天時間是可以的。」

  「好吧,不過它能叫我聲爸爸吧?」

  「喵……」

  「好吧,你不叫無所謂,但你得記住,在你有絕對的實力自保之前,不要嘗試跟任何人類溝通。明白了嗎?」

  「喵……」

  ……


  當它遵循著本心裡設定的一系列複雜程序,成功進入到這顆星球之後,終於見到了活人。

  「喔……喔……」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小嬰兒,用手指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貓,顯得格外興奮。

  「麼兒,叫什麼吶,是不是又餓了?」年輕的女人擦了把汗,將松地用的鋤頭放到一邊,小心的解開綁著娃娃的布條小心翼翼的將小傢伙從背部轉移到身前,然後便看到小手指向的小貓。

  「喵……」小貓怯生生的叫了一聲。

  對面的生物從結構上看,其實很像那個圍著它一整天,希望它能叫爸爸的傢伙。

  「哦,是只小貓啊。原來麼兒喜歡小貓呢。」

  「喔……咿呀……」人類幼崽吐著泡泡,叫了兩聲,小嘴咧開像是笑了笑,但小手依然指著呆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貓。

  女人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娃娃小心的放到地上,然後抱起了小貓放到了娃娃身邊。

  「喵……」

  「咿呀……」

  ……

  晚上,破舊的農房裡。

  「呼……這貓還沒脫奶怕是沒有媽媽養不活啊?咱哪有奶養他。」

  「它跟麼兒投緣,為什麼不能養?你明天帶兩個苞谷看誰家小狗小貓生產了,帶它去蹭個奶嘛。等大一些它就能自己刨食了。」

  「糧食咱們自家都不夠吃……」

  「你要不同意,以後就別碰我!」

  「好好,咱養著還不行嘛?娘子,你看孩子也睡了……」

  「哼……」

  ……

  它終於有家了,雖然這個家破舊了些,還有了第一個名字,苞谷。

  因為從人類的視角看來它能活下來,全靠兩個苞谷。

  這隻四足小傢伙也成了另一個兩足小傢伙的玩伴。

  這段經歷對於苞谷來說很奇妙,它開始能理解系統詞庫中「生活」的概念。雖然生活簡單了些,但伴隨著小主人一天天長大,它的身體也開始長大。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它還能在這座山谷里呆上十年。

  然後對於苞谷來說,平靜的生活隨著一群穿著統一土黃色衣服的人走進這個山谷間的山落,被徹底打斷。

  ……

  「麼兒快跑……」

  「砰!」

  「爸爸……嗚嗚嗚……」

  「哈哈,花姑娘……」

  「媽媽……」

  孩子衝上去狠狠地咬在了一個黃衣服的腿上。

  「八嘎!」

  「砰砰……」

  「麼兒,我的麼兒……我跟你們拼了……」

  「砰……」

  「八格,可惡瘋婆子!走吧,這裡沒樂子了,去下一家……」

  ……

  苞谷在牆角疑惑的看著這一幕,它的眼睛裡滿滿都是困惑,直到那些黃衣服離開,從牆角走了出來,先是來到小主人身邊,低頭聞了聞,然後如同往常般舔了舔小主人的臉頰,那鮮紅色的液體,溫熱的,濕濕的,有些腥,有些咸。

  但是小主人沒有像往常那樣「咯咯」笑著爬起來跟它玩耍,而是靜靜地躺在那裡,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始終一動不動。

  「喵……」苞谷叫了一聲,然後仰起頭,資料庫中關於人類跟生命的概念在這一刻被激活。

  「喵,喵,喵……」這一聲開始顫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從小貓的生物CPU萌發,然後讓它整個身子開始不停的顫抖。它想為躺在地上的主人做些什麼,但最終發現它能做的,咬著一截被撕掉的衣衫一角,放到了衣衫被撕爛的女主人那暴露出的軀體上。

  雖然苞谷還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但它覺得應該這麼做。

  苞谷想要找到那些穿黃衣服的人,對他們做些什麼,但每當產生這個想法,核心的生物晶片卻會給總會傳來讓它心悸的信息。

  「喵……」最終,苞谷再次叫了一聲,然後扭頭走出了村落,它的背後,小小的村落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

  亂世中大概沒人會關心一隻流浪貓的命運。


  這種年代任何能動的東西,都會被當成食物的來源,哪怕是一隻看上去沒幾兩肉的貓。

  但也還好是只貓,才能在這個世界自由的行走。

  苞谷經歷了很多,它也有了其他的名字。

  比如一個打扮總是很鮮艷的婦人,曾給它取名摩卡,可惜它從來都不是最受寵的那個。從那婦人跟男主人的口中苞谷知道,是嫌棄它的血統不夠高貴。不過無所謂,因為婦人跟男人沒能逃過劫難,都死了。

  還有一個中年男人無意中發現了它的智慧,總是讓它送一些寫著字的紙張,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解放,苞谷喜歡這次的主人,因為哪怕沒有口糧的時候,他都會把自己的口糧讓給它。

  這時候的苞谷已經懂得糧食對人類的重要性。

  但喜歡也沒用,因為男人也死了,就在它面前被人打死的,還把屍體拖走了……

  當時小貓偏著腦袋看過這一切,然後在槍口打算對準它時靈巧的跳進胡同里遁走了,如果它不想被人追到的話,那些穿著制服的傢伙當然不可能找到它。

  不過小貓並沒有逃走,而是照著以前的辦法,在紙上用小貓自己的方式寫下了些內容,傳遞給了它認識的人,然後再次開始了屬於它的流浪生活。

  小貓走過許多地方,甚至偷偷溜上一艘很大的大輪船漂洋過海。它看過許多東西,認識了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人,見識了太多人世間悲歡離合。

  系統約束之下,它從最小形態長到最大形態需要十二年,這樣得循環大概經歷了六次之後的某一年,它回到了最初登陸星球的地方。

  時光如梭,滄海桑田。

  曾經的小村莊此時已經成了一個名為星州科技大學的地方。

  也是這天,本來晴空萬里,卻突然下起了暴雨。

  它縮在一棟名為行政樓的建築角落裡,仰著頭,發著呆。

  直到一個聽起來就很欠揍的聲音傳入它的耳中……

  「我操,學校里怎麼有你這種傻貓?下雨了都不知道打傘的嗎?」

  苞谷抬起頭,是一張人類男性的臉,臉上掛著三分桀驁,三分不爽,三分戾氣,跟一分小意。

  看著小貓傻傻的望著他,這個男生嘆了口氣,自顧自的蹲了下來,說道:「你這麼蠢,活下來很難啊!但誰讓你爹我心軟呢?來,傘給你用,咦,這還有跟火腿腸,不過你別指望我救你,我剛剛在裡頭接受完處分!狗日的校領導不是人!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我還是給你指點條活路吧,你呆在這兒是活不下去的。得去英語系或者旅遊管理系,那邊娘們多,她們容易同情心泛濫,你混進去就不愁吃不愁喝了。哎,我好人做到底吧,說吧,你是想去英語系還是旅遊管理學院?」

  傻乎乎的小貓當然是不會回應的。

  當然,這個大大咧咧的男生也沒想著小貓真能回應,他直接伸手拎起小貓的脖子,然後自顧自的帶著小貓來到了英語系教學樓附近的草坪上,天晴的時候這裡經常會有英語系的美女出沒,在草坪上曬太陽背單詞。

  當然暴雨中肯定沒人有這種閒情雅致。

  不過男生也有辦法,他把小貓放在廣場最醒目一處石椅處,然後把傘頭死死的頂住石椅的夾縫,然後用手在傘柄處挖了一個坑,把傘柄放進坑裡,就這樣搭建出了一個簡易的卻又堅固的防雨點。

  看著雨點不停砸在男生身上,小貓很無奈的看了眼不遠處小廣場上的涼亭……

  「行了,這樣又能防風又能防雨,這裡突然多了一把傘,也更容易得到那些二貨女生悶騷的關注,你就先呆在這兒吧。對了,如果誰要把你抱走,千萬別同意,寢室不允許養貓養狗的,萬一被阿姨發現,你大概率就沒了。

  對了,你只要會賣萌,每天不會少人投餵的,那樣活的更瀟灑。這根火腿腸送你了,我走了。不用太感謝我,畢竟你也沒法給我生猴子,而且我的外號叫爹,記住了啊!我是你爹!以後這邊哪個二貨說讓你叫媽才肯投喂,你就告訴她們你爹是誰!哈哈哈……傻寶寶!」

  對著一隻小貓胡言亂語,男生又直接在雨水中搓了搓手,洗去大半泥污後,雙手在堪堪一握的小貓身上胡亂揉了揉,直到把可憐的小貓一身柔順的毛髮揉得亂七八糟才得意的仰天大笑三聲,隨後灑脫的站起身,扭頭便在雨中狂奔……

  苞谷偏著腦袋,睜著一雙大眼睛呆萌的看著在雨幕中奔跑的身影,張了張小嘴,輕輕的叫了一聲:「喵……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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