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其血玄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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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虞,你居然猜錯了……」

  吳清清仰頭看著天穹。

  龍血玄黃,颯颯而下,令人震駭,沒有人能在如此場面下維持鎮定,她的眼中流淌著駭然和迷惘,下意識低低說道。

  周虞勉強還能鎮定,但也萬分震撼說道:「是啊,這世上哪有什麼天選之子,當然也不會有所謂主角,也就不可能有人能算無遺策。

  我,確實算錯了。」

  威儀棣棣,有若山河,容表錚錚,似潛淵岳,青鱗墨須,夭矯雄勁,有上古龍族王者之威嚴者,

  洞庭龍王。

  朱鱗火鬣,千雷萬霆,霰雪雨雹,激繞其身,兇惡戾氣滔天者,

  才是錢塘龍君!

  周虞以為,今日屠龍,現身的會是錢塘龍君。

  燕司主腹中孩兒的父親,也應該是錢塘龍君。

  於吳清清途中讓牧羊龍女出手試探——等同於送死的,也該是它的叔叔錢塘龍君。

  周虞雖然用盡心思,但的確不是算無遺策,此刻明白過來,自己好像真得棋差一著,算錯了此事。

  難道,是洞庭龍王?

  那,燕司主腹中的人龍之子,也就是後來的燕純陽,是洞庭龍王的種?!

  那天上的千尺青龍,被一劍磨身,鱗甲紛紛崩開,血流如雨,潑灑向人間,血色玄黃,如天地之色,那是……洞庭龍王!

  與此同時,葉道士和燕司主完成了一次交手。

  他們平靜地隔著五丈開外,對視了一眼,分別抬起手。

  道士彈指如劍,司主揮掌似刀。

  隔空無形相擊。

  無形的浪便生在微瀾之間,漣漪一樣在虛空中翻滾。

  以這座禹廟為中心,山間的積雪一瞬粉碎,每一片雪花都碎成齏粉,然後不能自身維繫,像銀白色的瀑布,從山的上部向下傾瀉。

  禹廟安然無恙。

  他們控制得極好,絕不敢對上古聖王之廟宇產生任何破壞。

  厚重的粉碎的雪粉傾塌,瀑布洪流似地衝進陽明洞那條山谷,將這座上古聖王的歸葬之穴埋得更深。

  「那是什麼劍……不,那是誰的劍?」

  周虞狐疑問道。

  當然不可能是那位劍聖「聶」的劍。

  如果是聖道之劍,何須磨劍,只需動上一動,劍意便足以斬殺洞庭龍王這等上古龍族王者。

  況且,周虞深信,那位將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劍聖大人,大唐靖人司的大司祭,未來占據著更重要位置的大人物,絕不可能親自出劍。

  祂不至於。

  當場也沒有人、沒有龍配得上祂出劍。

  是的,對於這樣的人物,需要用「祂」。

  那是超凡入聖的存在,震懾群仙,只會存在於神話之中的存在。

  燕司主也仰頭去看。

  她冷冷地笑,說道:「雲中來,雲中來……」

  「那口劍,叫做雲中來?」

  幾乎在剎那之間,周虞便猜測到,這口劍的主人可能是誰。

  他驚嘆說道:「君不見裴將軍,一劍雲中來……」

  周虞的識海之中,靈魂起伏如狂潮,思維疾速運轉,勾連他所知的種種訊息,做出判斷。

  「原來是他!」

  有唐一代,有三絕——

  張旭的草書,李白的詩。

  還有裴旻的劍。

  裴旻被稱為大唐劍聖。

  據聞,李白少年時,曾從他學劍,於是當李白成為李太白,李太白的劍便號稱有唐一代第二。

  周虞修行有《大荒流劍經》,便出自《太白劍經》,正是傳自李太白的劍術。

  裴旻當然稱不上「聖」,不過是凡人無知,強以為聖。

  「是啊,李太白的劍,學於裴將軍,那裴將軍的劍學於誰呢?」

  當然只有真正的劍聖,才能教出裴將軍的劍!

  史上記載,開元年間,裴旻官至左金吾大將軍,為天子鎮守北疆。


  其母去世,便請畫聖吳道子作遺像,吳道子請他舞劍為助,於是裴將軍「擲劍入雲,颯然風起,歸劍如電,還於鞘中」。

  如此描述,幾乎是公然記錄修行者的飛劍擊殺之術。

  凡人擲劍,豈能入千丈雲霄?

  周虞幾乎可以想像得到當時的情形,裴將軍只手持劍鞘,劍從千丈雲端而下,好似電光,直入鞘中,當場之人無不駭絕。

  原來,裴將軍的劍,叫「雲中來」。

  葉道士也嘆道:「裴將軍的劍,常年在雲中蘊養祭煉,劍隨人走,呼之即從雲中來,故稱為『雲中來』。」

  「裴將軍何在?」

  周虞問道。

  葉道士笑著猜測道:「應當是在懷仙館中?」

  便見那被撕裂開的濃厚陰雲之中,血濺長天的青鱗巨龍咆哮痛吼著,一片片龍鱗隨著血雨墜落。

  它忽地張口,吐出一顆明月玄珠。

  玄珠放射精華,落在它的身軀上,立即那些恐怖的劍傷開始彌合。

  於是,天上的「雲中來」又動了動。

  仿佛這口劍還不夠利,需要再磨一磨。

  於是洞庭龍王剛剛彌合的傷口再度崩開,玄黃龍血滾滾,瓢潑大雨似地墜落人間。

  「所以,是裴將軍屠龍,還是我屠龍?」

  周虞不禁產生疑惑。

  「裴將軍的劍,成仙之後便不沾血。」葉道士說道,眼神里閃現追憶之色,「因為,他想像聶前輩一樣,劍道入聖。所以,應該不是他屠龍。」

  的確,龍在流血,但「雲中來」未沾血。

  葉道士繼續沉浸在追憶的情緒之中,一字一句斟酌著說道:「貧道記得,似乎是那位大唐的明皇,想做萬歲天子,但聶前輩不同意,所以裴將軍便不同意。

  那一年,李太白說,『天子九九八十一萬歲,長傾萬歲杯』。

  於是裴將軍再不認李太白的劍學於他。

  並且,一劍斬斷了明皇的萬歲天子夢,斬斷了李太白的保皇夢。

  從此,明皇棄功業而享樂,改元天寶,李太白則見棄於朝堂。」

  「哦,原來是這樣。」

  周虞恍然大悟,「所以安史之亂,唐明皇退於蜀地,肅宗自立,恢復兩京後迎明皇為太上皇,而不歸天子位,於是永王叛,李太白從之……」

  這一字一句,都落在燕司主的耳中。

  於是她的臉色越來越沉,越來越痛苦。

  這是未來之事!

  當此之際,裴旻劍成,還未成為裴將軍,李太白尚未生……但葉道士和周虞的每一個字,都在敲下一顆歷史的釘子,將未來的棺材板釘死。

  她痛苦,於是憤怒。

  她向天撲殺而去。

  葉道士身形一動,便要追擊。

  然而一具高大的身軀忽然現身,阻攔住葉道士。

  他身高丈二,披紫煙八景裳,手持青玉寶籙,其貌高古,丰神精彩。

  他只有一隻手。

  他是當日被斬斷一爪,逃遁而去的錢塘龍君。

  錢塘龍君只手持青玉寶籙,阻攔住葉道士,翻手一壓,寶籙放光,壓住葉道士的身形。

  葉道士並右手五指,伸手向前,筆直如劍,一劍刺殺,擊在青玉寶籙上。

  頓時青光崩裂,細細密密地粉碎開來!

  錢塘龍君暴怒,發聲如雷:「爾等,通通該死!」

  ……

  在遠處的會稽山下。

  一架板車上,落雪已堆得極厚,有個人坐起,他身形肥碩,穿著緊繃繃的道袍,扎著一顆丸子頭,活動一下被凍僵的身軀。

  他站了起來,一步踏出,直入會稽山中,同時伸手向虛空中抓攝,口中喝道:「裁決!」

  ……

  在離會稽山還遠些的地方,有兩個人騎在馬上,不緊不慢而來。

  前面的人在馬上慵慵懶懶,仿佛隨時可能支撐不住,從馬上跌落,後面的人小心翼翼,瞪大眼睛,不敢發出一個字。


  前面的人漫聲說道:「牛凳,大人我對你好不好啊?」

  後面的人趕緊答道:「大人對我有活命之恩,牛凳誓死報答大人!」

  「你的報答,就是拿豬油騙我?」

  「大人,這……您不是罰過了我,說好不提了麼?」

  前面的人回頭,笑容非常溫和,像一個老父親在看久別歸來的孩子,溫柔說道:「沒什麼,就是人年紀大了,總是忍不住想起年輕時的事,一遍一遍地重複。」

  牛凳震驚道:「大人春秋鼎盛,怎地這樣說?」

  夏建白笑呵呵道:「我說的是現在的我,不是從前的我。」

  「大人這是何意?我聽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

  夏建白忽地下定決心似地說道,「牛凳,回頭你就在山下等著,再晚一些,事情完畢之後,你去山裡,收拾了我的屍體,帶回我的老家,把我埋了。

  至於你,就此退出靖人司吧。回去娶個娘子,生一堆娃娃,好生過這一輩子。」

  牛凳大吃一驚,駭然道:「大人何出此言?」

  夏建白停住了馬,說道:「就到這裡吧,你就在這裡等著。我走了……至少在這個世界,我很快就會死,而你要聽我的,這樣你日後就不會死。」

  他想起自己漫長的生命中早些年的經歷,大多已經十分模糊,但他依然清楚地記得那一年。

  那一年,大唐換了三位皇帝,用了三個年號。

  那一年,原本是中宗皇帝的景龍四年。

  五月,中宗為妻女所毒殺。

  六月,中宗之子繼位,改元唐隆。

  唐隆年號使用了一個月,七月,發生了一場政變,結局是皇帝讓位。

  那位後來做起萬歲天子夢的大唐明皇還年輕,以一代英主之姿,發動政變,主導了一場血腥殺戮,推其父睿宗皇帝二次登基,改元景雲。

  夏建白參與了那場政變,活了下來。

  但他忠心耿耿的下屬牛凳,死在了那場殺戮中,為他擋住了致命的一擊,回報了他曾經的活命之恩。

  現在,在這個截取出來的任務世界中,這裡的夏建白即將死去。

  那麼,讓牛凳這個憨厚的孩子離開靖人司,做一個會活得久很多的尋常人,才是最好的安排。

  他下了馬,拖著松松垮垮,似乎病得很重,行將就木的身體,一步一步,向會稽山中走去。

  他舉步的時候,天上的陰雲里便有點點星光閃現,哪怕是濃厚的陰雲,也遮擋不住。

  每一點星光,都像是一口從天而起的劍。

  有一千點星光,就有一千口劍。

  他在一千口劍的簇擁之中,飛了起來,以一千口劍的速度,刺進會稽山中,來到禹廟之前。

  ……

  禹廟之前。

  周虞看見燕司主衝上高天,與洞庭龍王一起,對抗裴將軍的劍。

  他看見錢塘龍君現身,與葉道士交手。

  他看見凶兵裁決終於出現,於高天之上降臨,劈向錢塘龍君背後。

  他又看見陰雲都擋不住的星光,有一千點星光,於是就有一千口劍,鋪天蓋地而來。

  那一千口劍之中,是一個人,垂垂老矣,行將就木一般,將手一指,一千口劍便一齊刺向天上的洞庭龍王。

  「周虞,我怕。」

  吳清清緊緊抓著他的手,向他貼近。

  滾滾嗚嗚地將頭埋進她臂彎里。

  道童龍瑞嚇得面色慘澹,但在反應過來後,忽然端起滾燙的一罐毒雞湯,越過他師父葉道士,潑向錢塘龍君。

  錢塘龍君正只手與葉道士交鋒。

  背後猛地出現一條恐怖龍尾,轟然迎接凶兵裁決的劈斬。

  於是他無暇多顧,竟真得被一個小小道童的一罐毒雞湯潑中。可惜道童矮小,這一罐毒雞湯潑在他腿上,潑不到他的臉。

  但他還是極度震怒,頭顱一晃,化為一顆猙獰龍頭,電目血舌,猛地伸過來,吞噬向道童龍瑞。

  周虞已搶先上前一步,祝融火精旗翻滾,裹住道童龍瑞,手中綠玉金牛杖一甩,杖首垂著的金牛撞擊在龍頭上,沉渾的金牛影子出現,與龍頭轟然相撞!


  金牛的影子粉碎!

  周虞張開口,壓不住的鮮血湧出,仿佛五臟六腑都被這一擊硬生生地震碎了,成為一團,隨著這一口鮮血一併噴吐出來。

  「龍!

  這就是龍!

  他媽的!

  這玩意讓我怎麼屠?」

  他含著血罵道。

  吳清清強忍著害怕,放出娥皇釵,一手抱著滾滾,另一隻手顫抖地握著娥皇釵,含著哭腔說道:「我,我幫你……」

  周朝先登錄著馬導的身體,絲毫不心疼帳號,任憑龍尾掃來,也絲毫不退,一擊劈在錢塘龍君的龍尾上。

  剎那之間,馬導身上本就繃得極緊的道袍粉碎,丸子頭都炸開,身上處處飆血。

  但凶兵裁決一擊斬開龍尾,留下一道巨大猙獰的傷口。

  「知道你一個人屠不掉,所以組織讓我們來幫你啊!你看,組織還是很關心你的……」

  周朝先又揚起頭,向著天空大聲打著招呼。「夏建白,你來啦!」

  夏建白沒有回應。

  他的一千口劍,兇狠地刺在千尺青鱗巨龍身上。

  「你怎麼不再叫他老王八?」

  「你說得其實是對的,夏建白這個老……其實吧,我內心裡還是有點喜歡他的。

  我說的是作為熟人,差不多也能算朋友的那種欣賞,喜歡。」

  周朝先嘟嚷著道,「再說了,好歹是同事,講究一個和睦,外號背後叫叫就算了,當面就不叫了。」

  祝融火精旗將道童龍瑞挾裹到身後,然後大旗飛卷,將周虞和吳清清覆蓋,保護起來。

  照膽劍浮現,懸於頭頂,他手持天子杖,強悍地再上前一步。

  又是一杖,擊向錢塘龍君的龍頭。

  「所以,你他媽的立刻給我說清楚,我們到底要屠的是哪一頭龍?」

  周虞惡狠狠地罵道。

  然後向著天空,大聲嘶喊,「燕仙姑,你肚子裡的種,到底是他媽哪條龍的?

  你不會自己也不知道吧?!」

  他在不久之前,認為自己棋差一著,算錯了結果。

  要屠的龍,不是錢塘龍君,是洞庭龍王?

  燕仙姑腹中子的父親,也是洞庭龍王?

  可他現在又不得不懷疑,自己不久前的認為又錯了。

  「你找死!」

  天空之上,燕司主立於洞庭龍王頭頂,龍角之間,她聽見周虞滿是惡毒意味的問題,臉上露出羞惱怨恨之色,突然揮手,一抹刀芒從天而降,劈向周虞。

  「看來你是知道的,我還以為你獨挑二龍……」

  周虞冷冷地笑著,繼續惡毒嘲諷,對天上降臨的刀芒熟視無睹。

  周朝先反手便是一擊,迎住這道刀芒。

  「你能不能別這樣?亂開嘲諷……」周朝先無奈說道,「我哪打得過她……」

  周虞繼續宣洩著這種受制於人被迫作為棋子帶來的憤怒,嘲諷說道:「如果不能幫忙,那你登錄進來還有個屁用?蒼梧難道全是你和夏建白這種廢物,沒有一個能打的嗎?

  聶老狗敢做這樣一個局,我他媽才不信是為了考驗我這個預備『啟門人』,肯定是有別的更大的陰謀!

  你們蒼梧,真他媽是一群狗!

  被人做棋子,居然甘之如飴!

  舔狗!

  操!」

  馬導那張滿是血的臉頰抽動,作為一具載體,一個公用的登錄帳號,不可謂不悽慘,周朝先無奈說道:「你膽子是真得大。」

  他甚至不敢提祂的聖名。

  周虞卻敢直呼為「老狗」。

  不得不說,有點痛快。

  「所以你和夏建白,一人打一條龍……那麼最後到底應該屠誰?」周虞強壓著耐心,再次問道,「總不至於都得屠了吧?

  我不信。」

  正當此刻,錢塘龍君向天問道:「兄長,你為何會來?」

  天上,洞庭龍王嘆息道:「孤知你必死。」


  錢塘龍君發出痛苦的聲音:「兄長,你背叛了我們。

  他有看向洞庭龍王龍角之間立著的燕仙姑,悲愴說道:「還有你。」

  燕仙姑翻手一壓,青天一般的刀光披靡浩瀚,彌天極地,壓退夏建白的一千口劍。

  她涼薄說道:「祂通過一個人,給我一個選擇,是你死,還是我腹中之子死。

  你說,我應該選擇誰死?」

  祂通過的那個人,當然就是周虞。

  於是周虞頓覺全身冰寒,凜冽的涼意滲透骨髓。

  他以為自己作為一名棋子,勇敢地自己走了一步棋,即使要在棋局中屠龍,也該是自己去屠,而不是秉承棋手的意志去屠。

  但此刻聽來,似乎,連他不願做棋子,想跳出棋局,以吳清清這另一顆棋子走出一步,都在祂的料定之中。

  徹徹底底,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操!」

  他今天已經罵了數次這個字。

  錢塘龍君哭泣說道:「那當然是孤去死。」

  洞庭龍王道:「孤已奉命行事,請裴先生收劍!」

  燕司主道:「請裴先生收劍!」

  於是,雲中來在天穹下晃了一晃,化為一道殘影,隱匿進不知何處的雲中去了。

  還不是裴將軍的裴先生收了劍。

  洞庭龍王化為身披紫衣,身高丈二的男子,與燕司主並立,降落人間。

  夏建白的一千口劍,也消失不見。

  錢塘龍君含淚立於當場,環顧皆敵也。

  洞庭龍王降臨下來,眼眶通紅,也含著淚,抬起手來,化為龍爪,抓向親弟錢塘龍君頭頂。

  錢塘龍君斃命!

  「痛殺孤也!」

  洞庭龍王發出歇斯底里的驚天怒吼,身化狂龍,千尺滔天,其血玄黃,四爪翻天暴擊,「汝等通通該殺!」

  「殺!」

  燕司主也陡然暴起。

  一龍一人,猛烈動手!

  「操!」

  一道虛影被燕司主硬生生一掌從馬導的身軀中轟飛出去,周朝先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學自周虞的憤怒的咒罵,便靈魂脫離,被迫下線!

  葉道士則遭到洞庭龍王一擊鎮在當頭,直挺挺地栽倒,口中道:「貧道去了!」

  沉睡於四百餘年後的葉天師的靈魂,就此脫離。

  脫離,便是歸去,便是死。

  道童龍瑞哭著抱住他師父,卻見他師父睜開眼,迷迷茫茫問道:「龍瑞,你哭甚?」

  周虞已在洞庭龍王出手擊斃親弟的剎那,帶著吳清清和滾滾暴退,祝融火精旗將他們裹得嚴嚴實實,卻抵不住龍王怒擊,一爪撕裂祝融火精旗。

  龍王猙獰的眼中放出恨毒的光。

  「孤喪女!殺弟!

  痛殺!痛殺!

  小兒,你該死!」

  燕司主漠然地轉身,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刀,刺向巨龍。

  她的眼中,飽含著痛苦。

  她腹中孩兒的生父,為孩兒之伯父親手所殺。

  她不相信洞庭龍王完全是被迫。

  這頭老龍,上古以降便出了名的反覆無常,陰謀腹黑。

  與此同時,天上再次降下來一千口劍。

  夏建白從雲端直直地墜下,最後對周虞說道:「這一千口劍,送給你吧。我先下線,我在七院等你。」

  於是,周虞早準備好的照膽劍飛出,引領著那一千口劍,隨著燕司主一刀斬開洞庭龍王龐大的身體,一千零一道劍光緊隨其後,衝進其龍軀。

  巨龍發出聲嘶力竭的怒吼:「公主!公主!公主你欺騙孤?!」

  ……

  在禹廟不遠處,有一座道館。

  當下還叫做懷仙館,日後會叫龍瑞宮。

  懷仙館門前,站著大唐皇女李令月。

  她身後有兩個人。

  一人是銀須黃袍的老者,乃黃河龍王。


  一人卓絕傲然,劍意滔天。

  是還不是裴將軍的裴先生。

  李令月微嘲說道:「洞庭老龍,竟真得信了,以為二聖會恩准他的提議,只要他犧牲掉錢塘龍君,最後突然搏殺,破壞掉那位劍聖大人的計劃。」

  那位劍聖大人,聖名為「聶」。

  也是大唐靖人司的大司祭。

  但此刻她不稱其為大司祭。

  裴先生說道:「反覆無常者,誰敢信之?」

  黃河龍王惆悵說道:「龍族凋零,自今日始。」

  李令月笑意盈盈,說道:「二聖已經決定,大設仙舉,由靖人司和黃河龍王並斷此萬世大計,以我看來,龍族之昌榮,也自今日始。」

  ……

  禹廟之前。

  洞庭龍王怨恨地咒罵著李令月。

  「孤今日死,實命中之劫也,帝高陽氏誠不我欺……」它發出咆哮,龍軀在天穹之上爆裂,被一口刀和一千零一口劍分裂絞殺,肉身頃刻衰敗。

  其言下之意,早在上古之時,帝顓頊高陽氏便曾經斷言他將有今日之死劫。

  一條青龍虛影,從龍頭之中飛出。

  周虞鬆開吳清清的手,吐出一口含著血沫子的惡氣,憤怒說道:「聶老狗,確實還是你高明,不,是陰險、骯髒。」

  他又算錯了。

  燕司主腹中子、來日的燕純陽之父,確實是錢塘龍君。

  但周虞要屠的龍,則是洞庭龍王。

  因為洞庭龍王反覆無常,不惜害女殺弟,只為投向李唐皇室,他們想要的是另一種仙舉,另一種萬世大計。

  不是「聶」的!

  也不是蒼梧的!

  但李令月代表的李唐皇室,也不會真得信這頭老龍。

  所以,它該死。

  周虞飛上天空,手持天子杖。

  當頭一杖!

  「誅!」

  最後一擊。

  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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