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夏建白的世界和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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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空調製熱較慢,流白文化的會議室里冰冷。小楊凍得縮成一團,陳芥末裹在厚實披風裡,倒是自在得很,戀愛養成遊戲和社交媒體流暢切換,笑得沒心沒肺。

  陳芥末忽然抬起頭,看一眼周虞,再看一眼手機屏幕上放大的一張照片。

  她震驚問道:「老闆,這是你嗎?」

  周虞不用看也猜到她指的是什麼,夏建白曾經對任醫生說過,陳芥末是八卦小能手,每年換七八個男神,娛樂圈日常關注者。

  今天趙涼涼or趙暖暖空降熱搜,連續霸占N條,陳芥末肯定早已刷過一遍。

  此時在會議室相對而坐,她正式觀察起「新老闆」這張清俊的臉。

  以她的豐富帥臉辨識經驗,很快發現不對,於是重翻新聞,找到某張圖片……

  「是我。還有,不要這麼叫我。」

  周虞平靜說道。

  「那叫……周總?」

  周虞的指節叩擊著會議桌,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他輕聲說道:「陳芥末,我知道你的底細,你這種體驗生活的小富婆,又不在乎所謂工作,何必呢?」

  「那怎麼行?」

  陳芥末放下手機,一臉嚴肅說道。

  「人如果沒有理想,和鹹魚有什麼區別?我是有理想和追求的新時代青年、獨立女性,富婆不富婆的重要嗎?

  我工作是為了實現自我價值,使自己的出類拔萃不至於蒙塵。」

  小楊捂住臉:「又開始自戀了……」

  陳芥末冷笑一聲:「你懂個毛線。自戀是強者的標籤,如果你能上升為狂妄,偉大將從天而降!」

  「有點意思。」周虞笑眯眯說道,「你這個性子,夏建白應該挺喜歡你的吧?」

  「老闆啊,算是吧,他那個人……是那種一看起來就像精神病,但是你怎麼也不會認為他真的是精神病的人。」

  陳芥末斟酌著說道。

  當「老闆」指向夏建白時,她的語氣平靜而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色彩,理所當然,恰到好處,仿佛這個名詞和那個名字合而為一,在她看來沒有區別。

  周虞正色說道:「你考慮清楚了,夏建白涉及多人命案,如果他真的是精神病人,可能會逃脫正義的審判,如果他不是,就難逃一死。」

  「啊這……」

  小楊驚呆了,臉色蒼白。

  時隔很久後,他又想起當日的恐怖。

  陳芥末則顯得平靜許多,認真思考之後,說道:「說實話,兩三年前的時候,我剛從校門裡出來,掙扎在做鹹魚還是追求理想之間,遇到了老闆。

  我從沒見過老闆那樣的人,他就像是一個活了很久的人——」

  她停頓住,進行下一步思考。

  周虞的目光也驀地一沉。

  「……反正我當時就覺得,這人八成是個lsp,在人才市場裡招搖撞騙,專門覬覦我們年輕小姑娘的身子。」

  陳芥末眼裡流露出追憶的情緒。

  「但是他給我講了個故事,關於一個人活了很久,經歷過千年的神怪魔幻,又聽說過更多更早的驚奇神話的故事……

  他說想把這一切塑造成一個偉大的世界觀,形成一個無可匹敵的文化現象,能夠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甚至讓人懷疑這才是世界的真相……」

  「哦?」

  周虞的興趣更濃了一些。

  「我當時被忽悠了,來公司之後發現他除了一個故事和一丟丟錢之外,別的什麼也沒有。他說的那些相關開發,都在夢裡。」

  陳芥末不滿地吐槽道。

  「所以你們公司到底做什麼的?」

  陳芥末嗤笑一聲,自嘲說道:「就什麼都做啊,小說、漫畫、有聲電台、劇本……能賺點錢的都做一下,賺的錢用來發發薪水,同時搭建老闆臆想出來的那個世界。」

  「比如?」

  「比如說,我們簽約了一個作家,按老闆的臆想,寫了一部小說,老實說寫得還不錯,我有參與創意和細節構建,就是那人太廢,寫得太慢,等能開發出來的時候……估計老闆沒死,我們已經熬死了。」

  「說的也是,你們只剩兩個人了。」


  小楊小聲逼逼了一句:「是啊,我們的作家都跑路得差不多了。」

  陳芥末一拍會議桌:「廢柴!不是還有我們,不對,還有我嗎!我早就想把那個寫稿慢吞吞的渣渣作家幹掉,我自己上!」

  小楊嘟嚷道:「你只會玩戀愛養成和紙片人談戀愛,打架遊戲你都不會,還寫奇幻小說呢……」

  「楊愛軍,信不信我捏爆你的狗頭!」

  周虞用指節敲了敲會議桌,迴響清亮,說道:「好了,我對你們公司這些具體事務……其實沒什麼興趣,我就想了解一下夏建白。」

  「好的老闆。」小楊乖乖道。

  陳芥末卻狐疑問道:「你不是老闆指定的接班人麼,怎麼會不了解老闆?」

  「我說我想弄死他,你們信不信?」

  陳芥末和楊愛軍異口同聲:「信。」

  「哦?」

  小楊眼眶發紅,小聲說道:「他搞死了東哥和老黃,大家都散了。」

  「如果他不是老闆……算了,就算他是老闆,作為奉公守法青年,我也支持他去死。」

  陳芥末神色有點沉痛,就像是深夜飲酒,杯子相碰,聲音里都是夢在破碎。

  「但是他現在可能真得死不了。」周虞遺憾說道,「起碼不是按合理合法的方式。」

  周虞自己也覺得這種心態很複雜,猶豫過,掙扎過。

  夏建白有罪嗎?

  他作為組織成員,執行對冥國餘孽的清理,何罪之有?

  何況,他還是周虞的引路人。

  但周虞曾一次又一次地觀看夏建白擊殺任醫生的畫面,他談不上想為任醫生報仇,他只是覺得,這種以清理餘孽為理由,無視被登錄者的死亡……令他很難接受。

  與其說他是非要跟夏建白過不去,倒不如說是無法接受這種清理餘孽的模式。

  小楊默然垂首。

  陳芥末難過地捏著披風衣角,輕聲說道:「小小楊是個積極陽光,鬥志總是很高,經常熬夜加班的人,老黃是一條老鹹魚,但是性格好極了,我可以每天罵他一百次他都不生氣……」

  周虞站了起來,左手推了推平光眼鏡,說道:「就這樣吧。我先走了。至於你們公司……不是帳上還可以發幾個月工資麼?等我見過他之後再說。」

  小楊站起來送周虞,周虞揮揮手,表示不必。

  陳芥末只是坐著,沉默良久,忽然問小楊:「小楊,我們簽約的那個作家呢,多久沒交稿子了?」

  「有半個多月了吧?」

  「電話給我。」

  「幹嘛?」

  「我想罵人。」

  小楊哭喪著臉:「罵跑了怎麼辦?」

  「不是說了,我自己上?」

  「啊這……」

  「如果老闆被槍斃了,你不想完成老闆臆想的那個世界嗎?」

  「倒是挺想的,可是誰給我們發工資啊。」

  「招人,幹活!我,陳芥末,有錢,並且天生註定,該是強者!」

  小楊驚嚇建議道:「要不還是問問新老闆的意思吧?」

  陳芥末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連老闆都不信,我信他?」

  「有道理。」

  ……

  周虞回到家中。

  他不吃飯,不喝水,不睡覺,也不修行,安靜地坐在客廳沙發上,只是思考,偶爾點一支煙,讓它慢慢燃到盡頭。

  天黑的時候,李霜打來電話,他沒有接。

  半個多小時後,有人敲門,李霜在外面問他在家嗎,他沒有說話。

  他還是在思考。

  思考是人類痛苦的根源。

  如果思考不得其果,痛苦將成為絕望。

  直到很晚,他才停下思考,痛苦在變成絕望之前得以暫停,他走向陽台,看見一天星月,用新手機撥通余耀光的私人號碼。

  「喂,哪位?」

  「余組長。」周虞說道。

  余耀光立刻聽出他的聲音,驚喜道:「小虞啊!你在家麼?我剛送完趙……那個誰回家,完成任務,我去找你喝兩杯?」


  「你知道我不愛喝酒。」

  「那——」

  「余隊。」周虞換了個稱呼。

  余耀光更高興起來,說道:「小虞,什麼事,你說,哥給你辦。」

  「幫我查個人,吳清清,她現在應該也和蒼梧有關係吧……把她現在的信息給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余耀光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她。」

  「嗯。」

  「我權限不夠。」

  周虞出奇問道:「她……應該不至於在組織內得到這麼高級別的保密吧?」

  「這我也不清楚啊。」余耀光似乎在猶豫,周虞聽見那邊打火機點菸的聲音,接著是余耀光的聲音,「你等我一會,我用別的途徑。」

  「是不是要違悖組織條例?」

  那邊已掛斷電話。

  周虞站在陽台上吹風,

  低頭,從被破壞的陽台防盜窗看下去,能看見一台商務車停在樓下。

  車燈熄滅,他的目力可以輕易看穿後排遮光車窗里李霜疲憊地靠著座椅,已然入睡。

  或許你猜得對,我的心真是石頭做的呢?

  大約一刻鐘後,周虞的手機終於接到一條余耀光發來的信息。

  包含一個女孩子二十多年人生中的大部分情況的一條信息。

  他花了五分鐘看完,給余耀光回了五個字:「謝謝小光哥。」

  他又換了一個稱呼,是兒時的。

  然後低頭,再看一眼李霜的車。

  他架起劍光,掠空而去。

  商務車後排,李霜忽地驚醒,按下車窗,向周虞家陽台望去,驚問道:「艾艾,你有沒有看到一道光,從他家陽台飛出去?」

  「啊?」梁艾艾也在打盹,被她叫醒,迷迷糊糊道,「霜姐你看錯了吧,是天上的流星吧?」

  「流星嗎?」

  「對啊,只有流星是這樣,一閃就沒啦。」

  李霜揉了揉身邊兔兔的頭,低聲說道:「兔兔該餓了。」

  「那我們回吧?」

  「你帶兔兔回去,餵它吃飯。」

  「你呢,霜姐?」梁艾艾大驚,「不用這樣吧,這人到底有多好啊,你至於麼……」

  「你不懂。」

  「什麼我不懂。」梁艾艾撇撇嘴,「不就是比較久。」

  「嗯?」

  「哈,哈哈,霜姐我什麼也沒說。我晚點來接你?」

  「好。」

  李霜開門下車,走進樓道,再次爬樓梯來到周虞家門口。

  她沒有敲門,也沒有再給周虞打電話,而是就這麼在他家門口的樓梯上坐下,安靜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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